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叫到的姜钰很不自觉的跟了进去。

晋阳王坐在椅子上,姜钰也右手放在腿上,大马金刀的坐在晋阳王对面。

晋阳王见她坐姿豪爽,一点姑娘的样子都没有, 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嫡长子是个姑娘,自己都给自己安排好了终身大事,要嫁到京城去, 并且放话不行也得行。

二子是庶出, 有几分小聪明,却让他母妃骄纵的有些任性, 当然, 这里面也有他的功劳,倒不是他故意捧杀二子,实在是昔日他宠侧妃,二子磕破点皮, 侧妃都要来跟自己闹, 不许自己管教, 晋阳王也只能让嫡出的三子姜勋顶上世子之位,撑起晋阳王府了。

晋阳王跟姜勋说要立姜勋为世子的时候,姜勋并没有表现的欣喜若狂, 而是淡定的问道:“那长姐呢?”

姜钰是姑娘,肯定不能再做世子了,只是这身份总得解决了,晋阳王府不可能有儿子,还把女儿当儿子养来顶立门户,那就只能废了姜钰的世子之位。

再者晋阳王府就这几个孩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单纯的消失一个嫡长子好办,就说死了,一口棺材,一场丧事,泥里一埋,完事了,可多出来的这个闺女呢。

姜钰倒不在意名分,她觉得只要徐砺认她,就说她是晋阳王妃认养的女儿,给她个说的过去的身份,不至于配徐砺的时候太掉面子,但晋阳王不愿意委屈自己的闺女,什么干女儿,庶女的名号通通不能让晋阳王满意,姜钰的身份只能是正统晋阳王和晋阳王妃所出的郡主。

他本来是想说恢复女儿身的姜钰和前头的晋阳王世子是双胞胎,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大师算命虚得隐姓埋名养到十七岁才能认祖归宗。

但他一想到京城的福王和宜春公主就是双胞胎,而且宜春公主出生就体弱多病,他再来个双胞胎,妹妹体弱多病,倒像是模仿人家福王殿下和宜春公主似的,之前族中有个族兄家里得了双胞胎,抓周宴上请晋阳王去镇场子,晋阳王还夸过那两个娃娃生的壮实,一看就是互相友爱,在肚子里就知道相互谦让,没有争自己同胞的东西吃。

他其实就是暗讽先帝那一对双胞胎,男孩娇弱的跟姑娘似的,女孩一出生就快没气了,一看就是在母亲肚子里争抢,拼的死去活来,才两个都不壮实,皇家的孩子不友爱。

这会他再弄出一个双胞胎,妹妹体弱多病,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晋阳王很任性的决定让姜钰做晋阳王妃所生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在生完长子后,随后又怀上了她,因为第一胎晋阳王妃伤了身子,所以这第二胎怀着的时候特别艰辛,几次差点流产,但都没流掉,最后生下了长女。

长女出生就不会哭,被产婆打了几巴掌还是没哭,王府的人都以为死了,晋阳生而夭折的孩子都是不能入土的,于是这个生下来就不哭的长女被放到篮子里,顺着河水流走,正好被一个外出打猎累了在河里洗澡的猎户捡到。

小孩在水里飘了这么久,居然哭了,那猎户见是个孩子,就把孩子抱回去养了,天之骄女就这么沦为猎户之女。

前阵子王妃出去上香正好瞧见这姑娘和自家长子长的像,心生怜爱之情,一问之下,再看身上的信物,原来竟是自己那本以为早夭的女儿,当即哭哭啼啼的说菩萨显灵把女儿认了回来。

晋阳王两口子很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因为自己的女儿屁股上有颗痣,还有晋阳王府的信物,又和长子长的这么像。

晋阳王这个故事编的有始有终,姜钰听的目瞪口呆,事情这么复杂的吗?她本来决定自己就是因为和晋阳王世子长的像,被晋阳王妃瞧见,收为义女,没想到她父王这么能编故事。

连他当初偏宠妾室的渣男形象也被他顺势洗白了一把,这些年晋阳王府举行宴会,为什么多是侧妃在主持,不见王妃踪影?

