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后仿佛隐藏着历代祖师,相信他们当时也不相信师门的传统定律,最后他们没有一个能超脱传统。

“所以说其实祖师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贱皮子,为拜师付出一切的徒弟不选,偏偏选择不爱搭理的人,还对似婳婳不知好歹的徒弟好得不得了,简直是丢尽为师的尊严和体面。”

旁人都是徒弟孝顺师傅,师门的传统是师傅‘孝顺’徒弟。

当年他也曾享受师傅不少的关爱,现在全还给自己的徒弟了,长青唇边勾起自嘲来,“我是自作自受,不作就不会有今日,以前的她多孝顺啊。”

长青越想越是可怜自己,目光扫过,抬手招呼胖丫过来,“小丫头是婳婳的贴身婢女?”

胖丫慢慢走过来,一向强悍的小姐竟然被眼前儒雅俊美的男人扔进浴池?

对了,他们方才还打了一架,青石路面踩碎好几块,在屋顶交战时,踩坏不少的瓦片,毁坏好多的家具,屋子一片狼藉。她去看过,墙壁上留着巴掌印和拳头印,同她一起进去的侍卫兴奋凑在一起观看留下的痕迹。

“是,我一直跟着小姐。”

胖丫也是知道长青先生名头的,当然看得出其实长青先生对小姐疼爱得紧,只是他疼爱小姐的方式同侯爷他们不大一样,很明显小姐在长青现身面前才像是一个娇俏女孩子,撒娇耍赖,刁蛮任性。

侯爷一直期待小姐同他撒娇,小姐同侯爷再是亲近的父女,对侯爷孝顺,却不会对侯爷随意,反倒侯爷总会不由自主听小姐的,生怕小姐生气,胖丫在一旁看着替侯爷累得慌。

可是侯爷没有长青先生的功夫,侯爷打不过小姐,单纯的胖丫觉得小姐只会依赖打过她的人。

胖丫的情绪并没有出现在脸上,但长青却可以猜得七七八八,把带过来的药包一个个摆开,“记好顺序,我用不同颜色的纸张包的药材,婳婳泡浴时,你提前把药材撒进去。”

“这些只是三天的用量,明日我会再把后面的药送过来,顺序是一样的。”

“小姐需要泡药浴多久?”

“七七四十九天。”

长青眼里闪过几分心疼,宝贝徒弟本身的灵魂……不是太稳固,毕竟在灵位上被捆了十年,用秘法造成的不合天道的事情,总要或多或少受到天道的惩罚,亏着徒弟心性坚韧洒脱,换一个人十年后只会留下没有任何神志痴傻的残魂,更有可能随着灵位破碎而慢慢消散在天地中,再无转世轮回的可能。

“先生,先生。”胖丫眼见面前的人面孔变白,好似忍耐极致的痛苦,“四十九天后,小姐就会好吗?”

长青声音变得沙哑,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到时候我再给婳婳看一看,不见好的话,继续用药就是了,我师门最为不缺得就是这样的药材。”

传承两千多年,每一代传人都会给宝库增添用于施法巩固魂魄的神奇药材,连皇上的国库都未必有师门私藏奇珍异宝多,然而师门有铁律,所有东西只能用在弟子身上。

因此长青先生从来不曾给过旁人一星半点,沐国公夫人手中配置的秘药都是自己寻来的,长青会指点哪里有药材,却不会主动送到她面前。

“那就好。”胖丫郑重向长青行礼,“我们小姐全靠先生了,神医同侯爷提过,小姐身体底子不好,侯爷和三公子,二少爷都想尽办法给小姐进补,如今有先生您,小姐以后一定能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

长青不会同胖丫说,他弥补得是玄而又玄的灵魂元气,并非慕婳的身体底子,慕婳内劲大涨,寻常的补身体汤药对她是没用的,木齐他们四处找人参等珍贵药材更多是心疼她儿时不易。

慕婳明知道药材无用,依然乖巧无比把补药喝完,她……也在努力做个让父亲高兴的好女儿。

在水中待够一个时辰,慕婳道:“胖丫,取一套衣服来。”

胖丫哎了一声,很快把衣裙送进去,帮小姐擦拭身体,伺候她穿衣,在给少将军守孝期间,衣裙是素色的,穿起来也很简单,慕婳自己一人就能穿戴整齐,不会像第一次穿最最复杂的衣裙茫然。

头发擦得半干不干,慕婳直接绑了个方便的马尾,脑后的马尾随着她脚步移动而晃动,“下面你要带我去哪?”

