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还顾忌着刚刚太子殿下让自己跪着给他赔罪,不清楚太子殿下心里怎么想的,偷瞥了太子一眼,拿不准主意。

莫不是自己为了出宫做戏惹了太子不快,按道理应该不至于,太子可是默认了让自己使手段出宫的。

两人对立坐着,徐砺道:“这便是你让福康传话,送给孤的大礼?”没明说是哪件事,姜钰心里也清楚当下说的是刘贵妃拉拢自己,自己将计就计的事。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臣想要孝敬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了会替臣找个习武师傅。”

太子又不说话了,姜钰心里有些发毛,太子与贵妃母子明争暗斗那也是人家内里的事,自己就这么挑出来虽然诚意十足,难保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什么心思。

过了半晌,才听太子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习武师傅?”

合着这是还没替自己选好习武师傅,那日太子府徐砺暗示姜钰凭自己能耐出宫便接受她的示好,本以为要等一阵子,习武师傅的事便没让人去安排,哪知道姜钰行动快,不过几日便成功让陛下放她出宫,这也是她的能耐,徐砺说到做到,只是这一时半会师傅还没找,姜钰又提了,姜钰晋阳王世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选个会武的糊弄她。

姜钰拱手:“全听太子殿下做主。”习武师傅不重要,太子殿下的庇佑才是最主要的。

徐砺盯着姜钰,见她眼角喜色,真是乖啊,乖才好管着。

只用了极短的功夫便做了决定:“好,孤亲自教你,你的那些小聪明,不许在孤面前耍。”

“臣对殿下一片赤诚之心。”姜钰对着徐砺的脸,发自肺腑的说。

姜钰出宫的时候,皇后娘娘派到景平殿的几个小宫女以盼秋为首哭着林掌薄把她们留在宫里,都不愿意跟着姜钰去晋阳王府伺候,她们这几日在景平殿伺候真是太糟心了,世子挺好的,就是他身边的丫头汀菊蛮横,对她们客气点就冷言冷语的讽刺,不客气的时候洗脚水都能直接泼她们脸上。

这还是在宫里头,世子身边其他几个贴身丫头怕惹事,时时劝着她收敛些,若是出了宫,不收敛了,还不知得成什么样。

林掌薄看着几个小宫女,以为她们是怕被晋阳王世子给糟蹋了,暗道了声造孽,世子那么白净的一个人,怎么性子那么不稳重,金尊玉贵的,赶明儿婚配了什么样的世家小姐寻不着,非要和身边的小丫头厮混。

都是爹娘生的,这宫里头伺候的虽然大多是冷心肠,那也是被逼无奈,也有心热的时候,皇后娘娘想到贵妃宫里祸害的那些宫女,叹了口气,把人都留了下来,横竖陛下旨意明白,世子出宫后归太子管,也用不着她再操这份心。

林掌薄抱着一堆册子撩开珠帘摆放到案几上,陛下雷霆之怒,底下人动作也迅速,不过才这么会,贵妃那里选秀的籍册就送了过来。

她是不想管这个事的,哪个女人能心甘情愿的给自己的夫君挑选妾室,偏她不仅要选,还要面带笑容。

林掌薄看她兴致不高,讨好道:“贵妃那里这回算是栽了跟头。”

皇后叹了口气:“她这算什么栽跟头,陛下顶了天冷她几日,回头想起来了,让她一哄,又什么都忘了。”

林掌薄道:“她再抢,二皇子在陛下跟前还是不如咱们太子殿下得脸面。”

皇后眉心舒展,陛下虽好色,好在大事上还不糊涂,没有因为贵妃的枕头风苛待太子,这也是她忍了这么多年的原因,只要太子好,婳儿和煊儿好,她受的这些委屈都不算什么。

第23章 三字经

林掌薄扶着皇后起身,皇后掀开最上面的册子,揉了揉额角,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有的还没二皇子大呢。

“太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本宫心里想着给他选个太子妃,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她不是太子亲娘,膝下又育有五皇子,好些事她做主了怕太子多想,可这不做主,太子年纪不小了,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法子。

林掌薄道:“许是殿下也有意思娶妻,只是自己的婚事不好意思提,等殿下过来请安,娘娘可以试探性的问一问。”

