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也早已泪如雨下,上前同姜嬷嬷等一同苦劝王氏,好不容易方将她劝住。

王氏拭泪,瞥见桑婉还跪在自己身侧便一手扶住了她胳膊,“婉娘,快起来!别哭了!”

桑婉依言而起,听了这句眼泪便同断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一阵,方才止住。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细细的说来!”王氏命桑婉坐下,收拾了心情重新问长欢。

“姨妈!姨妈!大表哥怎么了!大表哥怎么了!”长欢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顾芳姿一阵风般从外头冲了进来。一见王氏眼泪滚滚而下,扑进王氏怀中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大表哥、姨妈”。

王氏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被她这么一勾忍不住又一阵伤心,搂着她抱头痛哭。

李嬷嬷恨恨不已瞪了顾芳姿一眼,她心急如焚正等着长欢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偏这不懂规矩的东西冲进来这么一顿胡乱搅合!

姜嬷嬷也微微蹙眉,王氏上了年纪的人,乍逢爱子有难这般消息如何承受得住?这边好不容易劝住了,她一来又闹得人仰马翻!若她真心疼长辈,岂会如此不顾惜长辈的身体?

桑婉与李嬷嬷一样暗恼,便忙又拉着王氏苦劝,姜嬷嬷亦一旁好言劝慰,又使个眼色命秀春、秀丽等上前强行将顾芳姿拉开了。

顾芳姿哭得成个泪人儿,抱着王氏不肯撒手,口口声声哭着“大表哥”真正是痛断肝肠。

桑婉忍无可忍低喝一声“妹妹!”,冷沉着声音道:“大少爷不过遭遇了一点小意外,定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哭成这样是想做什么?”

“怎么是小意外?都——”顾芳姿话说到一半醒悟过来忙止住了,拭泪道:“姨妈,大表哥定不会有事的,您别难过了!”

“表小姐一旁坐着吧!好让长欢赶紧把事情说清楚!”李嬷嬷十分不快盯着顾芳姿,心道这会儿倒会说这话!大奶奶说的没错,你哭成这样是想做什么?你爹没了也没见你哭成这样!呸呸,我这说什么呀!

秀春、秀丽帮着兰香扶着顾芳姿一旁坐好,桑婉见王氏缓了过来,便命长欢“快说!”

长欢答应一声,便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时凤举在德州寻找时凤鸣,很快便打听到时凤鸣和那个青楼女子已经离开德州南下了,至于南下去了哪里却是不知。

虽一时找不到他的人,但知晓他如今平安无事,也算是对二叔二婶有了交代。他心中记挂着母亲和桑婉,便打算先回家,只吩咐了南下沿路各处城镇的掌柜伙计们留心,一有时凤鸣的行踪一面派人暗暗跟着一面速速上报。

不料,船行到邯郸码头时靠岸停泊补给,时凤举一门心思只想着赶紧回家,晚上便也没有上岸住客栈,就在船舱中住宿,等着次日天一亮便开船。谁知这天半夜里不知哪一艘船起了火,火趁风势,又是夜深人静的半夜无人察觉,很快码头上停泊的一大片船只都燃烧了起来,时凤举的那艘也没能幸免。

那一晚上,熊熊的火光映得水面上一片通红,到处一片噼啪燃烧之声,浓烟滚滚四面袭来,船上船下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在这混乱中,时凤举不留神被一根燃烧倒下的柱子打中掉到了水中,在这半夜混乱时分也讨不了什么好,被人救上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大夫说,他主要是被烟熏和重物袭击导致的昏迷,能不能醒来他也不敢保证,只能尽力。

长欢等也各自有伤,却没有昏迷不醒的,一听这话都慌了神,不住哀求那大夫,又四处打听附近城镇是否有名医。他们都很清楚,大少爷若有个三长两短,大夫人肯定会活活撕了自个。况且不说大夫人,跟了大少爷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谁都盼着他赶紧好起来。

一连过了三天,时凤举仍旧没醒过来。几个人一商量,也不敢怠慢,众人留下守着,长欢一个人雇了马车昼夜往青州回来报信。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做主,谁也不敢说,得主子们说了算!

