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笑道:“奶奶这是在此处呆了这么长时间,才会这样觉着。不然在国公府那会儿,什么样的动物没有?兔子山鸡不用说了,后院那儿还养着几只梅花鹿,婉二奶奶的清婉阁和您的风雅楼还有几只大仙鹤呢,这野鸡算什么啊?”

傅秋宁笑道:“别说,让你们这一说,还真是有些想家了。这转眼间就是半年过去,京城该是落叶满地秋雨潇潇的深秋时节,也不知老太君和老爷太太的身体如何?霍姨娘的病也该好了吧?四姑娘独自照顾她母亲,也是辛苦了。”

月兰笑道:“奶奶真是个宅心仁厚的,这会儿还念着她们,若是让香绵知道了,必定感激不尽。唉说起来我也有些想家,只是爷才在这里做了半年知府,哪有那么快回京,怕是这个年就要在此处过了呢。”

崔氏忙道:“在这里过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是南方,特产倒是多,和咱们北方很不一样的,到时候送年礼,挑那好吃独特的送些回去,也是个趣味,就怕老太太和太太惦记爷,在京中……”她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自己本是想宽慰两个姐妹的,怎么说到最后,却又添了这些担忧,于是连忙住口不言。

把蘑菇茎都掐掉之后,太阳也慢慢落到了山边,老猫叼了五六只山鸡野兔,此时也累得在地上躺着舔毛,傅秋宁看得暗暗好笑,心想说不定是这厮中午吃的撑着了,下午才这样卖力气,一是捕些猎物在我面前讨好儿,二来也正好消化食物。

正想着,只见远远出现了一队人向这边走过来,她就知道定是打猎的人,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出去打猎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算一算,倒是金凤举这个人数最少的团队收获最丰厚,还拖了一只黄羊回来。

金凤举看上去也很高兴,回来就对傅秋宁道:“别说,振翼这小子有点玩意儿,看见没,这几只兔子都是他打的,嗯,我在旁边看着他射箭的把式,很是不错。想来即便将来读书不成,去军中锻炼锻炼,也能出息。”话音刚落,忽见傅秋宁身边堆着的那些野兔山鸡,他不由得奇道:“咦?这是从哪里来的东西?莫非是留下的那些侍卫们打的?这可是胡闹,我把他们留下来,是保护你们……”

不等说完,便被傅秋宁打断了话头,听她笑道:“你急什么?那些侍卫可是尽忠职守,一步未曾稍离。至于这些猎物,是老猫叼回来的,如何?到底是我的猫,就是给主子长脸,看看你们打得东西,固然有黄羊獐子等,不过这兔子和山鸡,可是没老猫猎得多吧?”

金凤举还不等说话,金振翼便撇撇嘴道:“大娘不能这样说,这兔子野鸡最开始打还有些趣味,后来就没意思了,所以我和爹爹放了好多呢。不然都猎下来的话,怎么着也能有个三四十只,爹爹说反正吃不了,不如放它们一条生路。”

傅秋宁笑道:“如此说来,这倒是爷慈善了。可惜老猫却是不懂这个,我看若非它如今胖了,体力不如从前,这片山脚下小林子里的山鸡野兔,就要被它给祸祸干净了。”

一边说着话,那边已经将篝火堆和烤架都竖了起来,傅秋宁又让人垒了一口锅灶,放置了口大锅,熬了一锅蘑菇鸡汤,只把众人喝得赞不绝口,就连先前那个背着大锅心中抱怨的侍卫,这时候都是眉开眼笑,一点儿也不埋怨自己这差事了。

在东番岛尽情玩了两天一夜,第二天傍晚,金凤举便带着傅秋宁等重新登上大船,临行时那岛主再次来送,并且奉上许多特产礼物,金凤举也透露了日后朝廷可能会将东番纳入大宁管辖范围,派遣官员过来的消息。只让那岛主兴奋不已,很是感谢了一番。

原来东番这里产粮极少,且教育落后,岛上居民有的出海后见识到大宁繁华,回来四下里一说,众人都是羡慕不已。如今若真是将东番纳入了大宁管辖范围,派遣官员过来,那么日后粮食就有朝廷拨发,也会兴建私塾,和对岸的贸易往来也要容易得多,可说是利远大于弊,因此岛主和那些前来送行的百姓们才会兴高采烈。

天黑前就到了泉州港,金凤举回到府衙,还不等将傅秋宁等送进后堂,便见一个官员奔了出来,看见他就拍着大腿道:“我的老爷,可总算是回来了,快快快,请和夫人们去后衙沐浴更衣,圣旨今儿早上就到了,快预备接旨吧。”

“咦?圣旨到了?知不知道是什么事?”骤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让金凤举也是十分意外,连忙伸手将官员往门里让。

那官员也是这一天心急如焚,此时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妥,便跟着金凤举从角门进了后院,一边道:“不知是什么事,来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周公公,下官哪里敢贸然打听?今儿一大清早周公公就到了,只让府衙里人人忙乱,下官本欲派人去寻大人,周公公却说不必,大人抗击倭寇有功,这会儿正该好好玩乐放松。如此看来,应该不是什么急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官员说完,金凤举轻轻点了点头,忍不住沉思起来,忽听那官员一拍脑袋,轻声道:“我真是糊涂了,这是后衙,大人的家眷们所在地方,我……我怎么倒闯进来了,大人恕罪……”

金凤举笑道:“无妨,还是我将你请进来的呢。这样吧,你去和周公公说一声,就说我已经赶回来了,正在沐浴更衣,请他稍待片刻。”说完见那官员去了,他才连忙掀开身后轿帘,让傅秋宁下来,一边道:“快点预备,不知这个时候皇上下了旨意,却是为什么。”

傅秋宁道:“我这会儿也好奇呢,俗语说天威难测,好在听韩大人的讲述,似乎倒不是什么坏事。因此夫妻两个忙忙带着几个孩子进了院,让各自带着他们的丫头进去帮着沐浴更衣,这里两人也用了半个时辰收拾妥当,一大家子这才来到院中早已摆好的香案前,见周公公和几个御林军以及小太监早已等在那里,他们忙跪下来。

