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儿,”李长琰喊住李煦,“你怎么就不肯听呢,父亲还不是为了你好,与庾家结盟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难道不知晓?不是关乎于你一人,而是整个北方,你就舍得让北方,让这些将士都因此殒命吗?

徐氏真是太不懂事了,此时非要回到北疆,可见她心中没有你,没有北疆,她这次回来还不知有什么目的,说不得是皇帝、太后的探子,她真是不配做我李家的媳妇,我们李家没有如此自私之人。”

李煦不愿在校场上与父亲争执,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李长琰感觉到了儿子的不快,脸色难看地住了嘴。

李煦这才快步走出了校场。

北疆越发的繁荣,无论李煦走到哪里,所有人都会毕恭毕敬地参见李侯,虽然他只是大周的侯爷,可在北方却是所有人心中的依靠,如果他拿下天下,一定会善待百姓,尽可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像如今一样人心惶惶。

所有一切都很好,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除了一个人,他的妻室徐清欢。

李煦接到徐清欢北归的信函之后,很想带着人去迎她,可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李九郎,他是李侯,他手中有许多忙不完的政务,北疆离不开他,而且他偷偷摸摸离开定然会被皇上抓住把柄。

他只能猜测,她现在正一路向北吧!不知她病的到底如何了,他已经请了最好的郎中给她调理身子,怎奈她的体质太弱,这样精心的照顾还日益消瘦。

他很想将她治好,让她就像从前一样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成就霸业,这也是他曾经对她的承诺。

李煦思量着已经到了侯府,跨进府门,他又想起徐清欢,刚刚成亲那几年,只要他回府她都会起身相迎,一直会走到长廊里,不管春夏秋冬,他进府之后,她总会在一旁服侍,可好景不长,后来她开始与他闹脾气,故意躲在屋子里,等着他去解释。

他很累,有太多事需要忍耐,可她仿佛并不理解。

“侯爷。”

李煦身边的暗卫上前低声禀告:“庾二老爷和庾三小姐被偷袭了。”

李煦皱眉看过去:“庾将军怎么样了?”

暗卫道:“那死士很凶悍,差点就刺穿了庾二老爷的胸口,好在庾二老爷身边的副将发现端倪,这才让庾二老爷躲过一劫,不过庾二老爷的手臂还是受了重伤,庾三小姐还好只是受了惊吓。”

李煦道:“有没有审问那死士,是谁指使他前来?”

暗卫道:“死士自己咬断了舌头。”

“让人仔细去查问。”李煦淡淡地开口。

“问什么?”李大小姐的声音传来,她带着人快步走进院子,仔细地看着李煦,“你不知道是谁吗?

若是东南那边的人,不会对付庾家,只会来行刺你,与庾家有仇的人,会向庾大老爷下手,为何会去找庾二老爷和三小姐?

我听说她要回来了,她为什么在这时候回北疆,恐怕不是病重而是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庾家,她这样做,无非要稳固她李侯夫人的地位。”

李煦目光清冷:“大姐,清欢是我妻子,你不能无端猜测她,有关我内宅的事与大姐无关。”

“我不能?”李大小姐冷笑,“我的夫婿、儿子都全心全意辅佐你、跟随你,将来你起事他们也会舍命相随,你说与我没有关系?即便不是她,那也是她没有处置好这些事,扰得北方不得安宁。

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做你的夫人?如果不是她或许你大业已成,你们毕竟不是寻常夫妻,你总要走出那一步,她连这都不能理解,就算是辜负了你。”

“等水落石出之后,”李煦道,“我会让大姐说话的。”

“好,”李大小姐深深地望了李煦一眼,“我就等着。”

李大小姐离开,李煦终于走进屋子。

屋子里一片安静,他看向床幔上那两只绣着鸳鸯的荷包,仿佛回到了他和徐清欢刚刚成亲时的情形。

她就坐在这里,穿着一身嫁衣,满面羞涩地望着他。

那时候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好。

他回到了北方,将来会在这里有一番成就,还娶到了令他欢喜的妻室。

没想到,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和圆满。

他们最终渐行渐远。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她在思量些什么。

也许是他拖累了她。

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也不该找到他这样的夫婿。

也许离开的太久了,这屋子里竟然找不到属于她的半点气息。

如果重来一次,他不知还会不会牵着她走进这里。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失去

徐夫人和徐清欢将宋老太太迎进门。

一起前来的还有宋二老爷和宋二太太,宋老太太刚刚入京,还没休息,就梳洗换了衣衫径直去了安义侯府拜见徐太夫人。

宋二太太这一路听了不少关于徐大小姐的事,心中知晓老太太看重这位孙媳妇,也早就有所准备,送到安义侯府的礼物都是精挑细选,还有许多礼物是宋二太太亲手做的针线。

站在一旁的银桂看着针线眼睛发亮。

宋二太太的手艺是真的好,大小姐见到这样的情形,八成头会更疼了。

旁边的凤雏一脸黯然低声道:“银桂姐姐,等去了宋家,我若是吃不饱快饿死了,姐姐会分一半饼给我吗?”