长青怔神片刻,唇边笑容越大,简单的衣裙,便捷的马尾,她这一身正是适合,同他想象中少将军恢复女儿装扮几乎完美的重合,身体虽然变了,她还是她!

慕婳后退半步,“你不得再夹着我走路!”她被师傅弄怕了,在府上丢脸就丢脸了,真要被师傅夹着出门,她安乐郡主一世英名全完了。

最怕得是她根本无法安抚暴跳如雷的父亲大人,无法面对跃跃欲试的柳三郎。

柳三郎最近功力有进步,但离能打赢她比她脱离师傅魔爪还远。

起码她还有希望欺师灭祖。

柳三郎……慕婳觉得自己是厚道人,没有挑明残酷的真相,打击柳三郎练功的热情,毕竟柳三郎功夫增进,她也能放心一点,一旦他陷入重围,遇见危险,身手不错的柳三郎总能撑到她赶过去。

若是知道慕婳真实的意图,柳三郎只怕会拂袖而去,连着好几日不会搭理慕婳。

长青见到慕婳唇边的浅笑,揉着一丝情意和柔情,徒弟绝对是在……想心上人,木齐这个父亲做不够好,婳婳才多大,怎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拐走?

“同我去见见那对母子。”长青抓住慕婳的胳膊,“我要让你明白有些事情的始末。”

第四百二十七章 比较惨

一慕婳唇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固执般说道:“我早已同他们恩断义绝,两不相欠,也已同您说过,您若想救他们,不该来找我,去找皇上吧,判定他们死活的人不是我,是当今陛下。”

“我何时说过为他们求情的话?”

“……”

慕婳哑口无言,只能眼见长青先生得意洋洋。

“若我替他们求情,根本不配来见你。”知晓宝贝徒弟被那样对待,长青是世间最恨他们的人,没有之一。

毕竟只有他明白她的全部经历,也只有他明白沐国公夫人说用秘法的后果,即便是沐国公夫人只知道那是困住灵魂的秘法,不知后果的严重。

慕婳摇头道:“我不去!”简单明了表明态度,“对你所说的事情没有兴趣,该做的已经做了,我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亦不会去看他们凄惨的样子,他们……已经连仇人陌生人都算不上。”

长青沉吟半晌,知晓徒弟不在意他们是否痛苦,说道:“你陪我走一趟,婳婳,听师傅的话,我是不会害你的。”

直接拽住慕婳的胳膊,长青向自己身边带了一把,轻声喃咛,“你偶尔不会感到头疼吗?她施展秘法总要对你有一点影响,皇上重重治她的罪过,也只能让她偿还冒领军功的罪过,她最大的孽债始终是困住你,婳婳,我比你了解她,你是不在意她是不是说出你最大的秘密,我……我不愿见你被世人当做妖孽,她那样的人寻常还会在意你的威胁,生死攸关时,她一定会把所有东西抖出。”

她活不了,宝贝儿子活不了,同样会让慕婳难过。

“皇上他们不在意,你已经是慕婳。”长青先生嘴唇凑到慕婳耳边,一张一合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今世的父亲木齐,你也不在意?皇上不可能瞒住所有的风声,她没有治国安邦的能耐,小手段一直不少。”

虽然他是自己长辈师傅,慕婳却已经受不了自己同他这般近的距离,明知道他是怕被人听去,还是后撤半步,摸了摸被他呼吸碰触过的耳朵,“你能做到让她不乱说?”

长青先生微微颔首,“在师傅面前不必隐瞒,你有时还会头疼,甚至脑里会有一些片段……”

慕婳摇头道:“我真得没有头疼过。”遥远的记忆却是模糊不清晰的,长青愕然道:“没有头疼?”

“从来就没有疼过!”

“……这么说……”

长青先生想到唯一一种可能,淡淡勾起嘴角,“上苍还真是厚爱你,你就是慕婳,以后你不必再去想着那些有的没有的,不过我还是要带你去见她一次,最后一次。”

“好吧,我同你去看她最后一次。”

慕婳勉强答应下来,命人备马,同长青先生一起向关押他们的地方赶去。

京城繁华热闹的街道,行人匆匆,不见往日的色彩,只有黑白两色,闹事区彻底寂静下来,店铺早早关上门板,骑在马上的慕婳随意向街道两边扫去,许是因为穿素服的原因,行人脸上多是一片冷漠,轻轻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皇上做得有点过了。”

“不是真心感激的祭奠,于我有何用?”