这道旨意却是大出金凤举的意料,竟然是宣他回京述职的,只是并非官复原职,而是统领京畿营和九城兵马司,并兼任九门提督的旨意。

那周公公读完了圣旨,着实亲热的和金凤举说了几句话,进了屋见左右无人,这才悄悄笑道:“小侯爷就准备起程吧,皇上这可是将您当做心腹肱骨般的重用啊,遍观朝野,也没人能如您这般在御前得宠,日后青云平步,锦绣前程可是指日可待。”

金凤举连忙笑着谦虚了几句,一边就在心中琢磨着皇帝用意,暗道京畿营是太子的势力,皇上为什么派自己去?难道是已经对太子起了疑心?不对啊,太子虽然趁着这段时间排除异己,对反对自己的臣子大加打压,终究还没有过了度,更没有某些大逆不道的倾向,皇上何至于防他到这个地步?再说……这……这不是给了我一个烫手山芋吗?京畿营那块儿,我能把手伸进去吗?

因百思不得其解,和傅秋宁商量了一回,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只知道,尽快回京就对了。因此便忙碌起来。又因为金凤举这次奉旨回京实在是太突然,更等不到接任的知府前来,而且就算他想等,太子那边为了拖住他脚步,也一定会迟迟不放新知府过来。因此圣旨中特地写明,让他在知府衙门中选拔一人,暂代知府之职。

金凤举对属下这些官员的心性倒还算了解,当下挑选了一人,便是白张氏的丈夫,那位白大人。这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要知道,虽然这时候是暂代知府,但是只要没有什么大过失,过个三五月,他这头上的暂代帽子大概就可以除下,那可就是连升两级,一跃从七品官升至成为五品知府啊。

且不是白家对金凤举感恩戴德,恨不能给他供奉一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只说傅秋宁和江婉莹,足足准备了三天,才终于是收拾妥帖。或许是因为可以回京,这位婉二奶奶又想起了自己当日当家掌权的威风,因此竟一改往日冷眼旁观的态度,积极帮着傅秋宁收拾起来,这自然让秋宁省了不少心,于是在第四日,一大家人就踏上了回程。

马车来到泉州港口,傅秋宁只觉着周围似乎十分嘈杂,好像有许多人,心中正奇怪莫非今日码头上因为什么事情而聚满了人?谁知等到下了马车,透过斗笠的纱巾看过去,却将她吓了一大跳,只见偌大的码头上,此时已是人山人海,有几十个乡绅模样的人正在金凤举身旁说话,手里捧着一样东西,傅秋宁看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将那东西交给丈夫。

第二百七十八章:民心

“爷无缘无故遭了灾,来了这泉州一趟,半年功夫,竟是得百姓如此爱戴。”忽听江婉莹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傅秋宁转过头去,只听这女人喃喃道:“姐姐知道吗?这些百姓,应该都是来给爷送行的。啧啧,男人当到了这个份儿上,才不枉老天生他一场。”

傅秋宁笑道:“爷此刻固然是风光无限,不过咱们身为爷的妻小,难道不是与有荣焉?如此看来,上天生你我为女人,得以嫁给爷这样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也是不枉了咱们为人一世呢,妹妹说是不是?”

江婉莹一窒,手在袖中紧紧握成拳头,傅秋宁的话如同一柄大锤,狠狠敲击在她的心头。想到自己早已彻底背弃了那个男人,他有什么荣光,其实早已不属于自己,她便觉着心中凄然,甚至隐含着那么一丝悔意。

只是这丝悔意并不能令她清醒,目光转向傅秋宁,江婉莹那双隐藏在斗笠纱巾之下的眸子全是愤恨怨毒:都是这个女人,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闯进了表哥的生活,自己就算是顾念父亲,也绝不会将事情做绝到这一步,自己能到今天这进退两难的境地,全都是被她害的,是她让表哥变了心,是她夺去了表哥给自己的宠爱,一切都是这个罪魁祸首的女人。

陷入滔天怒意中的江婉莹丝毫没有去想:当日傅秋宁以正妻身份进入侯府大门,却被丈夫和那一大家人冷落,之后更是避居晚风轩五年时光,那又是何等的委屈和羞辱?她也没有想过,如果自己处在那样的境地下,要怎样去生活?是不是也能像秋宁那样,淡然处之,最终吸引了金凤举全部的心神和目光。

正当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出神时,忽见金凤举紧走几步,竟是登上了大楼船的夹板,接着他独有的磁性嗓音便响彻整个天地:“乡亲们乡亲们的厚爱,我金凤举实在愧不敢当。想我不过是侥天之幸,在将士们的齐心拥护下,才有今日之功,令倭寇从此销声匿迹。这并非我金凤举一人之力,而是各地沿海的抗倭卫所和我泉州城官兵以及百姓们同心协力之功。有很多人,为了这一天,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英灵未远,我又怎敢大言不惭居功自傲?当日我是以泉州知府之职上任,然而为官半年,在府衙的时间却是屈指可数,我甚至还来不及为乡亲们做点事情,如今就又要回京。面对你们的这份深情厚谊,凤举实在是受之有愧啊。请大家回去吧,回去吧,啊异日有缘,或许我金凤举还有机会再临泉州,到那时,当与乡亲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人群一时间鼓噪起来,傅秋宁看到许多人默默擦着眼泪,她情绪被感染的同时,心中也是奇怪,暗道金凤举又不是回京治罪,而是风风光光的升官,他又是小侯爷,大家至于这样吗?这地方上的官员也都很好啊,在民生方面不比那家伙差。所以也不是因为久受盘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好官儿又要走,以至于伤心欲绝。奇怪,这些百姓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啊?

