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刚刚试探了亚凤,亚凤一定会生疑心,如果不能给她一个可疑的人选,难保她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一万三吩咐过:“红砂,你现在是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暴露。”

炎红砂重新入席坐下,用纸巾把伤口摁实在,外头又用塑料袋裹了一圈,确信不会有血腥味儿了,才若无其事般继续拈筷子夹菜。

一对新人在伴郎伴娘的簇拥下往这桌走了,七婶在前头领路,近前时有点不大高兴,四处张望着:“金花,金花呢?”

一时找不到,也不好怠慢客人,赶紧凭着记忆给亚凤和青山介绍,这是谁谁谁,这是谁谁谁,到炎红砂时,说:“这是金花大妮儿的同事,今早到的,送什么资料,本来要走的,因为有喜事,硬把人留下的。”

青山赶紧点头致意,亚凤的眼神却深,上下把炎红砂打量了好几眼。

炎红砂心里乱跳,脸上还是眉开眼笑的,举着酒杯正要站起来,远处轰的一声。

如同之前计划好的,天棚下的那堆物料塌了,堆叠起的桌椅板凳散的到处都是,青山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推开左近的人撒腿就往那边跑。

好好的,怎么就塌了呢,总觉得意头不好,好像预兆着新人两口子过不下去要拆伙一样,七婶心里犯嘀咕,嘴上却不好表现出来,赶紧招呼人过去帮忙。

过了会,青山脸色怪异的回来,拉着亚凤到边上说话。

炎红砂故意把身下的椅子往那边蹭,蹭一点,再蹭一点。

听到亚凤压低声音,语气里藏不住的怒气:“我就说不对,原来是他捣的鬼!你把他弄到这,都不跟我讲!”

炎红砂松了口气,看看酒席上也吃了差不多一半了,慢条斯理的夹着公文包起来跟七婶道别。

说:“一时间也找不到jenny,公司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宴席还没完,也找不到人送她,七婶客气话说了一大箩,硬给她塞了一提兜吃的,都是红鸡蛋、喜糖,还有印了鸳鸯图样的面饼。

却之不恭,却之也让人生疑,炎红砂大喇喇拎了就走,还故意绕到青山和亚凤面前道别,祝两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两人敷衍着笑,或许是心里有事,脸上表情都不大好看。

炎红砂昂着头,拎着大塑料袋,悠悠闲闲穿村过巷,临近村口子撒丫子就跑,曹严华从山石后头探出头来向她招手:“红砂妹妹,这里,这里。”

“找到我包没?”

“找到了,石头下压着,就是有点湿。”

曹金花靠在石头后面,垂着脑袋,还没醒,曹严华抱怨:“背过来的,可累死我了。”

炎红砂甩了坡跟鞋,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鞋换上,又飞快换下身上的小西服,把换下的用不到的衣服和公文包通通塞进石头下头,外头扒拉了土堆挡上。

问:“山洞还有多远?”

曹严华指给她看:“半山。”

炎红砂仰头去看,曹严华提过,那地洞很深,仰头看的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好的想象。

她晃晃脑袋,拼命想把那些都晃出去,说:“那走。”

第24章

背着曹金花,曹严华叫苦不迭,偏炎红砂心急火燎的,嫌他走的慢,一迭声催他。

山洞口确实隐秘,炎红砂一打眼都没发现,急急走过了,又被曹严华给叫回来。

进洞的侧道有点窄,背着曹金花不方便,两个人一个抬肩一个抬脚,才把她给搬进去。

炎红砂打亮手电,看这个洞的轮廓,想来想去,还是有点纳闷。

于是问曹严华,洞口隐蔽是隐蔽,但这山确实离村子近,这么些年,上山的村民那么多,就没发现过这洞?

曹严华哼了一声:“小时候,我和村里的孩子们经常上山玩,见缝就钻,兔子窝都挖了好几个,要真有这么个口子,当时会发现不了?”

所以呢?炎红砂看曹严华。

曹严华说:“当年确实没发现过,村里头也从来没人提起——我想来想去,只可能有一个原因,这个洞口,起先根本是封起来的。”

他指给炎红砂看:“山上乱石多,那种大的石块,四五块就能把洞口完全封死,没十来个人力根本挪不动,加上外头藤蔓杂树那么一遮,小孩儿就算玩闹,也不可能发现洞口。”

炎红砂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有疑惑:“那又是谁把洞口打开了?”