她从不愿意强迫百姓去记得曾经立下的战功,耳边传来师傅的话语:“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帝国始终是皇上的,他想做什么,没人阻拦得住,不过是几日功夫,百姓定会顺从,毕竟盛世帝国比战乱落后的帝国更容易生活。他们是不是真心感激,是不是真心祭奠少将军都不重要,皇上只希望他们记住,曾经有一位女将军为他们今日太平生活牺牲在疆场上。”

“他给沐少将军死后极致的哀荣,除了某些私心外,更有让有识之士明白,求得身前身后名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为国征战也会赢得荣耀和尊重,哪怕是战死,皇上也会抚恤他们的亲人,恩泽后世。”

没等长青先生说完,慕婳接了一句,“还有就是给正在戍边的将士们看的,皇上不曾忘记他们,百姓不曾忘记他们的付出牺牲。”

这也算是另类征兵安抚将士的举措,皇上还没有完全糊涂,慕婳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自己没有看错皇上,她最怕追随的皇上感情用事,任性到极致。

她指望皇上能领导帝国走上真正的巅峰。

“皇上,不凡。”

长青先生最后总结,眸子深邃幽暗,同时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那个人真有可能成功吗?他同皇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事还是不能告诉慕婳,她比他想得更在意效忠陛下。

他借助那人的力量了解一些事,见过慕三小姐,除了知道他们在暗处鬼鬼祟祟外,他直到离开也没弄明白他们的目的,不像是让帝国内乱,所有的乱象只在朝廷党派之间,那人好似在用最小的代价篡位?!

一向精于算计的长青先生满腹的费解,那人真是昔日辅佐皇上,开拓皇上眼界的挚友?

太后口中的妖孽,番邦口中的上师?

到达目的地后,慕婳率先跳下马,直接向里面走去,守在门口的厂卫看清楚是安乐郡主,躬身行礼道:“不知郡主探视哪一位?”

“他是沐国公夫人的表哥,我带他过来看望沐国公夫人。”

慕婳随意指了指身边人,“我可以进去吧。”

“当然,当然,厂公和十三爷都吩咐过,郡主可以随意出入。”

此地对旁人是禁地,对安乐郡主如同自家后院,厂卫舔了舔嘴唇,“……您知晓皇上甚是恼恨他们,厂公对皇上赤胆忠心,他们现在有点惨,不过是勉强活着,厂公说过,他们已经疯了,无论他们说怎样的疯癫话语都不要相信外传。郡主进去时,多家小心,别被疯妇吓到了。”

能让冷血无情的厂卫说出有点惨,他们母子肯定承受不少非人的待遇。

慕婳看了长青一眼,轻笑道:“万箭穿心的人,我都见过,还会被他们吓到?”

她竟是一点都没感到任何心痛,长青先生扯起嘴角,“我看过她之后,她就不会再说疯话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嫉妒嫉妒

直到真正见到他们母子,慕婳才明白当皇帝足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才厂卫所说有有点惨还算是客气的说辞。

慕婳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明亮清澈的眸子氤氲起一层莫名的情绪,她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当年为得到敌军的情报也曾狠狠的审讯过,手上更是沾染数不清的鲜血,对他们母子说不上同情,她本能不愿继续看下去。

长青一把握住不肯再前行的慕婳,对一向恩怨分明的徒弟来说,眼前的一切会让她不舒服。

到底他们曾是她誓死守护的至亲,即便他们用自己的无耻卑鄙证明她的誓言有多可笑,她也不会像皇上,像他一般那么痛恨这两人。

也许这就是男人同女子的区别?

慕婳再狠辣始终有自己的底线,而他们却是没有下限的,只有折磨沐国公母子才能缓解他们心中的痛楚和内疚,他们母子越惨,他们越容易得到心灵的慰藉,再面对慕婳时,他会好过上许多。

长青拽着慕婳向前走,在牢房门口,在他的示意下,厂卫打开门锁,走进牢房,将瘫软在地,浑身染血的两人身上的刑具除除去,本就体弱的青年已经陷入昏迷,如同死掉一般没有任何的意志,只是他的肌肉时不时会跳动两下,证明他还有微弱的呼吸。

沐国公夫人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见到面前的厂卫,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眼里浮现惊恐,干裂的嘴唇轻轻蠕动,“饶了我,我错了,饶了我。”

她用自己的身体彻底体会一把什么是万仞穿心的痛苦,都说疼到极致就不会在疼了,其实这说法是错的,痛苦远没有极限。

“你们先出去。”

长青先生挥了挥手,厂卫却没有听他的命令,直到慕婳点头后,他们才躬身离开。

整座牢房只关着这对母子,让他们体会万仞穿心的痛苦是皇上的命令,为制造这样的刑具,他们废了不少的脑筋,总算既能让他们尝到痛苦,又不至于让他们被疼痛逼疯,还能留住他们的性命。