“没用的东西!你们是怎么伺候的!”顾芳姿一听完便冲着长欢恨恨道:“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偏偏大表哥遇上了这种事!当时你们是不是光顾着自己逃命了?背主的奴才!若是大表哥有个什么不好,我要你们的狗命!”

“奴才该死!”长欢吓得脖子一缩,拼命的磕起头来。

“哼,你也知道你该死啊!长欢,枉费表哥从前那么看重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我问你,表哥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你怎么能不在他身边呢!”顾芳姿柳眉倒竖,气得不轻。

王氏眼眶一潮,抬起帕子拭了拭,亦恨恨的瞪着长欢。

“妹妹!”桑婉烦乱之极喝住顾芳姿,向王氏道:“娘,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长欢,大少爷的情况究竟如何?大夫到底是怎么说的?大少爷可有好转?你还不快一五一十的说来!”

“是啊长欢,你倒是快说呀!”李嬷嬷也急道。

长欢稍稍松了口气,忙道:“回大奶奶话,请的大夫是邯郸城内最有名的的李大夫,大少爷身上的擦伤、烧伤都已处理妥当上了药包扎,并未伤筋动骨,如今这时节还不热,李大夫说只要照看得当伤口不会发炎,也不会引起发烧发热。只是,只是大少爷被重物击中头部,又受了烟熏水呛,如今昏迷尚未清醒……啊,不过,呼吸均匀,脸色也正常。李大夫说多半是脑中有淤血,如今每日施以金针,只要脑中淤血散去,大少爷就能醒过来!”

“那就是现在还没醒了?”王氏听得心酸且心急如焚,“你们这些人,怎么伺候的!凤举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靠哪一个!”

长欢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又闭上了嘴没说,反而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那李大夫可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王氏忙又问道。

长欢道:“李大夫,李大夫他,他说……说、说不准!大夫人,所以奴才这才忙着赶回来,请大夫人示下该怎么办啊!”长欢一咬牙索性说了。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大少爷出了这等事无论结果如何,他们这些奴才只有面对的份,想要绕过去,门儿都没有!

王氏闷哼一声,整个人几欲软倒在座榻上。

“娘!”桑婉忙上前扶住她,“娘,大夫哪一个肯把话说满的?娘岂有不知?既然他诊出了病因,又肯为大少爷开药施针,那说明定是有救的呀!没准,没准长欢刚走,大少爷这会儿就已经醒来了呢!”

第229章 争执出行

“对,对!小姐啊,大奶奶说得对!大少爷从小身体就好,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李嬷嬷也忍着泪道。

“是啊姨妈,大表哥一定会醒过来的!您可得放宽心啊!”顾芳姿又流下泪来。

王氏长叹一声,含泪望着桑婉微微点头。

“大嫂!听说凤举出事了是真的吗?究竟怎么回事!”说话间,时二老爷、时三老爷夫妇先后走了进来。

王氏见了他们,忍不住又伤心起来,动了动唇哪里说得出来?桑婉、姜嬷嬷等忙一边相劝一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时二夫人听说有了自己儿子的消息,听说他好好的并没受什么苦心中一喜,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忙垂下眼眸压下心中的喜悦,同时三夫人等一道劝慰王氏。

“大嫂你别急,我看那大夫倒是个明白人,懂得用药施针,凤举定会无事的。先前我们在蜀中也碰到了类似情况,那人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醒来之后一切跟平日无恙,那情况跟凤举差不多,想来也定会醒过来的!”时三老爷忙劝道。

“对对,我们老爷说的极是!那事儿我也记得,跟凤举这情况的确差不多!”时三夫人也忙道。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王氏眼睛一亮忙问,桑婉、李嬷嬷、顾芳姿等也不由精神一振齐齐望着时三老爷夫妇。好像只要在他们这里得到了确定,时凤举就一定能醒来似的。