银桂一怔,不知为何凤雏会这样说。

凤雏低声道:“宋家将银钱都花在布料上了,定然没银钱吃饭,我们过去可能要挨饿。”

银桂不知说凤雏什么才好,明明是因为大小姐手艺太差。

不过,银桂仔细思量,凤雏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宋大人真的穷到那个地步要怎么办?大小姐去常州的时候,凤雏总是寸步不离,凤雏可能知晓些内情。

想一想宋大人每次来到府中都要顺走一件衣服,说不得…

她要不要与府中的管事妈妈学学,如何能将一两银子当成二两花,这样想着银桂顿时没有了心情去欣赏宋二太太的针线。

不过眼看着宋家的礼物一件件搬上来,银桂刚要松一口气。

凤雏低声道:“银桂姐姐,宋家不会卖房子卖地来筹备聘礼吧?”

银桂的心顿时一沉,觉得一切都不好了。

徐夫人看着宋家的礼物,宋家远在东南,却按照京中的礼数来拜见,可见费了心思,宋老太太也是慈眉善目,清欢嫁过去之后该不会受委屈。

而且宋家只分两房,没有其他太过复杂的关系。

这样想想,徐夫人总算踏实了些。

宋老太太满脸笑容望着徐太夫人:“我的来意太夫人已经知晓,还得劳烦太夫人,明日我们可否请保山上门,定下吉日,也好将聘礼送来。”

徐太夫人点点头。

宋老太太登时欣喜,看来她的孙儿还不算太木讷,不至于惹得安义侯府不高兴,她还真担心安义侯府二话不说将他们都扫地出门,她要趁热打铁,请薛总兵和夫人明天一早就来拜会。

宋老太太思量完这些,转头看向徐清欢,这个孙媳妇她是越看越喜欢。

李煦一路回到衙门里,处理好了桌子上大部分案宗。

就听到有人议论:“办了这案子,那位宋大人说不得会被提拔成常州总兵。”

“就算现在不提,过个一年半载,也是人家的囊中之物。”

“真是前程无量啊!”

几个人边揉手腕边打趣着。

“宋家还要与安义侯府结亲呢,我去大理寺公办的时候,路上看到宋家不少的马车进城,那些马车上必然都是聘礼。

别看东南宋家不太起眼,以前那也是商贾,这位宋大人没有入仕之前,还掌管过家中的商队。

这下聘的架势,不比京中的达官显贵差。”

“那是自然,宋大人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要娶的又是侯府的大小姐,这锦上添花的喜事自然要好好办。

而且那位大小姐还救了于皇后,皇后娘娘定然也会有赏赐。

随随便便拿出一件东西,就足够传家的了。”

闲言碎语不停地传进李煦的耳朵,李煦眼前也浮现出宋家马车一路去往安义侯府的情形。

他看似平静,手下的笔却微微一顿,写错了一个字。

徐大小姐中了毒,不过看宋家的模样并不在意这些。

宋家、徐家经过了几次波折,今日的议亲定然会很顺利。

“诸位该下衙了,”刑部当家侍郎道,“昨晚就没有回家,今天回去好好歇着,这案子看样子几日之内办不完。”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李煦也收拾好手里的文书,一路走回宅院。

比起街面上的热闹,李家显得格外的冷寂,李煦走进书房,下人端了茶上来就退了下去。

一时间书房里落针可闻。

李煦抬起头向窗外看去,他喜欢安静,就没有留几个人手在身边,在他身边侍奉久了,大家也知晓这位九爷的习惯,平日里不会进书房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隐约传来脚步声。

下人禀告道:“九爷,周家爷来了。”

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李煦才松了口气,方才在寂静中,他有种快要溺毙的感觉,仿佛直到现在他才又能喘息似的。

“怎么样?”李煦道,“北边可有什么事?”

