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春将纸张接过奉给时凤举,时凤举见了心中更怒,脸上却淡淡不见喜怒,笑道:“不妥不妥,还是有劳大姐夫亲自当面说清楚吧!他不说清楚我们也不好准备呀,腊肉两块谁知要多大的、要什么肉?鸡一对是公鸡还是母鸡?多大的鸡?我们得问清楚才行!大姐夫可是,这上头的讲究跟我们不一样,万一准备的不合意岂不是白忙活了!”

时凤举心里冷笑,让人替他准备年礼,他连面都不露一个,一句好话也没有,当时家人是奴才由着他吩咐、当他自个是大爷吗?

桑婉捏着帕子垂眸淡定的坐着,只做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位大姐夫,真不可谓不是个极品人才!难怪凤举恼火了。

时玉梅一时没了话说,也听出了两分弟弟的不痛快,便求助的看向王氏“娘!”

“我看凤举说的也对,”王氏道:“你就叫女婿过来一趟吧,用功也不在这一时,说清楚了岂不是省事?”

第175章 他太令人心寒

“连这点事也不能设想周全,你们时家什么意思?还当我是女婿吗!是不是有两个臭钱便看不起人啊?哼,等将来我考取了功名,有本事别来找我!”耳畔回响着丈夫大发脾气的话,时玉梅哪里敢将他请过来?

“不用了!”时玉梅推脱道:“给别家怎么准备这也怎么准备就行!这点事儿我还能做主,我说可以就可以!”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王氏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最后目光落到桑婉身上,“婉娘啊,你便拿了单子下去赶紧准备准备吧!回头给送到孟县去。你大姐婆家族里的长辈到底是长辈,得敬着一点!”

“是,娘。”桑婉只得起身点头柔声答应。

“大姐夫还真是忙啊!”时凤举又淡淡笑道:“娘,我始终觉得这样不太好。到底是大姐夫家族的长辈,他怎么就不能出面亲自交代一声好把事情办得更圆满吗?大姐夫既然这么有心尊敬长辈,送年礼这么大的事情却连个面都不露、一句话也没有,是不是太不敬了?”

“二弟,你存心跟我抬扛是不是!”时玉梅眼眶一红,盯着他问道。

“大姐,”时凤举正色道:“你觉得我是抬杠吗?我就不明白了,大姐夫为什么就不能亲自来说一声?他当我们是亲戚还是奴才?他吩咐一声,我们就得老老实实的照办?连多问他一句还不许了!”

“二弟!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个意思!”时玉梅也急了,甚是委屈。

“凤举!”王氏见女儿眼眶也红了脸上也红了,一时也不忍起来,谴责的瞟了时凤举一眼。

“大姐!”时凤举暗自懊恼不该冲姐姐说这话,可是心里却十分憋屈,偏偏这憋屈又不能再冲大姐发泄了,这令他更感到恼火。憋着气愧疚道:“对不起大姐,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你,只是心里有点不自在!大姐夫他怎么能这样呢?这么大的事他连面都不露一个、话也没有一句,他眼里还当我们是亲戚吗!”

时玉梅虽然不愿意承认,也知时凤举说的有道理,更知自己的丈夫要面子,是绝对不肯出面“求”时家帮他准备节礼的,只会冲自己发火。总之,这事左也好右也罢,就是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这边没法跟母亲和弟弟交代,那边又拗不过丈夫。

“难怪二弟你会生气,这事儿,这事儿本就是我们两口子该做的事,原不该麻烦二弟的,我,我……”时玉梅说不出话来,眼泪却簌簌而下。她忙抬起帕子拭泪。

“玉梅!玉梅!”王氏忙携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呀!你弟弟不会介意的,啊,你快别难过了,这点小事算什么呀!”

桑婉一旁看得滋味呈杂,不免感慨,有个强硬的向着自己的娘家真是好啊!要不然像时玉梅两口子这样的,早不知过得多么落魄凄惨了!