“当然是真的了!”时三老爷夫妇忙点头。

“大嫂啊,我看为今之计得派个妥当人前去照顾凤举,遇上事情也要拿主意!光有下人们怎么行呢!”时三老爷说道。

王氏听毕缓缓点头,长欢回来这一趟便是这个意思,况且,没个至亲的人在身边她也不放心。若非她扛不住舟车劳顿,她便亲自去了。

两位妯娌自然也不便去,三叔光会遛鸟养鱼,也不靠谱,二叔显然最合适了,只是——这提议是他提的,他却没主动要求说去,若自己开口他自然不便拒绝,只是,到了那边能尽心尽力吗?

王氏正在犹豫未决,只见顾芳姿已抢着起身跪到了中间,说道:“姨妈,让我去吧!我愿意去照顾大表哥!姨妈您放心,我一定把表哥好好的给您带回来!”

“娘!”桑婉亦跪了下去,说道:“娘,我去!大少爷是我丈夫,如今他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做妻子的若不在他身边我心中实在难安,请娘成全!”

桑婉心中暗自懊恼慢了顾芳姿一步,定然又要费不少唇舌。自打长欢说请一位主子前去做主她便打了这个主意,谁知尚在犹豫该如何开口顾芳姿已经抢先说了出来。

众人一时愣住。

王氏见她二人心里都记挂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固然欣慰,可也犯了难。

“姐姐,”顾芳姿便道:“这府上的事如今都是姐姐在管,姐姐怎么脱得开身呢?还是我去吧!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表哥的!”

“府上的事情有娘和各位管事看着不会有事,大少爷生活起居都是我在照顾,我去了,自然比你更方便!娘,儿媳是一定要去的,不然这心里如何放得下,请娘成全!”

“是啊小姐,难得大奶奶一片心就让大奶奶去吧!府上的事情,老奴也可帮着看管一二。大奶奶说的没错,大少爷衣食起居都是大奶奶在照顾着,甚合大少爷心意,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照顾大少爷了!”李嬷嬷也帮腔说道。

长欢刚一见顾芳姿跪下来说一同前去便有些头皮发麻心内暗暗叫苦,刚才就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了,要是随同前去,指不定还要吃她多少排头呢!于是也上前磕了两个头说道:“大夫人,论理这儿没奴才说话的地儿。只小人跟在大少爷身边时日不浅,知晓大少爷时常念着大奶奶,必定也愿意大奶奶去照顾他的!”

“你一个奴才,知道没你开口的地儿你还多嘴做什么!你别忘了你可是待罪之身,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话!”顾芳姿恼火不已,她没想到自己占了先机桑婉竟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做同样的请求,至于李嬷嬷,素来同她一个鼻孔出气,会帮着她说话也不足为奇了!

她两个她不便拿她们怎样,若长欢这么个奴才也唧唧歪歪的下她的脸子她还不做声,那这府中她也不用混了。

长欢被她一说,果然垂下了头趴在地上不敢再吱声。

“姐姐,”顾芳姿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流下,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凝着桑婉道:“姐姐非要同我争吗?求姐姐成全我吧!求求姐姐了!让我去照顾大表哥吧!”

顾芳姿暗恨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挪动膝盖对着桑婉磕起头来。

一屋子人被她这举动吓了一大跳,厅中响起轻微的一片抽气声。

桑婉又羞又恼又恨,这女人当真是不要脸了!

“妹妹使不得!”桑婉忙上前欲李嬷嬷等强行将她扶了起来,说道:“妹妹,大少爷要紧,娘也一样要紧!你陪着娘惯了,有你在娘身边开解相陪,我也可放心前往!这事儿还是别说了!”

时三夫人也笑道:“难得你们俩都这么紧张凤举,这是凤举的福气!大嫂,我看婉娘说的倒更有道理些!芳姿留下来陪您,让婉娘去吧!他们好歹是夫妻,贴身照顾更方便些!芳姿虽然说——到底没圆过房,姑娘家害臊,哪里就方便了呢!”

