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面上一时红如胭脂,连脖子都羞臊红热起来,不觉抬手捂着脸。微凉的手贴在面上,微微觉着好受。目光落在那被她扔在地上的信笺上,想到那不正经的浓词艳曲,再想到两人分别前被打断好事他咬牙切齿扔的的那句“回来再同你算账!”桑婉的心一下子又羞窘起来。

门帘外传来一阵说话声,杏枝似在叫着“表小姐”。桑婉一怔,心道顾芳姿怎么来了?还没回过神来,顾芳姿已经笑嘻嘻叫了声“姐姐”掀起帘子进来,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那地上的信笺上,“咦”了一声上前弯腰就要捡。

“别动!”桑婉唬得魂飞魄散脊梁骨一阵发凉,厉喝一声一阵风上前,毫不客气将那信笺劈手夺了过来。

顾芳姿和跟进来的兰香、杏枝都愣住了,仿佛不认识般瞪着桑婉。桑婉行动素来温柔恬和,优雅从容,像这般失态若非亲见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她还会有这一面!

桑婉此时哪里有功夫去理论她们反应为何,心里只大大的透了口气,还好,这东西若是落到了顾芳姿的手里叫她看了去,自己真正是不用见人了!

“妹妹怎么来了?快坐吧!杏枝,倒茶来!”转瞬间桑婉已经回过了神,款款落座,笑着道。

杏枝屈膝应声而去。

顾芳姿却是上前,盯着她手里的信笺笑道:“姐姐,这也是大表哥写来的信吧?不知道信上说了什么,叫妹妹也看看!”

桑婉的心“突”的一跳,下意识的便想说不是,只若不是,那又是什么?她方才明明是失态了,若这信是时凤举写来的还好,若说不是,那定然是别人写的,这个“别人”的信令她如此失态,那就有问题了!叫人说成是有私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桑婉将信折襦袖中,笑道:“这是大少爷写给我的,不过是交代好好侍奉娘,打理好府中上下罢了!喏,信封还在这儿呢!”桑婉说着朝一旁茶几上努了努嘴。

顾芳姿顺着看过去,那棕黄的信封上,“吾妻亲启”四个字分外刺目。顾芳姿心里发酸,仍是不依不饶笑道:“好姐姐,那便让我看一眼又如何?让我也听听大表哥的教导!”

桑婉蹙眉,望向她时眸光中带了两丝冷意,片刻方淡淡道:“这不是你能看的。”

顾芳姿顿时大怒,大表哥警告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也就罢了,桑婉是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对她说话!

“姐姐!”顾芳姿微微冷笑,不解道:“我倒是奇了,这信既然是大表哥写来的,怎么刚才却被姐姐扔在地上?姨妈收到大表哥的信哪一回不当做宝贝似的藏起放好,姐姐竟如此不待见大表哥吗?还是说,大表哥信中交代了姐姐什么事,姐姐不乐意故而发怒?”说毕又冷笑,“不会是跟妹妹有关,惹姐姐不痛快了吧?”

顾芳姿越想越觉得是,定是大表哥让这女人照看自己,她心里嫉妒方才如此!对,一定是这样!

“你胡说什么!”桑婉便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信扔出去了?方才一时不察掉在地上而已!我正要捡起来你便闯进来了!杏枝,”桑婉说着扭头瞪向杏枝,蹙眉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表小姐来了也不先通报一声,没规矩!”

“奴婢知错了,下次定然注意!”杏枝垂手上前。顾芳姿在宁园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经常不由分说的便直闯,她们到底只是丫鬟下人,哪里拦得住她?

桑婉冷声道:“是该注意,不然人人都像你们这么躲懒,这府中的规矩都成了摆设了!回头自己跟李嬷嬷说一声,扣半月月钱,听见了么?”

“是,大奶奶!”杏枝恭声答应。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顾芳姿大怒,她罚的是杏枝,却分明是打自己的脸。

桑婉笑道:“丫头们不懂规矩,竟连通报一声都敢躲懒,何况别事?我早就想教训她们了,倒是妹妹,这么问我才是什么意思呢!”