“没准就是最近打开的,八成是亚凤。”

想到亚凤,曹严华就觉得自己的手还在隐隐作痛:“红砂妹妹,你别看亚凤长的跟个小鸡仔似的——我跟你讲,力气真的很大,攥我拳头那一下,我骨头险些没碎一地。凶简如果在她身上,挪开百十斤的石头,估计也不是问题。”

炎红砂皱眉头:“但亚凤是个外人啊,聊天的时候,曹金花还跟我说,亚凤是青山在县城打工认识的,因为要办婚礼才来村子住下的——她一个外地人,住了没几天,就发现了你们村子几十年都没人发现的山洞?”

曹严华愣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也许是凶简来过呢?”

“凶简还带记忆的?”

“怎么就不能了?”曹严华振振有词,“也许人家凶简像个u盘呢,到了合适的人身上,磁场对上了,刷的一下,往事历历在目。”

忽然脑洞大开:如果真的这样,没准这亚凤脑子里,有老子的清晰图像呢——历史书上,老子孔子吴道子,画的都一个模样,亚凤要是能把老子的面容还原,也是一大贡献。

炎红砂没和他继续纠缠:“翻板陷阱,位置在哪?”

边说边往洞里走,曹严华头皮突突的,赶紧把她拽住,然后伸手指了指洞中央的一处。

“开关的机关在哪?”

“不知道。”

想了想又补充:“至少两处开关,因为我小师父掉下去的时候,亚凤没露面。但是小罗哥下去的时候,亚凤是抱着他一起摔倒的——所以,别处有个机关,那块翻板上,肯定也有一个,红砂妹妹,你别乱踩啊,万一你也踩空了,那可就完了。”

炎红砂被他说的心头忐忑,手电光再一照,照到里头一块大的石头。

曹严华愤愤:“我就是被绑在那块石头上,绑了好几天呢。”

炎红砂想了想,从战术包里掏出登山绳,贴着山壁走到那块石头边,在石头上牢牢绑了两圈,另一头绕在自己腰上,这才小心地往翻板处走——这样,即便不小心触动机关,还有绳索保护自己。

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开始跺脚、跳、蹦,曹严华看的头皮发麻,生怕一个眨眼交睫的功夫,她就下去了。

然而并没有,这块翻板应该很厚,不管怎么用力的蹦或者跳,都没有产生空响。

炎红砂跪下身子,仔细看地面,然后鼓着腮帮子去吹,地石的接缝处重新盖过灰土,吹开了之后可以看出,边缝咬的很紧,想撬开是不可能的。

她问曹严华:“当时,亚凤是倒在哪个位置的?你帮我还原一下她倒地的时候,身子和手都是怎么摆放的。”

曹严华只能记起个大概。

炎红砂权当自己是亚凤,扭着身子倒着,右手在周围摸索,过了会,摸到一块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凸起。

赶紧打着手电贴近去看,果然,那块凸起的四周,有很轻微的石头蹭痕。

炎红砂有点激动,爷爷炎老头给她讲过早些年一些老旧机关的设置,也教过她怎么分辨——这样的凸起,属于下摁的机关,因为最近被摁下过,所以会有可辨的蹭痕。

炎红砂两手叠在那块凸起上,使出浑身的力气往下摁。

没动。

又站起来,往那块凸起上蹦了两下,还是没动。

曹严华也加入,帮着她又压又踩,连把炎红砂背起来往那处蹦的馊主意都试了,依然不行。

这说明,亚凤的力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大,不过也在理,如果开关是能随意拨动的,那也太轻率了些。

炎红砂无奈:“找找另一个机关?”

曹严华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曹金花像是要醒。

曹严华慌了,赶紧推炎红砂:“怎……怎么办?”

炎红砂也没经验:“再……再打。”

曹严华直觉行不通:“那是脑子啊,你把人打傻了怎么办?”

这么一推诿一耽误,曹金花睁眼了。

脑袋疼,火辣辣的,摸上去一个肿包,睁开眼,看到曹严华和炎红砂,但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跟两人都无关。

——风险果然无处不在,幸好我自己是有保险的,保险的范围应该包括这种意外伤,好像是80%的赔付额度,不过如果住院,每天会有20块钱的住院补贴……

这眼神,似乎略显呆滞啊,炎红砂心头忐忑:难道自己那一下子就把她打傻了?