王氏便点头道:“三弟妹你所言甚是,婉娘,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便赶紧上路!这一路上辛苦些,早早赶到地方,去了那边看了是什么情况赶紧给我们来信,知晓吗?”

“是,娘!您放心,儿媳路上绝不敢耽搁,到了那边就给娘来信!”桑婉恭声答应。

王氏点头又向顾芳姿道:“芳儿啊,你就留下来陪陪姨妈吧!唉,你也别担心了,凤举会没事的!”

顾芳姿心里失望极了,细想想这一屋子的人竟没有一个肯为自己说一句话,人人都巴结着桑婉,一股极愤懑不甘之情霎时涌上心头,打击得她差点要吐血。可就算她不甘又如何?事情连姨妈都开口了,她再坚持不过徒增人笑耳。

“嗯,姨妈!我会好好陪着姨妈,求菩萨保佑大表哥平平安安!”顾芳姿乖顺点头。

众人又宽慰了王氏一阵,便各自散去。桑婉呀忙着回宁园收拾行囊,一面又传命备车,又要安排跟去的家丁奴婢,又要忙着将府上的事情做一个交代安置,宁园上下忙成一团,连晚饭也没空好好吃。

一直到掌灯之后,外头的事情方安排妥当,柳芽、杏枝等正在灯下一样一样的检查核对衣裳行李。

桑婉这次出行带着柳芽和两名年轻能干的媳妇同去,外院再挑四名家丁随行护卫,李嬷嬷和杏枝则留下看屋子。

“嬷嬷,我不在要辛苦你老人家了!”桑婉轻叹了口气。

“大奶奶别这么说!这都是老奴份内之事!”李嬷嬷也叹,鼻子一酸忍着伤心道:“您一定要把大少爷好好带回来啊!大少爷他,不能有事的!”

“嬷嬷放心,我会的。”桑婉亦伤感。

李嬷嬷自知失态忙眨了眨眼睛化去眼中泪水,勉强笑道:“瞧老奴真是,心思浅!大少爷原本就没事,又胡思乱想什么呢!大奶奶,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歇着吧,明儿一早就得上路,这一路上可有的颠簸呢!您自个也得保重!府上您尽管放心,这等时候料想谁也不敢生事,即便敢,老奴自会禀了大夫人处置!”

桑婉点点头,同李嬷嬷相互安慰了几句,便洗漱回房歇息了。

只是躺在床上,哪里能够睡的着?心里仿佛有一角被挖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填补上,空落落的叫人心神不宁,没来由的便会心跳加速悚然惊起来。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时凤举,前世的,今生的,他带给她的悲哀的、快活的、绝望的、安宁的各种生活的片段不停的在脑海中交替着呈现,忽而又想到他如今的生死未卜,更将她的心搅成一团!

她的生活中一直都有他,无论她愿意不愿意。她也没想过完全脱离他的生活。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无疑是震惊而难过的,同时也心慌意乱和茫然。

两世为人,莫非终都以悲剧而收场?只不过,各有各的悲罢了!

桑婉翻来覆去了一晚上,透过联珠帐隐约可见物便起身下床。

柳芽、杏枝、李嬷嬷等也已经起来了。气氛甚是低沉,丫鬟们无声无息的服侍着梳洗,李嬷嬷一边又指挥着小丫头仆妇们将行李包袱一样一样的搬出去。

梳洗完毕,厨房已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粥品点心。

“这是今儿一大早熬的鸡丝粥,还有新鲜的虾饺、奶馒头,大奶奶快趁热吃了吧,马车已经备在二门外了,等会儿就该上路了!”李嬷嬷劝道。

桑婉哪里有胃口吃得下?苦笑着摇摇头,到底勉强吃了几口粥便放下了,漱了口,见柳芽也吃好了正等着,便在李嬷嬷等人簇拥下出了门去。

第230章 赶路

刚出了宁园,只见姜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上前笑道:“大夫人叫老奴来送送大奶奶,大夫人说大奶奶路上也要保重!到了那边记得快快来信!”

