一时众人各自散去,桑于飞向桑婉使了个眼色,桑婉便笑着请他去宁园坐坐。时凤举知道他们兄妹多半有体己话要说,便说去一趟商号里将这几天的事情安排安排告辞去了。

宁园中,众丫鬟们皆上来磕头道喜,桑婉笑着发了赏打发了去,兄妹俩这才好好的坐下说话,笑叹感慨了一番,都有点恍然若梦的感觉。

“这下子好了,再也没人敢看不起咱们家了!便是爹和大哥,也无人再敢轻视了!”桑婉眉眼间俱是笑意。

“我最高兴的也是这个,”桑于飞笑笑,抬眼看着妹妹说道:“还有你,以后你在时家,也没人敢瞧不起你了。当然,我看现在也没人敢瞧不起你,妹夫对你是真不错!”

“二哥!”桑婉勉强笑笑,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对她的好,对她的转变她不是没有感觉得到。可是,只要一想到牡丹苑,想到牡丹苑中那俏生生的顾芳姿,她就觉得刺心般难受,足以打破一切美好的念想。

“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桑于飞呵呵一笑,只当她小丫头脸皮薄害羞,脸上笑容蓦地一收,轻叹道:“明天回去,哥嫂倒还好,二叔二婶那里——”

不光桑于飞皱起了眉头,桑婉也不禁露出几分担忧,头疼道:“是啊,二叔二婶这下子只怕——只怕——唉!”

只怕定要摆出长辈的架子、把一切的功劳都往他们身上揽!说得没有他们就没有桑于飞的今天一样!偏生大哥又是那样老实忠厚的性子,根本说不过舌灿莲花的二叔。大哥不开口,大嫂一介女流哪里有她插嘴的份?没准还要落一声“不贤!”。

而桑于飞作为晚辈、作为当事人,也不能反驳二叔二婶,否则难免会传出“不敬长辈”、“小人得志便猖狂”等风言风语来。

要知道他这回一鸣惊人,有人替他欢喜高兴,也自然有人暗暗嫉妒巴不得揪住他的小辫子四处宣扬。

“这还不算什么,”桑于飞叹道:“你是我妹妹,这些话外人面前不能说在你面前却不必遮掩。我最担心的是二叔二婶以后会借着我的名头胡作为非,万一被有心人设计闹出什么事端来,那可就麻烦了!”

桑婉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不由变色道:“这、这还真不能不防!”

她相信,这种事情二叔二婶绝对做得出来。

第102章 招待解元郎

桑于飞微微挑眉,眼睛中亮光闪了闪,笑道:“放榜之后我便立刻往回赶,相信最快也要明天、甚至是后天喜报才会报到镇上。婉娘,明日回去,你们两口子先在镇上住一晚,我先回去,我想,我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

桑婉偏头瞧了二哥一眼,舒眉微笑道:“二哥是想设个局,让二叔、二婶往里钻?”

桑于飞哈哈一笑,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二叔二婶会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

“二哥心里有数就行,最好跟大哥大嫂先通个气儿!跟大哥剖析利害,他肯定会配合你的。大哥一向来,对咱们兄妹最好了!”桑婉含笑轻轻说道,心里霎时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温情。

“是啊!大哥、大嫂,都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桑于飞也不由一叹。大嫂嘴上虽然厉害,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也会瞪他几眼给他脸色看,但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天冷了做的第一件厚衣裳、厚鞋子都是他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就着他!若非大嫂贤良支持,他哪儿能够安心读书至今?

桑婉亦想到了此点,眼眶忍不住也有点湿润,片刻又笑道:“还是二哥你有成算,也是运气好,一放榜便碰上有船赶着回来!可见这是天意了!”

要知道科举乃全国最大、最要紧的文化盛事,对地方官员的升迁考评也是有影响的,多考中几个举人,为地方官的政绩那可是添上大大的光辉一笔,说明县太爷治理有方,促进地方文化事业发展啊。所以,放榜之前,地方上必定派有官差等着消息,以便第一时间将结果回报地方,官方的渠道自然比私人要更快些。

桑于飞闻言却微显诧异的睁大眼睛看向妹妹,“婉娘你不知道吗?我考完了等消息的时候,妹夫就派人找到了我,这次能这么快赶回来,都是妹夫派去的人安排的!”