“表哥?!”沐国公夫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费劲向前移动身体,方才慕婳和长青先生被厂卫阻挡,厂卫退下后,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清楚来人,“表哥,救我,救救我和翼儿。”

当如狼似虎的厂卫把他们从沐国公府上拖走时,她不是很害怕,毕竟她看到丈夫沐国公还在,爵位也还在,皇上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可她体会到什么是痛苦之后,她彻底明白皇上不是做样子,体会到慕婳……对他们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慕婳的身体被师傅挡住大半,急于脱困的沐国公夫人并没有看到她,当长青先生向旁边跨出半步,沐国公夫人眸子闪过一抹恨意,“你还活着,活着啊,为何我和翼儿要为活着的人赎罪?”

她的嗓音凄厉,宛若被逼迫到绝境的厉鬼,所有的厌恨齐齐发泄出来,“我早就知道,知道你是个妖孽,是来夺我和翼儿的命和福气的,在我肚子里,你就欺负翼儿,让他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似只小猫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夭折,而你……你生得极好,头发又浓又密,雪团一般粉嫩,哭声嘹亮,你……你不知道那个没良心的男人有多疼你,根本不管失去力气的我,不管翼儿,只是抱着你,说你是他的心肝宝贝,向所有人炫耀他的女儿!”

慕婳淡淡的说道:“这些事,我不想听。”

“不想听,你不想听我偏要说,不是来看你,他根本就不会踏进我的房门。”沐国公夫人凄厉的声音泛着阴冷,“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轻而易举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想要他只守着我,只喜欢我,想要表哥对我好,手把手教我文韬武略,而不是随便扔给我几本他不要的书卷,想要沐家上下的尊重,想要所有的将士听我号令……甚至想要像你一样纵马扬鞭,领兵出征,想要成为战功显赫的人……”

“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做不到,我不懂复杂的兵法,不懂谋略,不懂如何同朝廷讨要军饷,不懂如何能让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不懂表哥明明刚开始不愿意教你,可最后却是对你倾注所有的心血。”

“除了翼儿外,我什么都没有。翼儿一直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同我一样的,我在你面前甚至不像是一个母亲,除了指望翼儿外,我还能依靠谁?只有翼儿才不会因为你而离开我。”

“你是我生下来的,你的血肉是我给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所以你把你的战功偿还给我,又有什么不对?没有我,哪来得你?!”

沐国公夫人声嘶力竭说道:“我没有错,错得是你们,是你们看不到我和翼儿,我就让你们痛苦,体会失去最疼爱人的痛苦。”

“本来一切好好的,我为你甚至不惜动用秘法把你困住,盼着你变得痴傻,变得忘记一切,最后三魂六魄彻底消散,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是妖孽,是妖孽,你把所有人骗了,你不是人,对同袍哥哥无情无义,眼看着生下你的母亲受苦受难,沐桦,我要揭穿你的身份,看看到时候谁敢同这个妖孽多说一句话,他们也许打不过你,但是他们不会再理会你,你永远只会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只能躲进深山老林去,再不敢光明正大走在人群……”

“够了。”

慕婳甩开握着自己胳膊的手,黑亮的眸子灼灼望着微敛眼睑的长青先生,“我说够了!”

“被你看出来了?”长青先生扯起嘴角,“真聪明,看出是我动了手脚,以后秘法也可以教你了。”

从见到沐国公夫人第一眼,他就用了师门传承已久的控制,可以激起人心底最真实的欲望和想法,当然施展者除了必不可少的实力外,被施展的人也要像沐国公夫人这样饱受摧残,精神和肉体已到极限。

慕婳神色复杂,“原来太出色连亲生母亲都会嫉妒啊。”

第四百二十九章 九世英雄?

偶尔慕婳会琢磨母亲厌恨自己的原因,有慕婳这样狗血的身世,她是不是也不是沐国公夫人的亲生女儿?

然而结果竟是生母嫉妒女儿,简直比换子更加狗血。

沐国公夫人就如同什么都想的小姑娘,她深深嫉妒亲生女儿的才华,不是她不曾努力,有些事需要天分,不是努力就能达到的,何况以沐国公夫人不够平和且扭曲的心态根本无法成功。

剑走偏锋,她想要成功,只能窃居别人的功劳,占据少将军一世的心血。

“我生了你啊,你一切都是我的,都该是我和翼儿的。”

沐国公夫人疯狂嘶吼,“苍天为何听不到我的恳求,遇庙烧香,遇佛磕头,这些年我做了多少的法事,给多少的罗汉菩萨重塑金身,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肯保佑我?为什么他们不能满足我小小的奢望?你还活着,甚至比以前活得更好,有多了一个把你当做命根子看待的父亲,多了万人的崇拜敬仰,你……从来就没有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横竖我也不想活了,慕婳,我一定要揭穿你。”

“表哥你以为你能阻止我吗?”

