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金藏锋等也反应过来,不由得笑道:“原来爹爹是急着去审那个倭寇了,哈哈哈……”话音未落,包括秋宁在内,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金振翼就指着金藏娇,弯腰捧腹的道:“你竟然说娘亲把爹爹关起来了,哎哟,这比我还敢想,哈哈哈……您真……真不愧是我的姐姐。”

金藏娇也是一时情急,谁知就落了兄弟妹妹的耻笑,不由得又羞又气,咬着嘴唇跺脚道:“呸,我不信刚刚你们没这么想过。不过是我情急先说了出来。这会儿一个个还有脸笑话我。娘亲,您也是,您就直接说爹爹去审那个倭寇,女儿就明白了嘛,现在到底是闹了笑话……”

傅秋宁笑道:“该,这能怨得谁来?是你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我就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你爹爹半个多月没回来便恼了?亏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连我什么性情都忘了?”

“没错没错,姐姐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金振翼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平时总被金藏娇压制,终于这会儿也看了她的笑话,就开始添油加醋的跳脚。屋里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夹杂着金藏娇恼羞成怒的娇嗔。

傅秋宁笑了会儿,便拿起茶杯又喝了两口茶,拜这几个孩子所赐,她的心情倒松快了不少,正微笑看几个孩子笑闹着,忽听门口传来剪枫的声音:“咦?二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快起来。”

傅秋宁一愣,金藏锋等人也愣住了。忙跑出去一看,就见金绣贞坐在门后,看见他们出来,她便站起身,也不说话,便转身往回走。

“二姑娘,既然过来了,便进来坐坐吧。”傅秋宁看到这向来要强甚至有些刁钻的女孩儿面色苍白,心中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怎么说也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大人间的恩怨,和孩子毕竟无关。更何况金绣贞如今这个模样,想来还是伤痛小奶猫的死,也是一片赤子之心。

金绣贞停了步子,再回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晶莹,哽咽道:“花团死了,大娘,我……我没照顾好它……”一语未完,便蹲下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傅秋宁眼中只觉酸酸的,心里也觉惊异,暗道二姑娘平日里那样要强拔尖甚至是有些尖酸的一个性子,如今就因为一只小猫,竟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人难以相信。话又说回来,小孩儿喜欢动物也是天性,既然她为一只死掉的小猫如此伤心,就说明本性还不太坏,到底是金凤举的女儿,虽然是江婉莹养着,这骨子里怕也是随了她爹爹的地方多。

一边想着,就让金藏锋金藏娇等扶她起来,忽又听身后脚步声响,接着金凤举的声音响起,疑惑道:“这是绣贞?怎么了?为了什么事情哭成这样儿?”

傅秋宁回头看向金凤举,见半天功夫,他的脸上发上已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天气炎热,他身上那套盔甲却没脱下来,可知该是如何难受了。因忙道:“没什么,二姑娘养的那只小猫死了,所以在这里伤心。我正劝着呢,你快去痛快洗个澡,不然只怕这身上要捂出痱子来了。”

金绣贞见到自家爹爹,也忙止住了哭声,却听金凤举笑道:“我当什么事儿,一只小猫罢了,也值得你哭成这样儿?”说完却被傅秋宁瞪了一眼,不悦道:“你别小瞧孩子们,难道只有大人有这样那样的感情,孩子们就没有?不能理解就别胡说。”

金凤举举起一只手笑道:“好好好,服了你,总是你有道理。既如此,你就替我好好安慰安慰绣贞,我是必要去洗一洗了,这身上真是都馊了臭了。从前走南闯北那么多回,除了扬州那一次,其他地方加起来,也没有这一回吃的苦头多,不用别的,只瞧我晒得黑成了什么样子就知道了,皇上若在这里,保准认不出我来。”一边说着,就迈步进屋,剪枫忙引着他去后院专门沐浴的屋子去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为母之道

这里傅秋宁便拿出绢子替金绣贞擦了眼泪,温言道:“你看你爹爹累成了什么样子?你再这样伤心,回头他看见你憔悴了许多,会心疼的。他在外面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呢。快别哭了,你的花团虽然死了,姐妹们这里不是还有点点和墨宝它们吗?”因为几个孩子对小猫十分上心,所以每个人都给自己的猫起了名字,反而只有傅秋宁养的那只老猫没这待遇,大家不过是“老猫,大狸猫”的乱叫一气。

金绣贞点点头,跟在傅秋宁和金藏锋等的身后进了屋。傅秋宁又问道:“轩哥儿呢?若他心里不痛快,二姑娘就和他一起过来走动走动。不过男孩子的心胸总是要宽些,倒不至于就为了一只猫难受吧?”