顾芳姿不敢置信瞪着桑婉,心中诧异不已。她做梦也没想到,从前那个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桑婉,竟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时凤举不在,这府上的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凭她的玲珑手段,还不是想怎么样便怎么样?至于桑婉,她更没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她那种软弱平和的性子,能怎么样?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顾芳姿冷笑道:“我倒是看走眼、小看了你了!不知大表哥见到此刻的你,还会不会觉着你温柔娴淑!你可真会做戏!”

杏枝和兰香脸色大变,各自垂着头不敢言语。

桑婉没接她的话,淡淡道:“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便出去吧!我这儿正忙着呢!”

这个贱人,竟敢赶我走!顾芳姿恨恨瞪着她,咬牙道:“咱们走着瞧!桑婉,你抢了我的人,我顾芳姿这辈子就跟你耗上了,不死不休!”说毕霍然起身扬长而去。

兰香只觉腿脚发软,踉踉跄跄的慌忙跟上。

屋子里霎时陷入沉寂,片刻杏枝方上前赔笑道:“大奶奶,她那些疯话您别放心上!茶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盏去!”

桑婉点头一笑。顾芳姿本就是这么一个人,那些话她放不放在心上又有何改变?可恶时凤举,怎么还不回来?他回来了,这些事自有他去解决。

顾芳姿自这日撂下狠话离开,便再也没有在宁园出现过,一连数日过去,也没有找她麻烦什么的,在王氏面前,更是满脸的笑,一口一个“姐姐”听得桑婉鸡皮疙瘩顿起,世上竟有这样一号人,令她真觉叹为观止。

这一日,时三夫人忽然来访,桑婉忙笑着亲迎了进来,二人暖阁中一处说话。

桑婉帮时三夫人买到了合心意的良田庄园,时三夫人待她更与往时不同。其实桑婉心里有些发虚,之所以对这事如此上心除了帮时三夫人的忙外,她自己也想买。到底花了三千多银子在南郊广山一带买了两百亩上等良田并一处五十亩的山地庄园,悄悄的叫柳芽打点了。

闲话一阵,时三夫人忽然笑道:“婉娘,三婶不拿你当外人,有的话说了,你听完可别往心里去!”

“三婶有话但说便是,婉娘哪是这般糊涂人呢!”桑婉忙笑道,心中暗暗猜疑,不知时三夫人说这话是和意思。

“那我可便直说了!”时三夫人笑笑,“这事儿说来也好笑,前儿我那边有个丫头,也不知哪里听来了些不三不四的言语,跑去我面前学舌。总之那些话不是什么好话,原本我也懒得说,只今日既在你面前起了头,若不说清楚只怕你心里反倒疑惑!”

时三夫人便闲闲笑着将那些话说了,原来是府中下人嚼舌根,说他们三房不识趣,做了这么多年官对府上什么帮衬也没有,回来反倒摆架子,要这要那闹不停歇,听说过一阵还要修葺清辉园,这不分明是故意给大奶奶、大少爷找事吗?谁知道他们哪天又出去赴任了!

那丫鬟听了这些话本想看看是谁,却隔着花丛篱笆看不真切,那两人又越说越走远去了,她便带着一肚子气飞奔回积翠轩一五一十的学给时三夫人听。

若在年前那阵子,时三夫人听了这些话肯定会气得七窍生烟怨上桑婉,只这些时日以来,她对桑婉和时凤举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生怨?这话听在耳中,虽有一时的不快,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细问了丫头几句,更是微微冷笑。

时三夫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更不是个糊涂人。这些日子冷眼旁观,见顾芳姿上蹿下跳,处处收买人心,尤其大肆讨好奉承王氏,心中便断定这绝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妾室。在时三夫人看来,一个妾室不安分守己,那便是该死。

这事儿她略略一想,便明白其中定有猫腻。多半跟这些日子以来闹得欢腾的顾芳姿有关系。她想利用自己跟桑婉闹,好大的胆子!