要不然他何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时家,就算要来见一见妹妹也必然低调而来。

以时家的实力,弄条快船赶路根本就不算个事。

“什么!”桑婉愕然了,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时凤举,想到他的所为,桑婉心里一时大感感激和过意不去。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桑于飞不禁翘了翘唇角,打趣笑道:“想必妹夫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呵呵!”

“二哥!”桑婉脸上有些挂不住,娇嗔瞪他。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先忙吧,我下去了!”桑于飞见她脸皮薄忙一笑正色道。他还得将思绪理一理,琢磨着明天怎么做。

“那二哥回客房歇着吧!”桑婉便命柳芽送他出去。

桑于飞离开之后,李嬷嬷、杏枝等宁园一众丫鬟婆子又喜气洋洋的上前给桑婉磕头道喜,桑婉忙笑着让起,命杏枝、红叶备了银钱发赏。

“大奶奶,这下子凭她是谁,可都动摇不了您的位置了!来年再生个小少爷,这时家大奶奶的位置永远都是您的!”李嬷嬷笑着向桑婉道。

“二哥能有今天,我真是代他欢喜!”桑婉不禁笑叹。

“是啊是啊!连带咱们时家也跟着沾了光呢!”李嬷嬷笑眯眯的,忙又吩咐杏枝、红叶:“将发赏的荷包多多的备下了,只怕等会儿府上各处都有来给大奶奶道喜的呢!”

果然,不一会,各处的管事娘子们、有身份头脸的大丫头、管事媳妇婆子们陆续都来了,连二房时二夫人并两位姨娘身边的大丫头也都来了。桑婉一一受了礼,接了送来的礼物,发赏,忙得不可开交。

差不多的时候,时莲也笑吟吟的叫着“大嫂”踏进了宁园的大门。

“三妹妹!快进来坐!”桑婉忙笑着迎了进来。

“恭喜大嫂了!”时莲笑着上前屈膝福了福身。

“谢谢妹妹!”桑婉忙笑着亲自扶起了她,请她坐下命人斟上了茶。

两人较之旁人又更亲密两分,时莲坐着陪桑婉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

这日阖府上下无人不高兴,唯独两人除外,便是时玉梅和任志贤。

时玉梅是觉得老大没趣,自己的丈夫也是个秀才,也是读书人,学问也好,做的诗词在孟县都是有名的,年纪还比桑于飞大,可却白白错失了这次参考的机会,看到桑于飞,她就觉得格外的不舒服。更何况桑于飞还是桑婉的亲哥哥,时玉梅就更觉得刺心刺眼了。

任志贤更觉没趣,且老大不服气和愤愤不平,心道如果自己去考的话,这解元的名头肯定轮不到他!

“我看娘真是糊涂了!桑家的人中了举关咱们时家什么事,至于这么巴结吗!连二叔这个平日不管事的也来凑热闹!看桑家兄妹俩那小人得志的样!哼,够轻狂的!”

蕉园中,时玉梅拉长着脸一脸的不痛快。

任志贤冷笑一声,无不嘲讽的说道:“你也别这么说岳母、二叔他们,毕竟么,时家从来没出过考取功名的人,好不容易有一个沾亲带故的考上了,他们有这个机会乐一乐,也情有可原嘛!”

“我看就是糊涂了!我们家还用不着借那破落户的脸面!”时玉梅说着朝丈夫瞪了一眼:“还不都是你!要是你没摔着腿,这解元就该是你的了,哪儿轮到他出风头!”

这句话正说到任志贤的心坎上,任志贤一时不禁大生知己之感,酸溜溜的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唉,真可惜了这次机会!”

时玉梅抬眼道:“没了这次还有下次!下次你可得给我争气点,也给我考一个解元回来!让他们桑家和我娘、二叔他们都看看,谁才是真才实学。”

任志贤神情微滞,哼哼唧唧的含糊着。

发发牢骚发泄心中不满是可以的,不过,说到实打实的功名学问,任志贤下意识的多少有点心虚,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

“哎,你听见没有啊!你可得给我争口气!”时玉梅瞪他道。

“知道知道!”任志贤不耐烦含糊道:“那小子能读了几年书?能有多少学问?我看就是运气好、瞎猫撞上死老鼠罢了!要不然啊,就是阅卷的学政瞎了眼!他能跟我比吗!”