那是因为王妃当初生了一个女儿,却没养成,所以看到满宴绮罗珠履,含苞待放的小姑娘,想到自己生的闺女,心里难受。

晋阳王体谅王妃,才不让王妃出来勾起伤心事。

王妃这些年因不受宠,被侧妃压制,管家之权都交到了侧妃手里全都变成了他洗白的证据。

这让他乱七八糟的一通编,居然很有道理,王妃不受宠,那些年为了不让姜钰的身份被人发现,是尽量不出屋就不出屋了,在张侧妃嚣张跋扈的衬托下,她确实是深居简出,常人不容易见到。

侧妃怀孕晋阳王大肆宣扬,请大师入晋阳王府掐算,当初晋阳王妃与张侧妃一同怀孕,满晋阳的人都知道侧妃怀孕了,却不知王妃有喜,后来知道王妃有孕,还是因为满晋阳王府换成红色,庆祝世子出生。

晋阳王给姜钰安排的这个身份有没有漏洞,当然有,但他是老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开心就好,横竖他现在已经造反了,在没和朝廷和好之前,他是乱臣贼子,朝廷也不会管他怎么突然多出来个闺女,王妃怀孕,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谁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站出来反驳晋阳王的话,再找证据证明当初晋阳王妃当初并没有怀孕,真这么蠢,估计证据没找到,人就被晋阳王给咔嚓了。

姜钰无缘无故被晋阳王改了年纪,小了一岁,名字也从姜钰,变成了姜妤。

其他的姜钰都能勉强接受不拆穿她父王,只是这屁股上有痣......是怎么回事?

姜钰强烈怀疑这是她父王为了报复她。

晋阳王瞥了她一眼,不容置疑:“你屁股上确实有颗痣。”

姜钰道:“那儿臣怎么不知道呢?”

这肯定是晋阳王瞎编的,晋阳王若是连她屁股上有痣都知道,那就不可能连她是个姑娘都发现不了了。

“本王说有就有。”

屁股上有痣是为了增加晋阳王那一段故事的可信度,认祖归宗总有点理由,不能随随便便来了和自家儿子长的像的姑娘就说是自己死去多年的女儿,屁股上有痣显然是强有力的证据,这么隐秘的事情,别人也不能扒了她裤子看,一般造假的人不可能知道,所以这认回来的女儿就是亲生的。

好吧,这么隐秘的事情,从今以后全晋阳的人都知道了,她屁股上有颗痣。

晋阳王安排好了她的出身,还顺势要给她想个封号。

“封号不都是入朝请封的吗?”

姜勋插嘴道:“咱们晋阳现在是反臣,不需要请封了。”

像晋阳王这种自立为皇都可以,别说是自封一个郡主了,就是人家朝廷随时都可以派兵来把晋阳灭了就是了。

晋阳王道:“阿勋说的对,趁着不归朝廷管的时候,把你的郡主之位定稳了,将来便是重新归朝廷管,那新帝也没必要特意下旨废了你的郡主之位。”

听起来,好不要脸的样子。

第118章 ...

姜钰趴在案桌上, 鼓着腮帮子:“父王大可不必担心朝廷会下旨废了儿臣的什么郡主之位, 当朝陛下是我未来夫君。”

晋阳王斥道:“什么未来夫君,你一个小姑娘, 说这种话, 害不害臊?”

姜钰捧着脸笑:“不害臊啊,儿臣就是喜欢他,只要一想到他,儿臣就开心。”

晋阳王看着自己最受重视的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内心的情绪无法言说,他初时知道姜钰的女儿身时除了失去儿子的心痛,还有对姜钰的怜惜与愧疚。

可这些日子姜钰又穿着男装, 晋阳王一看她打扮的风度翩翩少年郎捧着脸对看不见摸不着的徐砺犯花痴, 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道:“他登基这么久, 也不见他往晋阳下旨求亲, 自古皇帝三宫六院,隔一段日子就会有大臣请奏选妃,他身边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我儿能否保证他还记得你。”

晋阳王本来想说这么久不见徐砺的动静, 怕是早就在皇宫左拥右抱把她给忘了, 但是看女儿那傻乎乎的笑脸,他话到嘴边都没忍心说出来。

姜钰听了他的话,哦了一声, 起身道:“他是皇帝嘛,事情忙,我去给他写信,提醒他要想我。”

晋阳王脸色一板:“谁让你去给他写信了,给我坐下。”

姜钰不解的眨眨眼,老实坐好:“又怎么了嘛?”

晋阳王见她一脸不耐,被气的心肝疼:“你是姑娘,要写信也该他先给你写,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这么主动,在他心里肯定得掉份量,你得端着,端着知道吗?”

晋阳王以一个男人的角度训导女儿。

姜钰似懂非懂,蹙眉道:“他与旁人不一样,他不矫情的。”

晋阳王怒道:“父王是在关心你,你什么意思,你这意思是你父王我矫情吗?”