她因为没有身历其中,所以并不明白这些沿海百姓对于倭寇的恐惧和无力。多少年来,每到夏末秋初,便是一年噩梦的开始,百姓们如老鼠般惶惶不安,即使地方官员都是好官清官,可一旦倭寇进犯,那就是要命的危险,这怎能不令他们愁肠百结?

然而金凤举来了,沿海官兵在他的带领下,竟然将十几年来为祸一方的倭寇彻底剪除,这怎能不令百姓们感恩戴德?大家都是久仰这位小侯爷的名声,如今满以为他做了泉州知府,百姓们心中敬服之下,也是说不出的高兴。谁知一朝消息传来,金小侯爷竟是马上就要离开泉州回京述职。这下百姓们自然是如同炸了锅一样,群情激涌之下,十几个泉州城最大的乡绅富户一商量,利用一晚上的时间赶制出了一面万民伞,仅仅三天,便让三万多的百姓在那伞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才有今日这壮观的送行。

金凤举那几句话虽然简短,但为了让所有人都听到,这小侯爷把自己不怎么样的内力都用了出来。如今喊完了,才觉着胸口气血翻涌,连忙调息了一回,只见两个乡绅也上了船,万般恳求他一定要收下这万民伞。金凤举一开始是坚辞不受的,最终却抵不过民意如海,只好收下,又和百姓们话别一回,待傅秋宁等都上了船,他站在船头,看着码头渐渐远去,那成千上万的百姓却仍是伫立不动,就连一向自诩心如坚铁的小侯爷,此时眼窝也不由得湿润了。”爷,海上风大,当心伤了风,还是回船舱吧,百姓们和码头都已经看不见了。”傅秋宁来到金凤举身后,轻声劝了一句,然后她的手就被丈夫紧紧握住。

“秋宁,你说,百姓们的要求多简单啊,只要生命不受到威胁,能吃饱,冬天不用挨冻,他们便是感恩戴德,他们是如此渺小甚至卑微,可是你看他们聚在一起,那种光芒,那种巨大地凝聚力,岂是我这样一个身受皇恩的小侯爷能够比拟的?你说,我有什么功劳?有什么脸面得到他们如此真诚地感激和爱戴?”

金凤举握着妻子的手,落下的泪水随即被风吹散。却听傅秋宁温婉道:“百姓们是最质朴的,爷不过是带着将士们剪除了倭寇,便令他们感恩戴德。虽说民心如海,可是他们的命运,最终还是把握在皇上,把握在爷这样的高官手中。所谓离乱人不如太平犬。爷若是觉着对他们的这份心意受之有愧,日后伴在皇上左右,便多为他们争取一份利益,多为百姓出头说话就是了。”

金凤举扭头看着傅秋宁,忽然微微一笑,搂过了她的肩膀,轻声道:“是不是因为秋宁也曾经身份卑微受过欺凌,所以格外理解这些升斗小民的辛酸?若是婉莹,就万万说不出你这样一番话来。也莫要说她,阖府中除了老太太,怕就是连太太,二太太,燕芳妹妹这些人,也都是瞧不起这些身份地位低微的百姓。唉真该让她们也来看看今日这场面,到时候只怕她们心中也会受一些震动,想一想自己素日里的吃穿玩乐,都是谁供给她们的了。”

傅秋宁双目泛光的看着金凤举,欣慰道:“爷以侯爷之尊,能说出这样的话,足可见泉州百姓们送你的万民伞,不亏。”话音落,她轻轻靠在金凤举肩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强劲的海风吹过自己和金凤举的发梢,心中默默道:凤举,你知道吗?我能穿越到此处,做你的妻子,是我这辈子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事。

因为急着赶路,这一回从海入运河时,就没有再休息。好在江婉莹似乎是上次晕船的太厉害,这回却有了免疫力,竟没有卧床不起。几个孩子照旧是精力旺盛,幸亏有老猫看着,不许他们去甲板上,加上孩子们又有几只半大小猫为伴,倒安分了许多。须知这深秋时节,越往北方越冷,万一落了水,那可真不是好玩儿的了这一日弃舟登岸,码头上早已有金府的几个管家以及婆子在那里眺望,待金凤举和傅秋宁江婉莹等下了船,众人就一窝蜂拥了过去,帮着捡拾东西,几个婆子围在傅秋宁江婉莹身边,七嘴八舌地道:“从前几日接到信儿,通府都不曾好睡,下人们忙着打扫各处。老太太和太太差点儿把眼睛都望穿了,昨儿听人报说船今日就能到岸,这不,一大早儿老太太和太太便起来了,与二太太燕芳姑娘等一起在门口等着,只怕这会儿还没进屋呢。”

傅秋宁等人听了,心下也不由得焦急起来,都道:“这如何使得,老太太和太太年纪大了,又是这么个节气,一旦伤了风岂是玩的?”因除了将一些贵重之物放在马车中之外,其余皆交由家丁们收拾,金明在这里照管着,然后金凤举和傅秋宁江婉莹以及几个孩子纷纷上马上车,直奔国公府而来。

一路来到国公府,下了马车,几人知道老太君等可能在门口,也不坐轿,急急奔后院而来,果然,就见在康寿院门口,乌泱泱站着足有几十号人。金凤举紧走几步,在离老太君江夫人等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便抢上前跪倒,大声道:“祖母,孙儿哪敢当祖母在这里迎接,请祖母与母亲二太太一起移步进屋,容凤举随后拜见。

金老太君看见这孙子,早已是泪流满面,江夫人也抑制不住眼泪,却还是温婉劝道:“老太太,咱们进屋去吧,看见他们一大家子平安归来,这心也就可以放下了,便如凤举所说,哪有长辈在门口迎接他这小辈的道理,没得别折了他。”

金老太君点点头,又看了这最得意的孙子几眼,再看看在他身后跟着跪倒的傅秋宁江婉莹和几个孩子,老太太既欣慰,又是百感交集,在落翠等的服侍下回屋去了。这里金凤举看见人都进了堂屋,方站起身来,接着又扶起傅秋宁江婉莹,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唉看到老祖宗和太太那样牵挂我,我……我真是觉得自己不孝,这么大的人,还要让她们为我担忧。”