时玉梅眼睛一亮,忙道:“你说他会不会收买了人家?”说着又摇头,“应该不会,他们桑家哪儿有这个闲钱呢!”

任志贤却不觉心头一动,说道:“那可难说!桑家没有钱你们时家没有吗?时府的大奶奶可是他的亲妹妹!”

“也是啊!”时玉梅点头,心下更将桑于飞看轻鄙视了几分,一边又痛恨他运气好。

他们两口子认定自己的猜测,虽然不至于拿这空口无凭的话上官府去告发,却不约而同的暗暗在心里打了主意:他能行贿,我们为什么不能?反正时家不缺这个钱,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晚宴的时候,一家人除了未出阁的姑娘避一避,众人一起在王氏这边用饭。菜肴丰盛、美酒增色自不必说。

时二老爷的两位妾室水姨娘、方姨娘也来了,笑着说来看看解元郎长个什么样,少不得夸赞一番,各自敬了桑于飞一杯酒方告退。

王氏、时二老爷等更是十分热情的招待着桑于飞,连带桑婉都沾了光。

这令时玉梅和任志贤心下更加不乐,脸上僵硬勉强的笑容几乎都挂不住。

除了自己的妹妹、妹夫,这一桌子人都算是长辈,桑于飞不敢托大,便一一敬酒道谢,轮到任志贤时,任志贤端起酒杯与桑于飞一饮而尽,大模大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年轻人,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啊!乡试其实也没什么,很多都看运气,会试那才真正考验真才实学!好多在乡试中取得好名次的到了会试的时候都落了榜呢!”

桑于飞怎么听这话怎么别扭,但他素来不喜与人特别是不相干人在口角上争风,便神情不变的笑着点头颔首:“亲家姐夫说的很对,于飞受教了!全国上下博学多才之士多如牛毛,跟那真正的鸿学大儒比起来,于飞不过井底之蛙罢了!”

时凤华也叫母亲派人接回来了,他只比桑于飞小三岁,两人年纪相当,难得的是性情也相近,晚饭前相互厮见,一番交谈下来,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时凤华听了任志贤这番老神在在兼酸溜溜的话心里不觉替桑于飞不平起来,便笑道:“桑二哥太谦虚了,你可是今科解元,不光是好名次,是第一名啊!咱们江南一带素来人杰地灵、名士辈出,占据儒林大半江山,江南的第一名那基本上就是全国的第一名了,考个进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没准还能中个状元回来呢!”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时二老爷端起酒杯打趣笑说大家敬未来的状元公一杯,众人都笑着举杯称是,桑于飞谦逊不已,令任志贤更觉没趣。

第103章 大姐夫发酸

时凤华又笑赞道:“桑二哥为人也谦虚,真正是虚怀若谷,令人好生敬佩!我再敬桑二哥一杯!”

“凤华兄客气!”桑于飞忙双手举杯,笑道:“凤华兄乃儒林大家梅老先生的弟子,学问、品性更是上上之好!刚才一番交谈可见不凡,凤华兄不弃,回头咱们找个机会再好好切磋切磋如何?”

“好啊!我正有此意呢!桑二哥你要多教教我!”时凤华顿时一喜。时家三代,就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身上承载的压力可想而知。有个下过场并且取得好名次的人指点一番,定然收获裨益。

他们说的话王氏半懂半不懂,不过儿子说让桑于飞多教教、桑于飞也答应了,这句话王氏是听懂了的,于是更加欢喜,招呼众人吃菜,热情相邀桑于飞过些日子来家多住一阵,一时饭桌之上热闹无比。

任志贤见人人都围着桑于飞转,又见刚才自己说了那番话桑于飞竟然轻飘飘回复一句就带过去了,竟然没有趁机向自己请教一番!哼,真是不敬前辈啊!而且,换了一般的人请教他还未必肯教呢,这小子如此不识抬举,着实可恶!