“我已经把她的秘密留在了外面,随时都会有人把这桩夺舍重生的秘密昭告天下,到时候现在疼你宠你的人会怨恨你,毕竟慕婳再不好,也是他们的亲人,而你只是夺走慕婳灵魂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

沐国公夫人期望看到慕婳紧张的神色,“你有这样的际遇隐瞒都隐瞒不过来,你竟然不管不顾,只求过得痛快从不曾想着随波逐流,为一点点恩怨向我坦白,哈哈,沐桦,你死定了,你真是愚蠢至极的人。”

声音渐渐哽咽,她心头隐隐那份羡慕是怎么回事?

慕婳纵然那样不可被人知道的秘密,却并没有被秘密压垮,也没有像正常人一样移了性情,适应出现在的身份,她依然还是那个潇洒从容,冷静开朗的少将军,一样牢牢的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随你。”

慕婳没有漏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或是慌乱,居高临下看着犹如一团烂泥的沐国公夫人,“你既可怜又可悲,我期望你能亲眼见到我的结局,是否如你想得一般凄惨孤独,只能终老山林。”

“让她活着,一定要她活着!”

“好。”

长青先生点头应诺,慕婳可以不在意她,但是沐国公夫人为掩盖真相而杀掉灭口的人,这一笔笔血债,慕婳从来就没有忘过,只是她不愿意亲眼去看沐国公夫人的惨状。

“表哥……你还是向着这个死丫头!她后来对你冷冰冰的,惹你生气,让你动怒,你还是放不开她?”

噗,沐国公夫人一口鲜血喷出,慕婳向后退了半步,嫌弃般看着落在地上的嫣红,差一点就脏了她的鞋子,沐国公夫人心头的火烧得更胜,“死丫头!我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什么?竟然嫌弃我?”

喷出血后,她的脑子冷静不少,“表哥竟然害我?你是故意的。”这样的秘密,她是要在关键时候放出来,方才竟是脱口出,压在她心底让人感到恶心龌龊的心思也明明白白说了出来,这让她如何再伪装下去?

“我再问你一件事,太子妃是不是你的女儿?”

“你以为我还会告诉你?”

沐国公夫人闭上眼睛,尽量隔绝所有的感知,对长青的话无动于衷,嘴角露出一抹嘲弄,慕婳却是缓缓的说道:“太子妃是不是她的女儿一点都不重要,沐国公不会把她当做女儿,太子妃也没有能力让他们母子过得稍微好一点,没有亲族的维护,又被太子嫌弃讨厌,太子妃的日子未必就比她好过。”

“她到底是太子妃,不是你这个野丫头能比的。”

沐国公夫人忍不住再次开口,“你是嫉妒她,嫉妒她能得到我的疼爱,嫉妒她是太子妃……”

“你信不信我可以立刻让她来此处陪你?”慕婳淡淡的回了一句。

沐国公夫人差一点被这句话噎死。

“她完全可以做到,太子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感激她。”

长青先生适时的补上一句,丝毫不管沐国公夫人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缓缓俯下身,手指精准封住沐国公夫人身上几处穴道,轻声道:“师门秘法多是逆天而行,我曾经说过,一饮一啄,苍天有报,当日你用朱砂,精血和她的头将她的灵魂固定在灵位上,你以为上苍给你的报应只是折寿五年?”

“你……你……”

沐国公夫人身体绷紧,垂在地上的手紧紧握着稻草,“我已经付出了代价,上苍不可能再为那件事惩罚我,而且她还活着,不该再让我承受报应。”

“她活着,只是因她福泽深厚,有命中注定的贵人为她续命。”

慕婳眉稍微微挑起,狐疑看着蹲在沐国公夫人身边师傅,这话怎么听着有点玄乎啊。

“也许他是无意,也许他是有心,但那人的身份必定是天底下最是贵重的人。其实你最大的福气是生了她,生了一个几辈子都是为救人护国而牺牲的善人。”

慕婳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小声嘀咕,“这么惨的命运不是我吧,我没那么伟大的牺牲精神。”

是福气吗?

根本就是得罪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