“这又不是爷任性闯了祸,让家人担忧,爷所做的一切,也是为金氏一族做的,这次去泉州,也是形势所迫万般无奈,不要自责了。”傅秋宁淡淡劝着,然后回身招手将孩子们聚拢在自己身前,一家人这才进了院门。

第二百七十九章:回府

来到正堂中,早有丫鬟婆子送上蒲团,金凤举和傅秋宁江婉莹以及孩子们都跪下拜见过金老太君和江夫人。老太君让孙子坐到身边,着实摩挲了一番,才慈爱道:“你爹还在书房等你,这就去吧,须知你远去泉州,担心的可不止是我和你母亲,你爹纵使嘴上不说,心中也是牵挂的。”

“是。”金凤举恭敬答了一声,又向江夫人方夫人等一一告辞,这才出了大门往书房而去。房间里顿时又只剩下一堆女人,金老太君便问傅秋宁和江婉莹这一路的见闻,傅秋宁见江婉莹妙语如珠,她乐得轻松,只在一旁坐着品茗。

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听说金凤举临行时泉州百姓去送行的盛况,不由得都是高兴非常,他能得那么多人爱戴,家人脸上也添光彩,因连忙命将那万民伞拿来,一家人细细看过了,方又好好收起来,老太君便道:“这东西若论金银价值,的确不算贵重,可若论起这来历意义,咱们家所有的宝贝加起来,也不如它的一角。”因吩咐人好好收起来,留着日后传家,也好教后代儿孙们都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位深得民心的祖上,有这样的荣光。

如此坐了好一会儿,金老太君才发话道:“好了好了,你们一路奔波舟马劳顿的,如今回去好好歇歇吧,更何况当日去泉州,以为不知道要呆多长时间,许多东西都带了过去,如今回来,还不得找个时间安插?我老婆子知道你们平安归来就放了心,且不用在我这里伺候了,都回去吧。”

于是傅秋宁和江婉莹等便告辞离去。这里回到晚风轩,只见金凤举已经回来了,正指挥着下人们安插那些从泉州带回来的箱柜。

看到傅秋宁回来,金凤举便笑道:“我还以为你怎么也要在老太太那里再坐上一会儿,怎的这个时候儿就回来了?”

傅秋宁笑道:“老祖宗体恤我,说是一路辛苦,就让我们散了。爷怎么也这么早回来?老爷就没多问几句?”

金凤举笑道:“问什么?爹爹知道我是不可能将抗倭战场上那些危险的事说给他听的。若尽挑些好话说,他又哪里不知道都是宽慰之词?好在如今咱们平安归来,这就很好了,爹知道这个结果也就足够,是了,那万民伞放在哪里了?刚才看着这些箱笼里都没有,我还说拿给爹和二叔瞧瞧,他们最看重这个的。”

傅秋宁笑道:“爷去和老太太要吧,先前婉二奶奶将爷在泉州码头万人送行的场面好一通说,只把老太太和太太听得眼睛都放光,忙把万民伞要了去看,老太太还说,这得作为传家之宝留着呢。”

金凤举失笑道:“什么眼睛放光?好嘛,老太太和太太让你说成狼了,这话以后可别说,让人听了去又要搬弄口舌。”说完忽听外面小丫鬟的声音响起道:“咦?四姑娘怎么过来了?不用照顾霍姨娘吗?”接着门帘一挑,金绣如便走了进来。

小姑娘先拜见过金凤举和傅秋宁,才欣喜笑道:“我娘的病已经好了,只是想着爹爹和大娘劳累,所以打发我前来问安,说她今儿就不来叨扰了,明日再过来坐。大娘,我听说你们带了几只猫回来,是真的吗?在哪里?我也要去看看。”

傅秋宁心想好嘛,我说霍姨娘自己不过来,怎么却打发了女儿来,原来是让这猫给吸引的。于是便道:“猫在你哥哥姐姐房里,你过去吧,恰好二姑娘五姑娘和轩哥儿也在,你这一来,倒是齐了。”

等到金绣如一溜烟儿跑去了后堂,傅秋宁便忍不住笑道:“孩子们真可怜,因为她们爹爹怕猫,就算再喜欢也不敢养,看看如今有了猫,一个个的欢喜样子,爷,你就不觉着愧疚吗?”

金凤举翻了个白眼,低声咬牙道:“我愧疚什么?因为我怕猫,这么多年,就连老太太太太都没养猫,偏偏你就把这规矩给打破了,养了不说,还一养就养了好几只,那老猫更不是什么家猫野猫,竟是一只山狸,我的天啊……”他说到这里,猛然一拍额头站起来,大惊道:“秋宁,你……你能不能管住那只老猫?别让它来了府里,竟是飞鸟入林如鱼得水,再把那几只仙鹤野鸡给咬死了。”

他这一说,傅秋宁也想起来了,连忙站起身道:“哎呀我忘了,这院里就有四只大锦鸡,老猫呢?剪枫,秋玉,快找找老猫,别让它把四只大锦鸡祸祸了。”

傅秋宁这一发话,风雅楼里顿时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二十几个丫鬟婆子甚至连刚刚过来找金凤举的金明都算上,在前院后院到处寻找老猫。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好在四只锦鸡和两只仙鹤都是好好儿的,因此可以断定那老猫初入贵地,大概是着急熟悉情况,还没来得及动爪作案。

众人忙了一下午,最后老猫在卧室的塌下悠然走了出来,看着对方那优美身姿,再看看自己等人衣衫头发散乱的狼狈样儿,傅秋宁就觉着脑门上全是一排排黑线,再看看丈夫,也是瞪着那老猫,恨不得立刻就将对方剥了皮进锅里炖的模样。

老猫很通人性,因此傅秋宁把它抱起来,着实耳提面命了一番,老猫听说不许祸害院子里的锦鸡仙鹤,似乎有些不高兴,动了动耳朵。但是当听说园子里的鸟儿可以随便抓时,它就舒服的哼哼了两声。

