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红砂人已经不在通道中,现实世界的碰撞唤醒已经不起作用,他需要尽快找一个噩梦,真正把炎红砂惊醒的噩梦。

感觉上,似乎回到了他之前经历的波影迷宫,期待着冲进噩梦,但遇到的,似乎都不是。

他拼命的跑,嘱咐自己要抓紧时间:也许,自己动作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进入那扇门呢?

下一刻,一万三猝然止步。

这是……

五珠村的海底?

诡异的静海深流,褐色的狭长海藻,铺展在海底的白骨、兽头,有个伫立的人影,荡荡悠悠,被海流推转的面向这边。

那是炎红砂的叔叔,炎九霄。

一万三心里蓦地一跳,他记得听炎红砂讲起过这个关于炎九霄的噩梦,她说过,吓醒了之后,发现自己接通了电话。

就是这个,没错了,一万三屏住气,手摁在腰间打结的衣服上,他得算好时间,被那股劲风吹起来的时候,先把衣服给解出去。

海水近乎无声无息的流淌,炎九霄穿着潜水服的身体竖立

在水里,身子被浮力导地向上,小腿上缠满一圈又一圈的海藻。

他妈的,你倒是爬呀,不是说你会在海底爬的吗?

一万三急的没法,下一刻,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你不爬,我爬,反正有潜水服和头盔,谁穿了,都是一个样!

他大步过去,除下炎九霄身上的设备,穿到自己身上,炎九霄的尸体失了海藻的束缚,飘飘悠悠往上浮,而他躬下身子,双手深深陷进了海沙……

一步,两步……

飓风骤起,身上的潜水服瞬间弥散,像棉絮被刮走,脸皮和眼皮被风牵扯着变了形,一万三咬紧牙关,猛然解开腰间的衣扣。

翻滚,四下无依,五脏六腑似乎都颠将出来,整个人如同大风里找不着方向的纸,下一瞬,周围忽然转亮,依稀的,似乎能听到炎红砂和曹胖胖他们的尖叫声。

成功了吗?失败了吗?会死吗?

……

一万三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可控制的下堕,再然后,突然间,就有一双纤细的手臂,把他给抱住了。

木代睁开眼睛。

天很亮,冷风刮在脸上,身上盖了条大红底撒牡丹花的棉被,身子底下在晃,像是板车。

她觉得手臂发僵,天知道,前一刻,她还死死抱住了一万三的。

有歌声在前头飘,细细听,是很老的歌,《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就没听过这么走音的歌,中间还夹杂着牛吭哧吭哧的喷气声。

这谁啊?

木代觉得奇怪,想起来看,刚有动作,腰间忽然一紧,转头看,罗韧看着她笑,食指竖在唇边,像是让她安静。

然后凑到她耳边,吹气样:“难听吧?”

“嗯”

“我听了有一会了。”

木代笑起来。

入目是凤子岭熟悉的山形,野鸟在丛林里撩动着树影,她枕在罗韧肩膀上,没再说话,静静听人生中最糟糕也是最难忘的个人演唱会,思绪却又慢慢地,飘回了观四蜃楼。

这段旅途,这段经历,看来是可以暂时画上句号了。

一段时间之后,在聚散随缘的酒吧里,木代和罗韧他们烤着温暖的锅庄,跟神棍聊起过这段经历。

神棍说,观四蜃楼的出口,也许并不是具象化的一扇门,也可以是某个时刻,比如木代终于接住一万三的那一刻,他们决定共同进退的那一刻。那扇诡异的门,可能是凶简的把戏,一种干扰罢了。

——那在甬道里的那些经历,是真的呢,还是假的呢?

神棍回答的模棱两可:你觉得是真的,也许就是真的吧。

木代不同意:可是,曹胖胖后来不做贼了,但是现实中,这些并没有改变啊。

神棍耸耸肩:是啊,但那或许是因为,他的改动偏离了现实生活的轨道,如果最终没有偏离,只是一些微调,没准的确是真的呢。

木代还想说什么,神棍觉得她很烦。

——好了小口袋,再问就显得不可爱了。你管它真的假的呢,我只问你,你重新经历一次你的前半生,有没有什么事你做的亏心的?

木代想了想,摇头。

她插手了,努力了,有些事,纵使结果依然扼腕,但她没什么后悔。

神棍说:这就对了嘛,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嘛,凶简一直有简言,也许观四蜃楼也有出入的秘诀啊,像是问心无愧,共同进退什么的。

他们聊的时候,曹严华他们,正在吧台里挤作一团。

炎红砂正手忙脚乱地跟一万三学做咖啡拉花,整个桌面,一片狼藉。

一万三说:“二火,你想喝就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做呗。你真不是这块材料,何必勉强自己?”