桑婉连忙答应,又叮嘱了姜嬷嬷几句好生伺候大夫人、不能在婆婆面前尽孝等语,于是一道出去。

车声辘辘中,马车很快消失在李嬷嬷等众人眼前。微微摇晃的马车中,桑婉眼神一黯,无声叹息。

疾行了七日,终于在这天下午驶入了邯郸城高高的城墙。

“大奶奶,到了,终于到了!”长欢骑马在侧隔着车帘欢喜的叫道。

桑婉的心剧跳,一下子揪紧了起来。

“大奶奶!”柳芽也满脸紧张,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臂。

马车径直驶入玉福客栈后院停下,众人下车,搭了长凳扶桑婉下来,长欢早招来客栈中的伙计,吩咐速速去禀报竹院的张管家大奶奶来了,又吩咐叫人来帮忙搬运行李送入竹院。那是时凤举一行人包下的一座院落。

“大奶奶,大少爷就在院子里好好躺着呢!您这边请!”长欢一旁引路。

桑婉头上戴了帏帽,闻言轻轻点头,扶着柳芽款款而行。走得两步却是脚下一软差点儿摔倒了。

“大奶奶,您没事吧!”柳芽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两名媳妇子时钟家的和吴大家的也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桑婉稍稍匀了匀气息,强按住剧烈的心跳继续往前走去。

越是靠近那小院,她的心跳就越快,只觉得两边太阳穴鼓鼓的跳个不停,脚下也越来越失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奶奶!大奶奶您来了!”桑婉一行刚刚进了竹院的院门,刚刚取下帏帽,张管事便匆匆的迎了上来。穿一身褚色暗纹的细葛布长袍,古铜色的瘦削脸上满是喜色,上前便拱手弯腰恭恭敬敬的给桑婉行了个礼,笑道:“大奶奶勿忧,大少爷已经醒了!只是腿上、手臂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呢!大少爷听说大奶奶来了,特意命老奴来接大奶奶,好叫大奶奶放心!”

“真的!”众人无不大喜,连长欢也睁大了眼睛满脸的喜色。

“大少爷他,已经醒了!好,好!”桑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笑容不自觉的便在脸上眼底漾开,止也止不住。因太过兴奋,浑身的气血仿佛都往喉咙口涌来,想要说什么,却是狠狠的堵住了,只是笑。

“是,长欢走了两天大少爷便醒了!真是菩萨老天爷保佑!大奶奶,您快进去吧,大少爷听说您来了欢喜着呢!”张管事呵呵的笑道。

桑婉面上微微一热,忙问张管事道:“可派人回府报信了?也好叫娘放心!”

“大少爷一醒过来便派人快马加鞭去了!想是路上恰好同大奶奶擦身错过呢!”张管事道。

张管事说着时有点微微的尴尬。时凤举当时醒过来,听见众人皆无恙便放下心来,再听说长欢回府报信讨主意去了,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将张管事等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即刻便命人昼夜兼程回府报平安。

这些人一个个都没了脑子了,这种消息报到府上,娘不知会忧心成什么样,只怕即刻就要病倒了!还有婉娘、奶娘,也不知会怎生难过。

“那就好!”桑婉一笑点头,脚下的步履也轻快了起来。

竹院主建筑是一栋两层楼三间的房子,左右两边各有厢房。时凤举睡在楼上,张管事原本就在他房间中打地铺好照顾,千鹤几个小厮睡在楼下的隔断中,两边的厢房原本空着。如今来了女眷,少不得要重新安排,张管事和千鹤等自然不能住在这主楼中了,得搬到厢房去。这些琐事自不用桑婉操心,张管事引她进了屋、上楼,去看时凤举。

时凤举一醒过来,听说长欢回府请人来,虽恼火奴才们不中用、不懂事,心里却也隐隐期盼着来的是桑婉。今日一听果然是她来了,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微翘的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连忙命千鹤、千翔拿外袍给他穿上、梳头擦脸,打扮整齐好见思念多时的娇妻。