曹严华咽了口唾沫,也有点结巴:“金……金花妹子,都是误……误会,我们是好人,这一点,我敢用人……人格担保。”

曹金花的目光,终于聚焦到曹严华和炎红砂身上。

为什么自己分公司的客服同事,会跟那个先前被五花大绑的曹土墩在一起?谁打的自己脑袋?炎红砂跟曹土墩认识?炎红砂打的自己?

炎红砂注意到曹金花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了,噌一下起来,一脚踢曹严华屁股上:“你……你解释,我去找开关。”

她掉头就走。

曹严华紧张,一只手前推,挡在曹金花和自己之间:“金花妹子,淡定!你淡定!我只强调一点啊,一点!”

也是人有急智,瞬间让他找到安抚的法子:“金花妹子,你看啊,从晒场到这山上,你昏了那么久,我们要真是坏人,早把你咔嚓咔嚓了,但我们没有,对吧?非但如此,你醒了之后,我们还很客气,一直向你解释,这一点足以证明我们的诚意——你也是个理智的、有文化的、有专业素养的人,你仔细想想我这话。”

曹金花脑子不糊涂,这道理一想就明白,而且,对方是两个人,真再闹起来,她也未必讨得了好去。

脑袋还是疼,她伸手去摸后脑勺。

曹严华马上保证:“负责,我们负责,产生医药费,或者后遗症,我们都负责。”

曹金花没吭声,与此同时,炎红砂在山洞里费力地敲敲打打。

翻板上的机关都那么难搞,另一处的,肯定不是随便嵌在石壁上那么简单——炎红砂忽然想到在四寨山里那一次,被自己爷爷害死的那个女人,可以在洞顶自由攀爬,如果亚凤也可以呢?如果另一个机关是在洞顶位置呢?

她抬头去看。

自己不是木代,没有贴到石壁上的本事,就算有,翻板上都使不了力,在洞顶更没辙了。

她垂头丧气的过来,也顾不上曹金花,把曹严华拉到一边:“找不到,还是试试头一个吧。”

于是又试,两个人四手交叠,卯足了劲去摁,又拼命去踩,你踩完我踩。

曹金花看鬼一样看她们,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干什么啊?”

炎红砂心里烦躁,懒得搭理她,曹严华觉得自己该照顾周全,于是解释:“我们要把这块石头压下去,这石头是个往下摁的机关,摁不动。”

说话间,炎红砂又负气似的往那块凸起上踩了两脚,差点给气哭了。

曹金花说:“你们怎么这么死脑筋啊。”

“山上有那么多很重的石头,你们两个抬一块进来,拼命往下砸呗。”

一语点醒梦中人,炎红砂和曹严华赶紧出来找,两个人面红耳赤的,搬了块挺重的石头进来,三步一歇,两步一喘。

抬到翻板陷阱那,还是曹金花帮着看方位:“左一点,太过了,再右一点点,好,对准了。”

曹严华有点紧张,炎红砂再三叮嘱他:“一撒手,你就往边上蹦,听见没?我身上有绳子,不怕,你要摔下去了,就完了,一、二、三……”

真是成功吓到了曹严华,三字还没念完,他就蹦开了,这一头,炎红砂猝不及防,一个人没托住,石头砸下去,轰的一声,脚下忽然一空,头重脚轻倒翻下去,而那块石头很快从身边坠落。

轰一声巨响,几乎是与此同时,腰间的绳子到尽抽紧,也亏得炎红砂经常练下井坠绳,立刻用手拽住绳子,半空中一个下扯平衡——普通人的话,这么狠命一坠,怕是腰都要细上半拉。

头顶上,曹严华的声音隐隐传来:“红砂妹妹,你没事吧?”

炎红砂费力地伸手往背后的包侧袋里摸,摸出手电之后推亮,先往上晃了晃,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往下照。

绳子确实不够,没到底,目测还有十来米的距离,下头是个好大的地洞,手电光逡巡着四下移动……

心头忽然一震,赶紧把手电往刚刚照过的地方挪。

没错,是罗韧,在下头站着,抱着胳膊看他,边上是木代,仰着头,嘴唇微张,似乎有点错愕。

炎红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洞很深,真的很深,先前,她有很多不好的念头,掉下来的时候,身子在半空失重,下意识的也觉得,也许会看到不想看到的。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两个人,活生生的,就在那站着呢。

炎红砂狂喜,同时,又有点不满这两人的反应。

自己是王牌啊,土里扒出了一万三,曹严华看到她的时候,都喜极而泣了好不好?