周摇头:“没有,家中一切安好,我也照你的意思与兄弟们说了,不管有什么动静,让他们都不要理睬,现在必须养精蓄锐。”

他们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人手,都分散在北疆的军中,只有小心经营,将来才会有用处。

周说完这话,询问李煦:“张玉慈这次真的要完了?”

李煦点点头。

周眼睛一亮:“到底还是你厉害,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不光是我,”李煦从容地道,“还有徐大小姐和宋成暄。”若非洞悉一切,他们也不会在这时候动手。

提起徐大小姐,周不知怎么说好:“徐家可有难为你?”他不明白,徐大小姐为何会疏远李煦,在凤翔时就是如此。

“没有。”

这是实话,徐大小姐并没有为难他。

李煦道:“安义侯府和宋成暄要结亲了。”以后她会随着宋成暄去东南,而他在北方…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明知这世上并非任何事都能如人心意,对于男女之情,他也并不是很在乎,可他还是觉得胸口如同被一块石头压住。

“走,”李煦看向周,“我们去喝杯酒。”

周不禁一怔,李煦鲜有这种时候。

李煦站起身先向外走去,周立即跟上前。两个人坐在酒楼中推杯换盏,李煦多喝了几杯,转头向窗外看去。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他起身走出了酒楼,向人群中追了几步,终于赶上前去,却发现那只是张陌生的脸孔。

“你这是怎么了?”周不禁上前搀扶。

李煦微微眯起眼睛,他大约是醉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慧净的身份

刑部阴暗的地牢中,张玉慈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喘息着,他一动也想动,因为呼吸稍稍重一些都可能会引发剧烈地呕吐。

这种毒药虽然不会立即死人,却带给人无比痛苦的折磨,不但会让人吐出肚子里所有的东西,还会让人有一种灼烧的感觉,恨不得将脏腑掏出来清洗干净,不但如此剧烈的头疼一波波地传来,如同整个头都被狠狠地碾压过多次。

张家出了事时候,张玉慈想要仔细思量出一个脱身的法子,却因为剧烈的头疼无法集中精神。

对一个聪明人来说,这是最可怕的,张玉慈只有闭紧嘴,尽量不要说出任何话,也许这样张家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能支撑到现在,就是期盼着太后娘娘或是二弟来给他传信,也许他不能活着,但是张家要传下去,张家后面的人要给他报仇。

向宋成暄索命。

“都是我父亲干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那时候还没出生呢,靖郡王我是见也没见过,真的,那个真华我更是不认识,只有真华那个小徒弟我知道,是我父亲将他留在府中的。”

张玉慈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震,这是他儿子张鹤,张玉慈咬紧牙关,听着张鹤的动静。

张鹤道:“我也就是出去喝喝酒,玩玩女人,别的坏事没做过,就算做过也是我父亲吩咐我去做的。

你们千万不要给我吃毒药,我不想死啊。

安义侯世子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咱们有些交情的份上,放了我。”

张鹤乞求的声音就像是一只癞皮狗,比癞皮狗还要恶心。

徐青安一脚踢在张鹤身上,张鹤却不敢叫嚷,只是抱住了徐青安的大腿:“世子爷,世子爷…”

徐青安用力一甩,张鹤顿时撞在墙壁上,这次张鹤忍不住呻吟出声。

如果是往常徐青安看到张鹤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中会很痛快,可想想妹妹受的那些苦,他就觉得怎么折腾张鹤都难解心头的恨意。

她可怜的妹妹从那么小的时候就被张家下毒,这张鹤吃的肚满肠肥,却没心没肺地做了多年的纨绔。

最恶心的是,他们害了妹妹,还要将妹妹娶上门,妹妹真的嫁过去,他们手中握有毒药,恐怕会悄无声息地置妹妹于死地,就连宫中的于皇后都是如此。

徐青安想到这里,怒火上头,就准备再上前去。

“世子爷。”永夜上前拦住徐青安。

徐青安皱起眉头,宋成暄敢拦着他,就别想再进安义侯府大门,也别想妹妹嫁去东南,除非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宋成暄应该知道那有多难。

徐青安气势汹汹地瞪着,就像是一头困在牢笼中的野兽。

“世子爷这样恐怕还没解气,人就晕厥了,”永夜将一条鞭子塞进徐青安手里,“细水长流才是好的。”

徐青安眼睛雪亮,一鞭子就像地上的张鹤抽去。

“饶命,饶命,”张鹤大喊起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我全都说出来…”