至于从前顾芳姿跟时凤举究竟有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时三夫人不知道。她只知道,时凤举对桑婉这位小门小户娶来的妻子甚是维护疼惜。不看别的,即便看在时凤举的份上,如今的她也断断不肯同桑婉闹翻的,她和丈夫即便过一两年仍旧出去做官,可终究还得落叶归根,每年还需要府上的银钱支持,如今府上的生意都是时凤举在打理,得罪时凤举,她吃饱了撑的!

更别说与桑婉相处下来,她心里其实也颇为喜欢这位侄媳妇。

左思右想之余,时三夫人打定主意,索性将这事儿告诉桑婉,也让她记自己一份人情,心里也有个防备。

第219章 整治

桑婉听完又惊又怒,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难怪顾芳姿在王氏面前一口一个“姐姐”的笑得亲切叫得亲切,原来背后又给她捅刀子了!桑婉暗暗自嘲,顾芳姿原本就拿手背后暗算人,是她糊涂了,吃了这么多次亏仍旧不知防备。

“三婶,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桑婉感激道:“府上奴才人多嘴杂,不知又是哪个不三不四的嘴里胡言乱语!平白给三婶添了闲气!好在三婶是个明白人,否则,我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你放心,你做事向来妥当,更不是个背后说人言语的,这些话我自是不信!只不过旁人若听了什么信是不信,我却不敢保证了!”时三夫人微微一笑,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送走时三夫人,桑婉便唤了李嬷嬷来,请她查出那日那个时刻究竟有什么人从那一片篱笆花墙外经过。李嬷嬷听桑婉说了缘由也自气恼,“大奶奶您是太好性儿了,惯得人越发肆无忌惮!不说这一回,那一回泡螺酥的事,分明便是挑拨您和大夫人,这回倒好,连三夫人都牵扯进来了!”说着又道:“好在三夫人是个明白的,若是二夫人——”

李嬷嬷没有继续说下去,桑婉却明白她的意思,冷声道:“嬷嬷,你可一定要把这两个嚼舌根的人给我揪出来!”

“大奶奶放心,这事儿其实也不难,不过麻烦些罢了!”李嬷嬷精神抖擞,说道:“揪出了这两人,非揭下她们一层皮来不可!”

府中下人虽多,却都是各司其职,哪天谁当值、什么时候在做什么都可查得到,一层层排查下来,很快便锁定了五个媳妇婆子,再细问一番,剩余两个打扫花园的便抵赖也赖不掉。

这两个婆子刘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被带到宁园桑婉面前,还不知怎么回事,李嬷嬷劈头一句:“三月二十三下午申时中刻,你们俩在哪儿?”惊得两人都愣住了。

那日究竟是几号两人根本不记得了,但约莫那个日期那个时辰两人做过什么心里仍旧是发虚的。

不光她们,被桑婉请了来,此刻正回避在屏风后的顾芳姿,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不记得了?”李嬷嬷冷笑道:“我来提醒提醒你们,东花园那一溜花墙篱笆,你们可是到过那里?”

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呆若木鸡。

“是,是到过那边,”刘顺家的陪笑道:“那日我们老姐妹俩当值,是过去打扫落叶的,李嬷嬷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来了?莫非,我们做错了什么不成?”

“对、对,”吴春方家的连连点头,“我们就是过去打扫的。”

李嬷嬷冷冷道:“光打扫了,没说什么?三夫人、大奶奶也是你们说得的?”

李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一听这话顿时大声叫起冤枉来,一口咬定死活不承认。

“都住口!”李嬷嬷冷声道:“先别忙着叫冤枉,听我把话说完!”说着便一五一十的细细解释起来。那日园子里总共多少人当值,那个时辰点谁都在做什么,一一说了一遍都对的上号,最后剩下她们俩,便是恰好在那一带花墙出现过,“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难不成这府上什么时候多出别的人来了?”

吴春方家的脸一白,急忙分辨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个点是在芙蓉阁那边打扫,并不在花墙那边,是,是上午到的那边!”