皇后叹口气:“太子从小就有主见,这事他约莫着自己心里有数,随他去吧,这夫妻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万一以后不合适,她夹在中间也难做。

前些日子武国公夫人进宫说了太子的婚事,武国公府都属意让靖璇做太子妃,靖璇那孩子是很好,可这事最后拿主意的还得是太子,太子不满意,她说了也不算。

“娘娘一片苦心,太子不可能不知道,何必在意旁人挑拨,咱们太子殿下又不是那种不清醒的人。”

林掌薄跟在皇后身边,是知道皇后一心一意为太子打算,没想过让五皇子和太子殿下争皇位,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以往任凭贵妃娘娘那里怎么受宠,皇后娘娘都没管过,这次却出手摆了贵妃一道,还不是怕晋阳王世子被贵妃拉拢去了,将来给二皇子助力,只是娘娘膝下有了五皇子,稍微出一点差错都会被旁人说三道四。

太子虽不是皇后亲生的,可先头仁孝皇后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仁孝皇后怀第二胎那会太子殿下才一周岁,太子殿下认人,普通宫女抱了就哇哇大哭,仁孝皇后身体不好,小孩子半夜里总是哭闹,就如今的皇后娘娘半夜里起床把太子殿下抱在怀里哄,她和仁孝皇后长的像,身上的味道也像,太子殿下到了她怀里就不哭了。

后来仁孝皇后带着新生的小公主一起去了,留太子殿下一个小娃娃,还不知道生死意味着什么,只哭着找母后,陛下那里对仁孝皇后有感情,抱了太子殿下也哭,爷俩一起哭,还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没日没夜的照顾太子殿下,只是后来皇后娘娘进宫又生了公主和五皇子,太子殿下大了,搬出去跟着陛下一起,娘娘一个人分不来神,这才与太子殿下慢慢的不若以往亲厚了。

皇后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太子打小就懂事,不像小五,见天的疯闹。”

提起徐煊跟提起太子简直是鲜明对比,晋阳王世子刚来那会陛下要立威,不见晋阳王世子,也不许她见,她特地让徐煊陪着晋阳王世子,就是为了他能和晋阳王世子打好关系,连住处都给他们安排的相邻,可他倒好,第一天就让佟卫和晋阳王世子打了一架。

“五殿下还小呢。”

林掌薄笑着给皇后捶腿。

姜钰这边要出宫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进宫时就没带多少东西,姜钰大方,除了金银珠宝其他一概都不要了。

主仆四人回到晋阳王府时已是月朗星稀,管家指挥人把东西往里面搬,小厮兴冲冲的跑进去禀报农和歌。

农和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杯中茶浸了一滴到手背上,他拿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干净,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了。

“先生。”

姜钰头发跑的有些凌乱,微微喘着气,拱手给农和歌行礼。

农和歌起身与她回礼,问道:“可是太子助你?”

他前几日收到韦丞相送来的信,信上姜钰得意又嚣张的言语,让他误以为此次姜钰出宫,全是仰仗太子殿下。

姜钰摇着头:“先生也太小瞧我了,施计出宫,是太子殿下给我出的一道题,我完成了,太子殿下便重用我。”

她又把自己是用了什么法子出宫的说了一遍,农和歌听完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唇角的笑容意味不明。

姜钰红着脸恼道:“先生别瞧不起我,我这个法子可是连陛下都瞒过去了。”

农和歌闷笑了一声,而后道:“你有大才,先生信你。”他拍了拍姜钰的肩膀:“世子可饿了,要吃东西吗?”

姜钰眼睛晶亮晶亮的:“要芙蓉卷、烧子鹅、糖醋排骨、八宝丁儿、酱羊肉、鸽子汤,来二两先生酿的酒,余下再随便弄十个八个菜。”

她舔了舔唇角,唇珠油亮亮的。

“晚间积食不好,你吃的了这么多吗?”

