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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菲渐渐的睁开眼睛。山风将火堆吹散,烧得通红的枯草转眼间变成一茎黑灰。他望着身前的不弃,突然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喘着气骂道:“不知死活!”

他虽然受了重伤,一巴掌的力道也不小。不弃只觉得似乎被他扇掉了脸皮,先只听到清脆的声音,隔了一会儿,脸上才传来招佞般的痛楚。

莫若菲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怒意,他喘着气骂道:“不知死活!为了个破碗连命都不要了!”说着拿起陶钵狠狠的摔下。

“不要!”不弃尖叫一声扑过去。额头撞在地上,痛得眼泪直往外流。陶钵里的水洒了她满襟都是,转瞬间就化为冰霜,风一吹透心凉。她管不了这么多,拿起陶钵左看右看,确认它没有摔破她才紧紧地将它抱在胸前。

“花不弃,若不是你为了这个破碗摔下马去,我会受伤?!说你聪明,哼,蠢笨如驴!”莫若菲憎恶的看着她骂道。

她是笨,笨得前世松开手掉下山崖。笨得今日也松开了手,摔下了马害得他险些丧命。一股愤怒在胸间膨胀,不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跳起来对着莫若菲大骂道:“若没有它,你能喝到热水?你看得贱的东西,是我的宝贝!长了张漂亮脸生在有钱人家就不明白穷人的心情了?!我是连累了你,我求了你回来救我?我现在不也救了你?莫公子,我花不弃不欠你!前世不欠,今生也不欠!”

她说什么了?前世?不弃的脸上血色顿时尽褪,下意识的离莫若菲又远了几步。她惊恐的看着他,他会听出来吗?心脏在这一霎那剧烈的跳动起来。咚咚声如擂鼓一般,似乎她只要一张嘴,就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风雪阻杀(4)莫若菲被她的骂声惊愣了。这十来年他在莫府养尊处优,几时被人指着鼻子这样大骂过。然而不弃的骂声才停,他就看到她的脸从苍白又转为通红,继而惊恐。那双钻石般闪亮的眸子布满了骇意。

骂了他后终于回过神知道害怕了?

“我……”不弃抖出这个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头无力的垂下,再不敢看他一眼。

莫若菲这才瞧清楚不弃的狼狈样。单薄的身体簌簌的抖着,雪白的褒裤早已变得污浊。头发散乱的挡在脸上,撑在雪地上的手又红又肿遍是血污。他看了看披在身上的银狸披风和包扎好的伤口,怒气消散了。

“你也救了我,扯平了。”他叹了口气,费劲的伸手扶起不弃的脸来。见不弃欲往后躲,他皱了皱眉呵斥道:“别动!”

不弃怯怯的看着他,紧张得抱紧了陶钵。莫若菲只是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拂开,那眼神似乎带着无尽的怜悯与痛惜。她不自在的转开脸,听到莫若菲道:“还好没让山石划伤了你的脸。”

原来他可惜心疼的是这张脸。不弃松了口气,随之涌起阵阵心酸。在莫若菲眼中,在林老爷眼中,她现在这张脸就是*裸的银子。

反正她不想认他,他也绝对不会知道她同他一样穿越了。不弃抱着陶钵,摸了摸额头的包笑了笑说:“还好只撞了个包,养些天就对了。”

山谷中再传来蹄音。莫若菲从地上霍然站起,拉住不弃的手往身后一藏。从山石后望去,看到领先的正是剑声。他松了口气道:“是我的人。”

不弃犹自盯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被他拉往身后时,心酸得让她蹙眉。随即她便告诉自己,他要保护的是被他当成奇货的花不弃而己。若不是这张脸,若不是相似的神态,她是他连瞧也不会多瞧上一眼的乞丐丫头。

不弃不动声色的把手脱出来,爬到山石上挥手大喊道:“剑声大哥,莫公子在这里!”

剑声远远看到,催动马匹奔来。近了山坡前,他凭空从马上跃起,落在不弃面前,伸手就将不弃从岩石上狠狠推了下去:“公子若有不测,你十条命都还不了!”

