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外面跑进来一人,看清楚柳三郎对面坐着安乐郡主,挺下脚步,欲言又止。

“她不是外人!”柳三郎声音正式,“外面有何消息?”

“致仕的首辅大人……一家失踪了,生死不知,如今朝野震动,他远在外面的两个儿子已经在回京喊冤的路上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打击皇上

慕婳顾上琢磨柳三郎的人怎么顺利的进入侯府,听到致仕的首辅一家失踪,坐直身体,“生死未卜的失踪比灭门更麻烦。”

柳三郎微微颔首,同慕婳明亮的眸子撞到一起,“是啊,有麻烦了。”

“倘若是被杀,皇上下令严查,即便找不到真凶,也总能找到说得过去的人定罪,偏偏他们失踪了,轻易结案,他们再突然冒出来,那岂不是主持此案的人成了笑柄?这辈子都别想洗脱污名了。”

“更何况还有首辅的两个儿子活着,首辅虽退了,但他好歹是先帝钦点的托孤重臣,这些年同太后娘娘配合默契,朝廷上人脉广,百姓间声望也不错,无论是他的门生故旧,还是百姓都要给个交代。”

“皇上这会儿真是有点烦。”

“不过这事是谁干的?”

慕婳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抛出来,对此事很是关注,一门心思认真琢磨分析,柳三郎淡笑出声:“你方才还犯愁靠女学的事,怎么?突然有对朝廷上事情好奇了,无论是谁干的,皇上是否麻烦……”

他抬手越过棋盘,轻轻扶正慕婳头上的朱钗,入手的珍珠细腻圆华,知晓是难得的精品,唯有慕婳能压住珍珠的光泽,“都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

慕婳愣了片刻,让柳三郎过足手瘾,失笑道:“你说得对,同我没有关系。”还是改不了一有大事就多想的性格,她方才甚至都想到该怎么帮二哥和木齐谋得好处了。

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容易改变,以前在宛城时,她接触不到曾经无比熟悉的朝中大事,如今她做了安乐郡主,又是皇上宠臣的女儿,身边有个好似什么消息都能最快知道的柳三郎,她不由自主得想要捞取政治上资本。

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慕云,木齐,甚至为柳三郎,更有可能是替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操心。

慕婳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以后这样的事,你还是同你的属下瞒着我罢。”

“我还等着你帮我出主意呢。”

“我帮你出……主意?”

慕婳恨不得撕碎柳三郎那副温柔的君子模样,“你算计得比谁都清楚,没准他们失踪就是因为你!”

正把棋子一颗颗收进棋盒的柳三郎捏着棋子把玩片刻,眸子璀璨,扯出一抹文雅的笑容:“或许罢。”

能悄无声息在京郊让他们失去踪影的人是有数的,旁人以为他们一家都被灭门了,他却是隐约猜到一些东西。

“还是真是因为你……?”

慕婳方才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不知道先帝的遗诏就是出自首辅的手,也不知柳三郎去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劝说柳三郎谋自身,别做了皇上手中的刀。

一般被皇上利用的人,结果都是异常的悲惨。

“仔细琢磨他们失踪也未必是坏事啊。”慕婳轻声说道:“皇上固然焦头烂额,但可以……可以借此机会看清一些事儿,安插一些人,或是把挡路的人名正言顺的搬开。同时太子他们也不会闲着,这桩失踪案总能空出一些位置,参与政务的太子,开府的两位王爷又岂会什么都不做?”

柳三郎淡笑道:“所以说皇上英明呢。”

慕婳:“……这么说……”咽下将要出口的话,她背后一片潮湿凉意。

收拾好棋盘的柳三郎抬眼看了慕婳,轻声道:“不要低估一颗做皇帝的心,没什么是皇上不敢做,亦不能做的。”

“我去温书,你……你以后让你的仆从注意点。”

慕婳起身快步离去。

柳三郎嘴角上扬,轻声叹息:“对不起啦,伯父。”

“公子爷您这是?”

书童抿了抿嘴唇,给皇上刨坑真得好吗?“皇上对安乐郡主实打实的好,郡主对皇上也很信任。”

所以公子爷吃醋?连皇上的醋都吃?!

柳三郎低头把玩裂了一道缝隙的棋子,“就是太好了,她对宠爱自己的长辈总是乐得亲近,且信任的。”

那人对他们再好,始终是皇上!

是他小肚鸡肠也好,未雨绸缪也罢,他总不愿意慕婳把皇上摆在前面,哪怕皇上对他更好!

