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沉默,他确实不知道章家昨夜失火,他见姜钰的样子,猜测是母妃在背后动手了。

徐砺从奉祖殿中出来,就见姜钰和二皇子一起往这边走,他见姜钰手臂受伤了,脸色沉了下去。

姜钰望见他,鼻尖酸涩,福康摆着拂尘,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何人伤了世子?”

徐砺伸出手臂把姜钰打横抱起,冷冷的扫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弟最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

他要解释什么?

第63章 、第63章 ...

姜钰没受伤的手搂在徐砺脖子上, 大脑在经过短暂的空白后, 直起腰,凑到徐砺耳边, 声音颤抖:“殿下, 章家出事了。”

徐砺身形微顿,抱着她继续向前走,姜钰这一路紧绷着神经,见到他才放松了许多。

她在徐砺耳边絮絮叨叨的说:“昨晚章家大火, 章家一夜被烧了精光,章尚书和章大公子被押在刑部大牢。”

她每说一句话,他的手臂就缩紧一分, 徐砺瞥了福康一眼, 道:“备马,回府。”

他抱着姜钰扭头往皇陵外面走, 姜钰唇角轻轻勾起。

小守财奴, 你看,太子殿下回去救你爹和你大哥了,你瞑目吧,下辈子投个有钱人家, 天天躺着数钱。

二皇子想要阻拦徐砺:“皇兄, 你不能出皇陵。”

徐砺冷眼看着二皇子:“谁跟你说孤不能出皇陵的。”

二皇子道:“父皇。”

徐砺冷嗤一声:“父皇说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 你这么听话的吗?”

二皇子:“......。”还可以不听父皇话的吗?

“父皇命臣弟守住皇兄,皇兄见谅,臣弟不能让你出去。”

徐砺一手按在姜钰的伤口上, 姜钰嘶了口气,疼的眉头都皱了,脱口而出的呻.吟在触及徐砺深沉的眸光时又憋了回去。

“你的职责就是保护孤,不是看守孤。”

功德楼前的守卫眼见着太子要出去了,面面相觑,二皇子也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他们是拦还是不拦啊。

二皇子也有些愁,父皇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不许皇兄出皇陵,但父皇给他的命令确实是保护皇兄,自己主动请缨过来,要是看不住皇兄,又要被父皇骂了。

他想着这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父皇偏心眼,从小给自己树立的观念就是他比不上皇兄,他的地位远不及皇兄,皇兄一挑眉自己就怕,皇兄要走,自己怎么可能拦的住。

在他纠结的这阵功夫,徐砺已经把姜钰抱上了马车,随行的太医也提着药箱上来了,徐砺要姜钰把外面的衣裳脱了,把手臂露出来,姜钰哭哭啼啼的不愿意脱,嫌丢人。

徐砺想到她素来娇气,也没想太多,拽着她伤口处的衣服往两边撕。

太医瞧了伤口,见并不深,简单清理一遍,就拿着伤药抹在上面。

姜钰疼的直打颤,她动来动去,太医不好抹药,徐砺见状按住她的胳膊,皱眉对太医吩咐:“轻点。”

太医抹药的手顿了顿,徐砺道:“把药放下,你下去吧。”

老太医松了口气,再这么被太子殿下盯着,他都要精神恍惚了。

太子殿下把太医撵了下去,就只能亲自为姜钰上药了,姜钰那道伤口不深,但血淋淋的一道口子,让旁边白皙皮肤衬的有些吓人。

徐砺又把她手臂上的衣服往两侧撕了一点,姜钰缩着脖子道:“可以了,就这样抹吧。”

徐砺瞪她一眼,把手指沾着药轻柔的在太医没抹到的地方抹,他越看那道伤口越火大,姜钰眼泪汪汪的喊疼,徐砺训道:“你好意思叫疼,谁让你往刀尖上撞了。”

“我也是着急啊,恭王不让臣进皇陵见殿下,臣与他磨了许久了。”

她吸了吸鼻子,想到小守财奴,她心里就难受。

“那也不能伤了自己,这次事出有因,孤不怪你,但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姜钰点头:“臣知道了,那章家怎么办?”