炎红砂说:“我乐意!”

而曹严华,围着吧台团团乱转:“三三兄,你更新嘛,你快点更新嘛!”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两周之前,为了安抚曹严华思念曹解放的小情绪,一万三告诉曹严华,他决定去网上连载一部漫画,名叫《曹解放追主记》。

他给曹严华看了第一幅画稿,图上,一辆悍马h2越野车绝尘而去,而车后,一只脖子上挂着牌儿的山鸡正抖罗着小腿,飞快的追赶,惜乎到底不及现代机车,终究远远的落在了后头,那只山鸡长久地伫立在原地,小眼睛里涌动着伤心的泪水。

一万三拍拍曹严华说:“就此,我们解放,迈上了华丽而又艰辛的追主之路,你等着,等我连载完了的那天,你推开门,包准能看到我们挎着小包裹的解放!”

于是……

“三三兄,你快点更新嘛!”

【完】

第1章 七根凶简番外:古城后记

据说,寒潮袭击了全国。

连一向温暖的古城都被寒潮的尾巴扫了个正着,天阴霾霾的,飘着小雨,用边上那个嘴毒的小姑娘的话说:人人都成了乌龟,缩脖子缩手,只恨不能裹着被子满街走。

这个时候,坐拥温暖的、飘着音乐的、时不时还传来磨咖啡香气的酒吧,不啻人生赢家。

毛哥得意洋洋,踩着凳子登高,取出嘴里咬的钉子,用锤子嘭嘭嘭砸进墙里,又从脖子上取下挂着的画,郑而重之挂上。

那是幅放大的照片,远景是雪山,近景是雪地上的一辆陆地巡洋舰越野车,车头边上站了两个人,一个是穿厚厚黑色羽绒服的女子,长发,其中有几缕编彩,另一个是穿红色袈裟的中年男人,微笑,眼神沉静,袈裟的边角被风轻轻扬起reads;。

身后有客人说话:“呦,这也是云南?哪儿?玉龙没这么大雪吧。”

毛哥说:“好眼力,你瞅这铺天盖地的雪,藏北呢。”

那客人背着手过来看,示意了一下那个喇嘛模样的:“这个,不是一般的喇嘛吧?”

“可不,活佛呢,管着老大一个寺。”

毛哥的语气与有荣焉:“都我朋友!”

其实夸大了,跟活佛照相的,和拍这张照片的,确实是他朋友,但照片里这个桑珠活佛,他是一眼都没见过。

他小心地下凳子。

角落里有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也仰头看这堵照片墙:“一会藏北,一会甘南,还有雅丹魔鬼城的,毛哥就喜欢塞北,也不说挂挂我们苏州园林,南京十三陵。”

毛哥脖子一梗:“纸糊的江南,铁打的塞北,听过没?铁打的,敲上去,砰!经得了雪,扛得了风,我就是喜欢!”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挺喜欢较劲的,酒吧里哗一声笑开了,有人起哄了句:“那去藏北开店呗。”

毛哥笑笑,没说话。

收拾好工具去后院,天已经快黑了,后厨在开工,哧拉哧拉的油烟气,听的人心里踏实。

——那去藏北开店呗?

不行啦,他想,有心无力咯,别说现如今拖家带口,就算孑然一身,这身子骨,也经不起大风大雪大喜大悲的折腾了。

他在台阶上坐下来,点了根烟,烟气飘起的时候,哼起了甘南的藏区小调。

刚哼了个头,毛娃蹬蹬蹬跑过来,说:“爸,吃饭了。”

毛哥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叫了你神棍叔没?”

“叫了,他说他绝食。”

又绝食?

绝就绝吧,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毛哥往神棍住的那间“文化间”走了两步,扯着脖子吼:“加油!绝食到一半犯怂的、偷偷翻墙出去买饼干的,那都是……孙……砸!”