“公子爷,魏王殿下在外面,您看?”

“让他去同皇上说,只要皇上下旨,我立刻回魏王府。”

柳三郎缓缓起身,首辅留下的东西也要利用起来,看看那份名单上到底有多少可以为他所用的人!

首辅失踪同样是他的机会。

“还有就是宫里已经出货了,是不是让咱们的商行入手货物?”

“不,不要沾手,让齐王或是赵王去。”

柳三郎玩味说道:“最后再通知赵王,赵王在内廷不是很有威望吗?很会拉拢内廷的太监为他所用,等这些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赵王是否有能力保下他们,不被皇上一怒之下全砍了!”

“可是皇上也应该知道一些吧,皇上说过水至清则无鱼。”

“以前伯父不在意这些事,可现在不一样了,内廷就是伯父的家,有奴才这般大胆妄为,偷到主子头上去了,这个家不安稳,伯父还能坐得住?”

柳三郎弹了弹衣袖,翩然潇洒:“我要用功读书,准备科举,郡主要备考女学,最近就不见客了,谁也不见!”

“是,公子爷。”

随从齐声应喏。

*******

“你说什么?太子妃方才传了口谕,说是要把入库的锦缎绫罗都……都搬出来?”

操持太后寿宴的太监们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刚刚喘一口气,准备按照品级和贡献分那笔巨额银子,毕竟那些玻璃灯太值钱了,能让富商们趋之若鹜。

其实就连他们都爱不释手,私底下藏了好几盏。

可是他们这边刚把货物卖出去换了银子,那边太子妃就以太后娘娘的口谕恩泽天下,说是把这些东西赏赐给百姓或是勋贵,这让他们去哪里弄货物去?

一旦被皇上察觉他们监守自盗,这不是银子和能不能保住官职的问题,而是他们脑袋都得搬家,皇上虽是宽和,但对贪污之人从不留情的。

以前皇上对不伤根本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他们做得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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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马蜂窝

谁让那些玻璃灯太稀奇,也太抢手呢?

面对流水的银子,谁能不动心?怕是连最清廉的大臣都做不到,何况他们这些无根无后的阉人。

他们最是贪财了。

“太子妃,太子妃她屁股后面一堆事,竟是把主意打到内廷二十四监头上,咱们尊称她一声太子妃,她还真把自己当个玩应了?谁不知道皇上在用她故意寒碜太后?太子若是真娶了她,也坐不稳太子……”

“行了!”

领头的太监高声喝止道:“嘴上没个把门的,以前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太子妃把东西散去民间,那也是为太后娘娘挣得好名声,她到底是太子妃,做奴才的还敢去指责主子。”

“您说得对,可是我们该怎么办?万一皇上查起账来……”

许是前明宦官弄权致使灭国的影响太深,帝国历代帝王对内廷的太监防范得很严,他们又离不开只能依附主子的太监,毕竟比起朝上大臣,荣辱取决于主子的太监才是更值得信任一些。

不过皇帝对太监也不曾留情,建国至今,太监被当权者杀了好几批了,也被帝王扔出到前朝当做大臣们的出气筒。

直到太后娘娘辅政,当今登基后,他们才好过一点,皇上受上师的影响,不再把太监不当人看待。

“皇上的性子外柔内刚,这一次咱们步子迈得太大,根本圆不会来。而且看样子,太子妃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万一被太子妃发现了端倪,一状告到皇上面前,皇上再宽和怕是也容不得我们。”

倘若太子妃听到这些太监的话语,一定会高呼冤枉,她只是想在宫中立威,并未想同所有太监为敌,充其量也只是想借此机会安排几个人。

太子妃不曾想过他们的胆子如此之大,更没想过她只是听了一个建议,竟然弄得她成了宫中太监的敌人!

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太子妃绝不会向太后娘娘献策的。

纵然她再蠢也知道有些集团是此时的她碰不得的,甚至连被册封的太子都不敢往死里得罪内廷的大太监们。

相反太子还想多多拉拢他们,毕竟他们可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最是了解皇上的好恶了,一旦出个状况,他们也能给太子报个消息,让太子早做准备。

因此太子每次去见皇上,对无庸公公等大太监都是客气的,封红没少往外撒。

“买,把我们弄出去货物都高价买回来,绝对不能让太子妃把内库的状况摸清楚!”