“弟弟也是难受的,这两日他比我还阴沉不说话呢。连娘亲都有些慌了,我知道,那两只小猫就是她害的,所以这两日她对我和弟弟很好,只是她对我们再好,花团和锦簇也不可能再回来了。反正我一辈子记着这件事……”金绣贞咬牙说完,才想起自己说的那可是自家娘亲,这话让傅秋宁听见了,岂不称意?因忙咬住了嘴唇,一边拿眼偷偷看傅秋宁,见她没有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

“别说这傻话,那总是你们的娘亲。她大概也不知道你们会这样伤心,不然的话,想来也不至于对花团和锦簇下手了。”傅秋宁有些感叹的道,她倒不是好心的替江婉莹说话,只是想到那女人很快就要和这一双儿女分别,说不定就会是永别,所以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想着这最后一段时光,倒是让金绣贞姐弟两个和母亲好好度过才是。虽然这一切都是江婉莹咎由自取,然而她这命运,却也不是不值得自己付出一丝同情的。

金绣贞听了这话,就忍不住又看了傅秋宁一眼,然后看向金振翼和金绣楠,暗道怪不得连振翼弟弟和绣楠妹妹都被她收服了,果然她行事说话,就是让人舒服,忍不住便想亲近。爹爹的这几个女人里,认真说起来,倒还真是她最好,难怪爹爹到后来只喜欢她。若是我能选择,我也宁愿做她的女儿,强似娘亲每天只知道逼着我练琴绣花,逼着我要比姐姐妹妹都强。其实那东西岂是逼出来的?从没见她逼过大姐姐,可大姐姐如今的琴艺和女红,还不是我们当中拔尖的?

一边想着,就被几个孩子簇拥进房间去看那几只小猫了,恰逢几个小家伙蜷在一起睡觉,就好似几个毛团挤在一起,说不出的可爱。金绣贞摸着小猫柔滑的猫毛,忍不住喃喃道:“若是花团和锦簇也活着,这会儿它们大概也在这里挤着了……”不等说完,珠泪又是滚滚而落。

傅秋宁在门外听得心酸,又听见金藏娇和金绣楠安慰着她,便悄悄退了出来。坐在厅中出神,眼看那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忽听身后一个慵懒的笑声道:“我的天,如今才觉着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之前那些日子,竟是连回想都不敢回想,那哪是在人间啊,分明是在地狱里泡着。”

傅秋宁站起身回过头去,就见金凤举穿着一件白色的软缎长袍,头发披散着,犹自往下滴着水,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还伸了个懒腰。

“爷中午用了饭不曾?我看着你好像是急赶回来的,之后又急着去审那个倭寇,怕是没用饭吧?”傅秋宁上前帮他把头发拢起,然后在中间用一条发带松松系了,心中暗自好笑道:倒还是那个翩翩佳公子,只是这脸却晒成了包龙图,去演少年包青天都不用化妆了。

“还真不曾吃过饭,不过天色晚了,索性晚上一起吃。雨阶,你去拿两盘子点心过来。是了,我在府衙附近租了套房子,你和凌侍卫就先住在那里,省得小夫妻都来了一处,却又要分着睡,没有这个道理。”

金凤举一句话把雨阶的脸都说的羞红了,跺脚道:“爷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这嘴越发没了把门的?我的事情才不用你和奶奶操心。”说完就跑了出去,这里金凤举瞪着眼睛看她跑远,对傅秋宁道:“嘿,我一番好心,她倒说我嘴没有把门儿的,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傅秋宁忍不住笑道:“别听她的,你看她这样说,心里不知道多欢喜呢。”说完恰巧看到窗花从门外走过,她忙叫住了,吩咐道:“你去各房里告诉一声,就说爷回来了,今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

窗花答应一声去了。这里傅秋宁便问道:“如何?那倭寇可审出来了吗?到底城里还有没有其他倭寇?”

金凤举面色便凝重起来,点头道:“审出来了,除了这三个,另外还有四个倭寇潜伏在城里。他们乃是一小股溃逃的,因为被追的无处藏身,这才铤而走险,仗着里面有个人能挖洞,就想着进城寻一条活路。谁知这三个人第一次趁夜作案,就失了手。也幸亏他们吓破了胆子,不敢一起行动,唯恐一旦遇见衙差,就被一网打尽,若当日真是七个人同来,孩子们可就危险了。”

傅秋宁皱眉道:“还有四个倭寇,这可是四个不安定因素。城里百姓们到底还是手无寸铁的多,若遇上了,岂不是十分危险?不是说正在搜城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搜到人?我就不信了,那些倭寇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泉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有个十几万人,这搜查可不容易。又不是在天子脚下,只要御林军和禁卫军出动,罪犯便是插翅难逃?”说到这里,金凤举也露出深深忧色。傅秋宁想到他连番征战,此时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宜再添烦恼,于是便按下此事不提,只问他先前半个月在外面追击倭寇的那些行动。

果然,一说起这个,金凤举立刻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给傅秋宁讲起来。他口才极好,说到惊险处,真是险象环生,让傅秋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此时崔氏和月兰甚至江婉莹也都过来了,也都听得入了神。

“奶奶,晚饭已经齐备,是不是可以摆去餐厅里了?”

正说得高兴,却见剪枫走了进来。傅秋宁笑道:“摆上吧。爷饿得就好像下山的狼,先前那两盘子点心,就着茶水一口气吃干净了,我还从没见他这样没风度的吃相呢。”

金凤举笑道:“你那是没看见我早年被困那会儿,后来援军到了,吃的那顿饭才真正叫风卷残云呢。”

傅秋宁想到从前吃蛇肉的时候,金凤举仿佛提到过自己曾经被困时,连老鼠也吃过的事情。可见这富贵之极的小侯爷也不是没吃过苦头。因见金藏娇和金绣楠拉着金绣贞出来,她便笑道:“二姑娘因为自己的小猫死了,伤心了一下午,好容易这会儿才哄好了,也跟着我们一起吃些东西吧。”她一边说着,就看着江婉莹,倒不是故意在她面前刺她伤心,而是她实在不能认同对方深为母亲,竟然因为自己不喜欢猫,而把一双儿女养的小猫毒死这种做法。这会儿说出来,也是盼望江婉莹能够反省一下,在最后这段时光真正去爱护尊重这两个孩子。当然也知道这番苦心十之八九是会被当成驴肝肺的,不过傅秋宁也不放在心上,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根本不必要去为别人的看法而苦恼,从前地位卑下那会儿,她都没苦恼过呢。

