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忙说:“没事没事,可以的。”

毛嫂接过手机跟季棠棠说了会话,末了又递给木代。

跟我说话吗?木代不知道要说什么,接的好生忐忑。

听到季棠棠对她道谢,说:“小家伙很乖的,睡觉前让他尿尿,晚上他就不起夜了,睡的也沉,安安静静到天亮,不劳人。”

“就是入睡的时候有点麻烦,估计还是会想妈妈,毛嫂会帮你哄他。”

木代一直应声,都忘了自己说的什么,挂掉电话时,忽然觉得,跟岳小峰的妈妈说话,心里舒服的很。

 

木代带着岳小峰住峰棠间,一时没睡意,坐在床上陪他玩玩具,什么虎头帽、小皮球、小火车,有些还是毛娃小时候玩过的,毛嫂还真是个居家实惠的人。

这就是神棍口中非常“福气”的房间么?福气在哪呢?

她好奇地四下打量,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房间,若说非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房间是楼下的,不像普通客人的房间,都在楼上。

罗韧很晚才回来,先过来看木代,木代问他:“是不是那个老头有蹊跷?”

她看着罗韧脸色,知道自己先前的担心绝非臆想,顿时懊恼,不知道葛二使的什么法子,她眼力和反应都不差,那个时候,葛二如果有大的动作,她会一脚踹翻他的。

罗韧笑笑,说:“没什么。”

又说:“走道难免碰上几个烂人,又不能怪你。”

“事情解决的麻烦吗?”

“还行吧,给了他教训,整治一番,赶了他的人,清了他乌七八糟的老巢,我就做了这些事。”

岳小峰坐在床上,气鼓鼓拍被子:“不跟小刀叔叔玩!”

罗韧笑起来,反而一路走到床边,坐下,问:“喜欢小刀叔叔吗?”

“不喜欢。”

答的斩钉截铁。

罗韧说:“这样啊,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哪?”

大概是之前为了小家伙跟葛二较量了一场,岳小峰突然就不是那个讨嫌的小屁孩了,是他出过力保护的——看在眼里,忽然不同。

岳小峰愣了一下,大概是从未预想到成人的世界如此复杂,竟有这样不合常理的回答——我不喜欢你,你还喜欢我,这可怎么办哪?

可是小孩儿的本性使然,既被人喜欢,大概心里没有不欢喜的,岳小峰嘀咕说:“谁让你喜欢我啊。”

声音低了不少,也不赶他走了,假装专心致志玩小火车。

罗韧低声说了句:“小家伙的父母,大概也不简单。”

木代好奇:“为什么?”

“有时候掂量一个人,可以从对手的份量入手,葛二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手底下确实有真章。”

他摸摸岳小峰的脑袋:“说是跟他妈妈早些年结下的梁子,这种陈年旧事,我不好理论。但你如果是个硬气的人物,尽可以大人对大人,找他妈妈解决——对个小孩子下手,我就看不过去了。”

忽然想到什么,问木代:“你收到神棍的信息了吗?”

木代点头,顿了顿又笑:“忽然说明天要结婚,感觉怪怪的。”

“怪在哪?”

“就是……没什么感觉。”

“哦,没什么感觉。”

他不动声色,像是重复,又像自言自语,过了会看岳小峰:“会数数吗?”

“会,数到五十!”

岳小峰比划五十,先伸出一个巴掌,又伸出两个巴掌。

这叫五十。

“小刀叔叔陪你玩个好玩的,捉迷藏。”

罗韧教他:“你蒙上眼睛,数到五十,这段时间,小刀叔叔找地方藏起来,数完了,你就来找,好不好?”

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岳小峰眨巴眼睛。

罗韧帮他做决定:“好,那就开始了啊。”

他顺手抽了枕巾,罩住岳小峰脑袋,边角打了结,岳小峰坐在床上,脑袋上像罩了个纸袋子,打结的地方,又像伸出的牛角。

木代笑的不行:“哪有这么给人蒙眼睛的……”

岳小峰瓮声瓮气的,真的认认真真开始数数了:“一,二,三……”

木代推罗韧:“还不赶紧藏,这屋里不好藏吧。”

她当真为他留心起藏身的位置来。

橱柜里?不行,太小;桌子后头?也不行,一目了然。

正想着,身子一个趔趄,罗韧一把把她拉进怀里,伸手环住她腰,贴近她耳边,低声说:“你还真以为,我有兴趣跟他捉迷藏呢,我又不是三岁。”

木代睁大眼睛看他,从他目光里,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忽然有些尴尬,低声说:“他在边上呢。”

是,在边上,像个板板整整的计数器,念:“十一,十二,十三……”

罗韧笑:“在边上怎么了?我怕他?”

他胳膊收紧,低头吻向她面颊,另一只手顺着她腰线往上,木代喘的急,下意识想挣,罗韧的手停在她胸上,隔着衣服,狠狠一攥。

木代痛的一惊,脑子里一片空,耳膜处悬悬荡荡,听到岳小峰奶声奶气,念:“二十七,二十八……”

念“二”的时候,总觉得像在念“饿”。

她看罗韧的眼睛,觉得他眸色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深,嘴唇忽然有点干,不安地咬了下,贴着他的身子有点发颤。

罗韧凑到她耳边,说:“今晚,小家伙睡了之后,你来找我。”

这是什么意思?