他轻轻咬着嘴唇,眸光阴沉歹毒,“太子妃!咱家记下了。”

难怪那位对这事一点都不沾手,他们虽然在内廷占据大太监的位置,到底还不如老谋深算的前辈啊。

他方才斥责旁人不可对太子妃不敬,在心里对太子妃恨得不得了,早早晚晚都要报复回去的,破财对贪财的人如同腕心一般难受痛苦。

“我们再去求求三皇子,他一向慈悲,想来能帮我们把过错遮掩一二。”

“若是三皇子,不,赵王殿下肯帮忙,以后我们一定会报答他的。”

皇上虽是推行新政,但内廷外朝是还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平衡,皇上不可能把所有腐朽的规矩一下子破除掉,当然太监们已经感到皇上有意在削减内廷的作用,但是远远没到内廷的末日。

几人商定了计划,便分头行动起来。

他们到是吐血拿出银子高价回收卖出去的货物,然而购买这些货物的商户失了踪,找都找不到,绫罗绸缎还好说,总能买下一些凑数,可是那些玻璃灯,纵然他们有银子也没地买去。

那可是天工坊做出来的,而天工坊坐落在何处,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谁都不知道,皇上对天工坊把持得很紧。

因为他们高价买绫罗绸缎,最近几日京城绸缎价格猛涨,已经引起朝廷大臣怀疑了,不是首辅全家失踪,首辅之子恳求皇上做主,怕是早就有御史盯上太监们,毕竟太监和御史是一对不共戴天的敌人。

可就算前面有大案顶着,他们也瞒不了多久,毫不知情的太子妃正催促的紧。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太子妃对跟前回事的太监,冷冷的问道:“莫非你们都不愿意彰显太后娘娘的贤名?三推四推的,本宫怀疑你们玩忽职守。”

还别说,她怀疑对了。

眼见着太监们面色不好看,太子妃突然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不少,仔细看着面前的大太监们,以前他们眼里可没有她,她方才耍脾气,他们也都完全承受了下来,她以为是因为如今自己是太子妃,皇宫未来的女主人让他们不敢对她不敬。

她做太子妃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怎么偏偏在今日他们对她恭敬起来?

莫非……其中有猫腻?

太子妃面色骤然一变,抬起食指指着如丧爹妈的太监,“你们……你们是不是犯了大错?”

“多亏了太子妃向太后娘娘献策,没有您,咱家还能好好的,若是咱家因太子妃被厂卫关押起来,咱家为保命少不得要向皇上交代一些事的,求皇上看在咱家老实坦白的份上,饶了咱家的性命。”

他们也不再对太子妃客套,既是撕破了脸面,还顾及什么?

“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的贤内助,没想到皇长子刚刚成为太子,就拿我们这些往日侍奉他的,为他忠心办事的人立威,太子殿下真是……铁面无私,完全不在意咱家对太子殿下的忠心。”

“太子殿下这是卸磨杀驴,以后我们可不敢再为殿下办事了。”

太子妃这时是真慌了,她明白自己是捅了个马蜂窝,这件事的后果已经是不是她能承受的,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想着为难你们,只是想让太后娘娘开心,太子殿下也是要倚重你们这些人……”

“太子妃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外面已有风声了,当皇上不知道吗?反正奴才们贱命一条,到时候自是有什么说什么,万一说出对太子不利的话,还请太子妃去向太子解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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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太子妃的情敌

太子妃听到这些话,心里拔凉拔凉的。

一直以来都是太后娘娘掌握皇宫,皇上才掌权亲政不久,对内廷的大太监怕是还赶不上太子齐王他们了解状况。

太子为探听消息,肯定没少在内廷上动手脚,万一这些大太监犯了事,被皇上关押起来,他们的一番胡言乱语定能让太子殿下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妃是想给内廷二十四监点颜色看看,却没有想过得罪满宫的太监奴才。

身为主子一旦没有可信可用的奴才,主子做事也不方便。

“你们糊涂啊,这样的事情也做得?皇上是缺了你们俸禄还是怎地?”太子妃面带几分焦急,责怪道:“刚开始本宫派人来时,你们为何不说出详情?”

“纵然我们说了,太子妃是能让太后娘娘收回口谕,还是您能让皇上放过我们?不是我们轻视您,您什么都做不到,做不了,您这个太子妃是怎么来得,又在宫中是个怎样的地位,还用我们明说?”

毫不客气的话语令太子妃格外难堪憋屈,事实的真相往往很残忍,更残忍得是当着太子妃的面揭露真相。

“与其去求您,还不如去求安乐郡主,起码郡主在皇上面前真正有脸面的人,又是慕十三爷的妹子,总同我们有一份香火情。”

慕婳!?