姜钰很想说是,这么明显的事情了,他还非要问,姜钰觉得她父王真蠢。

她现在是知道晋阳王只是个纸老虎,一点都不怕他。

“儿臣不是那个意思,父王您想多了,阿砺他对待感情特真诚,当初喜欢上儿臣是便直接同儿臣说了,他那会还不知道儿臣是姑娘呢,他宁愿为了儿臣不要子嗣,他怎么可能登基后就忘了儿臣呢。”

姜钰特别不希望别人对徐砺有什么误解,她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得到亲人的认可。

“他不知道你是姑娘就喜欢你了?”

晋阳王语调微扬,他原本只是觉得女儿对待新帝太热情了,怕新帝认为女儿倒贴不值钱,看低女儿,现在看来何止是太热情啊,还是爷们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是有问题啊,那是断袖啊,是怪癖啊。

如果不是怪癖,那就是在利用女儿,女儿当初好歹也是晋阳王世子,便是不受宠,背后靠的也是整个晋阳,到了京城肯定是几位皇子拉拢的对象,当初还是太子殿下的新帝一定是看上了女儿背后的势力,不然怎么会喜欢男子。

演技精湛的晋阳王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要真喜欢阿钰,怎么登基后不见求亲圣旨,阿钰是男子时他就喜欢,那阿钰是姑娘了,他还喜欢,他到底喜欢的是男还是女,八成,就是虚情假意。

他就知道徐啸那老王八生不出来好东西,欺骗他纯洁的闺女。

晋阳王沉着脸对姜勋吩咐:“去把戒尺拿来。”

姜勋诧异道:“拿戒尺做什么?”

晋阳王目光深邃的盯着姜钰:“本王今日要好好审一审了。”

这个姑娘从小当男孩子长大,又年少离家,没有父母在身边,对待感情懵懂,可别让新帝给骗了。

姜钰笑了一声:“父王您要问什么尽管问,儿臣知无不言,动什么戒尺啊,多伤感情。”

晋阳王不理他,扭头对姜勋吼:“愣着做什么,去。”

姜勋被吼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晋阳王训斥姜钰的时候语气虽然严厉,但声音温和,对姜勋吼就不一样了,真像是要把毕生力气使出来。

姜勋看了长姐一眼,最终不敢挑衅父王的威严,他不像长姐在外面溜达了一圈,背靠大树好乘凉,天不怕地不怕,心大了,还能靠出嫁脱离苦海。

他从小就在父王的压迫下长大,未来也没有机会靠出嫁拯救人生,还要继续在父王手底下讨生活,老老实实的去把他父王的戒尺拿出来。

晋阳王的戒尺面光润圆滑,这么光滑,姜钰姜勋姐弟俩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

姜勋拿到戒尺,手背到身后,替姜钰求情:“父王,长姐从小做男儿教养,性子主动了些,也是情有可原。”

晋阳王不听他唠叨,把他手里的戒尺夺过去,看着姐弟俩道:“手伸出来。”

姜钰叹了口气,老实的把手伸过去,本以为做了姑娘就不用挨戒尺了,没想到还是要挨罚。

晋阳王看着她白嫩的手心,淡淡道:“谁说你了。”

姜钰愣了愣,晋阳王冲着姜勋挑眉:“愣着做什么,手伸出来。”

无辜躺枪的姜勋:“......。”父王让他来不是让他做世子,继承家业的吗?他犯了什么错?

晋阳王拉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摆正,振振有词:“你长姐是姑娘,父王不打她,但她犯了错,总要有人受罚。”

所以,他这是要代替长姐受罚了。

“阿钰,父王问你的话,你最好老实回答,胆敢有一句欺瞒,父王就罚阿勋。”

他说着手上一扬,戒尺就落在了姜勋的手掌心,姜勋眉头一皱,手心上出现一道红印,吸了吸鼻子,扭头委屈的看着姜钰。

他为长姐受罚无怨无悔,但他还是希望长姐能说实话,让他少挨打,因为戒尺,真的很疼。

姜钰瞧着弟弟可怜巴巴的,道:“父王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儿臣也没说要欺瞒您啊,你打阿勋做什么。”她拍着胸口:“您要打打儿臣,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晋阳王道:“狗屁大丈夫,你要是大丈夫,父王何须如此忧愁,你是晋阳王府的郡主,你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要牵扯到晋阳王府,阿勋是日后的晋阳王世子,你若不是一出生就做男孩教养,当初徐啸下旨让晋阳王府送子入京,便该由阿勋去,他去了,你根本不会有机会接触新帝,又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你是替他去京城的,你做错了事,便该由他这个弟弟替你担着。”

真要这么论,头一个要打的不是他这个做父王的吗?