木代的呼吸急促起来,觉得自己明白,又觉得不明白。

让她去找他,大概不是为了聊天吧。

罗韧笑了一下,松开她,木代低下头,心跳的厉害,只听到门响,连罗韧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

“四十九,五十!”

岳小峰兴奋的拽下了枕巾。

木代的脸颊依旧烫的厉害,慢慢在床边坐下来,两只手绞在一起。

去,还是不去呢?

耳边响起岳小峰失望的大叫。

——“小刀叔叔骗人!”

——“坏人,妈妈挠死你。”

 

第7章 七根凶简番外:古城后记

 

晚点时候,炎红砂几个终于闹闹哄哄地回来,都到房间里逗了一回岳小峰,木代总有点心不在焉,问她们去哪了,炎红砂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无非是说古城如何如何好玩,他们如何如何逛。

木代随口应着。

炎红砂大概看出她不对劲,拿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怎么啦,恍恍惚惚的。”

曹严华说:“哎呀,红砂妹妹,你懂什么,我小师父毕竟是马上要当新娘子的人了,心态不一样的。”

炎红砂翻他白眼:“我不懂,你懂?说的跟你当过新娘子似的。”

但这借口显然万用,木代再表现的不对,别人也只回以心知肚明的善意微笑,一万三还揶揄炎红砂:“没个眼力劲儿,将来你当新娘子,就知道了。”

炎红砂让他说的不吭气,心里又不服:怎么一个个都跟过来人似的。

炎红砂他们是晚归的最后一批客人,她们上楼之后,院落就安静下来,木代听到毛哥关大门的声音,木头的门扇吱呀吱呀,吊着人的一口气,然后砰一声落闩,旧时代的农耕日子,寻常人家,总要等这一声门响,才算真正结束了一天吧。

木代也关了灯,岳小峰规规矩矩的躺着,被子盖到胸口,黑暗中,眼睛眨巴眨巴。

小孩子的眼睛,不看污浊,不经世事,不受尘霜浸染,亮的像星子。

说:“口袋姨姨,我想妈妈。”

木代说:“妈妈也想你啊。”

“妈妈会给我讲故事哒,还会拍拍我。”

木代也开始讲故事了,一边讲,一边轻轻拍他。

讲老子过函谷关的故事,那头驮他出关的青牛如何乱跑,喂了三颗巧克力才听话,后来,尹喜开着小火车在后面追,说,先生先生,你应该封印七根凶简啊……

岳小峰睡着了。

木代在黑暗里静静坐着,听岳小峰绵软的呼吸。

然后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

季棠棠说,小家伙很乖的,睡觉前让他尿尿,晚上他就不起夜了,睡的也沉,安安静静到天亮,不劳人。

但木代还是不放心,怕他晚上乱滚摔下床,搬了椅子,挡住床两边,又用枕头在他边上摞起。

这才很小心的开门出来。

夜气清冷,小书屋在院落中央融着月色发出玻璃的亮光,木代屏住呼吸慢慢上楼,木头的楼梯,脚步稍重就吱呀一声,像是知晓她的心事。

到了二楼,记得罗韧住右手第三间,尽量轻的过去,夜晚传音,能听到房间里客人们入睡后的声息,过第二间时,听到曹严华咳嗽,不耐烦的嘟嚷着翻身。

罗韧的房间到了,没开灯,虚掩着门,像是个邀约的手势。

木代咬嘴唇,心跳如鼓,忽然对自己叹气。

她从小被红姨和师父教育着做个淑女,自爱守礼的道理一堆堆,总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三更半夜,摸进男人的房间去,而且,心里还挺乐意。

理当遭到鄙视,她想。

鄙视了自己几秒之后,并不迷途知返,推门,进屋。

世人总会有点甘于沉沦的欲望和向往,在寂静的夜里,羞于启齿,但也不想口是心非。

毕竟高手,只一秒钟,她就知道,罗韧不在。

有点不甘心,往里走了几步,摸到床,床单冰凉,被子叠的方正,木代往床上一躺,忽然生气,一脚踹翻被子,心里骂:罗小刀,骗子,坏蛋!

过了会,起身,揣着生气,打罗韧的电话。

他很快接了,在那头轻笑,说:“呦,去啦。”

木代脸红,说:“我回去睡觉了。”

“出来吧,我在外面。”

“毛哥已经关门了。”

“难得倒你?”

再听,那头就挂电话了,木代攥着手机,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大半夜的,和自己的男朋友见面,扑个空也就算了,还要我走屋顶翻墙,我是有多主动?