张玉慈恨不得立即起身抽出长剑将那逆子斩杀,免得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可那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骨血。

他张玉慈聪明一世,家宅中妻妾成群,到头来却生下这样一个独子。

“报应啊,咯咯咯!”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堂堂国舅竟然有这样个儿子,竟然如此的不堪。”

张玉慈勉强支撑着向前看去,不远处黑暗的牢房中有一个人影依靠在那里,方才就是她在说话。

“都说老天不长眼,我倒是觉得老天好得很,”那女子道,“害死安王的人最后也没有好下场,当年安王爷死得壮烈,全城的百姓愿意与安王爷一起共存亡,而你们死了也要遗臭万年,永远要被人怒骂奸佞之臣。

即便你多活了几年又怎么样?”

张玉慈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人,他想起那个想要救慧净的老妇人。

当时那老妇人前来要挟,张玉慈没有急着动手,就是要借此挖出他们在京中所有的人手,然后一举将他们斩草除根,他也想知道嘉善长公主手中到底有没有证据,最终棋差一招,被宋成暄和徐清欢抢先一步。

那老妇人接着道:“当年的国舅爷虽然官职不高,甚至还有些年轻、稚嫩,冲锋陷阵却从不畏惧,看着是个有勇有谋,敢作敢为的少年英雄。”

说到少年英雄,徐青安浑身一凛,顿时觉得不太舒坦起来。

张玉慈强忍着疼痛看着黑暗中的老妇人,眼睛中渐渐露出惊讶的神情,听这老妇人的意思,仿佛见过年轻时的他。

她到底是谁。

“很惊讶吗?”老妇人道,“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的黑心,从松潘卫走的时候,你说会打胜仗回来,但是你们没有回来,来的是吐蕃人。”

张玉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老妇人接着道,“你就从来没有做过噩梦,梦见那些惨死在松潘卫的人吗?没想过他们会来向你索命。

我告诉你,我们这些人在地狱中活下来,为的就是要向你们报复,现在终于看到你的下场,我也可以安心了。”

老妇人说到这里,又向前凑去,灯光映着老妇人的脸,她的脸上满是皱纹,皮肤粗糙,上面还留着一些疤痕。

张玉慈看着这张脸,忽然面色大变,整个人完全僵在那里,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娇艳的面孔。

那女子手里拿着一件衣衫塞在他怀中,然后依依不舍地向他挥手。

多少年前的事就像是一阵雾般随风飘散。

老妇人显然对张玉慈的反应很满意:“你们想要斩草除根,但可惜的很,还是有人活了下来。”

张玉慈嘴唇颤抖:“你是说…”

“是啊,”老妇人道,“我为了他能活着,受尽了屈辱,为了保护他将他养在寺院之中,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让他借着传扬佛法来到了大周。”

张玉慈喃喃地道:“慧净,你说他是…他是…”

老妇人道:“他是安王的子嗣,真正的安王世子爷,你们欠安王一家的,你们不能再杀安王爷唯一的血脉。”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逃之夭夭

老妇人说出这话,让张玉慈脸上一闪惊诧,不过这样的神情稍纵即逝,他整个人忽然弯腰呕吐起来。

吐了半晌他终于没有了力气,又软软地倒下。

黑暗中看不清张玉慈的表情。

老妇人却像不远处的值房里看去:“大人们,既然朝廷已经查清案子,就该将慧净放出来,慧净有错,但他是安王后代,是大周的皇室子弟,不该被这样处置,他会这样做也是因为心中愤恨,想要一个公道。”

不远处的值房中。

成王、简王和顺阳郡王都坐在那里。

宋成暄出去审案,将值房留给了他们,就是想要他们商议对策,这慧净要怎么处置。

张玉慈必死无疑,但是慧净有些棘手。

如果慧净真的是安王的子嗣,宗正寺就要出面上奏朝廷,不能让皇室血脉外流。

顺阳郡王看向成王:“王爷,该怎么办您得拿个主意。”

说完顺阳郡王看了看宁王的空座,宁王被吓了几次之后,无论他怎么在书房里叫骂,宁王都不肯在出壳,坚称病倒在床。

今晚他就送去龙虎壮骨药,再来一瓶鲜鹿血,给宁王灌下去,憋死他这个老乌龟。

“如果是安王爷的子嗣,自然不能就这样杀了,”成王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当年安王爷死的太过惨烈,如今又得知安王是被奸人所害,安王这一脉能有传承是好事,可怎么才能确定慧净的身份。”

这就是最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