千鹤、千翔这几天没少挨骂吃排头,整天对着自家主子黑沉沉的一张脸紧张得似乎随时小命不保,此刻见主子终于开了欢颜,他二人只表现得比他还要欢喜,乐呵呵手脚麻利的服侍他穿衣洗脸。

桑婉踏进来时,时凤举已经收拾妥当,正躺靠在床榻上,身上穿着一件银蓝色的潞绸团花暗纹长袍,微笑着看着桑婉。

四目相对,仿佛被他那双深邃黝黑若潭的眸子吸住,怔怔的望着他,脚下竟重若千斤一动也动不得。她红唇轻颤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咬了咬唇,泪水不受控制的便涌了上来。

“婉娘!来,过来!”时凤举轻轻一叹,含笑向她伸出了手臂。

“凤举!”桑婉呜咽着唤他,奔上前扑在他身上无声的痛哭起来,娇弱的双肩瑟瑟轻颤。

“婉娘,婉娘。”时凤举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低头吻了吻她的秀发,怜爱的抚摸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柔声笑道:“傻婉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不许哭了!”

他低声温柔的拍拂哄劝着她,她却不知自己哪来的这么多泪水,他已经没事了她明明该笑的才是,可眼泪却偏偏流得停不下来。

他劝解无用终于苦笑放弃,只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后以示安慰,由着她哭个够。

好一阵桑婉才渐渐止住了泪,身子微微一僵,忙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回头一瞧。

时凤举见她带着点小紧张和羞窘的神情不由“嗤”的一笑,拉着她转过脸来在自己身边坐好,笑道:“放心,你一进来人都退了出去,没人瞧见大奶奶哭成那个样子!”

“你——”桑婉被他点中心思,再瞥见他胸前衣襟上,银蓝色的衣料上湿漉漉一大团变成了深蓝色,都是自己的杰作。她更觉不好意思,忙道:“你伤得重不重?还疼吗?”

时凤举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笑道:“不疼了,手臂上的伤口浅,已经结痂了。左腿小腿轻微骨折,大夫也正了骨,再养上一二十天就能痊愈。放心。”

“骨折了!”桑婉吓了一跳,忙掀开他被子,见小腿上果然夹着木板,缠着厚厚的雪白纱布,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扑面而来。

她心下一紧,忙小心的将轻软的纱被重新替他盖上,蹙眉道:“长欢那小子也学得不老实了,他说你只受了点儿皮外伤早已好了,谁知竟是——”

“那小子是该打,”时凤举笑道:“不过这事儿他倒机灵了一回。反正骨折也是皮外伤嘛,养养就好,何必告诉你们让你们担心呢?他可恨的是不该拿这事回去吓唬你们,娘当时肯定吓坏了吧?一想起这个我便急得要命!”

桑婉忙道:“你别担心了!张管事不是说了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了吗?相信娘知晓你醒了便会无事的!”

时凤举笑着“嗯”了一声,拉着她靠自己近了近,抬手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的在她白皙细嫩的脸颊上划过,额头抵着她的额低声笑问道:“你当时可为我担心?嗯?”

两人分开已近两月,此时乍然这般亲近,他低沉的嗓音就响在她的脸侧,他说话随之呼出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面上,桑婉便有些脸红心跳起来,微微的向后避了避,轻轻道:“你是我夫君,我怎能不担心?”

时凤举似是满意了,呵呵一笑,顺势又将她搂着依偎在自己怀中,无比欢喜的笑叹道:“我醒来之后便一直想着你,恨不得立刻见到你。长欢那狗东西总算还知晓爷两分心意,把你给带来了,不然爷饶不了他!你来了正好,陪我养好伤,我再带你逛逛,咱们一路游玩一路回家,好不好?”

桑婉一怔,脑子里不由得想象着他与她携手游玩、指点风景的情景,不觉有些神往,微笑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时凤举也笑了起来,低头道:“那你可得好好照顾我,我尽快养好了身体,才能陪着你出去……”

听着他略带撒娇耍赖的话语,桑婉“嗤”的一下笑出声来,抬眸嗔他道:“见你醒来无事,我不知多欢喜,照顾你原便是我身为妻子的本分,岂是为了要你陪我出去才照顾的?”