徐砺动作笨拙的把她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揉了揉眉心:“孤来时就疑心陛下会对章家下手,命人留心章家,但孤没想到陛下下手会如此狠,待孤回去之后再说。”

姜钰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章家有您的人,章景明没死是不是?”

想到守财奴可能没死,姜钰激动的要跳起来,牵动手臂上的伤,哎呦了一声。

徐砺把她抱在怀里,道:“你老实一点,孤只是命人暗中护着章家,但陛下下手出乎意料,护卫进不得皇陵,孤还未接到禀报,你希望不要太大。”

那也还有希望,总比一点都没有强。

姜钰暗暗祈祷章景明没事,徐砺瞥了她一眼,本来想再训她鲁莽,后来一想她小孩子家,难得的有情有意,自己这么拘着她不好。

姜钰昨晚没睡好,今日马车一路颠簸,加上先前一直没有放松,这会脑袋晕乎乎的,没什么防备的窝在徐砺怀里睡着了。

徐砺盯着那细白的手臂,怕碰着她的伤口,用手托举她的手臂。

他眼神有些幽深,蹙眉凑近了看,他与姜钰说好了要做伴侣后,除了偶尔抱抱,不甚深入的亲,并没有过多逾越举止,小世子身上也挺细嫩的。

他手指抚了抚她胳膊上的皮肤,怕她冷,抱着她往暖炉靠了靠。

姜钰一路睡到了太子府,徐砺把她抱下车时她才悠悠转醒,又是公主抱,姜钰忍不住有些羞涩。

“殿下放臣下来走吧。”

徐砺没理她,二皇子急匆匆的跟在后面,被太子府的门房拦了下来。

“太子皇兄。”

徐砺扭头道:“姜钰是晋阳王世子,你也敢伤他?”

二皇子解释:“皇兄,不是臣弟伤他,是他自己......。”

他顿了一下,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怎么会有人自己往刀口上撞,偏偏姜钰就是。

徐砺把姜钰放到床上,拽了被子盖在她身上:“孤要进宫,你在这里等着孤。”

姜钰知道他是要进宫救章尚书,乖顺的点了点头,想到章景明,又问了一句:“章景明呢?”

正好此时负责盯着章家的护卫回来了,姜钰拽住徐砺的胳膊:“让他进来说吧。”

她满心沉浸在章景明可能活着的欢喜中,那护卫进来往地上一跪:“属下无能。”

姜钰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殿下,昨日章家大火,属下趁机进去救出了章夫人,但没能来的及找到章二公子,火势太大,属下先把章夫人带了出来,再回去时,刑部侍郎已经带人在灭火,章府里无人生还,章夫人受不了章二公子已死的刺激,跑出来,让刑部的人捉了。”

这意思,还是全军覆没了。

章尚书清正廉明,府上除了章夫人与所生两子,余下只有他年轻时上峰送给他的妾室,并未生子,府里主子加上伺候的奴仆也不过二十多号人,章尚书和章景承被抓在刑部大牢,护卫主要的任务就是救出章夫人和章景明,现在章景明没救出来,章夫人被抓,比预想好一点的就是章夫人没死。

徐砺脸色深沉,事情到这一步,谁都没有预料到。

他知道姜钰难受,他心里同样难受,章尚书是忠臣,景承从小伴他读书。

他命人伺候姜钰,便不再耽误的往皇宫去。

章家被人举报贪污数百万,但章府阖家上下只抄出七百两银子,与遭到举报的数百万两银子差别巨大,但他的亲家顾家抄出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来历不明,顾家已经招认是章家贪污银子,藏匿在顾家,章家贪污的其他银子不知藏匿在何处。

徐砺在乾元宫中与皇帝争论了许久,最后因找不到章家贪污的数百万两银子,章家男子判了流刑,女眷因只剩下章夫人一人,陛下额外开恩,褫夺诰命,贬为庶人。

顾家男丁流放,女眷充作官妓。

徐砺想要减轻章家的处罚,陛下拿着章尚书当初写给云州知府的两封信摔在徐砺跟前:“太子自己瞧瞧,什么叫务必处死,这天下是徐家的,还是章家的,一个吏部尚书,都可以这么为所欲为,朕对付章家,是为了你好。”

徐砺亲自到刑部大牢去见章尚书章景承,章尚书倒是没遭罪,章景承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肉。

刑讯的官吏为了逼章尚书招供,只打章景承,让他眼睁睁的瞧着,章尚书精神有些恍惚,跪在地上给徐砺行礼,徐砺的手轻轻的搭在章景承的肩上:“孤愧对于你。”

章景承闭了闭眼:“可是景明出了事?”

