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国公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大步离开书房,走之前还记得提走了鹦鹉。

沐国公夫人身体晃了晃,沐世子抬起头,眸子暗淡却很有精,“娘的担心是多余的,慕婳只是让父亲想起她而已,人死如灯灭,她不可能还活着,是我亲手安葬了她。”

她那身染血的盔甲亦让他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沐国公对慕婳的执着,慕婳言行令沐国公夫人疑神疑鬼,今日沐世子才借机试探藏不住心事的沐国公。

沐国公夫人眸子闪过一抹狠辣,“既然不是她,我亦不用再手下留情,一个陌生的丫头休想占据我女儿的一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慕婳的后妈出没

当日她用女儿的血和头发,在灵位上写下名字,并供奉在佛前,用以超度女儿灵魂,净化她的怨念,沐国公夫人并非只是单纯的后宅女人。

毕竟她的表哥可是长青先生,当代鬼谷子的传人。

纵然学不到表哥通天彻地的本事,她亦是学得一些皮毛手段。

这些足以保证她和她儿女们富贵荣华一辈子了。

沐世子的试探,沐国公的反应令她略觉心安,若是有可能,她也不愿意再面对已死的女儿。

“母亲……”嘉敏县主轻快般说道:“您放心,没人可以夺走女儿的一切,我亦不会轻易让慕婳得逞,在她面前认输。”

她可不是没用的三小姐慕媛。

沐国公夫人轻轻抚摸女儿额前的碎发,低声说:“有些事情,现在不适合告诉你,你只管入宫拜见太后娘娘,其余的事,我和你哥哥会帮你铺平道路的,京城闺秀断然不会输给一群乡下来的丫头,就算她们技艺高超,你们这些小姐背后的家族也不会容许乡下丫头逞威风。”

嘉敏县主依偎着母亲,点头道:“娘,我不会做多余的事。”

“我最是喜欢你这股聪明劲儿,慕婳太嚣张了,大宴京城百姓?看她不顺眼的人比看重她的人更多,庆祝她新生?我看她是在作死,就算京城百姓都站在她那边去,都称赞她,她在权贵皇族眼里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

“她生父是木指挥使。”嘉敏县主提醒一个劲贬低慕婳的母亲,“父亲对她也很好,她同轻浮的女孩子不一样,我觉得皇上似对她也是看重的,在朝廷上几次三番提起她的名字,还有红莲长公主……”

沐国公夫人多了几分慎重,想了一会道:“一会儿我给你个香囊,你带进宫去,尽量靠近她,到时候有她丢脸出丑的。”

还缺少慕婳的生辰八字,不过想来从田氏和三小姐口中不难打听到。

嘉敏县主犹豫片刻,好似不忍心对待慕婳,“即便慕婳占了风头也影响不到我,从来我就没有想过去同她抢什么。”

“傻丫头,你不去计较慕婳,她却不会让你好过,看看她对三小姐和田氏,多狠得心肠。”沐国公夫人扯起嘴角,“皇上既是喜欢她,我便促成她入宫,只要她做了皇上的女人,你爹自然而然就不会再张罗着认慕婳做女儿了。”

“慕婳那样的性子,在后宫怕是一日都待不下去。”

沐国公夫人眸子闪了闪,倘若慕婳不肯改变性情迟早会被后宫的女人磋磨死,可若是改了性情,皇上还会看中她么?

她还会吸引沐国公?

“我们这是送了慕婳一份天大的富贵,以后她承宠于陛下,没准还会感激我们呢。”

沐国公夫人轻声交代嘉敏县主如何在宫中配合自己,毕竟她是一品诰命,自然在入宫给太后娘娘贺寿的名单中,还很靠前,行事更加方便。

沐世子对慕婳有恨,亦有佩服,曾想过娶慕婳过门,然而母亲和妹妹都不喜欢慕婳,沐世子便绝了这份心思,慕婳哪有亲人重要。

将来他的妻子可以不漂亮,不温柔,家世不够显赫,但是必须同他一起孝顺母亲,善待嘉敏县主,母亲为他牺牲太多了,嘉敏亦是为他付出良多,他不能辜负她们。

******

“……木,木齐的女儿吗?”

京城最大最奢华的酒楼之中,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猛然从账本上头,看向身边的伙计,“你再说一遍,真是木齐的女儿?”