不弃被摔得眼冒金星,屁股落了地,才觉得不止屁股痛,手肘在痛,全身都在痛。她心里暗叫庆幸,今天摔了三回,没摔死摔断胳膊腿已经是命大了。

“分一队人前去蛊探看。此事不准传回府中让老夫人担心!先回别庄。”莫若菲虚弱的吩咐完,被簇拥着上了马。他回过头对剑声说:“把你的披风给她,好生护着。”

剑声哼了声,解下披风将不弃包裹严实,提包袱似的将她扔上马,恶狠狠的说道:“你再敢摔下去,背着公子我就慢慢收拾你!”

“剑声大哥最好护紧了我。我可不保证还有力气坚持到回去。”不弃摸了摸怀里的陶钵,疲倦的冲剑声歪嘴扮鬼脸,头一歪晕了。

“喂,我的话还没说完!”剑声气得使劲的摇晃着她。见无反应,只得抱紧了她,拍马追上队伍。

别庄惊魂(1)回到望京郊外的别庄已经十天了。莫若菲受了剑伤,内腑被震伤。伤势眼见快好时又发起高烧来。剑声心里有气,背着莫若菲把不弃扔进了柴房。

别庄的柴房离后院院墙不远,算得上别庄最为偏僻的角落。全庄的人都围着大少爷忙活,剑声叮嘱了几句,没有人敢靠近柴房。

剑声每天亲自给不弃送饭,回回见到不弃吃得开心。想起自家公子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剑声恨不弃恨得牙痒痒。刚开始几天还送点好饭菜,到后来每天扔两个冷馒头了事。不弃捧着馒头笑容不减。

剑声纳闷了。寒冬里穿堂风挡也挡不住,花不弃还穿着当日的污秽衣裳,仅披着件他的披风,她怎么就没冻病呢?他留了个心眼,这日傍晚送了馒头就等在外面。没过多久,他就从门缝里看到柴房里有火光闪动,正暗骂自己猪脑袋怎么就把她扔到柴堆里时,鼻端嗅到了烤馒头的香味,还听到不弃唱起歌来。

“药灵镇上花九叔,收了不弃捧钵钵。林家行医慈善多,隔日来了个神仙哥,美如花朵。他身边养了个小黑心,黑眼黑脸黑痣多,不给我吃哪不给喝,不弃莫奈何。烤了馒头自得乐。做梦托给阎王公,罚他来世托陶钵。呀伊呀伊莲花哪个莲花落……”

她声音清脆,咬字清晰。一曲莲花落哼得婉转悠扬,声音虽小,门外剑声听得明明白白。

她居然敢编了莲花落骂他长得黑?他哪有满脸黑痣?还咒他下辈子当乞丐?剑声摸了摸嘴角那颗被公子戏称为好吃痣的小痣气得再也忍不住。他推门而入,恶狠狠的说:“你胡唱什么?!”

不弃掰了块馒头往嘴巴里一塞,笑咪咪的说:“我没唱。”

“你刚才明明就唱了!”

“你听错了!”

“你就是唱了!”

不弃啃着馒头烤着火悠然的说:“你哪只猪耳朵听我唱了?”

剑声不假思索的说:“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你唱了!”话才说出口,脸就涨得通红。望着不弃直磨牙。

不弃嘿嘿笑了笑,也不说话,继续吃馒头。

剑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步走上前黑着脸说:“火褶子拿来!”

不弃掏出火褶子放在他掌心,笑咪咪的望着他道:“哟,这脸真黑呀!”

剑声气得扬手将火褶子往门外远远一抛。踢散了火堆,踩熄了火,恶狠狠的说:“柴房不准生火,我怕走了水烧死你!”

大冬天钻木取火的事不弃做不到,她敛了笑容,露出可怜委屈的表情:“剑声大哥,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好不好?”

变脸变得真快!剑声哼了声道:“臭丫头,公子还让你住凌波馆。他一日没下床,你就老实在柴房呆着吧!”

“剑声大哥,我再也不烤馒头吃了。你把火褶子还我,让我起堆火行吗?万一冻死我了,你也不好向你家公子交待。”不弃继续哀求。

看到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剑声渐渐得意起来。他冷嘲热讽道:“从马上掉下去没摔坏骨头,又累又冻晕过去结果睡了一晚上就精神抖擞。柴房是冷了点,住上几日还冻不死你!”