“满口胡言!”李嬷嬷哼道:“若没有证据我岂会拿了你两个来?上午你们分明是在梅园那边,之后去了紫藤架,一直呆到午饭,午饭后便又同厨房的几个嫂子消遣了半响,之后便沿着花园东北角一直往花墙那边打扫过去,我说的可对?我这里都有人证,你们再不老实,便到院子里给我跪着反省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说!”

李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听得心惊胆颤,就连顾芳姿也微微有些不安起来,没想到桑婉竟将此事查得如此细致!

李顺家二人那日做那事时哪里料到会有今日?只防着没让时三夫人身边的丫鬟看清楚脸面,根本没有躲避忌讳园中的人,园里的人都有定数,李嬷嬷认真要排查起来,岂有抓不到的理?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转向桑婉磕起头来,“大奶奶,您心底仁慈饶了老奴吧!老奴冤枉啊!老奴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背后胡乱说主子们的长短,请大奶奶明察,饶了老奴啊!”

两人将头磕得咚咚响,哀哀苦求。桑婉素来温和,心肠也软,只要求得她饶过此事,李嬷嬷说到底一个奴才,还能死揪着不放不成?

她们却不知,这事儿原本就是桑婉授意李嬷嬷办的。

“看来我素日的确是太仁慈了!”桑婉冷冷道:“所以你们一个二个都肥了胆子恨不得骑到我头顶上来!大夫人面前,你们也敢这么哭天抢地的闹?”

桑婉话音蓦地转厉,李顺家的两人面上一僵,老泪横流满脸都是,那头再也磕不下去。

“当我是傻子吗?”桑婉冷声道:“李嬷嬷冤没冤你们你们心里清楚,再不承认别怪我不客气了!背后说那些挑拨主子的话,谁给你们的胆子?我问你们你们不说,是不是要交到金管家手里你们才说?李嬷嬷,”桑婉抬头道:“既然她们不说便送到外院交给金管家,告诉金管家是怎么回事,让他审问清楚明白回话。至于这两家人,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既是死不悔改的性子亦不足惜,到时一并发落了!”

李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脸色大变,先前不过仗着桑婉心肠软方敢放肆一二,桑婉既然较真起来,她们哪里还敢强硬?李嬷嬷连她们一天的行踪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显见想要赖也赖不掉了,两人忙又磕头求饶,不停自打嘴巴直嚷自己糊涂,求大奶奶开恩。

桑婉抿着唇冷冷端坐在上并不多言,李嬷嬷会意,冷笑道:“我看你们平日里也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究竟是谁指使的你们?还不给我老实招来!”

顾芳姿瞳孔骤然一缩,手心微紧。

李顺家的头脑简单,正张嘴要嚷嚷出来,吴春方家的已经抢先磕下头去,“没有人指使奴婢们,都是奴婢们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才胡言乱语!求大奶奶开恩,下回再也不敢了!”

李顺家的也回过味来,忙跟着磕头道:“是,都是奴婢们自己糊涂!”拿了表小姐的好处,哪里还敢出卖她?表小姐那脾气,可不是轻易惹得的!

李嬷嬷再三问了,两人死死咬定就是不松口。桑婉便道:“如此你们还当真糊涂该死!妹妹,出来吧!”

桑婉见她二人这样知道是问不出来了,况且即便问了出来,只要顾芳姿断然否认,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若自己逼得她太急,她一委屈一哭,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了。她今日要做的,本就是敲山震虎,谁也别拿她当傻子!

顾芳姿从屏风后出来,李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抬眼看见,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两人背后湿透,暗叫侥幸,若刚才招出了表小姐,那可真是惨到姥姥家了!

顾芳姿心中又恼又惊又恨,甚是不悦道:“姐姐巴巴的叫人把我请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戏?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妹妹觉着这是戏吗!”桑婉正色道:“这些刁奴嘴里没个把门的,心思又龌蹉卑鄙,背地里专管生事,若不狠罚了,指不定往后还做出什么来!若哪一日闹得家反宅乱,自家人伤了和气,那可是天大的事,怎么会是戏?”