时凤举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是是,娘子说的是,倒是为夫说糊涂话了!为夫该罚。”说毕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作势打自己的脸,忽然按住,在她柔软的小手上蹭了蹭,哑声道:“婉娘,我是真想你……”说完,已低头噙住了她的朱唇,吮吸亲吻。

桑婉低哼一声,闭上眼圈着他的脖子微微仰头相就,不一会便软在了他的怀中。

两人诉着别后离情,说不完的私情蜜意和大大小小的琐事,不觉天色已暗了下来,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和柳芽的呼唤,方才惊觉回神。再一看屋中光线亦朦朦胧胧了起来。

 

第231章 若醒不过来怎么办

“竟这时候了!该用晚饭了,也不知你平日是先用饭还是先换药,不知大夫来了没有!”桑婉忙起身理了理鬓发,忙唤进柳芽来。

柳芽进来,将灯点上,屋子里便又亮堂起来。张管事也随着进来,陪笑道:“大少爷,李大夫来了,您看——”

时凤举便瞧了桑婉一眼,桑婉忙道:“李大夫来了快请进来吧!给大少爷诊断要紧!”

说着,已闪避到了隔断后。

“请李大夫进来吧!”时凤举点点头。

张管事忙答应一声下楼领人。李大夫照例为他诊脉,又大略检查了一下伤口,轻轻按压各处问他感觉如何,又检查了脑后伤处,便拱手笑道:“恭喜时大少爷,您的伤已经稳定,只要按时换药,好好护理,饮食清淡忌食麻辣重口,过一阵子也就好了。老夫开了方子,您叫人照样抓药便是,往后老夫便不每天过来了,每四日来一趟,视情况将方子调一调便可,您若有疑问,可随时差人去叫老夫!”

时凤举原本也觉得自己已无大碍,只是张管事没事瞎紧张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便拂意,可如今桑婉来了,他自是不愿一天两次的大夫上门,闻言正中下怀,很痛快的笑道:“有劳李大夫了!如此甚好!张管事,好好送李大夫出去!”

待他们离去,桑婉方从隔断后出来,笑道:“李大夫都这么说了,可见真是无碍了!你饿了吗?要不传饭吧!等会好帮你换药。”

时凤举听她絮絮叨叨言笑浅浅的关心自己,心里只觉得一片温和温暖,含笑的眸子望着她几乎挪不开眼,只道了句“你看着安排便是”。

桑婉见他摆明一副甩手养伤万事不管的架势,只得一笑自去吩咐。

张管事等都是伺候惯了的有经验,备下的饭菜都清淡可口,生怕伤口发炎,一概鱼虾皆无,都是寻常的鸡、猪肉。冬瓜排骨汤、鸡蓉嫩豆腐、鲜笋炒里脊肉、肉沫蒸鸡蛋、百合木耳炒时蔬、鸡油菜心等,极是清淡爽口。

两名媳妇子手中各自捧着食盒上楼,在中间的厅上摆饭。张管事和长欢等扶了时凤举下床走过去,坐在宽阔靠背的藤椅上。

时凤举目光一闪,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管事已经极有眼色的领着众人退下了,霎时屋子里就只剩下时凤举和桑婉两人。

张管事从前没近身服侍过,长欢却是知根知底的,早悄悄跟他说了,说大少爷与大奶奶一块儿相处时最不喜旁边有人,他便暗暗记下了。时凤举那目光一闪,他便知长欢果然没有欺骗他。

桑婉一看,得,人走了个精光,人家是病号,她不伺候谁伺候?

便起身盛了一小碗汤轻轻放在他面前,笑道:“先喝口汤暖暖胃吧,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夹。”

时凤举却笑道:“我够得着,你不用管我。你路上定也累坏了,快吃吧!”说着将手中的汤碗端起,舀了一勺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却喂到了她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