“凤举!你快说句话呀!”王氏嗔他一眼。

时凤举只得压下心中的憋屈,温言道:“大姐,你别哭了,你看又招的娘也跟着难过!我也没说不帮你呀!娘说得对,这点儿事不值什么,我只是觉得大姐夫有点儿太叫人寒心。”

时玉梅哭声戛然而止,垂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抬起头正色道:“二弟你放心,将来他要是考取了功名做了官,我一定不许他忘恩负义,一定要他好好的回报时家!”

时凤举心道我可没指望这个!指望他的回报?那天上都要下红雨了!再说,就他这样的也能考中,大姐未免太高看他了!

“回报倒不必,”时凤举淡淡笑道:“我们时家用不着靠这个,只要他将来能对你好,那就行了!”

“这倒会的!他如今这么难的日子都没抛弃我,将来肯定也不会的!”时玉梅忙笑道。

时凤举无语了,心道他又不是傻子,现在抛弃你?那他等着去喝西北风吧!将来万一出了头,那可真说不准了!

不过这话时凤举没敢当着时玉梅的面说,说了无疑等于拿刀子刺她的心。

时凤举翻看那第二页纸,眉头微微一挑,直截了当道:“族里长辈的年礼我们这就准备,这一份上边这几个名字都不是姓任的,还有这些东西,什么文房四宝、书画字画之类,这是给谁的?”

时玉梅一怔,只得垂眸小声说道:“这些,这些是你大姐夫在孟县的朋友……你大姐夫说,也得给他们备上一份。”

“不行!”时凤举还没开口,王氏已经气呼呼的变色道:“又是那些不学好的狐朋狗友,我看没什么好结交的,断交了才好呢!”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时玉梅急了。

“怎么不能!”王氏气道:“我看那些人就是教坏女婿,不然也不会带他去那些烟花之地,玉梅,不是当娘的说你,有些事儿你可得拿出当妻子的款儿来,还能什么都由着他闹腾呀!”

“我也是这个意思,”时凤举斩钉截铁道:“孝敬长辈是应该,这些什么朋友之间的人情往来,似乎不该我来打点了吧?那可真成了他的奴才了!”

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时玉梅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只得闭嘴认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王氏一锤定音,向桑婉道:“婉娘,你辛苦些,叫采办那边赶紧补上一份,回头安排人给孟县那边送去!”

王氏叹了口气,心里也觉得憋屈。时家的人代替任家给任家的长辈送年礼,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别扭!

“是,娘!”桑婉起身答应。同时凤举一块出去了。

恰好庄维贤有事找时凤举,时凤举便换了衣裳出去,让桑婉将单子交给外院的管家看着办便行,桑婉笑着应了。

桑婉见时凤举出去了便向柳芽、杏枝道:“大夫人和大少爷驳了大小姐的回,没准回头大小姐又来找我的事儿,你们机灵着点儿,看着人来了别乱说话,我想我还是先避一避!”

杏枝和柳芽都笑着答“是”。柳芽没来由的又叹了一声:“大姑奶奶其实也挺可怜的!”

“你又来,胡说什么!”桑婉嗔她。

“本来就是嘛!”柳芽说道:“女怕嫁错郎,这话再不会错的!要我说呀,还是咱们大奶奶命好,有大少爷这么好的夫君!”

“是啊,”杏枝也笑道:“大少爷是越来越疼大奶奶了,咱们阖府上下谁不知呀!”

“你们两个这么闲,在这儿编排我还不赶紧做事去!”桑婉不由笑骂。

正说着,只听得外头小丫头行礼称呼的声音传来:“大姑奶奶,您来了!”

暖阁中三人变色,桑婉忙道:“就说我不在,赶紧出去!”

柳芽慌忙奔了出去,正见时玉梅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嗯,你们大奶奶呢?可在屋里?”

“大姑奶奶!”柳芽暗叫侥幸,忙出声截住那欲说话的小丫头,上前行礼陪笑道:“大姑奶奶您来了,可不巧,我们大奶奶刚出去了!”

“出去了?”时玉梅挑眉不信:“她上哪儿去了?”