顾芳姿哼道:“姐姐管着家,这奴才们做错了该怎么罚姐姐自有定夺,何必拉着我来听?莫非姐姐以为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成?我心里是个藏不住话的,姐姐也不用藏着掖着,若怀疑我明白问我便是了!”

“有的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又怎么能说是怀疑呢!妹妹,你别多心!”桑婉讥诮一笑,“我之所以请妹妹你来,就是想听听妹妹的意见,妹妹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我怎么知道!但凭姐姐的意思罢了!”顾芳姿反唇冷道。

桑婉道:“怎么能凭我的意思呢!府上虽有规矩在,可我觉得太轻了些,挑唆主子不合,无论放到哪一家这都是大忌!所以,想问问妹妹的意见,妹妹从前也管着家,想来定会有些好主意的!”

顾芳姿冷冷道:“姐姐高看我了,从前我管着家从未出现过这等事,所以,我不知道!”

“表小姐这话就差了!”李嬷嬷嘴快插了一句,说道:“老奴记得当初大奶奶刚进门,便有丫头嘴碎在背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挑唆大奶奶和表小姐的关系,表小姐不是还到大夫人面前委屈哭了一场吗?怎么说从前未曾出现过呢?表小姐这记性还不如我老婆子呢!”

顾芳姿顿时哑口无言,脸上忍不住一阵阵臊热起来。

第220章 发怒

“既然李嬷嬷这么清楚,何必还来问我?姐姐这是故意要给我难堪是吗?”顾芳姿仍旧冷冷道,神情无比倨傲。

桑婉不由暗怒,心道到了这个地步她非但不知收敛反还倒打一耙,便先不答这话,说道:“嬷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那次那两个丫头在院子里头跪了一下子,之后打了顿板子便撵了去庄子里做粗活。有了上次的例子,这次竟还有人敢犯,可见上次娘还是仁慈了,这个恶人便我来做吧!李嬷嬷,这两婆子各打三十大板,革三月月钱,将他们两家人都送庄子上去吧!不必等明天,这会儿就办去!把这事儿给府上各处都说说,叫大家往后千万莫要再犯了,否则,下场只怕会更难看!”

“是,大奶奶!”李嬷嬷瞅了顾芳姿一眼,屈膝应答。

李顺家两人脸色一白,她们从来没想过桑婉也是个有这么大脾气的,瞬时瘫软在地连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

顾芳姿脸色阴沉得可怕,李顺家的两人下意识朝她祈求望来,但她只能冷冷的看着,一句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桑婉为什么叫了她过来听,一是警告于她,二就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李顺家的两人受罚却不能帮她们求半句情,这往后,还有哪个奴才肯豁出去帮她办事?

李顺家的两人很快被带下去,桑婉瞅了顾芳姿一眼,淡淡笑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牵扯到我们大房和三房,我想此事还是告知娘一声好些!妹妹,这就随我一道过去做个见证吧!”

顾芳姿眼睁睁的看着李顺家的两人就这么被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走,心中已经十分不痛快,再听到桑婉要她一同去王氏那儿说这事,她立时便觉得堵心,哪里肯去?冷哼道:“既是这么严重的事儿姐姐自己去便是了!我有点累了,就不陪姐姐了,告辞!”

“站住!”桑婉冷喝一声,盯着她道:“我没有跟你商量。”

“那么你是在命令我?”顾芳姿手心紧紧捏住,胸口差点要气炸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桑婉。

“你若这么理解也可以。”桑婉迎视着她的目光,“难不成,我叫不动你?”

顾芳姿顿时气结,一屋子丫鬟们无不眼观鼻鼻观心垂手敛神,但顾芳姿知道,没有人不在注意着此刻她二人之间的较量。而桑婉叫她,还真就有这资格叫她。

“走罢!”桑婉一笑起身,径直往前,顺道吩咐杏枝,“扶着表小姐!”