徐砺静默片刻,章景承扯了扯嘴角:“也好,他那性子,活下来也是受罪。”

“孤会替你们照顾好章夫人,等着你们回来。”

章尚书道:“殿下不必内疚,是臣大意了,连累殿下,受陛下猜忌,拙荆便有劳殿下了,她妇道人家,心性脆弱,请殿下看好她,莫要让她到流放之地寻臣,臣感激不尽。”

徐砺扶他起身,躬身一拜。

姜钰眼瞧着天都要黑了,太子殿下还没回来,她手臂上有伤,若留在此处晚上换药沐浴必然会漏了底,趁着太子殿下没回来,脚底抹油的溜了。

路上想到小守财奴,越想越心酸,抹了两把眼泪。

马车快到晋阳王府时,突然一个铜板从车窗中扔了进来,正好落在姜钰的脚边,姜钰微怔,对着马夫吩咐道:“停下。”

她捏着铜板瞧了瞧,谁往马车里扔铜板。

她下了马车,往回看了看,不远处的草垛子动了动,姜钰屏着呼吸走过去,草垛子中突然跳出一个人,将她手中的铜板抢了过去。

姜钰仔细瞧清楚脏乱头发下的那张脸时,瞪大眼睛,惊喜道:“财......。”

她左右瞧了瞧,好在天已经黑了,这片没有人,姜钰警惕的把章景明拉上车。

章景明低着头,双目赤红,紧捏着手中的铜板,一句话也不说。

姜钰张口眼泪差点掉下来:“景明,你怎么在这里啊?”

她想说你真的没死,你吓死我了,但此时她真的无法像从前一样与他开玩笑。

“昨晚我回府,突然想到你还欠我十两银子,我就从我院子里的狗洞爬出来,准备找你要银子,我走到半路上时发现我爹和我哥被人抓了起来,我就赶紧跑回去看我娘,正好佟伯伯来找佟卫,他不许我回去,把我带到了长兴侯府。”

剩下的不用问也知道他又从长兴侯府跑出来了,姜钰此刻的心情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大落,大起,再大落,再大起。

她怎么也没想到章景明会为了向她要银子,从狗洞爬出来,从而保住一命,财迷果然是有佛光护体。

第64章 、第64章 ...

姜钰道:“没死就好, 景明放心, 章伯母还在世,她只是被抓了, 殿下已经去救你爹和你哥了, 只要你还活着,你们一家就是团圆的。”

“你的胳膊怎么伤了?”

姜钰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能注意到自己的伤,心里一暖,道:“我不小心碰到了, 没什么大碍,你先随我去晋阳王府躲一阵子,等太子殿下的消息。”

章景明靠在靠垫上, 闭着眼, 嘴角扯了扯,他太累了, 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 身也累,心也累。

晋阳王府里也不能保证没有陛下的人盯着,姜钰以受伤为由,让马夫直接把马车赶到院子门口, 几个小丫头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世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几个小丫头担心的围了上来, 姜钰竖了食指示意她们几个噤声, 然后才把章景明叫了出来。

几个小丫头见到章景明也很惊喜,她们对章景明印象很好,昨晚得知章景明被烧死了, 心里也很难受,这会见他没死,身上脏兮兮的,没有半分先头小公子的精神劲,想到他家的遭遇,如梅几个心生怜惜,扶着他到里面坐着。

“奴婢去打水给公子洗一洗。”

章景明起身一拜:“有劳姐姐了。”

如梅鼻尖酸涩:“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公子客气了。”

章景明先头过来,如梅几个给他端茶倒水,他也会起身道谢,那会如梅还以为是官宦子弟轻挑,嬉皮笑脸的勾搭小姑娘,后来次数多了才发现,他不是勾搭小姑娘,他是没拿小姑娘当下人。