柳芽摇摇头,陪笑道:“奴婢也不知,奴婢忙完手里的活计大奶奶已经出去了……大姑奶奶是找大奶奶有什么事吗?”

时玉梅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不是有事我来这儿做什么!既然她不在那就算了,等她回来的时候你叫她在屋里等我,派个人去蕉园跟我说一声,我找她有要紧事!”

“是。”柳芽忙答应着,送了时玉梅出去。

“大奶奶,”柳芽看着时玉梅走远了方回了屋里,笑道:“虽是糊弄过去了,可万一大姑奶奶要是知道了您骗她,还不得闹成什么样呢!”

桑婉笑道:“我这就从后门出去转一圈,也不算骗她了!”若见了更麻烦,还不知怎么应付她呢!王氏和时凤举可以摆在家主的位置上说几句硬气的话,饶是这么着,都还得照顾着她的心情。自己怎么可能当面驳她的回?她会买账就怪了!

桑婉说着便叫人拿那猞猁大氅来披上。

杏枝笑道:“可这大冷的天,您上哪儿去呢!对了,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她们在青樱阁那边赏梅烤肉吃,不如大奶奶也过去凑凑热闹吧!就说是关心几位小姑子去看看,也说得过去的!”

“不错不错!”柳芽也笑道:“这个注意好!今儿早上二小姐她们还是找您要的各样鲜肉、调料和炭火、烧烤架子、铁钎子呢,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桑婉也笑着说好,留了杏枝看屋,同柳芽带了两个小丫头,从后门出去,往梅林那边找时玉珍、时莲她们去了。

时莲的腿伤已经好了,姐妹几个许久没见,凑在一块又吃又玩的正是热闹,见了桑婉来忙都笑着叫“大嫂!”起身招呼。

“你们倒会享口福!老远便闻到香味了!”桑婉不禁笑道。

时玉珍便笑:“多亏了大嫂给的新鲜牛肉和鹿肉,大嫂来的正好,这最好的肉我们才刚开始烤呢!”

第176章 他这是忙着表忠心吗

“可不是,刚才光顾着林子里采梅花去啦!大嫂你看,这是我亲手折的,好不好看?”时玉琳笑呵呵的拉着她指着一旁案上搁的耸肩梅瓶道。

“真是好看,四妹妹很有眼光呢!”桑婉笑着称赞几句,忙又笑道:“下次想要梅花叫丫鬟们动手就好,可别再自己弄了,万一扎破了手会疼呢!”

时玉琳一扬下巴道:“我不怕!丫鬟们哪里懂得哪一枝好呢!她们才没有眼光!”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姐妹姑嫂几个一边说笑一边烤着肉吃,直到时凤举寻了来,才惊觉已经中午了,忙相互告辞各自回各自院子。少不得挤眉弄眼打趣大哥大嫂几句,时凤举笑骂了几句“胡闹”也就罢了,桑婉却是不好意思的垂头含笑不语。

“我还当你上哪儿去了呢!原来跟她们几个丫头在一处!”时凤举笑道:“婉娘喜欢吃烤肉吗?等过了年我带你上庄子里,咱们弄些野味好好的烤一回好不好?”

“好啊,过了年我可等着你请我!”桑婉笑道,忙又道:“我还以为你中午会跟庄公子在外头用饭呢,一时竟也忘了时辰回去了!”桑婉有些不好意思笑笑。

时凤举微微一笑,凑近她冷不丁低问道:“是不是怕大姐去找你?”

桑婉一怔,顿时尴尬,却是可怜兮兮、老老实实的点头:“这也被你看出来了!是啊,我这不是躲了出来了!大姐找我,我可招架不住呢!”

时凤举心中一软,不禁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她若找你,你推给我便是!大姐夫真是太可恶了!时不时便要弄点事儿出来叫人糟心!昨天凤华说要回来了,我还让他先别回来,能晚几天晚几天,回来了大姐夫非天天缠着他不可!”

“不至于吧!”桑婉吃惊,笑道:“大姐夫跟三弟又算不得志同道合,他找三弟做什么呀!”