伙计跟了风掌柜好几年,凤娘子只对银子着急,从未在意过任何人,今日有银子不算反而关心木指挥使的女儿?

“是,是神机营指挥使的女儿,慕婳慕小姐。”

“啊,是她!”

凤娘子长了一双入鬓的眉毛,又是天生一双眼,显得英气又带有几分独特的风韵,再配上她能让任何男人都眼睛发直的好身段,凤娘子颇受男人垂青,几乎每日都有媒婆上门提亲,不是有皇上的招牌在,她怕是早就被有权有势的男人抢去了。

“可她不是姓慕,羡慕的慕。”凤娘子咬牙切齿,“不是木头的木!”

牙齿咯吱咯吱好似能咬碎木头一般,伙计背后冷汗直流,“她才是木指挥使的亲生女儿,前一阵子京城说过的换女……”

凤娘子这才恍然大悟,食指揉着太阳穴,“我竟是不知他还是珍宝阁的木掌柜。”

“您以前见过木掌柜的。”伙计小心翼翼的说道,“他还同您喝过酒……”

“碰。”

凤娘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木掌柜那副懦弱无能样子,我哪会记住?你们都忘记,老娘我……记不得人!”

说来也是一把眼泪,凤娘子分不清男人的脸,今日见过了,明日就忘记,唯有一个人,让她记忆深刻,可她记住的木齐,跟木掌柜根本就是两个人,他们怎么都说是一个人?

真是奇怪了!

“主子,您看咱们收多少银子好?沐国公府大少爷带了几万两银子来帮慕小姐付账。”

“一分都不收!”

气势汹汹的凤娘子气势突然柔软下来,罕见抛开银子账本,“我去梳洗打扮,一会儿慕小姐到了,你们都给我热情点,谁敢开罪慕小姐,我要你们的脑袋!”

“……”

伙计们懵了,眼前的人真是他们死要钱,恨不得抱着银子睡觉的主子?

等着付账的沐大少爷也愣住了,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不要银子?”

显然他是听过凤娘子爱银子的传闻,据说连皇上来酒楼吃饭,她都敢管皇上要银子的,“婳妹妹是要宴请许多人,酒宴得摆上几百桌,还不一定够,凤掌柜不要银子……是不让婳妹妹在酒楼摆宴?”

“来吃饭都是贵客,婳妹妹宴请的银子,我爹出了。”

沐大少爽快甩出一叠银票,同沐国公拿银子砸人的作风异常相似,只是少少欠缺一点点纨绔土壕习气,毕竟沐大少爷从来不是以自己的父亲为榜样,而是帅气洒脱的少将军。

“我们掌柜说,随便慕小姐,她想摆几桌,就摆几桌,我们免费供应各色酒菜,保证都是上等的席面,不让慕小姐脸上无光。”

“……凤娘子还好吗?”

“当然。”

回想擦脂抹粉,一派温柔的主子,伙计们也不大确定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又一个土壕

慕婳取银子赶到京城最好的酒楼门口,碰到捧着银票发呆的沐大少爷,笑呵呵同他打招呼:“沐大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目光在一叠厚厚的银票上扫过,慕婳轻快般跳下马,“沐国公让你来的?”

沐大少感到慕婳有几分不一样,更显得从容潇洒,好似束缚她的枷锁彻底斩断了,见轻松自在的慕婳,他也是欢喜的,虽然眼前的人同他记忆中舍身取义,高大尚的少将军不一样,但是父亲说得对,她该享受盛世繁华了。

“我觉得……凤娘子不对劲。”

沐大少把慕婳拽到一旁悄声嘀咕,紧跟慕婳过来的柳三郎眉头稍稍一皱,莫名感到他们怯怯私语有点刺眼。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而需要沐大少给慕婳提醒?

还背着他说!

柳三郎缓缓走到酒楼门口,向陆陆续续赶到酒楼的百姓说道:“都请里面坐,先用些茶水,酒菜一会就会端上来。”

学识渊博且温润尔雅的端方君子,魏王殿下的儿子,皇上最为宠爱后辈,无论是哪个身份,柳三郎都是吸人侧目的,尤其是他仪表堂堂,风绅俊秀。

百姓能感到他的亲切,对他萌生几分好感。

“柳公子这是……”

“我同慕小姐是邻居,代替慕小姐迎接诸位。”

柳三郎唇边噙着和熙的微笑,虽不是忙里忙外,操持琐事,但他在酒楼门口迎客,立即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按赞柳三郎真是一位君子,热于助人,帮忙慕小姐。

换个人,怕是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然而柳三郎人品太好,便是有人猜到柳三郎倾慕慕婳,也不会有人去玷污君子和才女之间的那份美好。

有更多人乐见其成!