姜钰深吸口气,撩着袍子坐下:“父王请问。”

“你说新帝爱你至极,为了你,甘心绝后?”

晋阳王的语气充满质疑,活了这把年纪,他根本不信有这样的爱情,女人不过就是可有可无,娶回府里好吃好喝养着就是了,如他和晋阳王妃侧妃,不过是亲情罢了,那两个女人有事,他会难过,但绝不会为了她们放弃自己的子嗣。

姜钰点头:“是。”

“他喜欢上你时,不知你是姑娘?”

姜钰道:“真爱一个人,还在乎是男是女吗?”

“莫要油嘴滑舌,只说是与不是。”

“是。”

晋阳王挥着戒尺就打,戒尺打的啪啪响,姜勋开始还忍着,到最后忍不住把手往后缩。

姜钰吼:“父王,说的是实话。”

晋阳王也吼:“知道是实话,本王心里不舒服。”

他一吼,手上力气更大了,父女俩叫板,受罪的是姜勋。

姜勋小脸耷拉着,插嘴道:“下一个问题吧。”

姜钰强硬的把弟弟拉到身后,瞪着晋阳王,说什么都不许他再打了。

“父王若是不舒服,这事咱们就暂且搁置,等父王舒服了,再来商讨。”

晋阳王气道:“逆子。”

姜钰淡淡道:“我不是。”

晋阳王改口:“逆女。”

姜钰道:“儿臣已经实话实说了,儿臣知道父王在质疑什么,您怀疑当初阿砺说喜欢儿臣,其实是要利用儿臣背后的势力。”

晋阳王道:“你心里清楚,为何还心甘情愿的陷进去。”

“因为儿臣喜欢他啊,儿臣初到京城,先帝疑心重,将儿臣圈于皇宫大院,儿臣心下彷徨,举目无亲,只有太子殿下护着儿臣,儿臣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最起码那段日子,他让儿臣觉得有所依靠,真情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儿臣享受了他带来的关怀。”

晋阳王叹气:“傻姑娘。”

姜钰手搭在脸上:“父王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

“好不好的,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觉得他好不行,得让他觉得你好,父王问你,他近女色吗?”

“除了儿臣,没见他近别的女色。”

“那他近男色吗?”

“除了儿臣,也没见他近别的男色。”

“这多矛盾,你是男子的时候他轻易喜欢上你,那就是断袖,即是断袖,你恢复女儿身,他又怎么会喜欢身为姑娘的你。”

姜钰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矛盾的,以儿臣的脸和儿臣的智慧,足以让殿下为儿臣折服。”

晋阳王给她一个更大的白眼:“你开心就好。”

“父王不是才说过,儿臣是晋阳第一美人吗?”

这话,晋阳王确实说过。

“新帝是什么身份,他见过的美人少吗?”

姜钰不悦:“那些美人,怎么能和儿臣比。”

“当然不能和你比,他喜欢你时,你是个爷们,又是晋阳王世子,她们怎么能跟你比。”

说来说去,还是不相信姜钰的魅力。

姜钰拒绝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只说晋阳王不了解徐砺,都没见过徐砺的面,如何对他评头论足。

晋阳王深感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这话果然不假,尤其是他闺女这种,人家闺女提到喜欢的人还会意思意思的脸红,到他闺女满脸都是迫不及待的要嫁出去。

“你既喜欢他,那父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毕竟是姑娘,要求亲也该是他先求,父王不允许你先给他写信,真如你所说喜欢你喜欢的愿意绝后,必然会下旨与晋阳求和,向晋阳求婚,且等等,咱们晋阳的姑娘娇贵,你是最娇贵的那一个,岂能上赶着嫁出去。”

姜钰觉得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那儿臣就等着他下旨,他若下旨求亲,父王您就不能再找借口阻止我们在一起。”

晋阳王深感苍老了十岁:“父王又不是专门拆人姻缘的,父王是为了你好,女子出嫁,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

姜菱出嫁已经让他留下遗憾,这个女儿,不能再像姜菱一样了。

姜钰点头:“那儿臣就回去等着了。”

她非常自信徐砺会下旨求亲,她觉得她父王不了解徐砺,所以她收拾一番,让人去寻了解徐砺的章景明过来。

此时由晋阳王胡编乱造的故事还没有传出去,当章景明随如梅进了姜钰的屋子,见到靠窗的美人榻上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以为自己是进错了屋子。

随后,那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利落的翻身坐起,撸着袖子对他喊:“章兄,你怎么这么慢,等你等的黄瓜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