闷气生了一会,还是照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凶简的缘故,素日里的轻身功夫,简直信手拈来,她从客栈垂脊的长背处站起身子,看到夜半古城长长的泛着青石板色泽的安静巷道,也看到巷子尽头处,背倚路灯灯柱站着的罗韧,指间挟着支烟。

罗韧也抬头看她,淡薄的烟气被灯光染成晕黄,隔着这一层,她在屋脊上站起,长发顺着风的方向扬,衣服被吹的紧贴身体,贴出盈盈一握的腰线。

她很快下来,有点别扭,那一段路,走了好久。

到近前时,顾左右而言它:“不是不喜欢抽烟吗?”

罗韧在边上的驳墙上摁熄烟头,拉她进怀,低头,贴着她嘴唇鼻端,跟她说话。

“清醒时不大碰,但有些时候,助兴。”

说的含蓄,又更直白,淡淡的烟味,摩挲着嘴唇,和她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木代的声音带些微颤,问他:“明天不就结婚了吗,怎么是今天?”

换了是她,不管多想,都愿意为某个重要的日子,等上一等。

罗韧说:“今天心情好。”

木代瞪他,他笑起来,终于实话实说。

“婚礼是办给别人的热闹,神棍从四面八方给我拉来那么多人,到了明天,各种流程,各套仪式,各种玩闹,劝酒、闹房、听墙角,我还怎么专心?”

“红砂她们今天消失那么久,你还真觉得是逛街去的?”

“小屁孩这两天也没走的架势,到了明晚,再闹腾起来,我头疼。”

木代笑,罗韧总有道理,她也总无话可说。

她攥住罗韧衣角,手心微汗,顿了顿低声说:“那干嘛出来?”

罗韧抬头,看向客栈的门楣大扇:“毛哥的客栈,什么都好,就一点。”

“什么?”

“不隔音。”

他的房间,一边是曹严华,一边是炎红砂,曹严华打呼噜的声音如在肘边,留在房间里,他才是昏了头了。

峰棠间最有人气是有道理的,那是楼下的唯一一间客房,砖瓦结构,隔音效果不错,不过,岳小峰正在里头睡的四仰八叉。

他拉木代:“走吧。”

去哪?木代没问,罗韧总是有安排的,就好像他料理葛二,花了一些心思,事后只说,还行吧,都解决了。

木代被他牵着手走,过高高低低的青石阶、或明或暗的巷道,有时遇到新奇的店面,会停下来看两眼,看到夸张的广告语,会取笑两句,她觉得这样也不错,一直走下去也愿意。

然后就到了。

对比毛哥客栈的中心位置,这里算边缘,挺偏,客栈少人住,所以店家挖空心思,反走路线,寄望于长租,做的都是小院独栋,精心设计。

罗韧带着她拐进一家,院子不大,鹅卵石铺的小道,辟了一半的院落做水池,里头立着一人多高假山,池边有射灯的暗光,假山上一道瀑布下挂,水声淅淅沥沥,山上有住户,错落分布着惟妙惟肖的泥塑儿人,有打猎的,有蓬屋烧火的,有赶牛的,有张油纸伞的,也有作揖的。

木代步子有点飘,就在这泠泠的水声里进屋,房门关上,月光只在窗沿下抹一道银色的影子,木代说:“不开灯吗?”

“开了又关,怪麻烦的。”

也是,她吞咽了一下,攥起了手,以她的目力,本该很快就视物,这个时候,忽然失去分寸,只觉得黑,屋子大而清冷,两人的呼吸在看不见的地方相触,隐约看到罗韧的身形轮廓,他脱了上衣,过来抱她。

木代倒吸着气,触到他炙热的身体,手不知道往哪里摆,又觉得他筋骨有力,把她的柔软收的没有缝隙,小臂在她臀下一托,稳稳把她竖抱起来,下身相贴,不加掩饰的试探和进犯。

木代脑子发炸,她一贯以为,和罗韧早已足够亲密,只是未逾最后一道人伦,现在才知道,和最后一关相比,经历过的,好像蜻蜓点水。

她声音打颤,说:“罗小刀,你跟我说说话,我……有点紧张。”

罗韧轻笑,抱着她往里走,木代没了重心,只能搂住他脖颈,张皇间,忽然又被放倒在床上,床很大,背贴着柔软的褥子,却似乎人生都没了着落。

他站在床边,然后泰山压顶样,向她覆盖下来。

木代承受他男人的形体和重量,觉得自己很小,小到能被他遮掩收藏,她喘不过气来,四围的氧气忽然缺失,不知道罗韧怎么帮她脱的衣服,冰凉的空气忽然侵过来,裸露在外的肌肤浮起一层细小颤栗。

罗韧说:“我跟你一起,但我不说话。”

不跟她说话吗,那怎么办?木代睁着眼睛,扭头看窗口透的那一沿光,想借这一线光度过全程,却被身体的反应狠狠拉回来。

罗韧的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像攻防,专攻她最敏感脆弱的部位,她却没有撤退逃离的空间,想蜷缩到最小,又被迫对着他全部舒展,他手臂从她后背横亘,逼得她上身挺起,埋头在她胸口,吮吸咬啮,另一手却滑入她腿侧,撩拨最后的关口。

木代失声叫出来,近乎挣扎着断断续续说话,床榻周围,散落她溃不成音的低喃。

不行,真的不行。

罗小刀,我们下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