金凤举见老猫如此灵巧聪明,也深以为奇,连忙也凑上前,郑重警告道:“还有,这廊下笼子里的鸟儿也都不许抓……”不等说完,就听老猫“喵呜”一声,从傅秋宁怀里伸爪子就往他脸上抓来,只把这小侯爷吓得接连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没坐在地上。不由得恼火道:“这畜生,还说通灵呢,竟不知这家里是谁做主,给……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教你知道,我是你的男主人,是比你那个秋宁主人还要厉害的,你得听我的话,才能前程似锦吃喝不愁……”

一席话让傅秋宁笑出声来,将老猫放在床上,又摸了那水光溜滑的毛皮几把,然后她笑道:“不知老太太太太喜不喜欢猫?若喜欢,明儿我带过去,和她们说说这老猫的趣事。”

金凤举哼了一声道:“她们倒是都喜欢,我只怕大家知道这猫竟然咬死倭寇英勇救主之后,更要把它宠上了天,你看看,它现在就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到时候真得了老太太太太的青眼,还不得把我给踩在脚下啊?”

“看你说的,就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了,难不成你这堂堂小侯爷的地位,竟是系在一只猫的手中?好了,累了一路,今晚咱们也早点儿安歇,你这刚回京城,明日难道不去一些勋贵家里打个招呼?何况皇上给你的担子也不轻,这是立刻就要走马上任的,到那时,不知多少正经事要整顿,累也累死你了。”

“再怎么累,总也有个头儿。我这会儿还年轻,累得起。只要能换一世平安家族鼎盛,老来能得个清闲,也就值了。秋宁你明日也进宫去见见太后,当日她老人家可是想把你留下来的,这些日子只怕想那新戏想得心都痒了。”

夫妻两个正说着,就听小丫鬟在外面说热水已经备好,于是各自沐浴后换了家常衣服,这一夜倒也没有什么**心思,只是说了回闲话便各自睡去了。

第二日傅秋宁便进宫去觐见太后,果然,句老太后说想她想得是心都疼了,其实就是想听新的黄梅戏。当日傅秋宁走的时候,也不过是刚刚把女驸马排演出来而已,如今老太后翻来覆去听了几十场的天仙配和女驸马,只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总算是把傅秋宁盼了回来。

因当着众位嫔妃的面儿,就对傅秋宁笑道:“得亏你这会儿回来了,不然哀家都想逼着太子下旨,单把你给调回来。但我又一想,你们小夫妻情深,把你丈夫撂在泉州,让你回来给我排演新戏,只怕你心中定然要骂我这个老婆子棒打鸳鸯的,唉我这一辈子可没讨过这样的嫌,别临到老了,让人心中记恨,所以啊,我就一直忍着……”

老太后一边说,底下的嫔妃就一边偷笑,傅秋宁也觉有些不好意思。垂首笑道:“太后不早说,小侯爷是最懂事孝顺的,若知道太后这样的望眼欲穿,只怕早把我打发了回来,他必定要说:媳妇啊,咱们不冲别的,只冲着那些赏赐,让你回去排戏,太后能白用人吗?”

刚刚太后的话,众嫔妃还不敢笑的太过放肆,可此时傅秋宁这些话,却是让大家都笑了个前仰后合。老太后也笑的直不起腰来,指着傅秋宁道:“好啊好啊,这若让凤举听到了,看他不撕你的嘴,竟然在哀家面前这样编排他……”

第二百八十章:内鬼现形

众人说笑了一回,老太后又问起了金凤举在泉州的情况,傅秋宁虽然知道杀倭寇艰苦,可她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因只是将那过程轻描淡写的说了些,只挑那些有趣的事来说。例如当日搬去府衙时那个妇人在门口的撒泼,听在这些贵人耳中,不觉粗鄙只觉有趣。这却不是傅秋宁有意要糟蹋那妇人,实在是她想让太后和这些嫔妃们了解一下泉州官员的困顿和清廉,果然,大家笑了一回后,听到傅秋宁说的那些官员,都是交口称赞。

又说了和老猫及那一窝猫崽儿的结识过程,以及老猫杀倭救主的英勇事迹,众人就好像听说书似的,一颗心都跟着傅秋宁的讲述时起时落。好容易等傅秋宁说完了,莲嫔便叹道:“太后娘娘,难怪人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们素日里在宫中,何尝知道外面这些事?听那些说书的一个个天花乱坠,只觉那就是百姓人家的生活了,谁知今儿听了傅夫人的话,才知真正外面的生活,比那些故事里还要精彩万分呢。”

太后点点头,她其实知道金凤举在泉州临走时得到了万民伞的事情,这会儿却见傅秋宁只字不提,心中不由得暗暗称许,暗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傅氏稳重和平,倒和凤举配的很。那江家的丫头固然也很好,比起傅氏来,却总是少了份稳重谦和,太张扬了。

因为太后高兴,便留傅秋宁用了午膳,之后才放她回府。回去后金凤举自然没回来,于是又去康寿院里坐了坐,这一次却是将老猫的事情说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等知道竟然还有这样忠烈勇猛的猫,忙都叫抱过来,看了老猫那比普通猫大了将近一倍的身子,众人也是啧啧称奇,依照老太君的意思,就想留在自己这里养,也做个伴儿,只是傅秋宁害怕老猫性子野,终究不敢留下来,因笑道:“老太太若想养,等几个孩子的猫长大了,让您老挑一只,我看着那些倒是和家猫差不多,性格也温驯的很,放在这里我才放心,这老猫还是我亲自带着吧。”

金老太君也不勉强,留着傅秋宁又说了会儿话,便放她回去。

走回风雅楼,只见处处秋色,傅秋宁忍不住和剪枫感叹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到风雅楼时,便听前面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两人对望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紧走几步进了院,却见丫鬟婆子们都在这里,一个小丫鬟正和秋玉吵着,而玉娘则站在她们身旁,满面通红目中含泪。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见傅秋宁的声音,下人们连忙转身,然后纷纷让开,傅秋宁和剪枫便从人群中走了过去,来到秋玉和那个小丫鬟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傅秋宁便看向秋玉,沉声道:“有什么事情自然该在屋里解决,跑出来大吵大闹做什么?”