杏枝带着两名小丫鬟应声上前,顾芳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恨盯了桑婉一眼,突然甩开杏枝奔上前,盯着桑婉道:“桑婉,你别太过分了!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桑婉亦盯着她,“分明是你挑事在先,顾芳姿,你好自为之,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顾芳姿盯着她摇摇在前的背影,目中几欲喷出火来。她忽然有点茫然和恍惚,仿佛从来不曾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她敢肆无忌惮,就是拿准了她好脾气、好面子、装贤良大度不敢跟自己计较,她一旦计较起来——,她一旦计较起来,顾芳姿却突然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措。

两人到了王氏那里,桑婉便将这事儿简单同王氏说了。自然没说是时三夫人前去告诉她,只说宁园的丫头们无意听见。

王氏听毕也不觉恼火,说道:“这些婆子最是可恶,亏得这些话叫宁园的人听见了去告诉你,若叫你三婶那边知晓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闹得家宅不宁!这两个婆子是该重罚,只是,连她们的家人一并打出去,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姨妈说的是!”顾芳姿立刻便笑道:“咱们家素来仁慈,那俩婆子不过一时糊涂多说了几句,况且也不曾带出什么严重后果来,姐姐好生教导一顿、罚两月月钱让她们长个教训便是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姐姐何苦非要往死里整治人,连同人全家都撵了出去,倒叫人知晓了说主子们刻薄!”

顾芳姿先前在桑婉跟前没奈何不便出言此刻既然王氏也发话了,她当然要趁机争取一番。

王氏听毕亦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桑婉便正色道:“娘,这断断不可!这次不曾带出什么严重后果是侥幸,若真闹得家宅不宁,自家人不舒心不说,岂不是越发叫外人笑话?媳妇斗胆提一句,先头媳妇刚进门,妹妹因罚了两个小丫头,那俩丫头却在背后嘀咕妹妹与媳妇的闲话,分明挑拨。有先例在那里这俩婆子仍旧胆大妄为,可见警醒还不够,这次岂能这么轻易饶了她们?若再轻饶了去,只怕往后更了不得了!”

王氏也想起那事儿来了,脸色一沉,“婉娘你说的不错!这些嘴碎的奴才尤其可恶,更可恶的是一个个不长记性,重罚了也好!省得再有下次。”

顾芳姿却抢着向桑婉道:“姐姐这是什么话?这是在怪姨妈心慈手软吗?”

“住口!”桑婉眸光一凛喝住她,柳眉倒竖冷声道:“妹妹莫非也要学那等不长记性的奴才行挑拨离间之事吗?娘她老人家仁慈,原本是一片好心,谁知奴才们不领情,少不得我来做这个恶人,将来也可免去许多事端。怎么到了妹妹嘴里却都变了味儿?妹妹,你那话莫不是要挑拨我和娘的关系吗?”

一屋子人包括王氏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桑婉仿佛不认识。这位大奶奶还是头一遭当众发脾气,还是当着婆婆的面,居然在教训婆婆最疼爱的外甥女。

瞬间,顾芳姿感到有无数道目光明明暗暗的朝自己射来,她脸上一片通红,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把桑婉凌迟了百八十遍,咬着唇委委屈屈的看向王氏。

王氏也吓住了,没来由的生出两分胆怯和忌惮,不由得向桑婉笑道:“婉娘别多心,芳儿定不是这个意思!你素来对娘孝顺,娘哪儿不知晓呢?这事儿就按你说的处置吧!府上这些事交在你手里,我也放心!”

“谢娘体谅儿媳!”桑婉顿时跪了下去,含泪道:“方才是儿媳失态了,不该当着娘的面教训妹妹!只是妹妹那话说得太有歧义了,一不留神便叫人往不好的地方想去,媳妇心里一急这才忍不住恼火!万一这话叫人听岔了传出去,媳妇何以立足?便是娘,一番仁慈疼惜之心也白白叫人糟蹋了!媳妇自幼受爹娘教导,爹娘拭去兄嫂亦时常教导要孝顺长辈,和睦妯娌,媳妇对娘是真心敬仰孝顺,若有失徳不孝,别说媳妇心里不安,便是大少爷又岂会轻易饶了媳妇,请娘体谅媳妇一片心意!”