金凤举见二女儿的眼圈儿还是红的,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不用伤心,等倭寇的事儿完了,爹爹带你们去东番岛上玩一圈儿,那里有很多果子和海鸟,岛上还有兔子,你喜欢的话,就抓来两只养着,兔子的毛也不比猫差。”

金绣贞听着这话还不觉怎样,倒是金振翼一下子跳了起来,欣喜道:“爹爹你说的是真的?太好了,到时候我也要抓两只兔子养着。”不等说完,就被金凤举在脑袋上敲了一记,冷哼道:“你养兔子?等养到最后,看着肥肥壮壮的,保准就烤了吃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眼看着丫鬟们已经把菜肴米饭都摆上来了,傅秋宁就安排入席,江婉莹便笑道:“爷今儿就算是凯旋而归吧?怎的竟然悄没声的?妾身本来还等着将士们风光入城,去城门口看爷威风八面呢。”

若论起心机和演技,金凤举丝毫不输给这表妹。心里早知她是内奸,这会儿听见她说话,也没来由的厌烦,面上却丝毫不露,笑道:“什么威风八面风光无限?你们以为杀倭寇是那么容易的?抗倭将士们也有好几百人性命没了。更何况这一批倭寇虽然肃清,但海上倭寇何止这几千人,这一次他们吃了大亏,以倭寇的凶残,必然要报这个仇,等着吧,还有大举登岸的时候儿。”

一番话说得众人尽皆色变,就连傅秋宁都以为这就算是完事儿了,谁知道听金凤举这说法,敢情这只是前戏,正式内容还未上演呢。因众人也顾不上正在吃饭,七嘴八舌问了起来,就连几个孩子都认真听着。

第二百六十九章:老猫的挑衅

金凤举笑道:“这些事情你们女人家哪里懂?只管放心便是,那倭寇进不了泉州城。如今先让我好好吃一顿饭吧,说不定过两天,就又要出门,还是十天半月的回不来。家里这面,就要劳你们操持。婉莹我看着脸色还是有些不大好,想来身子一直是弱吧?也是,这里的天气和京城实在不同,难怪你水土不服,也罢,秋宁你就偏劳一些,我看着你的气色倒还好。何况就咱们这一家子,想来也不至于十分劳累。”

傅秋宁答应了。江婉莹心里有气,可有心争权吧,自己这两日因为那猫的事情,也是几顿没吃好饭,加上水土不服,她这气色的确说服不了金凤举,因也只有暗自咬牙罢了。

用过晚饭,将孩子们打发去休息,金凤举这才和傅秋宁回了房。大半个月没见,相思之情自是不必多说。待剪枫秋玉铺好了床笑着出去,金凤举这里一下子就将傅秋宁抱了起来,轻声道:“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

话音刚落,还不等傅秋宁说话,就听“喵呜”一声,只吓得金凤举险些扔下秋宁,忙一回身,把傅秋宁放在床上,他自己则差点儿跌在床边,却觉背上有什么东西一动,接着又是“喵呜”一声,再抬头看时,那老猫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两只绿色的猫眼瞪着他,好像是在说:这是我的地盘。

“这这这……”

金凤举指着那只老猫,对傅秋宁低声吼道:“它不是在榻上睡吗?怎么……怎么我这才离家半个多月,这老猫就登堂入室了?啊,不对,这是登堂入床……秋宁,谁让你把它宠成这样儿了?”

傅秋宁看见丈夫那又怕又恨又拿老猫没办法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抱起那只老猫摸了摸它背上的毛,又拍拍它脑袋,这才往地上一放,笑道:“乖,去睡觉,明晚再搂着你睡。”

那老猫好像是听懂了傅秋宁的话,也认识到让自己今天晚上失宠的罪魁祸首就是金凤举,不由得眯了下放绿光的眼睛,冲着男主人“喵呜”一声叫。

“呀哈,你……你这臭猫,还敢威胁我,我……我也是你主子你明不明白?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你在这家里就没有立足之地……”金凤举虽然心里都怕得要了半条命,可又怎么肯在妻子面前露出畏惧之色,于是指着老猫,色厉内荏的叫道,还不等吼完,就见那老猫抬起爪子便往他那根手指头上抓来,只吓得堂堂小侯爷“啊”一声叫,兔子般跳起来坐到床上去。

老猫“喵呜”叫了一声,迈着胜利者的悠闲步伐姿态姗姗而去。这里金凤举咬牙瞪眼的看着黑暗中那道猫影,恨恨对傅秋宁道:“你看看你把它惯成什么样儿了?它……它这是压根儿就不认我这个主人吧?反了反了,打量着我不敢惹它是不是?等着,我明天就将它拎出去剥了皮,岭南不是有一道名菜叫龙虎斗吗?正巧咱们也尝尝滋味儿,你和锋儿娇儿也都爱吃蛇……”

“好了好了。”金凤举一边说,傅秋宁就一边笑。她还从没看见丈夫流露出这种少年赌气的模样,这偶尔现出来,竟是说不出的可爱。因忙搂了安抚道:“你不看别的,也该想想这老猫是救了孩子们的大功臣,若没有它,如今你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孩子们更不用提。就冲着这点,给它什么不是应该的?何苦说着狠话。再怎么说您也是堂堂侯爷,寻常人你还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呢,何况猫乎?我的爷,您就大人不记小猫过,别惦记着将它炖了吧。”

“还何况猫乎,敢情你这才女的之乎者也全都是用在这方面呢。”金凤举摇摇头,嘟囔道:“再说了,那哪是什么小猫?分明就是一只老猫才对。”

“没错,是老猫,不管老小,人家是不是救了你的儿女吧?反正这只老猫我养定了,你敢把它炖了,我就……”傅秋宁索性也耍起赖来,金凤举无奈看了她一眼,举起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要是敢炖了那只猫,你就敢炖了我是吧?”