见他转身欲走,不弃从地上腾得站起,一个飞扑抱住了他,可怜巴巴的说道:“剑声大哥心肠好,对公子又忠心。我是你家公子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冻得半死坏了你家公子的大事怎么办啊?不弃认错行不行?我再给你唱首好听的莲花落好不好?”

“你放心好了。”剑声坏坏一笑,从不弃手中抢过啃了一半的馒头,用力将她推倒在地,锁上门后大笑道,“我不会冻你太久,饿你一天就成了。没我的吩咐,没有人会靠近这间柴房。明晚我就来看你,看你冻得半死是什么样子。哈哈!”

透过门缝瞧到他走远,不弃表情一变。她撇了撇嘴摊开了手掌。手里是从剑声怀里摸来的更精巧的火褶子。她耸耸肩道:“虽然你家公子说闺秀最好不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我还是觉得我有义务保重好身体。冻去半条命,当不了王爷的郡主就太对不起你家公子了。”

她说着便嘿嘿笑了起来。

别庄惊魂(2)从门缝里扒了些雪放在陶钵里,不弃在柴房的角落得意地又升起了一堆火。

“可惜没吃饱。喝水填填也行。”她端着一钵热热的雪水,美滋滋的喝着。那神情仿佛在喝一碗燕窝粥。

柴房宽敞,堆着劈好的柴垛和稻草。不弃蜷在柔软的草堆里,望着空空的陶钵叹气:“要是个聚宝盆该有多好。想吃鸡腿,里面马上就变出来。想吃多少都不见少。九叔,可惜我现在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它。想用它吧,人连柴房都出不去。喝水不抵事,就只能睡觉了。”

这时,她听到“吱吱”的声音。不弃眼睛蓦然亮了。她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找去。搬开一垛柴,一只大耗子飞一般从她脚边跑开。不弃大喜,叉着腰大笑道:“天不绝我也!”

柴堆中有个老鼠窝。大的被不弃吓跑,留下一窝六只才出生的粉红小耗子。不弃爱怜的伸手拎起一只。小家伙眼睛还没睁开,红通通的还没有长出毛来。

她捏了捏小耗子,寸许长的小身体柔软温暖。不弃眉飞色舞的将小耗子全捧在了手里,又从门缝处刨了雪开始煮水。只等水开就把小耗子扔下去当火腿肠煮来吃。

头顶突响起一声叹息,轻得像风掠过。不弃吓得手一松,小耗子掉在了地上。

“想吃鸡腿吗?”

声音从头顶传来,很轻很温柔。不弃霍然抬头,什么也没看到。“鬼呀!”她尖叫一声冲到门边,用力拉门。房门传来锁响声,她拼命的拍着门喊救命。

这时她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没听到他说,不会有人靠近柴房的。我给你拿鸡腿,你别……吃那个好吗?”

她迅速的转身,还是什么也没看到。不弃吓坏了,前世她可能不会相信有鬼神存在。她穿越后,却对鬼神半信半疑起来。世间若无鬼神,她为什么会穿越?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不弃把头往膝盖上一埋迭声道:“我,我吃鸡腿,吃鸡腿。”

似乎又听到一声轻笑,声音消失了。

不弃生怕看到更骇人的东西。她蜷缩在地上不敢抬头。过了盏茶工夫,鼻端真的嗅到了香味。她被刺激得一激灵,抬起了头。

陶钵中放着两只鸡腿,浑身泛着美丽的油光,冒着丝丝热气。不弃看着鸡腿,就像看到了菩萨头项的神光,只差没有下跪膜拜了。

真的是鬼送来的吗?不弃好奇地东张西望,那个声音又轻呼呼的响了起来:“怎么,耗子都敢吃,不敢吃鸡腿了吗?”

“你是谁?”

“不想看到你吃耗子犯恶心的人。”

不弃猛的跳了起来扑向鸡腿,咬下一口,口水顺着嘴角往外流。她不发一言把两只鸡推完后笑了:“从明天起,我每天都要吃两只鸡腿。否则我就吃耗子打牙祭。”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

不弃闭上眼睛笑道:“你能从房顶揭了瓦进来,自然有法子给我送好吃的。你既然对我感兴趣,又怕我吃了耗子将来看到我就犯恶心,我这也不算威胁你。”

神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笑声:“我是来杀你的。你居然有胆冲我提条件!”