她打着手电,不客气地往罗韧身上晃:“怎么着,小可怜儿,有没有觉得,我跟个从天而降的小天使似的?”

一只手拽绳子,另一只拿手电的手,开始像翅膀一样扑腾。

罗韧盯着她看,过了会,伸手去掸胳膊的一侧,一下、两下、三下。

问她:“有哪个小天使,从天而降的时候,先推块能砸死人的石头下来?”

第25章

炎红砂吓了一跳:“砸到你啦?”

当然没砸到,不过当时,罗韧确实是站在不巧的位置,情况也够凶险,石头落势很快,避开的时候,石头几乎蹭到了衣服。

所以,在他看来,炎红砂是万万不像小天使的,如果单纯从拟形似物的方面来讲,她这样腰里绑根绳半垂在空中,胳膊还上下扑腾,倒是挺像蜘蛛的。

木代却是欢喜的不行:“小天使,你带吃的了吗,我饿死了。”

这个,好像还真有,炎红砂想起那兜吃的,赶紧拿手电往高处晃:“曹胖胖,喜糖!喜糖,撒下来!”

过了会,上头撒糖了。

刚翻板陷阱抡起的时候,怕它翻了一圈闭合,曹严华一直拼命扶住,腾不出手,请曹金花帮忙,还吩咐她:“别一提兜都扔下去,下头有人,砸着就不好了,一小把一小把的撒。”

曹金花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这山里有这么个洞,她从来都不知道,洞里居然能有个陷阱,底下居然还能有人!

智商有点欠费,索性照做,抓一把糖,冲着洞口哗啦啦扔下去,又撒两鸡蛋喜饼,战战兢兢探头看,黑洞洞的,看不到底。

糖下来了,哗啦啦,像雨,罗韧打着手电看,居然是喜糖,大红糖纸,分外喜庆。

炎红砂说:“上头是曹胖胖,他没事。一万三也没事,就是流了点血,在你车里养着呢……啊呀这绳子不够长,我怎么下来啊……”

她皱着眉,自言自语,半空中扭着身子,伸手去拽绳子:“罗韧,要么我让曹胖胖把我先拉上去?再去找根绳子来?”

罗韧没有立刻说话,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一时间,居然有点乏力和眩晕。

没事就好,都没事就好。

木代跟他,一定是一样的想法,因为转头看时,她已经坐到地上,手里剥了块糖送到嘴里,忽然一仰身,躺到地上去了。

那种濒临绝境,忽然又生门大开的兴奋感,后背贴着地,四肢全无力气,但又想宣泄的大叫几声。

罗韧也坐下来,仰头看炎红砂:“你安排就好。”

只有曹严华急的要死,洞里太黑,他一时看不到罗韧和木代,只能看到炎红砂晃悠悠挂在那里,只好冲着炎红砂大吼:“墨菲定律!墨菲定律!赶紧上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只要那三个人还没上来,就不能说是完全安全了——再说了,最能打的三个都在下面,算算时间,酒席已经结束了,虽然曹家村的婚礼大宴要连摆三天,但新郎新娘完全不用二十四小时待命,现在应该是青山和亚凤闲下来的时候,万一他们一路追过来……

这么想着,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洞口,也不知看到第几次的时候,有一块地上的小石子,磕的一声,被轻踢了进来。

就像有个人,无意间走路,脚尖踢到了小石子,那小石子就借着这力,往前骨碌碌滚了一段。

曹严华的脑子,狠狠的冰了一下,再然后,触目所及,他几乎是嘶声大吼了一句:“墨菲!我cao你妈!”

其实,跟人家墨菲,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金花还拎着那兜喜糖,看见青山和亚凤,手里的提兜慢慢垂了下来。

心里那杆关于好恶的天平真的开始倾向曹严华这边了:婚礼还在进行中,青山和亚凤怎么会来这里,脸上那种难掩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正惴惴不安间,曹严华大吼:“曹金花,帮我扶着板!”

又低头大叫:“要命的来了,你们赶紧上来啊!”

曹金花懵懵懂懂,赶紧上去换了曹严华,曹严华几步窜到洞口,两手一张,跟挡路的老母鸡似的,眼睛都充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