一句话把傅秋宁逗笑了,摇头道:“哎呀,那我可不敢,爷这样英明神武的,恐怕不等我动手,就能先下手为强了……”一语未完,忽觉身上一沉,原来是金凤举压在她身上,轻声笑道:“没错,今晚上我就是先下手为强了,看你等下讨不讨饶……”一边说着,就将手顺着中衣的衣襟伸进去,在妻子高耸的胸脯上捏了一把。

“你……你这色鬼……”

傅秋宁惊呼一声,虽想“奋起反抗”,奈何身子很快便在丈夫的**揉弄下绵软了,也只能任对方为所欲为,帐内一时间春情泛滥,**的呻吟声直到后半夜才停歇下来。

金凤举在外面的大半个月,可不是什么养老爷子的生活,那是真正身先士卒带头拼杀的。好在他武功总算还过得去,加上身边侍卫个个武功高强,没受什么伤,饶是如此,这大半个月餐风露宿的生活也把他累得够呛。因和妻子缠绵过后,这一觉竟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终于醒转过来。

在床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看,不出所料,傅秋宁早已不见踪影。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金凤举心知这是妻子怜惜自己辛苦劳累,特意不命下人们来打扰。

“喵呜……”

却见那只老猫又悠然的踱了进来,看见床上的金凤举,歪头瞧了瞧,便往他走过来。

金凤举就觉着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眼睛紧盯着那只老猫。或许是感应到了他的敌意,那只老猫跳上床之后,便不再动作,只是站在那里歪头看着他,似乎是在奇怪这个人为什么像自己一样大白天睡懒觉,这难道不应该是猫咪专有的权力吗?

看见老猫不动,金凤举绷紧了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转念一想,这老猫连孩子们都敢逗弄,说明并不伤人,既如此,自己何苦怕它?就算是伤人,它一只猫又能有多大力气?自己一巴掌就可以将它拍出窗外了吧?他这会儿倒忘了,就是这只老猫,将一个倭寇活活咬死,另一个倭寇也被它抠出一只眼珠子,咬下了半边脸。

因心中想着,又觉自己一个大男人,堂堂小侯爷,竟然会怕一只小小猫咪,这种事情传出去实在是太有损他光辉高大的形象。于是接连深呼吸了几次,在心中做好了万全的思想准备后,金小侯爷终于鼓足勇气,向猫咪伸出了代表和平的爪子。

“mimi,过来。”虽然听傅秋宁等人都是老猫老猫的叫。不过金凤举记得小时候二婶养的那只猫都是叫“mimi”的,据说这是对猫咪宠溺的爱称,会凸显出主人对猫咪的爱,于是他有样学样,不得不说,金小侯爷还是有足够诚意,希望自己能和老猫有一个好的开始。

“喵呜……”

面对金凤举的示好,老猫甩了甩尾巴,然后高昂着头,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般,从金凤举的脸上……踩踏而过。

没错,就是踩踏而过,僵硬的小侯爷眼睁睁看着那四只沾满了泥巴的爪子落在自己脸上,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老猫踏过了这高高在上的男主人的脸后,似乎非常满足,一甩尾巴,就在金凤举的枕头边蜷着身子躺了下来。不过发现男主人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之后,它又“喵呜”叫了一声,伸出舌头在金凤举的脸上舔了一下。

“**你这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吃吗?谁用你舔谁用你舔?”

金凤举整个人都爆发了,一向教养良好的小侯爷竟然爆出了一句粗口。他“腾”的从床上坐起,挽着胳膊袖子恨恨叫道:“你这只臭猫竟然敢踩我的脸,等着,今天豁出去让秋宁炖了我,我也得先炖了你……”

“这是怎么了?”

傅秋宁刚走到门外,就听到爱人在里面发出的大吼声,连忙和剪枫等冲进来,就见金凤举披头散发,袖子已经挽到了胳膊上,正要做饿虎扑食状去抓那只老猫,她吓得忙一把抱住了,急急叫道:“爷,你冷静你冷静,老猫许是半夜里出去抓耗子了,这会儿才要回来补眠,你别和它一般见识,好歹你是人,还是……”

傅秋宁不等说完,就听剪枫惊叫道:“咦?爷您……您这脸上是怎么了?”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金凤举脸上此时赫然多了几个泥印,再看一眼在床上睡的四平八稳,浑然不管周围因为自己而起的纷争的老猫,她这才明白惹得丈夫暴走的原因。

“你们还敢说?这都是那老猫干得好事儿。”金凤举气呼呼下了床,见小丫鬟捧来洗漱用具,就在铜盆里洗了脸,一边恨恨道。

不过平心而论,他虽然对这只老猫是又怕又恨,但心中还是感激的,就如傅秋宁所说,若没有这只猫,自己的儿女现在还不知会怎样。因此这些话也就是说说泄愤罢了。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倘若自己真的冷血无情过河拆桥,将老猫赶出去或者杀了炖汤,只怕傅秋宁就会因为这份冷血无情而一脚把自己踹开了。没看婉莹弄死了那两只小奶猫,结果就连一向和她亲近听话的绣贞和振轩都和她疏远了吗?