不弃的心紧张得咚咚直跳,脸上保持着笑容道:“那就养肥我再杀好了。”

轻轻的笑声在头顶飘荡,不弃感觉到屋顶又传来风声。过了很久见没了动静,她才睁开眼睛望着屋顶出神。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来人是从屋顶揭瓦进来的。

究竟是什么人偷偷跑来柴房看她?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几天?若不是恶心见到她想煮小耗子吃抵饿,他还会继续看下去吗?明天夜里,他是否还会来?

陶钵里的雪渐渐的化成了水,她端起慢慢地喝着,竟有些期待明晚的到来。

别庄惊魂(3)第二天傍晚,剑声来了。

不弃故意烧了堆很旺的火,手里把玩着剑声的火褶子笑咪咪的告诉他:“你的火褶子比我的更漂亮更精巧更好用。我从地上捡的。我猜,肯定是剑声大哥怕我冻着,故意扔地上的对吧?谢谢剑声大哥,我没冻着。”

剑声顿时无语。他什么时候弄掉火褶子的?被不弃夸了几句,他的气倒消了一大半。掏出热馒头扔给不弃,板着脸道:“馒头还是热的!吃吧!”

不弃接过馒头瞧了瞧,脸色突变。她扬手就将馒头扔到了门外,撅着嘴冷笑:“两只冷馒头就想打发我?告诉你,你家公子从药灵庄接我到望京可不是让我来讨饭的!关我在柴房我都不计较了,去吩咐厨房弄好吃的!侍候不好,当心我坏了你家公子的大事!哼,小鬼难缠这话果然不假。你黑着脸干嘛?本来就够黑了!还有,别瞪着我,你一瞪眼,一翘嘴,嘴边那颗老鼠痣更难看!”

老鼠痣?这这……不识好歹的臭丫头!亏他还带热馒头给她。剑声大怒,伸手冷笑道:“火褶子还我!”

不弃扬手一扔,拍了拍手道:“柴堆里,自己找去!气极败坏了吧?不想让我烤火了是吧?把火灭了呗,反正你不搬柴垛,你走了,我搬!找到火褶子我再烧就是!”

看到剑声气得上前两步,不弃把披风解开,手抚弄着衣带不怀好意的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服。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告给你家公子听!别忘了,我可是有*分把握的……王爷的女儿!”

她歪着脸洋洋得意。剑声的脸涨得通红,一跺脚返身出了柴房锁了门。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花不弃,不饿得你说不出话来,我就叫你姑奶奶!”

“孙子,乖!”不弃拾了披风披好,笑得甜甜蜜蜜。

剑声不过十五六岁,平时跟在莫若菲身边哪被人如此气过,他狠狠地踢了房门一脚,愤愤的说:“我看你撑得住几日!你哪怕哭着喊着也绝不会有人来救你!”

不弃轻蔑地笑了。她气走剑声,替自己出了一口气。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然而她等到快月上中天,鸡腿仍没有送来。他真的不来吗?他一定会来的。他是什么人?真的会是来杀她的人?心里的好奇胜过了害怕,不弃盯着火堆眼神坚定,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一定会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地上出现了淡淡的月光,心情雀跃起来。她头也没抬喃喃说道:“看来今晚真的要吃老鼠了。”

她搬开了柴堆。柴堆中的小耗子已经被大耗子叨着转移了。她将昨天吃剩的鸡腿骨头扔在阴暗的角落中,握着根木棍安静的等待着。

过了半个时辰,柴垛里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一只又黑又大的老鼠贼头贼脑的窜了出来,直奔鸡骨头。不弃瞅准了它毫不犹豫挥下一棒。

大老鼠被击飞,叽的尖叫了声横尸当场。不弃蹲下来瞧着它笑逐颜开的说道:“挖点泥和雪裹了,弄个叫化耗子一定味道不错。”

别庄惊魂(4)手才伸出去,凭空飞来一根木柴打在她手上。神秘人终于说话了:“鸡腿来了。”

随着话音,两只泛着油光的鸡腿落在了陶钵中。不弃欢呼一声跑过去,拿起鸡腿高兴的大嚼。吃完吮了手指她才笑道:“你有武功,我看不到你的模样。咱们聊聊如何?”