秋玉的脸刷一下红了,连忙道:“奶奶,是奴婢的不是。”

傅秋宁淡淡道:“进屋里再说吧。”说完看了一眼下人们,这些人知道宁二奶奶素日里和蔼,可如果遇上事情,可绝不是面人,因一个个不等她发话,便低着头悄悄溜走了。

几个人进到屋里,秋玉这才道:“奶奶,这小丫鬟叫做水儿,真真是要造反了,我竟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手段。先前玉娘姐姐过来,奴婢因在外面忙着,因为姐姐和奶奶是相熟的,外面堂屋里这些东西还在收拾,奴婢就让姐姐去奶奶卧房外面等着。这里正安排人端茶,就听玉娘姐姐叫了一声,奴婢赶去时,玉娘姐姐说这小贱人在卧房里翻东西。我问她是不是?她就只是哭,然后便跑了出去,大叫大嚷说我偏心,分明是玉娘翻东西让她看见了,我却一味偏着玉娘姐姐。”

傅秋宁心头火起,面上却不露出来,只看着那水儿,冷笑道:“你将先前说的话,再说一遍。”说完她见玉娘要上前分辩,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急,玉娘也是知道自家这位奶奶的手段,因便退避一旁。

那个叫水儿的小丫鬟这时候却是胆怯了,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原是从卧房前经过的,听见里面有声音,奴婢……奴婢觉着奇怪,就从窗外望了望,结果……结果看见她在翻奶奶的箱柜,奴婢就跑进去……抓……抓她,谁知她却先喊起来,秋玉姑娘进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问着我,奴婢……奴婢知道她们感情深厚,不是奴婢可比,这才出去大喊大叫,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要这个公道。”

“你……你这颠倒黑白的丫头,小小年纪,你……你竟这样黑心,分明是我进了屋子听见房里有响动,进去看见你正翻箱子……”玉娘又气又怒,指着那小丫鬟大叫,傅秋宁回来的事她昨日就听婆婆说了,偏孩子病了,离不开身,又想着刚刚回来,上下必定忙乱,这才没有过来,只是心中始终牵挂着,因此今日一大早,看着孩子吃了药睡下了,她就让丈夫在家看着,自己方往风雅楼来,谁知就遇上了这样事情。

“玉娘稍安勿躁。”傅秋宁淡淡说了一句,然后看向那水儿道:“果真是伶牙俐齿的一张嘴,这样的关头,难为你急中生智,竟然想出这颠倒黑白的点子来。只是你终究年纪小,又是仓促之下编的谎,这里漏洞简直多的我都不想去数,我只问你,你既是在窗外看见了玉娘偷东西,为何不喊人,却巴巴的自己跑进屋?”

水儿愣了一下,然后连忙道:“奴婢……奴婢生怕她跑了,所以就先自己进去……”

“可知是胡说,既怕玉娘跑了,就更该喊人才对,这又不耽误你进屋去抓她。别和我说你忘了,你既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能让玉娘跑了,如此聪明伶俐,怎的能将这种事情忘了?”

水儿一时间呐呐答不上来,脑子里正转着主意,想要再狡辩一番,就见傅秋宁站起身道:“本来还有几个漏洞,说出来当叫你心服口服,只是那样问来,倒显得我把玉娘也疑心了,为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值得。你别以为自己能混赖过去,我这风雅楼,箱柜被翻乱可不止这一次,那些时候儿,玉娘因为有了身孕,根本就不在此处,所以我知道此事万万与她无关。秋玉,你去叫林管事的媳妇过来,将她撵出去,风雅楼不留这样的内鬼。”

傅秋宁毕竟是穿越过来的,还是不习惯动用私刑,何况看到这水儿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她虽然痛恨对方的行为,心中却仍残存着一丝怜悯,暗道这样的孩子懂什么?让人家威逼利诱一番,自然就就范了,也罢,就当这一次给她个教训,日后去别的地方做事,长个记性也就行了。““奶奶,这小贱人犯了那么多次的案,还不知道她是谁主使的,究竟找的是什么,就这样撵出去,是不是不妥?”秋玉愕然问了一句,但傅秋宁心里却十分清楚,金凤举是不想在这时候就揭穿霍姨娘和江婉莹的,还要留着她们做棋子,虽说两个奸细,除掉一个还剩下一个。只是那两个女人同气连枝,一旦一个被除掉,另一个自然疑心,所以还是两个一起留着的好。

因便淡淡道:“还能有谁主使?小丫头眼皮子浅,这不过是她自己生了贪心,想偷些东西罢了,秋玉,你就按我吩咐的去做。”

既然是主子发话,秋玉也不敢有疑问,虽然心里气不平,却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办了。这里傅秋宁便拉着玉娘坐下来,笑道:“你也是,跟了我几年的人,难道我还信不过你?看你刚才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还怕我真冤枉你吗?”

玉娘不好意思的笑道:“不是不信奶奶,只是那小丫头着实可恶,我被她诬赖,实在气不过。奶奶素日里心慈我知道,可秋玉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奶奶怎的就轻易纵了她?”

傅秋宁咳了一声,见身边没旁人,便小声道:“忘了我当日跟你和雨阶说的话了?好了,这事情你不用管,横竖我心里自然有数。是了,怎么不把孩子抱过来?小家伙必定是长大了吧?嗯,算一算我这也走了半年,差不多会走路了吧?”