任志贤气愤无比,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向桑于飞问道:“对了,不知今年乡试的题目是什么呀?”

桑于飞虽然觉得纳闷,心道好好的这人怎么在饭桌上问起这个来了?但人家问了他也不好不答,便笑着说了。

任志贤不觉拍桌无不遗憾的叹道:“原来今年的题目这么简单!唉,可惜,可惜呀!要是当时我能赶上考试就好了!可惜,真可惜!这么简单的题目取个好名次还不是手到擒来?太容易了!对了,不知桑兄弟的文章是怎么写的?”

饶是桑于飞涵养颇好也忍不住心下不快,心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勉强一笑,正要将自己的文章大略说说,只见时凤华笑道:“大姐夫,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说这个了吧!我看不如这样,咱们找个机会让桑二哥将他的文章默写出来,大姐夫你也照这个题目写一篇,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如何?”说着又嘻嘻一笑:“我也很想拜读大姐夫的大作呢!”

时凤举不由得深深瞟了三弟一眼,心中暗暗好笑,大姐夫看来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了,连三弟这样的脾性都说话带刺起来了。

可惜任志贤并不觉得时凤华的话带刺,听了这番话心里反倒窃喜,认为时凤华这是在向自己请教学问,心道这个妻弟比桑家人识趣多了!于是笑着连连点头说好,傲然的瞟了桑于飞一眼:“三弟此言正合我意,我也想向解元公讨教讨教呢!”

“哎呀这个话题你们下去再说嘛!来来来,吃菜吃菜!”时二老爷点着筷子相邀。众人一笑收住那话题。

任志贤下意识挺了挺身,眼角鄙夷的扫了时二老爷一眼,心道你这种粗人,光知道养鸟养鱼玩物丧志,你懂什么呀!

一时饭后众人坐在花厅中饮茶说话消食,不一会时二老爷夫妇告辞而去,王氏精神亢奋的热闹了一天也有些倦了,于是众人相继告辞散去。

任志贤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热情无比的执意邀请桑于飞和时凤华上蕉园他的书房坐坐,桑于飞和时凤华推辞不得只好同去。

“我这个书房布置的不错吧?如何?可还称得上‘雅致’二字?”推门进去,任志贤立刻颇为得意的摇头晃脑道,说着又吟了几句自己搜肠刮肚做的应景诗句,甚是自得。

桑于飞和时凤华能说什么?只能陪笑说是称好,二人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想道:这又不是在你家,这书房也不是你任家的产业,真不知道你这份得意打哪儿来的!

“呵呵,为了布置这个可没费我许多心思呐!”任志贤哈哈大笑起来,又向时凤华道:“这才叫做真正的书房,在此等书房中读书写字真正应景儿,心气也容易沉静,不浮躁!要知道环境对读书的心态影响还是很大的!三弟啊,等我闲了顺便帮你将书房重新布置一番吧!”

任志贤这话不是询问时凤华的意见,分明是高高在上施舍的语气,好像在说我愿意帮你布置一番那是你的福气,你赶紧感激零涕,谢我吧!

“不用、不用!”时凤华酸得浑身鸡皮疙瘩直掉,听了他这建议直接吓了一跳慌忙拒绝笑道:“我习惯了,现在那样就很好!不用麻烦大姐夫费心了!呵呵!”

“无妨无妨!其实也不算太麻烦,咱们是连襟嘛,三弟不用客气!”任志贤偏生没听出来时凤华的拒绝之意,反而更加热情的大包大揽。

桑于飞不觉抬起半握成拳的手挡在唇边轻轻咳笑了一声,同情的朝时凤华瞟了一眼。

时凤华飞快回以无奈一瞥,心里那个憋屈和哭笑不得啊!

“真的不用了,大姐夫,”时凤华艰难的笑道:“我已经习惯书房那样了,还是不改比较好,改了我反倒会不习惯的!再说了,我吃住都在书院里,一年也难得回家几天,没有这个必要!啊对了大姐夫啊,我还真有点渴了,想讨大姐夫一杯好茶呢!”

任志贤这才回神,忙笑着请他们坐下,又高声唤翠宝进来斟茶,“看我竟然忘了请你们坐下!你说的也是,习惯了还是不改的好!”