时凤举微微冷笑,说道:“咱们时家只有三弟是个读书人,只有三弟跟他这种出来的人才配有共同语言嘛!他看不起我,当然会拼命抬高三弟了!当然了,要是三弟能奉承着他、佩服着他、听他的教诲点拨,他就更满意了!”

桑婉讪讪“哦”了一声不做声,神情有些闷闷。

时凤举先是莫名,随后恍然,自己这番话连讥带讽的说“”,令他的小妻子心里不自在了。

时凤举一时有些过意不去,又不知怎么解释,便拉住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笑道:“今年的梅花开得倒好,既然经过这儿,走我给你折两枝插瓶好不好?”

桑婉摇摇头笑道:“好好的梅花开在这儿折了做什么?这花就是园子里开着才好看,不比玫瑰月季百合等,放在屋里反倒失了这份清雅韵致了!”

时凤举笑道:“你喜欢玫瑰月季和百合吗?咱们家暖棚里应该也有不少,明儿叫人送些去宁园!”

桑婉“嗤”的一笑,嗔他道:“这些事你就别添乱了!新年里各院各处该摆放、插瓶哪些花都已经分配好了,等过了小年差不多就该陆续摆上了!你一句话下去,叫管着花草暖棚的下人怎么办呢?有那不知道的还当是我的主意呢!”

时凤举微微蹙眉抱怨道:“怎么拿自家的东西还有这么多顾忌?咱们倒越来越像外人,外人倒越来越派头十足了!”

桑婉知道他是又想到了任志贤,便握着他的手柔声笑道:“这不是顾忌,是对长辈的尊敬,长辈们屋里还没摆上呢,咱们屋里自然也不能。况且我当着家,更要公平公正,才叫人心服。旁人再怎么也是旁人,变不成主人的!再说了,何必跟那样人一般见识呢!”

时凤举笑着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大奶奶说的是,犯不着跟那样的人一般见识!”

“别,你手凉!”桑婉吓了一跳忙偏身躲避,心中暗道幸好跟来的都是心腹!

时凤举偏要捏她的脸,笑道:“是吗?明明是你的脸更凉!”两人正笑闹两句,忽听得身后有人咳了一声,顾芳姿娇柔的声音便柔柔的传来,“大表哥、姐姐!”

桑婉身子微僵,面上的笑容也同样,她轻轻转头,就看到顾芳姿一身素白袄裙、裹着出风毛的素青披风、袖着抄手,在兰香的陪同下袅袅上前。朝她和时凤举轻盈的屈膝福身见礼,“大表哥、姐姐,真是好巧啊!”

时凤举不由瞥了一眼桑婉,心中暗叹,向顾芳姿点了点头淡淡道:“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

顾芳姿嫣然一笑,柔声道:“谢大表哥关心,大表哥放心,芳姿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在屋子里呆的久了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不想却走到了这儿!大表哥和姐姐倒是有雅兴呢!”

“没什么事赶紧回去吧,我们也该走了!”时凤举心里很无语,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有对号入座、自我安慰的潜质呢?句句话都能往他身上扯,还故意当着婉娘的面!

“嗯,”顾芳姿笑道:“姐姐身子单薄,仔细冻坏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大表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顾芳姿说着又朝桑婉柔柔一笑,“姐姐不会介意吧?”

桑婉满心厌恶,没来由的有些心浮气躁,听了这话眼角微挑朝时凤举睨了过去,有些似笑非笑、似嗔非嗔,摇摇头向顾芳姿笑道:“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先走了!”

时凤举想也未想抬手紧紧握住桑婉的手不许她走,朝顾芳姿道:“什么事说吧!”

时凤举心里暗自恼怒,顾芳姿果然是不能给半点好脸色,当着他的面就敢明里暗里的给婉娘气受,他心里不禁愧疚,从前他心里没有婉娘的时候自然也不会为她着想,想那时候婉娘不知受了她多少暗气。

顾芳姿的心蓦地一沉,她没有想到大表哥竟然连跟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当着她的面,握着桑婉的手,无需言语已经说明了一切!在他心里,桑婉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让桑婉受半点儿委屈!