进了厨房,饭菜都已经盛好上桌了,吃饭的时候,毛嫂说:“神棍都两天没吃饭了。”

“随他,”毛哥说,“反正饿不死,给国家省点粮也好。”

“要不,就答应了吧。也就损失几晚房钱。”

毛哥瞪眼睛:“别,没这个理儿,也没这回事。”

神棍是前些日子来的,每年,他都要来好多次,自比是自由自在的候鸟,又飞来落脚了。

毛哥瞧不上他那文艺范儿,说,是内分泌失调的候鸟吧?人家候鸟一年就飞来飞去一两次,你都来多少回了reads;。

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神棍扭扭捏捏的,总往毛哥面前凑,欲言又止。

毛哥直白的很:“有屁就放。”

神棍说:“小毛毛,是这样的,我有几个好朋友,交情不错。其中呢,有一对小情侣,我呢,想让他们在这里结个婚儿,住咱们‘峰棠间’,沾沾房间的喜气,也给房间带点喜气。”

毛哥说:“那让他们订房呗。”

神棍说:“哎呀,小毛毛,订房这种,多见外啊。”

笑的分外热情,毛哥就在这笑里渐渐明白了:“阖着你是拉赞助来了?”

“嗯哪。”

“几个人啊?”

“还……不太确定,五六……七八个吧。”

“几晚啊?”

见毛哥和颜悦色的,神棍觉得有门:“结个婚,再玩两天,周边转转,怎么着也得……四五晚吧。”

毛哥继续和颜悦色:“你开的店啊?”

神棍耷拉着脑袋,不吭气了。

毛哥斜了他一眼:“我真不稀得说你,你跟鬼打交道太多,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人事儿了对吧——我的店,让你拿去送人情,凭什么啊,你当我爱你呢。”

神棍低声下气:“所以,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

“没得商量,原则问题。”

神棍哀怨:“小毛毛,我们是好朋友。”

“就因为是朋友,我才要教你个透彻明白,没把握的事,别瞎承诺,更别拿人家的去承诺。”

“就这一次……”

“一次也叫破例,不破。”

“那我都答应了,多没面子……”

“没事,跌的重记得狠。”

“小毛毛,他们都是好人……”

毛哥指吧台侧面贴着的明星画:“她好看不?”

那是张电影海报,照片上的女人金发碧眼姿态撩人,神棍摸不准毛哥用意:“好看。”

“她好看,她是个太阳,她照耀她周围的人就是,关我什么事?你的朋友是好人,你去吸收光和热,我不稀罕。全世界好人多了,都跟我有关系,我累不累?”

……

再然后,神棍就绝食了。

毛嫂是女人家,心肠软,不禁吓,看到神棍真不吃饭,难免心下惴惴,毛哥说,坚决不能动摇,这不是钱的事儿,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小样的,他绝食了不起啊,要是他绝食,事事就遂了他心意,那他怎么不绝食收复钓鱼岛呢reads;。

吃完饭,他给了毛娃一百块钱。

“明天……要么就今晚,你去买个肯德基全家桶,放他窗户底下,必要的话拿个电吹风,把香味往他房里吹……”

丽江,聚散随缘。

照旧的热闹,人声喧嚷,一万三失手打了个杯子,碎玻璃碴堵在了水槽口,他满不在乎,清理的时候赤手就去抓。

清完了,看手,割破了三四道,不过很快的,那血迹内收,破口很快愈合。

一万三喃喃:“帅啊!”

然后一抬头,冷不丁吓的一哆嗦。

炎红砂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抱着个空托盘,盯着他。

说:“你瞎嘚瑟啥啊,就怕人家不知道是吧?你懂不懂什么叫低调?”

一万三讪讪,自知理亏。

七根凶简上身,每个人都多了个凤凰纹身,大家一致觉得,不可能只是个盖戳儿的认证。

帛书里说了,七星之力,附于身,改换人心,噬善而扬恶,强肌体,使敏于行,竟至返生呢——遥想当初,亚凤那样弱不禁风的人,凶简上身之后都凶悍之极,如今每个人均摊到1.4根,凶简的恶性又被封住,那……他们岂不是跟个超人似的?

一万三逮着法儿就想试。

炎红砂愤愤:“人家罗韧吩咐了几次了?别张扬,万一传出去咱们也麻烦。大家都那么低调,你就不能老实点?”

正说着,曹严华打着手机从她身后经过。

这些天,曹严华忙着和家里电话修复关系,虽然这种修复,至今未能奏效。

“我不好跟你们解释我现在在干什么,我只能说,我现在不是个普通人。我非常不同好吗,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不要用世俗的眼光来要求我好吗?”

……

一万三斜了炎红砂一眼,那意思是:这叫低调?

角落里,霍子红跟罗韧分坐桌子两边,桌上罕见的没有上酒,摆的是茶盏。

罗韧给霍子红斟茶。

霍子红低头看杯里漾着的茶水,说的不紧不慢:“不托媒?就你直接来提?”

“是,这样有诚意。”

“家长呢?也不出面?”

“我家里的情况,红姨知道的,除了我自己,没人代表得了我。”

霍子红“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没说话re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