第二百七十章:百姓的真正实力

金凤举原本并不把这些动物放在心上,只不过从这老猫带着它的那些孩子在府里落户以后发生的林林总总的事件,他才明白,有时候,这些看似无足轻重的猫狗,其实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的。千万别因为它们渺小,就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因梳洗完毕走出去,就见桌上摆着茶水点心,傅秋宁故意福了福身,笑道:“妾身知道爷这些日子在外面累了,今儿早上就没派人叫爷起床,如今眼看晌午了,爷就用点点心凑合凑合,等着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金凤举连忙道:“得得得,我可当不起夫人如此大礼。听见您说这话,我心里都发毛……”一语未完,傅秋宁和剪枫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在外面风餐露宿,也的确是没好东西吃,因此金凤举不一会儿功夫就收拾了一盘点心,正要再去第二盘里拿,就听见外面猛然吵嚷起来,嘈杂的声音中,不时有“倭寇”这个词的出现。

金凤举面色立刻凝重起来,当下连点心也不吃了,就和傅秋宁急急出门,只是刚到了院子里,就见金明小跑着进来,脸上全是兴奋之色,看见金凤举和傅秋宁,他便忙打了个千儿,然后站起身笑着嚷道:“爷,大喜事啊,城南的百姓们今儿早上遇见了一个倭寇,那带着倭刀的家伙竟然生生被几十个百姓用搞头铁锹木棒给砸死了,如今那些老百姓把人拖来了衙门前,奴才刚刚去看过,死的不能再死,哎呀身上血迹淋漓那叫一个惨啊……”

金明往下又说了些什么,金凤举都没怎么听清楚,他心里的震惊根本就没办法用言语形容:穷凶极恶的倭寇,那是沿海百姓最大的噩梦。甚至就连抗倭卫所的官兵,在最初提到倭寇上岸的时候,也都是恐惧大于愤怒战意。屡遭倭寇屠杀的老百姓就更不用提。毫不夸张的说,在这泉州城,百姓们那是谈倭色变的,“倭寇”两个字,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

而如今,就是这样一座屡被倭寇骚扰侵犯,甚至五年前惨被屠戮抢掠的泉州城,靠着几十个百姓,用镐头铁锹木棒这些最原始的工具,竟然活活打死了一个身佩倭刀的凶狠倭寇,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样。

“爷……爷……”

金明的呼唤声拉回了金凤举的神智,他咳了一声,才急急道:“那倭寇尸体在哪里?快领我去看看。是了,你可打听清楚了?真的是百姓们将这倭寇打死的?有没有伤亡?”

金凤举的话音刚落,便听远处竟然响起了一串鞭炮声,不知道是哪一家人实在高兴,忍不住放鞭炮庆祝,这也的确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因金明笑呵呵的听那鞭炮声结束,才对脚步匆匆的金凤举道:“爷,千真万确是百姓们打死的。奴才开始也不信呢,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高人?后来那些百姓把经过都说出来了,并不差一个字儿,不容奴才不信。是了,这事儿起因还要着落在二奶奶和姑娘少爷们身上。前儿死在咱们手里的倭寇被曝尸大街后,整个泉州城都震动了,听说有两个倭寇是让一只狸猫生生咬死的,老百姓们都说,一只猫就能咬死倭寇,可见这些也不是什么天降神兵,既然连猫都能咬死,难道人还比不上一只猫?因此那些百姓在见到这个倭寇后,才没有四散奔逃,而是呼朋引伴一拥而上,这倭寇空拿着倭刀,在那小巷里也施展不开,虽然砍伤了几个人,自己却最终被不知多少把搞头铁锹砸中,到底把命都送在这里了。”

“原来竟是如此。”金凤举放慢了脚步,感叹道:“俗语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可见倭寇可怕吗?非也,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还比我中原大地的子民矮小许多,我们凭什么怕他?只是百姓如羊,只听说倭寇凶残,便先自怯了,每逢相遇,不思抵抗,只顾逃亡,如此可不是只有任打任杀的份儿?才能令倭寇那区区一二万人,竟在这沿海一带壮大发展,成为我大宁朝的心腹大患。如今百姓们去了畏惧之心,一拥而上,如何?便是手拿倭刀凶残横行,不照样是死的通透?”

金明笑道:“可不是?说起来奶奶也真是有先见之明,竟能料到将倭寇曝尸大街,便可去了百姓们的畏惧之心,这一招真是高明,就是奴才也未曾想过真能收到如此成效。”

金凤举微笑道:“你们奶奶的聪明,何止于此?从真正识得她以来,她所做的许多事,哪一件不是看上去不可思议的?若非是这样的奇女子,又怎可能在晚风轩安静沉稳的生活了六年,一分钱不能得的情况下,也能活得自在?”