太子妃最是听不得她的名字,“你们小看了本宫,且等着,本宫这就去太后娘娘跟前讨个口谕。”

太监们不屑的撇嘴,显然看轻了她,太子妃拂袖而去,太监们凑在一起商量,有人道:“莫非太子妃能讨得旨意?”

“哼,你可真是糊涂了,太子妃若是在太后娘娘面前有这样的脸面,咱们还敢像方才那般说她?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她一旦惹恼了太后,什么都不是了。”

“我看咱们还是去见见安乐郡主吧,听说三公子正在侯府闭门读书,在皇上跟前,谁都没有三公子得脸面。”

“就是,就是,我听在皇上跟前伺候的猴崽子说,魏王殿下为了认回三公子已经在皇上面前磨叽了好几日了,以往魏王殿下有所求,哪怕再荒唐,皇上多会应允,可这次魏王的要求合情合理,偏偏皇上不松口,只是推说让魏王再等等,别去侯府闹三公子。”

他们去求了太子,求了赵王,之所以没有去求齐王,是因为齐王的人好似就是买走货物又失踪的富商,东厂的消息还是可信的。

对关键时刻坑他们的齐王很是不满,平时一派拉拢他们的样子,可是坑起人来,齐王是一点都不手软,也是齐王不如太子宽和,不如赵王对他们和善,齐王虽是二皇子,可无论支持还是行事都是很伟岸光正,不屑同阉人们相交。

偏偏皇上最终册皇长子为太子,二皇子只是封了齐王。

“没准就是齐王对咱们的报复……”

“胡说,咱们几斤几两的分量?齐王不去找太子的麻烦,特意去关照……”

说话的大太监眸子动了动,咽下将要出口的话,凑在一起商量对策的太监彼此交换了眼神,毕竟挑起这事的人是太子妃,哪怕太子不喜欢太子妃,他们也是一体的。

齐王就是借着他们拉黑太子?

莫怪那个商人,他们找不到了,齐王殿下……他们这些阉人现在是拿着齐王没有办法,等他们能熬过这次,定也让齐王尝一尝奴才阉人的反击!

如今能救他们的人只有安乐郡主和三公子了,哪怕是去求,是去哭诉投靠,也要求得这两位祖宗帮忙啊。

大太监们暗暗点头,直接去了安永侯府。

虽然赵王也是答应帮忙,然而一直没个动静,赵王到底实力差一点了,怕是有心无力啊。

******

“蠢妇,你想害死孤不成?”

“太子殿下,我……”

“住嘴!你还敢同孤顶嘴?”太子手臂一扫桌面,茶盏等物什被扫落一地,太子妃后退一步,避开碎片,默默咬着嘴唇,低头不再言语。

她是在去慈宁宫路上被太子的人叫过来的,满心想同太子商量个可行的办法,偏偏太子一见她,便不顾周围的奴才,劈头盖脸的一通痛骂。

甚至不肯听她的解释,她努力讨好太后,给内廷大太监点颜色看看,还不都是为了太子?

她绝对没有想过大太监竟然敢做下这么大的事。

伺候太子的人都是心腹,她堂堂太子的嫡妃就这么被太子责骂,这群人眼中哪里还有她这个未来的女主子?

太子好一通发泄后,抬眼看着父皇选的太子妃,再想到自己心头的女孩子,越发看太子妃不顺眼,当日她还是嘉敏县主时,太子就不怎么喜欢她,碍于她背后的沐世子和太后娘娘的疼爱,才对她和言语色几分。

“以后你做事能不能长点脑子?别以为你是太子妃就可以为所欲为,孤在朝堂上步履维艰,处处小心谨慎,生怕着了旁人的算计,可不想还要给你擦屁股。”

“你也别说什么为孤好的话,真要为孤着想,就老实待着。”

“没有安乐郡主的本事,偏偏长了一颗不安分的心,你再是莽撞胡闹下去,孤也亲自请旨废了你,孤宁可这辈子娶不到正妃,也不能让你拖累了孤。”

太子妃脸色煞白,没有任何的血色,她还没嫁给太子,已经被太子这般厌弃痛恨,以后……婚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独守空房?还是眼看着太子妃恩宠旁人?

“滚下去,孤看到你就头疼。”

“太子殿下……”

她眼圈泛红,泪水盈盈,除了太子的厌烦外,她还感到周围奴才的轻视慢待,心头犹如针扎一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