一时翠宝进来,穿着桃红色绣玫瑰花的对襟褙子,粉色水泻长裙,腰间悬着晶莹的美玉,松松挽着慵鬓,两缕发丝看似随意的从鬓角垂下,鬓上斜斜的插戴珠花,描眉敷粉,轻点胭脂,纤腰丸素,一步三腰,行动间带出万种风流,格外的慵懒妩媚,好似刚睡醒许人怜爱的美人儿一般。

“来,快给两位公子上茶!”任志贤一见她不觉眉开眼笑,眼珠子恨不得都黏在她身上,脸上笑得要开了花。

“公子请用茶!”翠宝娇滴滴的应了声“是”,水汪汪的媚眼朝任志贤一抛,扭着腰身将茶盘搁下,亲自用那涂着鲜红丹蔻、纤细修长的纤纤素手捧了茶碗来到时凤华和桑于飞跟前,那手中的茶碗欲递不递,好像在等着他二人同时伸手来取一样。

谁知时凤华和桑于飞两人无声交换了个眼色,坐在那里连动一下手指头的意思都没有。

二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厌恶:这等妖艳轻浮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翠宝细细的柳眉微挑不觉有些诧异——她还当人人都跟任志贤一样,对自己从头赞到脚后跟样样都夸好!

“公子,请!”翠宝到底是个机灵的,见两人都没有伸手来接也没尴尬,眼眸一转,见时凤华身上穿的衣裳明显要比桑于飞的要好,便先将茶递给他。

“搁这儿吧!”时凤华朝身旁的茶几努努嘴,连瞧也没瞧她一眼。

翠宝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不禁轻轻咬了咬水润嫣红的唇,委屈的朝任志贤瞥去。

任志贤心里也有些不快,心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翠宝好歹是我的人,你当我的面这么不给面子,这不是摆明了扫我的脸吗!

他干笑一声,朝翠宝道:“这是时府的三少爷,叫你搁那儿你就搁那儿吧,这么没眼力界!”

听说这清俊的华服男子竟然是时府的三少爷,翠宝眼睛不由一亮,那一点子委屈立刻烟消云散,敷着香粉的脸上露出娇羞的笑容,娇滴滴的应了声“是”将茶碗轻轻搁下。

时府的三少爷啊,不想竟是如此儒雅俊秀,真正人中龙凤!对比任志贤,好比鲜花对树皮,翠宝不觉心中大感遗憾。

当初牙婆说带她们来的是青州首富时家,几个人都高兴坏了,当她被挑中的时候还窃喜得意了好一阵,自认为将来可安享富贵了。凭她的姿色和手段,她相信自己肯定不会久居人下的。

谁知道,虽然当晚就被新主子收了房,可这主子却不是正儿八经的时家人,不过借着媳妇的脸面在时家寄人篱下!

把个翠宝给打击得简直欲哭无泪。这时家是正头夫人的娘家,自己即便再得老爷的宠也无用,正主儿还是这位夫人,否则,惹怒了时家,没准第二天就能将自己给卖了!

此刻见了时凤华,翠宝更是郁闷得想吐血,心里狂呼:怎么当初买人的不是这位三少爷啊!

翠宝自怨自艾,给桑于飞端茶的时候就没有那么上心了,意意思思的垂眸说了声“公子请用茶”不用桑于飞开口自己主动就把茶碗搁在了他身旁的茶几上,倒令桑于飞暗暗松了口气。

任志贤见了不由暗暗高兴起来,心道还是翠宝这丫头贴心啊,懂得爷的心意!爷都不用说,她便能体会到爷讨厌桑家这小子的意思,连上个茶都给他脸色看。

任志贤心里一高兴,脸上不觉也带了出来,便冲着翠宝笑道:“翠宝啊不可无礼,这位桑公子可是府上大奶奶的嫡亲哥哥、这一届乡试的头名解元呢!”

第104章 赠妾美意

任志贤的真实意思是:看见了吗?哪怕你桑家小子是时大奶奶的亲弟弟、是头名解元,我家翠宝还是对你不屑一顾!可见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谁知翠宝听完这话就愣住了,时家大奶奶那可是未来的时家主母啊,她的嫡亲兄长将来岂能委屈了?还是位解元郎啊!