金明笑道:“让爷这一说,奶奶的确是个不凡的。只奴才却总记着,奶奶刚进门时还不是这样,那时也会来找爷,只不过爷都……嘿嘿……谁知从她那一次说是寻死后活过来,竟然就定了性子,再也没来找过爷,以至于后来府里人都忘了她们娘儿几个的存在,若不是爷那日偶然出了园子,看见晚风轩,只怕奶奶如今还在那里生活呢。”

金凤举点头道:“俗语说死而后生凤凰涅槃。我也觉着秋宁便是从那次寻死后,整个人方都转变了,或许这便是人死之际,将万事看开红尘看透,因而就变得耳聪目明,加上她原本就是个聪慧的女子,所以才能有这番蜕变吧,想来,上天待我总算不薄,没让我空守着这绝世明珠而不自知,今生还能得这一个知心人……”

主仆两个很是感慨了一番,此时已经出了府衙,只见偌大一条街上,此时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衙门里几个官员见金凤举出来,忙上前向他禀报事情的具体经过,与金明所说一般无二。此时又有几个百姓拿了大红鞭过来,在衙门前点燃放了,一时间群情汹涌欢呼雷动。

金凤举也就趁此时机,着实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只说倭寇并不可怕,现在街上躺着的尸体便是例证。百姓齐心其利断金。如今城中仍有两三名倭寇残余,大家除了依靠官府衙差的力量之外,自己也该团结自保,夜间左领右舍聚集在一起,以防倭寇狗急跳墙破门而入等等。他本身便是文采斐然,这番话自是说的慷慨激昂鼓舞人心,获得了潮水般的掌声。又因为此时人人都知道这位新任知府,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以侯爷之尊,在沿海战场上亲身上阵,追击倭寇,那份崇敬感激之情就更是溢于言表,直在衙门前聚了大半个时辰,将金凤举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喊了无数遍的倭寇必亡之类的口号,方渐渐散去了。

这里府衙中的几个官员便请金凤举进衙门,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当日跟随金凤举出城抗倭的,只有几个小官留守。如今金凤举回来,自然要交接一番,金凤举翻了翻案卷,听了几个小官吏详细报告了这半个多月的情形,发现这些人官职虽小,办的事却十分妥帖,便着实鼓励了几句。

眼看着太阳下去,金凤举便对堂上众人笑道:“转眼又要到傍晚,大家也要各自归家用饭。如今倭寇虽然遭受迎头重击,却并未根除,庆功饮宴为时尚早。待彻底绝了倭寇之患,我请大家饮酒。”

堂下十几个官员连忙起身答应。金凤举摆摆手令他们仍坐下,又继续道:“从我上任之后,事情便是一桩接着一桩,一直到倭寇来袭,如今才有时间坐下好好和你们说说话。先前令你们搬出去的那几个混账东西,都让我狠狠教训了一遍……”

不等说完,一个姓白的府丞便站起身来,他恰恰就是那白张氏的丈夫,因陪笑道:“大人说哪里话?其实徐大人梁大人等说的没错,大人乃是天潢贵胄,来到此处……”

不等说完,便见金凤举一摆手,正色道:“此话差矣,我虽然得圣上封了一个侯爷的爵位,然而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难道泉州城需要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吗?非也,我是来这里做一任知府,给一方百姓太平的。既如此,莫要说我自己不能仍将自己当做侯爷看待,列位同僚也不该将我当做侯爷看待。前些日子你们搬出去,回来时听内子阐述各家情形,令我十分震惊愤怒,所以那几个混账东西已被我教训处罚。这种大敌当前之机,他们自觉着是替我着想,实际上却是令我与大家离心离德,不能同舟共济,这和害我何异?”

众人一听他这样说,又忙都站起身连称不敢。金凤举便叹了口气,站起身慢慢踱下台阶,沉声道:“愤怒之后,我亦为各位感到骄傲辛酸。从我在御前行走那日起,得圣上青眼,这几年也算是南北西东尽皆踏遍,然而像列位这样的官员,一个地方能有二三个,已足可泽被一方,在我们泉州一个府衙里,除了我这个新来的知府,其余上至府丞,下至小吏,竟有绝大部分都是这样宅心仁厚的官员,也难怪这泉州城五年前遭遇倭祸,又时时面临倭寇侵袭,仍是繁华如斯,这都是列位的心血所筑。因此我钦佩各位,也由衷因为自己能够跻身你们之中而感到骄傲。”

第二百七十一章:推断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泉州府的官员们,倒大多数都是好样的,虽然不善钻营,在地方上却是能吏。只是多少年来,他们便是在这里默默耕耘着,也从未有人在他们面前褒奖一句,即使有,也不过是敷衍罢了,所有的政绩都在知府头上,他们这些下属官员的名字,连出现在奏章上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此时听见金凤举竟是如此衷心的称赞他们,怎不令这些官员小吏热血沸腾?顿时就将金凤举引为知己,只觉着这位小侯爷果然是有过人之处,难怪能得皇帝青眼。不说别的,只说他这份待人以诚,以他侯爷之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先前那些知府巡抚指挥司,爵位还没有一个,官位也未必比金凤举的御前钦差就高,一个个却是官腔打的十足,哪里有小侯爷这样的平易近人?竟说出“自己不能把自己当做侯爷,你们也不能把我当做侯爷”这样谦逊的话来。

因一个个正感慨间,却听金凤举又叹道:“骄傲之余,我却又为各位感到心酸。这泉州城的官不好当啊。听内子说,自从搬出府衙后,你们中这几个还算是上官的,竟是都找不到一处好房子落脚。内子也曾问询过,方知素日里你们的薪俸倒是都用在了周济百姓身上。这是你们廉明仁厚,可惜泉州城就在海边,倭寇每次登陆,又是以此处为主,以至于这城里百姓竟成了一个无底洞。只不过如今圣上和太子已经决心荡平倭寇,今次咱们已经获得了一场胜利,他日倭寇再来进犯,正该一鼓作气扫平倭寇,雪我民恨兵耻,扬我国威。到那时,泉州城得了太平,想来百姓们就再不用几位大人倒贴腰包,只有如此,各位和百姓们才都能过上好日子,你们说是不是?”