慕婳没注意周围人目光,“你的意思是凤娘子看上木指挥使?她想做我继母?”

今日酒楼彩灯高悬,便是皇帝亲临,怕是也没这待遇。

酒楼的伙计忙里忙外,殷勤得不得了,往日他们接待的人都是达官显贵,哪会是平头百姓?原本百姓们还有些拘谨,但被伙计们殷勤以待,反倒放开了不少,享受他们一生只有一次的盛宴。

“凤娘子很给婳妹妹长脸。”沐大少不觉得自己父亲能抢过木指挥使,“看起来她对木指挥使情根深种,肯定不会亏待了婳妹妹,最起码比糊涂的田氏好得多。”

慕婳方才听了凤娘子的传奇经历,不觉得凤娘子比亲娘还狠,“他才休妻很是突然,凤娘子一直不肯再嫁,若是等我爹的话,她……没准一辈子都等不到。”

不是田氏太能做,木齐未必会休掉她。

“我喜欢他是我的事,同他无关。”

门口闪过一道倩影,慕婳顺着那么红看过去,凤娘子今年也不过二十刚出头,长眉入鬓,凤眸细长,她显得英气,偏偏又有一副可以征服男人的妖娆身段,这样矛盾的美,令人对她有极深刻的印象。

凤娘子走出酒楼,衣角生风,显得极有气势,整个人不再是风情万种,凤眸一眯显得极是严厉,沐大少心头一个哆嗦,凤娘子不似讨好慕婳,她是来示威的?

慕婳淡淡回道:“既然是你的事,何必特意同我说?”

“……爱屋及乌,你没听过?!他所看重的人,就是我看重的,他疼爱的女儿在我的酒楼请客……我自是不会要银子。”

“听说你很爱财?”

“我的银子足够后半辈子花了。”凤娘子冷厉般说道,“你不用再给我银子。”

她杀气腾腾转身走进酒楼,宛若对慕婳不大满意。

“婳妹妹……”

“我先去看看凤娘子。”慕婳尾随进了酒楼,悄悄跟着怒气冲冲,好似谁都欠了她银子的凤娘子。

沐大少摸了摸鼻子,弄不明白女人啊。

*****

“该死,该死。”

酒楼后连着一个院落,种了几株柳树和高高的松柏,凤娘子眼圈微红,折了一段柳枝狠狠的抽打着柳树,“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她不会喜欢我了。”

此时她哪里还有方才的气势?

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自怨自怜,狠狠的虐待柳树,额头抵着凹凸不平的树干,“我真没想过打扰他,只是看着他就好,可是他既是休妻了,若是再娶,我也有了机会……”

凤娘子以为一辈子就那么看着他了,一辈子单相思,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她心头活泛了几分,倘若木齐续娶,为何不能是她?

他们明明是旧识,她救过他的命,他也帮过她。

木齐那样的男人一般的女子都畏惧他,只有她不怕他,亦不在意他是不是神机营指挥使。

“他那般在意女儿,我竟然在他女儿面前……天啊,让我死吧。”

慕婳扯起嘴角,果然凤娘子是个有趣的人,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同木齐多重性格还是蛮般配的。

木齐前三十多年,命运坎坷,承受许多折磨和侮辱,如今他狠心摆脱田氏,慕婳自然不会阻挡木齐去寻找第二春,找一个真正懂他的好女人,再给他生一个真正的儿女。

前世今生她的生母都是极品,她不觉得继母会比生母更糟糕。

何况她也不是任由继母摆布的懦弱女孩子。

“父亲娶谁为妻,我不会多问。”慕婳的声音令凤娘子拿头撞树顿了一下,哽咽道:“你怎么过来了?”

好丢人!

在木齐的女儿面前丢人了。

她这样冲动,爱财,名声又不大好,慕婳会不会嫌弃她。

啊,她以后怎么帮着木齐管教女儿?

不是,同木齐一起宠溺女儿!