桑婉跪下去的时候,顾芳姿也早已不得不跟着跪了下去,垂首跪在桑婉身后心中恨恨不已,闻言也赶忙道歉认错,直说自己有口无心、笨嘴笨舌不会说话惹恼了姐姐实在该死等语。

王氏见了忙命姜嬷嬷等将她二人扶了起来,叹道:“就是一时口误罢了,咱们都别放心上,啊。婉娘,你的为人娘自然清楚,怎么会疑心你不孝呢!快别这么想!芳儿,你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再这么有口无心的,我也不饶的!”

桑婉和顾芳姿连忙答应,两人不经意四目相对,立刻又各自闪避开去,各自的意思各自心里头明白。

略说了一会儿话桑婉便告辞离去。

柳芽扶着桑婉,心中欢喜之极,出了正院的门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悄声笑道:“大奶奶您可真厉害!嘻嘻,您瞧见了吧?表小姐那脸紫涨得跟猪肝似的!看她以后还敢这么嚣张不,以为咱们大奶奶软柿子好捏呢!”

桑婉偏头睨了柳芽一眼,笑道:“好了,别多嘴,仔细叫人听了见了你这满脸的笑,还当我有意整治她呢!”

桑婉心中实觉疲惫不堪、烦乱已极,这种生活真的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却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应付,非但不能消极,还得主动。她没有想到,时凤举不在,顾芳姿的胆子竟大如此,当着她的面就敢行这挑拨离间之事,刚才她的态度只要软和迟疑半分,叫她咄咄逼人的揪住,指不定那耳根子软的婆婆又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当面斥她,实是不得已之举。好在这一回她赌对了,婆婆站在了她这一边。

如今她算是和顾芳姿正式撕破脸了,也不知明日、后日会怎么样。不过,顾芳姿不会轻易消停就是了,游戏已经开始,她便是不想玩,也只能陪着继续玩下去。

这日午间,一个婆子急匆匆至宁园求见。

恰好今日庄夫人设宴赏花,王氏命桑婉陪同一道去了。柳芽一听说去庄家,下意识便想起那位庄家的公子,寻了个借口不肯跟去要留下来守园子,桑婉便带了杏枝一道去。

第221章 亲戚

天气正好,柳芽搬了个凳子与几个小丫头正在园子中花荫下作针线说着闲话,听说有人求见便道了声叫进来,手里的针线并不停。

“大奶奶今日陪大夫人出门去了,妈妈是等会再来一趟还是说了让我转告?”柳芽抬头瞟了一眼那婆子,认出是二门处的张婆子,微微有些诧异。

张婆子忙陪笑道:“这事儿可等不得,得回了姑娘才好拿主意!姑娘,外院的人说,外头来了一个妇人带着个年轻姑娘,说是大奶奶的亲戚,问她们是什么亲戚又支支吾吾不肯说,只说大奶奶一见便知,您看——”

如今桑婉坐稳了府上主母交椅,她的事自然谁也不敢怠慢,若换了往常,只怕门房早就把人撵走了,哪里还会层层上报?

“大奶奶的亲戚?”柳芽也愣住了。若说时家的亲戚还差不多,桑家的亲戚走动的极少,况且大老远的谁会巴巴的跑到青州来?可是,那母女两个既然笃定说大奶奶见了便知,料想也不是骗人的。

“要不,姑娘您去瞧瞧?还是老奴将她们领进来?”张婆子忙笑道。

“还是我去看看吧!”柳芽说着将手中针线筐子搁下,起身拂了拂袖子衣襟,交代几句,便同张婆子去了。

出了二门来至外院门房处,便看到一个穿着枣红绣花衣裳、牙色裙子的妇人带着个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少女在那儿等候。那妇人一双一双眼睛极不老实四处张望满脸好奇,那少女却颇为惴惴不安,垂着头交握双手无意识玩弄着手指。

“柳芽姑娘!您来了!”门房见了柳芽连忙陪笑上前,一指那妇人母女,还没来得及殷勤开口。只见那妇人一阵风般冲了上来,抓着柳芽的手眉开眼笑的嚷嚷道:“柳芽你可来了!我们可等了半天了!”