“翠宝无礼,请桑公子恕罪!”不等任志贤吩咐,翠宝便朝桑于飞屈膝福身施礼,那模样儿要多娇羞有多娇羞,笑得比蜜糖还甜。

任志贤脸色微变,顿时不爽,可毕竟他斥责翠宝在前,别管真心还是假意,翠宝借坡下驴他也不好说什么。

桑于飞比任志贤更不自在,勉强陪笑说了声“无妨!”

翠宝“咯咯”掩口娇笑,“解元郎就是客气!”令桑于飞反胃得差点要吐出来。

时凤华见了暗笑,心道刚你还笑话我呢,可见报应不爽。

“来来,请喝茶,请!”任志贤老大没趣,咳了一声端起茶碗。

可时凤华和桑于飞对这碗茶早已失去了兴趣,两人端起茶碗只随便在唇上碰了碰,意思意思。

任志贤没注意到,饮了茶长了两分精神,自觉气氛颇好,便又开始咬文嚼字掉书袋的同时凤华、桑于飞“探讨学问”,时凤华和桑于飞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他。

翠宝默默的垂手侍立在任志贤身后,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眸不时朝时凤华和桑于飞抛一记媚眼,真是越看越喜欢,简直将任志贤比到了泥里。

任志贤见时凤华和桑于飞对自己唯唯诺诺,三个人交谈他二人几乎没什么言语,多半是含糊推辞之言诸如什么“说的是!”、“极是!”、“对啊!”等语,基本上就是自己在高谈阔论。他不由心下暗喜,心道要论博学多才这两小子到底还嫩了不止一点,比起我来可差远了!他的自尊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沾沾自喜,再看桑于飞时也没那么厌恶了,相反反倒生出了两许同情,心道看模样儿生的还勉强看得入眼,不想却是个书呆子,浑然不懂什么叫做“文人风流!”,浑身上下找不到半分风流风雅!可怜,真是可怜啊!

任志贤豪气冲顶,顿时大方起来,朝桑于飞笑道:“桑家老弟如今也算是一只脚踏入官场的人了,不知身边可有伶俐可心意之人服侍啊?”

桑于飞暗暗鄙夷,淡淡一笑道:“家中寒薄,兄嫂为了供某读书已经花费许多银钱,哪儿还能做此过分之想!再说了,我有手有脚,凡事自己做也就行了!”

时凤华不由肃然起敬,“桑二哥品行高洁,贤孝两全,当真叫人佩服!”

任志贤却不以为然,“这怎么行呢!且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好歹是堂堂解元郎,若身边没个人服侍会叫人耻笑的!而且有辱斯文!”说着大手一挥,转头指着翠宝笑道:“这个丫头你觉得如何?”

桑于飞一怔,勉强陪笑道:“……好吧。”哪有跟人对自己的侍妾评头论足的,桑于飞暗自摇头,心中大不以为然。

谁料任志贤接下来的话着实吓了他一大跳!只听任志贤慷慨的呵呵笑道:“我也觉这丫头不错,最聪明伶俐不过了,书房里的伺候的事样样都懂。既然桑老弟也这么说,我就把这丫头赠与桑老弟如何!从此以后红袖添香夜读书,可就多了一番滋味哟!哈哈哈哈!”任志贤自认为自己大方,不禁得意的大笑起来。

翠宝顿时大喜,满面娇羞双眼放光的朝桑于飞瞟了过去,粉颈低垂,好不可怜可爱。

跟着解元郎,当然比在这个莫名其妙、经常牛头不对马嘴的酸儒身边伺候要强得多。

“不用、不用!”桑于飞光是想想这个女人是任志贤的侍妾便觉一阵反胃恶心,哪里肯收,忙道:“在下怎能夺人所好,还请亲家姐夫收回成命!在下万不敢受!”

“哎,这有什么!”任志贤只当桑于飞不好意思假意推辞,越发显得慷慨,笑道:“文人之间相互赠送美妾此乃古已有之的雅事,桑老弟何须推辞!”