对方没有说话。

不弃呵呵笑道:“我猜你来柴房看我,是为了七王爷寻一个女孩子的事吧?其它的,我想不出你对我有什么兴趣。”

神秘人的声音静静的响起:“我说过,我是来杀你的。你怕吗?”

“贱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我答应过九叔的事情还没有做,挺对不住他的。”

“一个残废了的乞丐,养着你也是靠你博取人们的同情,方便乞讨罢了。你为何把他看得这么重?”

不弃眉一皱怒了:“乞丐怎么了?他不养着我,我能活着?讨来的好吃的,九叔从来都先让着我,那年大风雪,他把我护在怀里我才没有被冻死。别看林家收留我,莫家要把我送到七王府认亲,他们都算计得清楚,你以为没好处的事是任何人都肯做的?你要杀就杀好了,算我这辈子倒霉!”

她说完后柴房里没了动静。不弃心一横,闭着眼睛躺在草垛上装睡。

隔了很久,才听到那人说:“神态相似,容貌却差得甚远。也许是,也许你不是。你很期待是王爷的私生女儿?”

她并不期待成为郡主,不外另一个好点的笼子罢了。她想要的东西只能靠她自己努力获得。只不过,进王府是她必要走的一条路。她需要一个靠山。不弃很无耻的笑了笑道:“从前药灵庄的人都说我是狗娘养的。如果我是七王爷的私生女儿……七王爷好象又是皇帝的亲兄弟,我很期待这个。”

柴房里突然响起阵阵笑声,神秘人似被不弃的大胆逗得颇为开心。他坐在梁上俯看着不弃,涌起浓浓的兴趣。他微笑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也很期待你若进了王府会是什么情况。只是莫说我没提醒过你。这话别人可以说,你不能。皇帝陛下若是听你说这话,他不管你是不是王爷的私生女儿,都会把你碎剐了。莫若菲明日应该可以下床了。”

不弃睁开眼睛,看到一条黑影窜上了房顶。他一片片的将瓦还原。逆光看不清他的模样,月光一点点的变少,不弃忍不住问道:“你是那天在天门关救我的人对吗?你给我的感觉和他很像!是你吗?为什么要救我?”

黑衣人拿着最后一片瓦静静的看着她。污秽的衣裳,脏兮兮的脸,她为何过得这样从容?这几日看她烧火取暖,看她与剑声斗嘴,看她喝雪水也满足。直到她打算煮小耗子吃时才让他动容。她扬起的脸上布满了希翼与企盼,她盼着他是爱护她的人吗?他暗叹了口气,扔下一枚铜钱淡淡的说:“江湖中人都叫我莲衣客。我认识你母亲。记着,这是我俩之间秘密。”

别庄惊魂(5)屋顶还原,莲衣客飘然而去。不弃拾起铜钱,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她将铜钱合在掌心喃喃道:“你还知道什么呢?你和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明天他能下床了,你就不会来了对吗?”

没有人回答她,不弃叹了口气,从衣服上拆了几根线将铜钱挂在了脖子上。

第二日,柴门开了。莫若菲静静的站在门口。剑声跪在门外的雪地上,神情委屈。

他走进柴房,蹲在不弃身前柔声说:“不弃,饿坏没有?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消瘦了些,五官轮廓越发的分明。病后初愈,显出些许柔弱,穿着雨过天青绣缠枝梅锦袍,披着件雪白的鹤氅。指间戴了只翡翠戒指,衬出一双手白玉似的。

不弃盯着那只手。只有养尊处优的人才会保养的这么好。他这一世是来享福的。这样也挺好,每一世都如前世般不堪,人还有什么盼头?但是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身体内的灵魂是他熟悉的她。上天既然注定这一世有不同的命运,那么,就让她与他各自去承担好了。

可是听到他温柔的询问,为什么还有流泪的冲动?不弃挤出笑脸嘿嘿笑了:“我身体棒着呢。饿两天没事。这里柴多,不冷!”