门房和张婆子俱是一呆,这架势,还真不是唬人的,原来真的是大奶奶的亲戚啊!只不过,大奶奶那般温雅脱俗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上不得台盘的亲戚……

且不说他两个心里嘀咕,柳芽羞窘得不得了,费老大劲才抽回自己的手,含含糊糊淡淡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既来了跟我进来吧!”

柳芽心里叹气,没想到李氏竟然带着桑艳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是想干什么。

李氏得意的瞅了呆在一旁的门房和张婆子一眼,扬了扬下巴说道:“怎么只有你?婉娘呢?怎么没见她呀?”

门房和张婆子听她连自家大奶奶的名讳都叫了出来,神色间不由低垂了两分,这不着调的妇人不但是大奶奶的亲戚,看起来还挺亲近。

“大奶奶今日陪着大夫人出门做客去了,快跟我进去吧!坐下喝口茶、吃点东西等大奶奶回来再说吧!”柳芽一边笑一边往前走了。

此刻她真恨不得将李氏的嘴给堵上。大奶奶跟表小姐正斗得火热,冷不丁的二夫人这么直愣愣的冲上门来了,不是给大奶奶搅局吗?

“哎,哎,我说柳芽,你走慢一点呀,想累死我呀!”李氏大为不满,气喘吁吁的奔上前一把拉住了柳芽。

注意到门房和那婆子眼中流露的惊诧之后,李氏便觉整个人都高贵起来了:她可是时家大奶奶的二婶啊!

于是对柳芽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柳芽见已经进了二门,便放缓了脚步,笑道:“我们大奶奶住的地方离这儿还有点远呢,二夫人,还是快些吧,早些回去你们也好歇着。”

“还有很远吗?啧啧,这时家可真阔气!他们一家人占的地儿都有咱们整个村那么大了!”李氏不由四处张望起来,入目屋宇高大光鲜,花木葱茏间可见亭台楼阁,处处飞檐,无不透着富贵锦绣气象,她贪婪的望着,嘴里赞个不住,一会儿又嚷嚷道:“哎呀我说柳芽,这么远的路走得脚都要断了,怎么没有轿子吗?这大户人家里应该都有的吧?你去叫两顶轿子来吧!”

“娘!”桑艳觉得好难为情,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李氏的袖子。

李氏浑然不觉,仍旧嚷嚷着让柳芽传轿子。

要知道李氏舍不得车马费,那车夫进了青州就将她们放下了。李氏本来觉着,反正时家就在青州城内,一打听肯定就能打听到了,何必白白费那个钱?谁知道,打听是打听到了,但青州城极大,从城门那边摸到时家,走得她们母女脚都要断了!原先靠着一口气撑着尚且罢了,如今既到了目的地,那口气一泄,哪里还能撑得住?

柳芽顿时哭笑不得。

传轿子?二夫人还真是敢说!平日里在府中,便是大奶奶也不能轻易传轿子,只有大夫人才有这个特权。她倒是老实不客气!一开口便颐指气使。

柳芽忍不住微微蹙眉,心中生出两分不悦。

李氏仗着自己是“主子”哪里还将柳芽放在眼里,觑见柳芽的脸色顿时甚恼,见一旁有石头,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边揉着胳膊腿一边嚷嚷道:“不走了不走了!我是真累死了!柳芽,快传轿子呀!”

“娘!您干什么呀!”桑艳自进了时府便觉处处拘束,处处不自在,见自己的娘行为粗鲁,羞愧得脸上一下子通红。

“你给我一边站着!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李氏见她不跟自己一个鼻孔出气恼火的瞪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