“能,先生你不知道,我在宫里吃都吃不好,就怕谁在我的菜里下药把我给毒死了。”

农和歌看她谗样,笑着让人去给她拍个黄瓜。

姜钰急了:“先生,我好容易出宫,你就让人给我弄个拍黄瓜。”

“你点的东西,府里都没有,要吃只能明日派人去采买,你若不想吃黄瓜,那就什么都没有,去歇着吧。”

姜钰叹息一口气:“拍黄瓜就拍黄瓜吧。”总比没有强啊。

到底农先生只是与她开个玩笑,没有让她真的只吃一盘拍黄瓜,回到住处时几个小丫头已经收拾妥当,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还是自己家好,虽然就住了三日,那也比皇宫住着舒坦啊。

她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爬起床往太子府赶,昨儿与太子殿下说好了的,太子殿下亲自教导她武功,今儿算是太子这个师傅走马上任头一天,虽然太子殿下不许自己叫他师傅,不过不叫也没关系,她只要借太子殿下这个名头能震住人就行了。

这几日天气转暖,她衣裳里面去了个夹袄,乍一出来还是挺冷的,下了马车,暖炉不离手,许是事先吩咐好了,这回再来没有像上次一样被冷落在正厅,管事的直接把她领到了太子殿下的书房。

太子殿下正在练字,她进门便规规矩矩的跪到地上给他行了个大礼。

徐砺看她嘴里斯哈斯哈的吸着气,道:“怎么不多穿些衣裳?”

太子殿下这是和她话家常,果然太子殿下是惜才之人,自己在他跟前小秀了把智商,他对自己客气多了。

“穿多了不舒服。”

徐砺看她冻的打哆嗦,想着她这个年纪都是宁愿挨冻,也要好看,便没有多说。

徐砺练字,她坐在一旁没事干,眼睛也不敢乱瞟,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徐砺的脸,大齐皇室都是好样貌,这位太子殿下更是人中之龙,五官深邃硬挺,狭长的凤眸略微低垂,长睫浓而翘,那得有多少根。

她无事可做,索性就盯着太子的睫毛数,一根两根三根,数错了,再来一遍。

徐砺就感觉旁边的小世子不安分,这么会,怎么脸就快要凑到自己跟前来了,眼睛还半眯着。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卷成一团,对准她的脑袋敲了一下。

“哎呦。”

姜钰摸着头,无辜的看着徐砺,老老实实的坐好。

“无事可做?”

“嗯。”

她挑了下眉毛:“殿下您忙您的,不必在意臣。”

徐砺道:“书架最左边一排,自己去拿书看。”

“是。”

姜钰老老实实的站起来,太子要做她的习武师傅,本来以为让自己看的是什么武功秘籍,结果一拿到书,愣了,三字经。

“殿下,拿这个干嘛?”这她都倒背如流了。

徐砺眼皮子都没抬:“你既然让孤教你,孤也不知你从前学了什么,从何教起,索性便从这里开始,你背会了,就背给孤听,背完这一本,就继续往右边的书背。”

姜钰刚刚没注意,这会扭头一看,那右边摆的居然是百家姓,千字文,太子殿下居然拿这种幼儿启蒙书让她背,奇耻大辱。

她手里捏着三字经,自信满满:“臣会背三字经。”

徐砺抬眸看着她:“既然会背,那就背吧,背完了,咱们再看下一本。”

他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戒尺,摆在案桌上。

“丞相做孤少师时,孤年幼,许多事不记得了,昨晚特地请教了丞相怎么教。”

徐砺一本正经的说,合着他还挺认真的,她才不信丞相敢拿戒尺吓唬他呢。

“殿下,这都是小孩子背的东西。”

徐砺嗯了一声:“孤给你一个时辰再看一遍,你若不看,便背。”

合着她是白说了,背就背,不就是三字经吗?

“人之初,性本善......。”姜钰背的口干舌燥,背到始发愤,读书籍时,她发现,她......她卡壳了。

盯着太子殿下面前那根散发着寒气的戒尺,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徐砺饶有兴致的问:“你抖什么?”

姜钰幽怨道:“太子殿下您的戒尺在呢,臣害怕。”

徐砺把戒尺夹在书册里,微微颔首,示意姜钰继续背,姜钰急的团团转,怎么都想不起来下面的句子了。

她抹了把额角的汗水,听着徐砺那如魔鬼般的声音:“孤刚刚给你一个时辰再看一遍,可是你自己不看的?”