莫若菲出神的看着她,良久叹息道:“你笑起来的模样和夫人真像。”

不弃扭过头不想看他的眼睛,她拍拍屁股站起来笑道:“公子身体好了真不错。我可以洗澡换衣裳吃饭了吗?”

莫若菲拍了拍手,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婢女,对不弃福了福道:“奴婢嘉欣,冰冰侍候小姐。”

不弃目瞪口呆,半晌干笑道:“好……好听的名字!两位姐姐真漂亮!哈哈!”

两婢俏脸一红,低声道:“公子赐的名!”

当然是他赐的名!山哥特迷李嘉欣和范冰冰,出租房里贴满了她们的画像。她压住想狂笑的心思,对莫若菲福了福,跟着她们走了。走了一半的路,她突然呆了。出身不同,相貌变了,生活的环境也不一样了,可是他骨子里却还带着山哥的影子。不弃打了个寒战,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别庄惊魂(6)“这座别庄名为红树庄。红树醉秋色,碧溪弹夜弦。庄内原遍种黄栌。引进别庄的溪流如曲,秋日黄栌如火。那位夫人最是爱花,来望京被家父安置在这里之后,别庄就引种了各色花卉。记得那年春日父亲携了我来,她站在一株贴梗海棠旁,粉紫色的细小花朵密密开满枝头,远远看去像一树紫玉。风吹起她身上薄薄的春衫,有蝶从她鬓边飞过。我当时就知道为何父亲忘不了她了。”

撑着绸伞,莫若菲伴着不弃缓缓漫步在庭院中。

不弃偏过头看他,细雪静静飘落,莫若菲神色中带着淡淡的惆怅。山哥永远也没有这种怅然的神情。他永远说不来莫若菲像念诗一般的轻柔语言。如果他知道了她,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他会不会杀了她灭口?!不弃想起山哥的暴戾脾气,低下头下意识离他远了几步。

莫若菲看着海棠的枯枝轻叹道:“佳人已逝,别庄的花却依然四季开放。这时节,凌波阁的水仙临水而开。剑声关你在柴房委屈你了。我罚他做你的小厮赔罪,他在凌波阁等着你。”

他回头,却看到不弃已离开伞底,退到了株腊梅旁。她低垂着脸,长发用宽三寸的蓝色绸带系在脑后,露出饱满的光洁的前额。温柔的雪带着风吹动颈边皮毛轻呼呼的飘在她脸颊上,竟也有种柔弱的风姿。他心里禁不自禁起了怜意。

莫若菲撑着伞走近不弃道:“到伞下来,身体再好也经不住冻。”

不弃犹在怔仲中,听到头顶声音骇了一跳,往后又退得一步。

莫若菲皱了皱眉,便看到不弃抬头望向他时眼里的惧意与拒绝。他下意识的低吼:“过来!”

声音中充满了怒气与威严,不弃条件反射般一步就走到了伞下,说不出的听话。然而,莫若菲的心情却坏了。他沉声道:“回凌波阁好生歇着,明日起我再将夫人的情况细细说与你听。”

“是,公子。”不弃如蒙大释,提起裙子快步就往廓下跑。

“站住!”

不弃浑身一颤,心又咚咚跳了起来。她机械的回头,莫若菲沉着脸大步走来,把伞往她手里一塞训道:“提起裙子开跑成何体统!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只要你别发现我是她,叫我什么都行!不弃乖巧的接过伞,福了福,迈着小碎步慢吞吞的走。

莫若菲望着她娉婷离去的背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之感油然而生,他回身狠狠一掌击在梅树上。雪兜头兜脸从树上扑了满脸,为什么他会对不弃发怒?为什么看到她惧怕他的眼神心里这般不舒服?