“大人说的没错。咱们不缺扫平倭寇的决心和热血,怕的便是朝廷没有下定这个决心,做好这个准备。如今借大人神威,倭寇受到前所未有的重挫,正是还我沿海太平的好时机,下官愿做大人的马前卒,为大人搭桥开路。”

“没错没错,咱们虽是文官,却也不怕倭寇……”

“大人,下次再打倭寇,且带上我吧,这沿海所有的山林海岛,就没有我不熟悉的……”

金凤举一番话,点燃了所有官员的热血和情绪。他心中也是感动,点点头,慢慢道:“大家不用急,一月之内,倭寇必定卷土重来,到时还要借重诸位。当今圣上宏图伟略。早已定下开海之策,只要倭寇之患荡平,泉州便可作为港口,建立市舶司,到那时,和海外诸国的贸易必定空前繁荣,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便是要你们珍重自己,战场上对敌固然要无所畏惧,却也不能热血上头横冲直撞,若枉送了性命,可就看不到未来那如锦繁华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双眼放光,开海禁之事在官员中一直有流传,只是从未曾有过准信儿,此时听到金凤举明明白白这样说,哪里能不让众人心动?待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众人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从前堂回来,傅秋宁便问起那被杀死的倭寇的情况,听金凤举一说,她也是目瞪口呆,遂笑道:“当日我虽是有这念头,才命人将那几个倭寇曝尸,却没料到成效竟如此显著,如此一来倒是好,这城里再不是那两三个倭寇可以躲藏的地方儿了。”

金凤举笑道:“是,人人皆兵,这岂不是最可怕的?只怕那两个倭寇这会儿是要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出城去。不过如今城墙下都是五步一个岗哨,他们再想故技重施,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便坐在榻上,挥手命几个丫鬟出去,他才看向傅秋宁道:“秋宁,你觉着这次的事情,会不会和婉莹有关?今年这些倭寇委实来的早了些。而且……”他沉吟了一下,才又小声道:“这次倭寇人数并不多,倒有大多数是我大宁朝得人。从前我也常听说过,有大宁人冒充倭寇烧杀抢掠,只是我总觉着,这样没良心的人哪有那么多,却没想到这一次真是长了见识。”

傅秋宁也是吃了一惊,失声道:“有这种事?”想想又点头道:“也是,龙生九子尚且九子不同,何况人乎?巨大的利益面前,的确会有亡命之徒铤而走险。只是这件事情,我想来想去,应该和婉二奶奶无关。爷请想想,她从来到这府衙之后便病倒了,可是从哪里去接受传递消息?更何况,又有什么消息可传的?”

金凤举目光越发冷冽,摇头道:“秋宁啊,你与世无争过了六年,于这争斗之道还是弱了些。难道你忘了那几个官眷被逼着搬出府衙之事?”

傅秋宁不由得吃了一惊,接着皱眉想了一回,喃喃道:“是,那件事的幕后主使者必定没安好心,想着让爷失去拥护,独木难支寸步难行,这是有的,但却未必是婉二奶奶的主张,更和倭寇之事没什么关系吧?”

金凤举冷笑道:“你难道忘了?当日咱们要把其他院落倒出来的时候,她是怎么反对的?那样激烈的态度,若不是我说外面有宅子,让她们去住,怕是还没办法压服下去呢。若说渠道,那暗中示意将领们逼迫官员搬出府衙的幕后主使,岂不就近在咫尺?何况这府衙中人口又杂,若说有几个眼线联系,难道还是什么难事?”

“爷这样说,倒也有道理。只不过,和倭寇又有什么关系?”傅秋宁的确是想不通,暗道太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和倭寇勾结吧?

刚想到这里,却听金凤举冷哼一声道:“我明白,你必定想着,太子怎么着也不至于和倭寇勾结。然而利益面前,哪有什么敌人朋友?更何况,这一次倭寇数量不多,倒是许多宁朝人假扮倭寇,太子既把我发配来了这么个地方儿,便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我活着回去,如此一来,他能不在此地收买势力?要让我死,自然是死在倭寇手中最好。”

他说到这里,便坐到傅秋宁身边,正色道:“自然,这些是没有证据的,我也只是推断而已。秋宁,我们可以这样假设,太子将我发配过来,目的便是要我死于倭寇之手,但是我的能力他也明白,要怎样让我处处掣肘呢?自然是和下属官员离心离德。所以才有官眷被迫搬离府衙的事。这事婉莹怕是也知道,但她们却没想到第二天你便知道了真相,又将那些官眷接了回来,婉莹用尽办法阻止不成,只好将这消息透露出去。如此一来,既不能离间我和府衙这些官员,那就只有兵行险招,趁我此时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弄一大队倭寇过来。太子口头上不是给了我一个抗倭指挥的名义吗?他盼着我越俎代庖,引起抗倭卫所官兵的反感呢,或者能在阵前送命就最好。只不过他恐怕也没料到,皇上竟下了明旨封我为抗倭总指挥,而这些倭寇也是铩羽而归。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大抵如此。”

傅秋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爷的推断不无道理。不过京城距离此地路途遥远,这几件事情接踵而来,必定不是太子的命令,怕是有一个人坐镇于此,这些命令便是他随机应变的。”

金凤举点头道:“自然,你也不能把太子的手下都想成草包啊。不过如今那人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吧?”