许是北风狂烈,顾芳姿的脸色变得蜡白如纸,她笑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见前边梅林中红梅开得好,想让大表哥你帮我折两枝回去插瓶。大表哥你最会挑选梅枝了,往年折的都是极好,既有型又能开上大半月不谢!大表哥再给我折一枝吧!”

桑婉不想再听,忍不住轻轻挣自己的手。时凤举却握得更紧了,她抬眸嗔他,他置若罔闻。

“你还守着孝,屋里还是别弄这些东西的好,快点回去吧!我们也该走了!”时凤举说着,拉着桑婉就走。

桑婉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任他拉着一同去了。

顾芳姿傻愣愣的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二人亲亲秘密的联袂而去,一时间,仿佛天下间只剩下空白一片!她就是那最孤独、对凄凉之人,没有任何人会重视她、心念她!

他当着桑婉的面拒绝她了,连这么一点小忙都不肯帮她!他是在向桑婉表明心迹吗?顾芳姿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抽痛着,没有哪一次的痛像这一次这么激烈,正正的冲击着她的心,令她想要自欺欺人都不能够!

她似乎,是真的失去他了!她败给了桑婉!数十年的感情抵不过她进门的半年!这叫她如何甘心!

兰香担忧的看了一眼脸色雪白、神情狰狞的顾芳姿,扶着她的胳膊轻轻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顾芳姿没有说话,转身默默的往牡丹苑的方向走。她忍不住抬头朝不远处胭脂般一片鲜艳的梅林瞧去,恨意滚滚袭来:守孝!又是守孝!

除非她是个傻子才会再相信这个,这分明,就是他的借口!

桑婉终于轻轻挣脱了时凤举的手,手上却留着他的温度。

“婉娘,”时凤举偏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定会妥善处理了的。”

“嗯。”桑婉勉强笑了笑,抬眸道:“我也没说不信你啊!”

时凤举心里一松,笑叹道:“可我见你不太高兴,我以为你生气了。”

桑婉脸色微僵,淡淡道:“我没有生气,就是心里头有点别扭,不舒服!”

时凤举听了心中反倒一喜,轻轻揽住她的肩笑道:“别为不相干的事惹得自己不舒服,好婉娘,你的夫君会心疼的!”

桑婉面上一热,忙轻轻将他的手推开,嗔他道:“你做什么呢!叫人看见!”

时凤举大笑,遂放开手,二人一同回了宁园。

丫鬟摆上午饭来,桑婉刚与时莲等一起吃了烤肉,这会儿看着满桌的菜却吃不下了,便只坐在一旁陪着时凤举用,不时为他布菜,自己却不吃了。

时凤举心疼道:“你们几个也是的,姑娘家怎么这么粗鲁,那烤的东西能吃这么多吗?小心吃坏了肠胃!”说着命人用砂锅熬一小锅蜜枣细粥,熬好后命人盛了一碗让她吃了。

桑婉心中甚暖,小碗甜糯适中的香米细粥下肚,果然觉得肠胃舒服了不少,那一点子芥蒂终于也尽烟消云散了。

第177章 彻底的拒绝

两人在暖阁中说着话,桑婉便诉起苦来,“给任家长辈准备的年礼倒没什么问题,可万一大姐再来问我大姐夫那些朋友年礼的事儿,我可怎么办呢!”

时玉梅不敢指使娘和亲弟弟,指使她这个“外来的”弟媳妇那是理直气壮的。只要逼得她桑婉答应了,王氏和时凤举也不好再说什么。

时凤举蹙眉,“大姐不是让你在屋里等她吗?这就叫人去请她来吧!我亲自同她说!大姐夫越来越不像话了,大姐也是,这是在咱们家怎么还叫他吃的这么死死的!”