玉娘笑道:“是,刚刚能跌跌撞撞的走上几步,也会叫爹娘了,其他话还不会说,只是淘气的紧。前儿晚上贪玩到底受了凉,不然昨儿我就想过来的,一是他不舒服,他祖母哄不住。二来我想着奶奶刚回来,家里定然是忙乱不堪的,我如今许久不在这里伺候,就是过来了,帮不上忙倒添乱。今儿早上他喝了药,才睡了,我让他爹看着,这才抽空儿过来,等他好了,自然带他来见奶奶的,熟悉了这里,再大些就能给姑娘哥儿们做小厮了,或者等奶奶有了小少爷小小姐,也能服侍……”

不等说完,便听傅秋宁笑道:“这是什么话?哪个父母还希望儿女做奴婢的?何况你我的交情,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一般,你儿子大了,过来给他们做个玩伴伴读都好,念些书,将来或考学,或经商,什么样的前途不好?倒要做奴才?”

第二百八十一章:自找死路

玉娘笑道:“我知道,只是跟着姑娘少爷们也未必不好,奶奶看金明管家就知道了,虽然名义上是奴才,可出去了,多少大官都敬着呢,老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能跟着一个英明主子,可比那些普通百姓官员还有脸面。”

两个人这里说着话,玉娘又问起雨阶的近况,因笑道:“怎么那蹄子如今也躲起懒来了?还想着今儿来能看见她呢。”

傅秋宁笑道:“我从船上下来时,看她面色不好,让她回家歇着了,可能过几天就会过来。”因和玉娘说了些一路上见闻,留她用了午饭,玉娘心牵孩子,吃完饭就回去了,傅秋宁便到教坊去了一趟,林司乐和那些歌舞姬看见她,一个个喜不自胜,缠着她又讲了一回见闻,又问什么时候排演新戏,要排演什么戏,闹喳喳的直到傍晚才放她回去。

匆匆过了三五日,傅秋宁总算将黄梅戏《六尺巷》给整理了出来,眼看天近黄昏,她正要吩咐摆饭,就见金凤举从外面进来,因忙迎上前,说笑了几句,又找孩子们吃过饭,金凤举考校了几个小家伙的功课,便安歇了。

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傅秋宁正觉昏昏欲睡时,便听金凤举忽然开口道:“今日香绵去了书房,变着方儿的要打扫书架,我便允了,果然将那珊瑚石耳坠子扫了出来。我想,当**撵走了那个水儿,恐怕也没想到她已经得了手吧?”

傅秋宁的睡意让这一句话就赶得无影无踪,转过身疑惑道:“水儿竟然得手了?唔,当日我并没有去查,想着那是上锁的箱子,是了,秋玉说那箱子的锁好像有些不好用了,看来就是这个小丫头开了锁后,把锁给破坏了几分。只是爷,霍姨娘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珊瑚石的耳坠子,她也有嫌疑啊,如今她若是要出首告发我,就不怕爷也疑心到她身上去?”

金凤举叹气道:“我也不知她怎的如此心急,或许是因为婉莹还是想除掉你,所以知道水儿得手后,就逼迫她出手。也好,我本来也是看着她们生厌,如今她既自己要跳出来做小丑,就成全了她吧。”

傅秋宁半晌无语,想了想叹气道:“莫非爷当日将耳坠子重新放在书架下,就是存了这样想法吗?既是厌烦见她,其实当时就可以,又何必等到现在?”

金凤举道:“当日重新将耳坠子放回去,不过是因为怕什么时候她们过去窥探,一旦见不到会起疑心。我也没想到竟还给了她们这样一个‘机会’,今日看香绵千方百计的想要替我打扫那书柜,我本不想允许的,只是见她表演的实在辛苦,唉秋宁,我累了,也厌了,她愿意求去,就让她走吧,眼不见心不烦。如今圣心已是十有八九定下来了,我们也不用太过处心积虑,婉莹那边,我也想着等皇上御驾亲征回来后,看看就把话说开了,让她回去吧,老太太太太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只担心她们受不了这刺激,只是再怎么担心,迟早也总会知道。如今香绵这件事,就当做先给她们个心理准备吧。“傅秋宁沉默半晌,觉着金凤举说的也有道理,叹了口气,又安慰了丈夫一番,辗转了半夜方才睡下。

第二天上午倒没什么事,于是傅秋宁就打算吃了午饭后去教坊,想着霍姨娘也未必会这么快出手。只是还不等走出去,便见金凤举施施然走进来,他身后跟着霍姨娘江婉莹江夫人等,看见秋宁,这小侯爷眨了眨眼睛,便咳了一声,严肃道:“秋宁,将丫鬟们支出去,香绵说有要紧的事情要讲,还偏要来你这里,又请了太太和婉莹等人过来,我见这样大的阵仗,想来真是有些什么要紧事,便借借你的地方用吧。”

彼时金振翼兄妹恰巧去后廊上探望许姨娘了,只有金藏锋金藏娇留在家里,听见动静,兄妹两个忙都围到傅秋宁面前,紧张盯着霍姨娘,心想这个女人想干什么?许姨娘已经冤枉了娘亲一回,是个什么结局她没看见?竟要趁着今日步那个女人的后尘吗?

傅秋宁看了看霍姨娘,见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欣喜的表情,眼神中反而有一丝苦涩,她心里便明白了大概,暗道这便是棋子的下场,听命于人,即便牺牲了自己,也只能自认倒霉。因给江夫人让了座,自己才款款做到金凤举下首,沉声道:“哦?既然爷这样说,就听听霍妹妹说什么吧。”

霍姨娘见金凤举江夫人包括傅秋宁江婉莹都盯紧了自己,她只觉喉咙发干头皮发紧,却不得不踏前一步,强作镇定看着金凤举道:“昨儿妾身去爷的书房,因为一时兴起,替爷打扫了那书架,结果从书架下面找出了一个珊瑚石耳坠子的事情,爷还记得吗?”

傅秋宁心想果然是这样,目光却向金凤举看过去,只见他点点头,漫不经心道:“记得,那书架本不用你们打扫的,见你昨儿个积极,才让你打扫,谁知还扫出物事来了,怎么?你说的重要事情便是这个吗?”