“爷为什么这么说?”傅秋宁有些好奇,暗道金凤举怎么会有这样自信?冷不防鼻头被丈夫刮了一下,听他轻笑道:“你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秋风起,真正的倭寇大部队可不就是要来了呢?这样现成的利刃,杀我正好,他们又何必还要再费心机?”

傅秋宁笑道:“若真的是这样,他们打的主意倒是不错,我只怕那把刀却未必像他们想象中的锋利哩。”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自然明白日本人的特性,那就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对于弱小的人,他们是可劲儿欺负压榨,但是一面对强者,就成了夹着尾巴的狗。而金凤举很明显不是前几年他们所面对的弱鸡将领。皇上既已下定决心开海禁,怎么能容许沿海有这些忧患存在,不然的话,老爷子也不会在御驾亲征之时同意将爱将派过来吧?或许从一开始,老头儿便摸清了儿子的套路,这一环一环,全都在他的谋算之中。

想到此处,傅秋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暗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皇帝也未免太厉害了,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啊。

“秋宁你说的不错,想要借刀杀人,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刀,什么样的人。”金凤举傲然一笑,傅秋宁最爱他的自信模样,顾盼神飞之间,自有无数豪情。因下死力盯着看了两眼,方才笑道:“不过,爷也别太骄傲了,免得下次再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倭寇对上,会有轻敌之举。”

“放心,你夫君是这样的人吗?”金凤举微微一笑,然后拍着傅秋宁的肩膀道:“这几日府里便偏劳你了,我要仔细研究一下府衙遗留的案卷,之前从士兵口中得知的倭寇之事,毕竟只是片面,对倭寇的上岸地点,战斗策略等的预测和估计,还是要依靠案卷。”

第二百七十二章:心中打算

傅秋宁笑道:“爷放心吧,只是有一条,先前你说要给孩子们请先生,这可是快一个月过去了,也没看见先生的影儿,你到底是想怎么弄呢?”

金凤举摸着下巴道:“我总觉着咱们在这里呆的时间恐怕不会长,大哥现在扬州,那已是富甲天下的繁华地方。难道老爷子还能把荡平倭寇之后开海禁这悠闲肥差给我?更何况之前降旨封我为抗倭总指挥,这很明显是在偏帮我,综合以前种种,太子那位子坐得可是不大稳当。一旦京中风云际会,皇上能不调我回去?”

他说到这里,就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抬头对傅秋宁道:“暂时就先这样吧,也不用请先生什么的,秋宁你也是有才女之名,教他们几个小儿也教得起,将来咱们若真是要在这里长住,再替他们请先生也不迟。”

傅秋宁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说完却见金凤举又注目看过来,神情更是郑重,她也不由得疑惑起来,连忙道:“你又有什么事情要托付给我?可先说好了,那老猫我是绝不会扔掉的。真是,你从来了泉州,哪里有一日得闲儿?如今我幸亏有这老猫解解闷儿,你就别想方设法的对付它了。”

金凤举本是满腹愧疚,心中话不知该如何出口。却不料傅秋宁竟来了这样一套,登时就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你也把我想的太不堪,一只猫罢了,我怎么也不至于容不下,更何况它救了孩子们,又陪贤妻解闷儿,可说是居功至伟,我傻了不成?拿它开刀惹你和小家伙们的怨气?”

“那是什么事情,看你犹犹豫豫的不好出口的样子。”傅秋宁瞅了金凤举一眼,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有些人怕的东西毫无理由,就如同金凤举怕猫一般,唯恐对方以男人面子为由,将老猫给撵出去,如今知道不是为的这个,自然就放心了,想着不管爱人说什么,都要答应他。本来为自己克服这么多年恐惧的事物,就着实难得了。

却见金凤举到窗边门口望望,见的确是四下无人,这才走到傅秋宁身边,低沉着声音道:“我的意思,就趁绣贞和振轩这会儿对他们的娘亲不满,你帮我把他们笼络过来。他们娘亲是那样人,日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府里立足的,但振轩和绣贞却是我的亲生儿女,我……我不想他们对亲生娘亲有太过深厚的感情,日后来怨恨咱们。”

傅秋宁怎么也没想到金凤举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抬头看看他,只见他面色冷冽,那双眼中没有一丝感情,显然是恨江婉莹到极点。只是转念一想,这份冷酷出现在金凤举身上,其实也是正常之极。便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是从不会虚情假意故意笼络人心的。总之二姑娘和轩哥儿在我这里,我便如同对待锋儿娇儿和振翼三姑娘一样。至于他们和亲娘的感情,爷,恕我直言,母子连心啊,这件事情,总归是痛彻心扉,只不过轩哥儿和二姑娘虽然心机深沉了些,长大后却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应该也能理解你的。”

金凤举颓然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说完却听傅秋宁叹道:“慢慢来,时间总能将一切冲淡的。这件事本就是婉二奶奶错了,并非你有了新欢就休她下堂。轩哥儿和二姑娘一定会慢慢明白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