“如此最好!大姐夫再不好也是大姐的丈夫呀,他执意要怎样大姐想必也没法子的!”桑婉不关心他那些抱怨的话,反正他可以抱怨,她附和却是不行的!她只关心麻烦终于要解脱了,便向柳芽道:“叫人去蕉园请大姑奶奶过来,”瞟了时凤举一眼道:“若大姑奶奶问大少爷在不在,就说不在。”

柳芽瞅了一眼没吭声的时凤举,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时玉梅果然问了时凤举是否在,一听说不在立刻裹上披风匆匆的就带着丫环来了,还怕万一走的慢了来不及说完事情弟弟就回来了,那可就糟糕了!

时玉梅没想到,进了暖阁就看到时凤举和桑婉都在。

“二弟怎么也在!”时玉梅吃了一惊脸色都变了,随即横眉瞪目朝桑婉瞥过去,意在谴责她怎么回事?

“大姐!”时凤举笑着请她坐下,说道:“我刚刚才从外边回来,听婉娘说大姐有事我这个做兄弟的当然要关心关心大姐了!大姐,什么事尽管说吧!”

“是啊大姐,只要婉娘能做到的一定做到。”桑婉亦道。

这哪儿能说?时玉梅支支吾吾的,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

“大姐,”时凤举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苦笑道:“大姐是不是还在恼我今早在娘那里不给大姐面子呀?大姐这是要跟我生分了!”

“没有的事!”时玉梅心里一急、脑子一热,哪儿还能隐瞒,便脱口说道:“其实就是早上那事儿,二弟,你就帮大姐这一次吧!你大姐夫那些朋友……你大姐夫说,不能叫人家看扁了,连个年礼都不送,人家会认为他看不起人、会对他的名声有损的!”

时凤举笑道:“大姐夫这话似乎说的不太对吧?大姐你想想,你们在孟县的产业全部都卖了,大姐夫那些朋友还能不知道他如今暂时寄居在咱们家?他如今哪儿来的收入买年礼?如果真送了去,那人家才要笑话他呢!笑话他靠丈母娘家充门面,读书人的傲骨都折了,算什么本事!这才会有损他的名声呢!”

时凤举心里冷笑,名声?他还有名声吗?八月十五前去孟县那一趟,县城里都是怎么说的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都不好意思听、不好意思提,他还振振有词说“名声”!

时玉梅顿时梗住,想要反驳却无言以答。她总不能说自己的丈夫靠着娘家的财产充门面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炫耀的事情吧?

“二弟,”时玉梅勉强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朋友之间人情往来总不能少啊,要不然一来二去的,这交情可就淡了!要不,就当你借钱给我,回头从我们月例银子中扣,你看怎样?”

月例银子难道就不是时家的钱吗?时凤举哭笑不得,桑婉也不禁为时玉梅掬一把同情心酸的泪,若嫁了如此不知羞耻偏又自诩清高的丈夫,还不如一把剪刀剪掉三千烦恼丝来的痛快!

“大姐,”时凤举正色道:“那些人算什么朋友?危难艰难中不离不弃、主动伸出援手雪中送炭的那才是真正的朋友!当初你们欠债的时候,那些人谁主动帮过你们一星半点了?反倒毫不客气将大姐夫的文房四宝经书瓜分个干净!逛青楼妓院、下酒馆、租场地办所谓的诗会,他们有家有业的不出钱,却让大姐夫记账赊欠,大姐,这些事情你们不会忘了吧?就这种人,你们还惦记着把人家当朋友?我看当祖宗供着也没有这样的!要我说,大姐夫变成今日这样,跟这些人脱不了关系,大姐,你可得拿出主意来劝着大姐夫,别让他再糊涂了!这些所谓的‘朋友’早断了对大姐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时玉梅叹道:“我何尝不知这个理!可是你大姐夫——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就是一根筋!满心当那些没正经的是他朋友,我略劝两句便斥我是‘妇人之见’、‘不懂别瞎参合’,二弟,你就当帮帮大姐吧!反正,反正如今离得远了,那些人也不能撺掇着你大姐夫做什么,权当买个清净吧!”