细雪悠悠然的飘落。不弃进了回廊,守候在此的嘉欣和冰冰赶紧迎上。她回头一看,莫若菲对着梅树出神。一袭锦袍茕茕独立,形影相吊。穿越到陌生的世界,虽然过了十来年,想必他也是孤单的吧?不,不是的。他重新有了家人,有了个这么好的家。他恐怕是高兴的。前世不能享受,渴望而不可及的生活一朝拥有,他和她是完全不同的。

自己呢?除了能在莫府的支持和帮助下去王府认亲外,还有别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来自同样的世界,却已经不再是一路人了。不弃深吸了口气,对婢女笑了笑道:“回房吧!我还没有见过凌波阁的美丽。”

“小姐会喜欢的。凌波阁是别庄最美丽的地方。”冰冰恭卑的回道,引着她往凌波阁走。

不弃静静的听着,此处再好也不是家。对她来说,她已经下定决心,这一世要握住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

凌波惊鸿影(1)魏国先皇陛下子息甚多。育有七子十女。七王爷是最小的儿子,与当今皇帝陛下乃是亲兄弟,也最得皇帝陛下宠信。

皇帝陛下脑筋颇为清醒,除七王爷外,别的王爷早早打发离了望京。陛下给了他们封地,让他们顶着闲散王爷的名头过富贵日子。独独七王爷留在望京当上了陛下的内库总管。

皇帝陛下的私房银子来源有二:全国的税收入国库,再由国库按比例拨银入内库;皇帝陛下的私有庄园收入。

国家的收入高了,内库的收入水涨船高。庄园的收成好了,陛下的收入也跟着好。

但是皇帝陛下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养嫔妃养宫女太监养禁军羽林卫赏赐王公大臣等灯销一应由内库支付。当今太后年事已高,皇后出不得宫禁。为防魏国的太监们与朝廷宫员勾结,内廷太监最荣耀最受宠信的也只能相助皇后,当当出纳做做帐。内库总管,总采买的大权就交给了不事兵权不问朝政的七王爷手中。

皇帝陛下与七王爷实行亲兄弟明算帐,对他来了个高薪养廉。除七王爷按朝制所领的俸禄外,内库每年一回的招标采购,他只要比皇帝陛下定的价低,中间的差价银子就能提一半走。

四大世家是皇室每年最大宗货品采买的供应商。商人逐利,总想让七王爷买得贵一点,私下里打点再多也是赚的。七王爷摊摊手,无可奈何的告诉他们:“天下最精明的商人莫过于陛下。他对一朵绢花的底价都了如指掌。本王思来想去,还是光明正大吃陛下给的抽成稳妥。细水长流,倒也能攒几个钱。若是收了你们的贿赂银子,就一锤子买卖。本王污了陛下的私房银子,明年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就不是本王了。你们说,本王该选哪边站队?”

天下皇商们绝了心思,暗中也觉得公平。

独独今年七王爷对望京莫府动了真怒。他对莫老夫人和莫若菲冷冷抛下一句话:“方圆钱庄在魏国最大,江南富商们早就有心凑得股份开钱庄。一分官银流水就比得民间一年的银钱流通利息。相信陛下与户部尚书大人也喜欢被少抽点利息银子走。”

十三年前莫老夫人通报消息,让七王爷失了心中所爱。因果报应,现在被七王爷一席话堵得痰气上涌,她含泪长叹:“大树将倾!大树将倾啊!”

所以莫若菲带着剑声直奔西州府,想抢先找到那位夫人的遗孤。

四大世家占了内宫采买的大头,也有不少商家争夺任余下的份额。除此之外,天下都知道这位七王爷最受太后娘娘与皇后陛下宠信。西州府各地接了画像能不尽心尽力么?

在莫若菲带着不弃离开药灵庄回望京时,消息便从药灵庄小厮婢女的嘴里传开了。各地找着两分相似的女孩子也快马加鞭往望京送,冒着风雪一路兼程。心里都想着,七王爷没准这个春节能认亲成功,父女团圆。

与此同时,七王府也乱成了一锅粥。

凌波惊鸿影(2)七王爷有一个嫡出世子,三个庶出的女儿。五位侧妃庶妃在七王爷逝后都有扶正的心思。十三年前的事被传扬开后,方知自己原是替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滦刳王府轮番上演。

入府最早性子最烈的甘妃拉着十三岁女儿的手要出家。七王阻拦时,甘妃梗着脖子冷笑道:“王爷当年与五王爷同时登门求娶。一为侧妃,一为正妃。我堂堂忠烈侯爷的嫡女不惜以命威胁父兄。如今才知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