“是。”

徐砺再次把那根戒尺抽出来:“你瞧不上三字经是幼儿开蒙之书,自信自己一遍不看便能倒背如流,好高骛远,这是孤给你上的第一课,手伸出来,五下。”

姜钰本被他说的耳根子通红,听他说五下,下意识的把手缩到了背后。

第24章 丞相

姜钰可冤枉死了,她什么时候好高骛远了,她就想保住自己一条命而已。

徐砺把戒尺丢在案桌上,一言不发的盯着姜钰。

姜钰狠狠心,把手伸了出去:“打吧。”

十指如葱,掌心嫩滑如玉,这实在不像是男人的手,掌心一点薄茧都没有。

徐砺把戒尺举起来,左手摸上她的指尖,姜钰以为他要打了,微微侧着头,不敢看。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徐砺这个混账东西,她心里腹诽,嘴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小世子身子都僵了半截,指尖冰凉,咬着红艳艳的唇,腮帮子鼓鼓的。

想戳。

“手怎么这么凉?”

他一根一根的把她有些蜷缩的手指掰直,姜钰小心翼翼的瞥他一眼:“臣一到冬日就这样,从前没有这么凉,只是京城比晋阳更冷些。”

这都出了正月,早就不算冬日了,可她不耐冻,前两日食指上还起了小红点,隐隐有要肿胀的架势,叫如梅拿药膏,热水,暖炉,鸡蛋,连夜给按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睛,企图讨好徐砺。

徐砺喉间发出一声哼笑,姜钰看他说话以为不用被打了,正要再接再厉,那高高扬起的戒尺便挥了下来。

“啪、啪、啪。”三下毫不留情,手指头让他死死的拽住,抽都抽不回来。

姜钰眼泪花子直冒,倒不是有多疼,就是羞的。

徐砺瞧了她一眼,第四下还未落,她便闭着眼低头,手腕用力使劲的往下拖。

掌心泛起了红痕,心想这下完了,太子殿下不会有教训人的癖好吧,自己这第一天就挨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徐砺把戒尺搭在她手心上,笑容和煦:“可知错了?”

“知道了。”

“错哪儿了?”

姜钰斟酌片刻:“臣一直以为三字经自己可以倒背如流,殿下给了臣一个时辰背书,臣想都没想便不要殿下给的那一个时辰,过度自信。”

“不算不可教,既知错,余下那两戒尺今日便不打了。”

姜钰:“......。”今日不打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留着明日打吗?

她颤巍巍的伸出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手心:“殿下还是打吧。”打完了,就不用惊心胆战悬在头顶的两戒尺会随时掉下来。

徐砺淡声道:“你想挨戒尺,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不着急。”

姜钰:“......。”她什么时候想挨戒尺了?

她鼓着脸,又不敢反驳的样子,徐砺瞧了莫名的心情愉悦,眼底盈着笑意:“继续背。”

姜钰再也不敢放大话,老老实实的拿起那本三字经,三字经这种东西,实在没什么好背的,但不背又怕挨打,有了第一次被打经历,她也不敢轻视,只是背了半个时辰,嗓子眼都要冒火了,徐砺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看公文。

她悄悄的给自己倒了盏茶喝,小口小口的抿着免得发出声响,打扰了徐砺,她舔了舔唇角,盯着案桌上的书发呆,开始思考自己选的这条大腿之路,如今抱到大腿了,好像也没想象中轻松,摆脱了五皇子的欺负,又沦落到太子殿下的魔爪,也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姜钰心疼自己。

她昨日睡得晚,今早记挂着过来和徐砺打好关系,一大早就爬起来,暖炉就在她不远处,烤的她脸上暖烘烘的,脑袋有些重,上眼皮下眼皮开始打架。

徐砺好一会耳边没什么动静,扭头就见姜钰侧着脸,趴在那本三字经上睡的香甜,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还砸吧砸吧嘴。

少年身量极瘦,皮肤雪白,感觉稍微捏一下就能掐红,实在不像个少年。

书房外传来悉索的脚步声,徐砺走到外面,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人走进来,对着徐砺行礼。

徐砺道:“丞相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当朝丞相,韦学民。

他今年六十六岁,身体康健,这两年已经打算致仕,从丞相的位子上退下来,底下儿孙的前途总要安排好。

“臣听说晋阳王世子在此?”

徐砺嗯了一声,两人坐在椅子上,韦丞相笑着问道:“殿下觉得晋阳王世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