“大姐,”时凤举已经有种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感觉了,既气恼又心疼,淡淡道:“您不能再这么依着大姐夫了!大姐,不是做兄弟的舍不得这几个钱,花在别的上边我一个字也没有,但唯独这上头不行!那些人是些什么东西我在孟县根本用不着打听!想必大姐你不会不知道吧?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大姐夫还没考中做官呢,寄居在咱们家都敢如此对你、对咱们家的人,将来如果他真的发达了,您想想他会怎样对你!大姐,你不能这样一味退让了!”

时玉梅呆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响长叹,勉强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些话,我也都知道,只是——唉,算了!你说的也对,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孟县那些人,的确是离得越远越好!二弟,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时凤举还想说什么,终于也没说,与桑婉起身相送,“大姐慢走!”

时玉梅“嗯”了一声,目光突然落在桑婉身上,直直的盯着她的脸,直盯得桑婉莫名其妙方笑道:“往后得闲了我来找弟妹说话,弟妹不会嫌弃我无趣吧?”

不敢嫌弃您无趣,是惹不起您!桑婉心中叫苦,面上笑道:“怎么会呢,大姐尽管来便是!”

时玉梅勾唇一笑,转身去了。

“放心,大姐不会胡乱找你麻烦的!”时凤举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后。

桑婉笑着摇摇头,扶他一起坐在炕上,“我以礼相待,她也不会怎样。你也别生气了,大姐夫到底是大姐的丈夫,她的立场其实也挺难的!”

时凤举哼道:“我怎么能不生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你说咱们家怎么尽招这种人!”时凤举是想起了顾金和桑婉的二叔二婶。

桑婉一时也想到了,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家的难处是这样,别的人家自有别的人家的难处,只不过咱们不知道、不能体会罢了!大过年的,你快别气了!多不好呀!”

时凤举叫她说的“嗤”的一笑,将她揽着抱在怀中轻叹道:“还好我还有你,婉娘,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桑婉微僵,笑着掰开他的手道:“大白天的,你又动手动脚!”

时凤举道:“明明知道我刚受了一肚子的气,你就不能依着我安慰我一回!放心,哪个大胆的奴才敢闯进来,爷回头揭了她的皮!”

桑婉“扑哧”一笑朝他撅嘴做了个鬼脸笑道:“爷说起狠话来似模似样的,也不怕吓着人!”

“吓着你了么?爷补偿你……”时凤举见她宜喜宜嗔的娇模样心中一荡,将她揽着紧了紧,低头吻住朱唇。桑婉身心一颤,娇吟一声,下意识圈着他的脖子同他婉转相就。

两人这边一室旖旎风光,时玉梅一脚快一脚慢的回蕉园,望着前方悬着弹墨湖绿团花暗纹夹板棉帘的大门,忍不住头疼。

她故作镇定走进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任志贤一本正经而又威严凝重的声音传来:“事情办好了?我交代的话你都记得、没有说漏什么吧?文房四宝要那种古芳斋或者广文斋成套的礼盒,书画记得要裱好的名人字画,别随随便便用一般的糊弄了!古鼎、香炉要挑那古朴雅致、小巧一点的,大的太笨重了,送礼叫人笑话,别忘了配上一盒上好的香料,沉水香、梅花散香都使得,那种粗俗烂制的可不行!这些就行了,至于衣料、吃食这等俗物他们也不稀罕,没的降了品味!哎,你老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刚说的你都听清楚了?是不是这么跟你弟妹说的?别回头买错了,还得再麻烦她叫人退换!”

时玉梅先前不觉得,听了二弟一番话后再来看丈夫这样,她心里又羞又恼又愧又酸:她嫁了个什么丈夫啊!

这虽然是她的娘家,可他这吩咐、讲究的派头,分明当自个是头号老爷!连她都感到羞愧了,偏他还一副理所当然!

“哼!”时玉梅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坐下,命翠珠斟上茶来,不紧不慢饮了几口,看着丈夫的脸色越来越冷下去,方不紧不慢将茶碗搁下,掏出丝帕轻轻拭了拭嘴角,淡淡道:“我没跟她说。”

“你说什么!”任志贤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