时凤华再也忍不住,握拳挡在嘴边咳笑起来,促狭的瞧了桑于飞一眼笑得眉眼都弯了。

桑于飞哭笑不得,但却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什么脏的臭的都收,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断然摇头拒绝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于飞绝不从命!再说了,于飞过一阵子就要上京赶考,更无心分与外事,亲家姐夫的好意于飞心领了!恕于飞不能接受!”

翠宝失望极了,不觉暗暗焦急,楚楚可怜的朝桑于飞道:“桑公子这么说莫不是嫌弃翠宝吗?”说着委屈的朝任志贤看去。

任志贤也有些埋怨桑于飞不识趣、不识抬举,硬是把一桩美事给搅合了,听了翠宝这话更加不快,心道我的人你也嫌弃?是嫌弃我的眼光不好吗?

“桑老弟啊,你看你这多伤美人的心呐,咱们都是斯文人,你怎么忍心呢!”任志贤似笑非笑。

桑于飞只做没听见他的话,望向翠宝说道:“姑娘这是什么话?莫非姑娘不愿意留在亲家姐夫身边伺候吗?亲家姐夫对你多好我们可都看的见的,你说这话未免有点寒人心了!”

“我——翠宝没有……”翠宝顿时急了,脸色微变。

同样的话,任志贤可以说,她却连想一想都是罪过,这便是主子和奴才的区别。

任志贤听了桑于飞的话果然脸上有些不自在,被自己身边的美人嫌弃,身为一个男人,这堪称最丢脸的事情之一了!

“那么姑娘便好好伺候亲家姐夫吧!别辜负了亲家姐夫对姑娘的一片心意呀!”桑于飞眸色一深。

翠宝心中微凉,知道再也不可能有离开任志贤身边的可能,盈盈眉眼立刻朝任志贤娇羞而深情的一瞥,微微垂眸柔声道:“是,奴婢定会好好伺候我们家老爷!”说着又楚楚可怜的向任志贤道:“老爷,奴婢舍不得老爷、不想离开老爷!求求老爷不要把翠宝送人啊!”

时凤华大笑道:“姐夫,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姐夫是个怜香惜玉的怎么忍心拒绝呢!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

“呃,这个——”任志贤心中的不快顿时消散,也有点犹豫起来。

桑于飞再次恳辞,任志贤终于点头松口,“好吧,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呵呵,回头老哥哥再买个绝色的送给桑老弟,保管桑老弟见了不会后悔!”

这话他姑且一说,桑于飞也就姑且那么一听,含含糊糊的笑了笑。同时凤华相视一眼,二人起身只说夜深不便打扰,便一同告辞了去。

离开蕉园,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仿佛刚从龙潭虎穴中闯过一关似的。相视一眼,不觉都笑起来。

笑着笑着,时凤华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怎样,任志贤总是自己嫡亲的姐夫。他便咳了一下,叹道:“我这姐夫也不知怎么回事,恐怕是读书读得太多了,人也迂了起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学问,其实也做得不错!”

以前,时凤华不觉回想起当初大姐夫来迎娶姐姐、后三朝回门的情形,那个时候谁不夸他一声彬彬有礼、儒雅斯文?谁不说大姐好福气,嫁了个一看便是人中之龙的好丈夫!

那时自己才八岁刚刚启蒙吧?对他更是佩服得不得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到如今,竟变得跟当初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桑于飞也觉得自己取笑人家有点不厚道,便忙笑着点头称是,“他谈吐其实不俗,若非真有学问之人也说不出那些话!”

两人闲谈几句,因想着次日桑于飞还要早起赶路,时凤华亦不便打扰,便笑着同他别过,各自回去歇息。

再说桑婉和时凤举离开王氏那边回宁园,桑婉感激时凤举为二哥所为,心情甚好,心下对他不自觉的也亲近柔和了两分,时凤举心中暗喜,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去。

“姐姐!大表哥!”谁知刚走到宁园门口,就见顾芳姿穿着素色衣裳,系着浅蓝披风,带着兰香从宁园门口一旁的芙蓉花丛后袅袅闪身出来。

桑婉一滞,时凤举眉头亦下意识皱了皱。

“你怎么在这儿?”时凤举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