霍姨娘道:“就是这个,爷您看看,这珊瑚石的坠子可不多。妾身想着,爷那个书房乃是重地,除了昨儿妾身是在爷的眼皮子底下打扫了一次外,平日里就算是采莲和碧玉,怕也不能靠近,如今却扫出这样物事,可说明了什么?爷难道还不清楚吗?”

金凤举挑挑眉,装模作样的点头道:“没错,这说明有人在没有我的命令的情况下,去擅自动那个书架了。只是这个人是谁呢?你们都想想,咱们府里有谁戴过珊瑚石耳坠子的?”

“爷,不用想了。”或许是进入了角色的关系,霍姨娘脸上原本的犹疑之色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激扬的神采,她扭了一下头,将眼光盯在傅秋宁身上,淡淡道:“若是妾身没记错的话,当日我送了宁二奶奶一对珊瑚石耳坠子。”

“你没记错,当**的确送了我一对,怎么,难道就因为这个,便要说这内鬼是我?霍姨娘,你可别忘了,当日既是你送我的,怎么敢保证你自己没有?”傅秋宁拿起茶水慢慢喝了一口,心中却觉得厌烦,暗道这些纷争怎么就没个完呢?嗯,不过也差不多了,等到这些事过去,这国公府里,总该安静一阵子了吧。

“这红珊瑚石虽不是什么名贵珠宝,却也难得的,当日爹爹就给了我一对,我那时因看着奶奶仁厚,想着日后好在奶奶这棵大树下乘凉,这才忍痛割爱送给了奶奶,却不料……却不料奶奶竟然戴着它们做下这样事情,难怪太子殿下的人动不动就跑过来看奶奶,哪是什么姐妹情深,只怕是为了暗中传递消息吧?”

傅秋宁心想你虽然是陷害我,这句话却真说对了。那傅秋兰三番五次来看我,哪里是因为什么姐妹情深,根本就是为了传递消息的。面上却露出一丝笑容道:“妹妹这话好没道理,这耳坠子从到了我的手里之后,就一直锁了起来,你们有谁看见我戴过?”

霍姨娘这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她知道今日之事比当日许姨娘的陷害还要厉害,不是傅秋宁死,就是自己亡,除了鱼死网破之外,没有任何别路可走。因此索性冷笑一声道:“怎么没人见过?我就亲眼见过奶奶戴了两日,后来许是因为什么缘由,再就没看见奶奶戴过。”

傅秋宁垂下眼睛,心想这也是一门本事啊,撒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得,我说了这些话,也差不多了吧,剩下的也该爷出一出头了。

果然,就见金凤举站起身,慢慢走过去,将那珊瑚石坠子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然后锐利目光盯着霍姨娘,一字一字道:“香绵说秋宁戴过这珊瑚石耳坠子,你真是亲眼所见吗?这件事关系重大,无凭无据的,你可别胡乱攀扯陷害,若被我查明,可就不是被撵去庄子上那么简单了。”

霍姨娘被金凤举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心中有一种感觉:不论自己巧舌如簧,还是证据确凿,爷的心里都有定论了。只是她既已走到这一步,当然要拼尽全力一搏,因此便梗着脖子道:“妾身知道,爷对宁二奶奶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只是事情现在这里摆着。如今我空口白牙说二奶奶戴了这坠子,怕是爷也不信,既如此,就让奶奶将她的那对红珊瑚石耳坠子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吧。”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我却是懒得动弹了。”傅秋宁心中暗叹,心道霍香绵啊霍香绵,难道你竟没看出来?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已经有了结局吗?竟还演得这样兴致勃勃。

江婉莹这个时候儿也察觉出不对来了,只是万万不能插言,她惊疑不定的看着金凤举和霍姨娘,却见霍姨娘得意洋洋道:“奶奶怕是不敢拿出来吧?前儿让您撵出去的那小丫鬟水儿,你表面上说是她偷了你的东西,没错,她是偷了东西不假,被撵出去也活该,可是若只偷了东西,却也不至于就被杀人灭口吧?只是奶奶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在她死之前,已经将那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我。她看见奶奶那首饰箱子里,只有一只珊瑚石耳坠子,另一只却是不翼而飞了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水落石出

“你……你说什么?水儿怎么了?”

傅秋宁本来只是懒懒的配合着霍姨娘将这场戏演下去,反正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如今敷衍一下,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江婉莹毕竟不是个蠢女人。但她怎么也没料到,竟会听到这样的消息:水儿竟被杀人灭口了,怎不由得她又惊又怒?

霍姨娘见一直镇定如恒的傅秋宁终于露出这样惊怒的表情,还以为自己打乱了她的阵脚,不由得更加得意起来,她这时候已经有了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很快就可以扬眉吐气,彻底将这个婉二奶奶和许姨娘甚至是太太千方百计都没打倒的女人踩在脚下了。

“奶奶何必惺惺作态?水儿前脚出了风雅楼,第二天就死在了家里,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只是奶奶怕也没想到,她在回家之前遇见了我,向我很是发了一通牢骚,这个信儿也就被我知道了,所以,即使您杀人灭口,却也是没有用了呢。如今奶奶也别和我争锋,只要把您能拿出一对珊瑚石耳坠子,这些话就当我白说。”

“就当你白说?一条人命,却只换了你轻飘飘的‘白说’二字,这世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傅秋宁豁然站起,心头怒火彻底被水儿的死给激发了出来,她一双眼中燃着无比愤怒的火焰,一步步逼近霍姨娘,沉声道:“没错,珊瑚石耳坠子已经少了一只,想来就是被水儿给拿去了。你必定说我是血口喷人,这也无妨。现在我只问问你,怎么事情就这样巧?即便水儿告诉你珊瑚石耳坠子少了一只,你怎么就能联想到是我干什么秘密的事儿给弄丢的?怎么就能断定它是在书架下?所以昨日特地缠着爷要打扫那书架,就将这罪证扫了出来?霍香绵,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你这一连串,可也太巧了吧?而且两三天内就找到了线索,只怕是包青天在世,也没有妹妹的玲珑心肝,能这样快就将案子给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