“我……我给你准备不少的东西。”凤娘子低垂着脑袋,蹭到慕婳身边,一把死死抓住慕婳的胳膊,“你同我过来!”

她语调生硬,带有命令的意味,慕婳却只听出她的哀求和焦急,没有挣脱凤娘子的手,“去看看也无妨。”

慕婳看着凤娘子一件一件往外搬东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带来的银票,咽了一下口水:“其实……我也有些银子……”

渐渐底气不足,身边的人都这般壕气冲天,慕婳觉得自己就是个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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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承诺

慕婳肩膀被凤娘子的手按住,她只能木讷般坐在梳妆镜前,眼见着凤娘子把蓝宝等首饰往自己头上身上手腕上挂。

“这个好看,你平时穿太素气了。”

“看看这件首饰,宫里的新式样,我特意请人按照花样子做的,你戴红宝最是好看。”

“还有这件,是皇上赏赐我的,说是后宫里的娘娘都没得到。”

凤娘子对首饰如数家珍,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慕婳,凤眼笑眯眯的,愉悦极了,慕婳盯着镜子中的女人,轻声问道:“你等了很久了吧。”

凤娘子点点头,“我老早就想打扮闺女了,给她们做衣服,戴首饰,领她们出去玩,拉着相公的手送闺女出嫁,我会哭,相公轻声安慰我……然后闺女回门,我要教训女婿。”

想一想,都觉得幸福满满。

简直比赚银子还爽!

“你觉得我爹会泪眼婆娑送我出嫁?”

“……是比较难,你爹太生硬了,完全不近人情,其实……”

凤娘子犹豫了一会,扶正插在慕婳头上的蓝宝步摇,“他曾经哭过,我看到了。”也就是那一刻起,她才知道冷硬阴狠的男人过得并不好,并不如表面上风光无限。

男人落泪,令她心酸。

她整夜陪着高烧不止,喃喃自语的木齐,跪在他身边擦去他的眼泪,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一二,最终想到他是有妻子的。

慕婳回头望着凤娘子,“你心悦的人是现在的木齐,不是木掌柜?”

“当然是现在的木齐!”凤娘子毫不迟疑,一点不怕慕婳觉得自己是看上神机营指挥使所代表的权势,“同你实话说,木掌柜是谁,我从没注意过,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万一有一日我爹又变成木掌柜呢?”

虽然有点残忍,慕婳还是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谁也无法保证木齐的人格分裂完全好转,“你会同他和离吗?”

凤娘子摇头道:“我会陪着他,早日让木掌柜消失,万一他一辈子都是木掌柜,我不会再让他碰我,却会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再被别人欺负或是欺骗,保护他一辈子。”

就当养了个夫家的小叔子罢了。

“不过,我应该没那么倒霉。”凤娘子悲凉的话锋一转,“算命都说我早些年过得辛苦,有了女儿后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慕婳抚了抚额头,算命的话能信吗?见凤娘子一副认真的样子,违心点头:“我爹的病的确好了。”

“就是说嘛。”

凤娘子摩拳擦掌,言之凿凿,“倘若他说得不准,我就去砸他招牌,哼哼,他还欠我一两银子的酒钱呢。”

慕婳摘掉头上的首饰,起身道:“我去外面看看。”

“哎,慕婳。”凤娘子在慕婳迈出房门前,罕见捏着帕子,轻声道:“你觉得我怎么样?别听外面人说我同皇上,同那些人……我其实只是想多赚银子,活得更好,让那些看我笑话的人这辈子再也笑不出来。”

“其实,我是望门寡,还是……那处子,从未让男人进过身。”

声音磕磕绊绊,凤娘子已经羞红了脸,暗恼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弱了气势的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别看不起我。”

这些话同木齐,她都未必会说,但是却说给慕婳听了。

慕婳回头浅笑,“我很喜欢你的性情,不过我爹是不是会娶你,我不会主动过问,倘若他来问我的话,我会说,凤娘子配你绰绰有余,是你高攀了!”

说完,慕婳便离开了。

凤娘子双手捂着脸庞,心头似有小人在打滚,“天啊,天啊,这些东西哪够?我记得,记得还有一些好东西,都给我闺女做嫁妆,还有嫁衣……对,我师傅可是号称天绣,撒泼耍赖我也要让师父给慕婳绣出天下独一无二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