姜钰让如梅如兰汀菊几个伺候章景明,只留了汀竹伺候自己,章景明没被这么多丫头伺候过,这会被嘘寒问暖的,耳尖有些红:“我自己来就好了。”

若是往日,姜钰必然要打趣他,这种情况下却是说不出口。

如梅命人抬了水到浴房,都是姑娘,洗澡肯定是不能伺候了,他身上的衣服脏了不能穿,姜钰骨头细,她的衣服章景明穿不上,便让汀菊去农先生那里先借两身宽松的衣服过来,农先生虽没有章景明长的壮实,到底大人的衣服给章景明这个半大少年穿还是凑合的。

他收拾好后,姜钰进去就见章景明坐在椅子上,偷偷抹眼泪。

姜钰坐在他身边,没受伤的手给他倒水,章景明接过去抿了一口道:“世子受伤了,早些休息吧,不必顾忌我。”

姜钰叹息:“我知你心里难受,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你想不明白,怎么前一刻还好好的,这一刻就变成了眼下这么荒凉的样子,但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不了,你只有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天崩地裂,你也可以安慰自己,这些都会过去,以后你还会有许多开心的事,你总会处在开心的那一刻。”

章景明强忍着泪水:“门房的小六,经常给我纳鞋底的方姨娘,发了月例银子便攒起来给我的安姨娘,前日还磨着我让我给她买两朵簪花,她要带着找夫君的小兰姐姐,都死了。”

姜钰咬着唇,深吸口气:“景明,你别想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章景明扯了扯嘴角:“我真恨啊,恨不得拿刀捅死狗皇帝,我真恨,真的。”他怕姜钰不信,特地强调了一遍。

这个时代都奉行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说要杀皇帝,那是大逆不道的。

“我知道。”

姜钰拍了拍他的背,章景明闷笑着说:“你从前最不喜欢旁人碰你了。”

姜钰愣了一下:“你是我兄弟,我担心你,五殿下和佟小侯爷也担心你。”

章景明把脑袋埋在膝盖上:“先不要告诉他们我还活着,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

姜钰道:“好。”

章景明身子颤抖了两下,声音闷闷的:“我在屋子里藏得两百两银子,不知有没有被搜去。”

姜钰:“......。”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银子呢,听说章家满府上下才抄出七百两银子,章景明一个人就藏了两百两,果然是持家过日子的好手。

章景明又问:“我没有被烧死,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得人了?”

“谁说你见不得人了,我不是人吗?”

章景明噗嗤笑了一声,姜钰怕自己继续呆在这里更要勾起他的伤心事,不如让他一个人待着,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心里也好受许多。

徐砺回府时知道姜钰回去了,担心她手臂的伤,想去晋阳王府看她,又怕这么晚了,她已休息,这才放弃了去晋阳王府的想法。

翌日一早如梅给她换药,瞧着那裹着伤处的布已经贴在肉上了,硬拉下来要疼,心疼的直掉眼泪:“谁给世子包扎的,这么不小心。”

姜钰咬着牙:“你一鼓作气揭下来吧,只疼一下就过去了,当时在马车上颠簸,怨不得包扎的人。”

如梅见她维护替她包扎的人,气那包扎的人不小心,连累世子多受罪,语气不善道:“给世子包扎的人长的很好看吗?世子护着他做什么?”

如梅本以为给姜钰包扎的是太医,包扎成这样,也不知在宫里是怎么伺候贵人的,往常若是谁连累世子多受罪,世子早叽叽歪歪的骂人了,今儿出言维护,肯定是长得好看,只有长得好看的人,在世子这里才有特例。

“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如梅蹙眉道:“世子长点心吧,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多年熬的老资历,长得年轻好看的资历短,治病的本领不够,好看有什么用?”

“谁说给我包扎的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了,给我包扎的太子殿下......啊。”

如梅也觉得磨磨唧唧的世子要受罪,索性狠心把布拽了下来,姜钰趴在胳膊上,哭哭啼啼道:“疼死啦。”

“世子刚刚说什么,谁给你包扎的?”

姜钰咬着牙:“太子殿下给我包扎的,他包的真烂,以后再也不让他给我包扎伤口了。”

如梅笑着说:“没有以后了,世子以后小心些,莫要再受伤了。”

她又不是故意受伤的,她可是为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