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愕的神情:“你说什么?”

“成王…他带兵向北…离开这里了。”翟松战战兢兢地又说了一遍。

“锵”皇帝抽出腰间的长剑,翟松感觉到寒芒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也害怕皇帝重怒之下向他下手。

皇帝手中的剑颤抖着:“还愣着做什么,将成王给朕拿回来。”说完这话,皇帝只觉得胸口一痛,几乎喘不过气。

在这样的时候,成王竟然也背叛了他,他这么敢这样做。

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不可能再将人追回来,翟松吞咽一口:“皇上,我们还是想一想后面要怎么办,张玉弛那边恐怕也得到了消息,微臣怕张家趁机来攻,皇上您的安危要紧。”

翟松话音刚落,就听前面一片嘈杂声起,紧接着有人道:“张家的兵马攻过来了。”

成王忽然带着一半王师离开,局面顿时陷入混乱之中,王师溃散,有人开始奔逃。

看到这样的场面,皇帝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

“成王,朕必杀之。”一股热血冲上头,皇帝眼前瞬间模糊,差点就从马背上跌下来。

“为何会如此。”皇帝不明白,怎么就落得这般境地。

“皇上,”余江上前道,“我等护着皇上离开此地再做计较,免得让张家趁乱行事。”

皇帝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宋成暄反了,张家反了,鞑靼入侵,现在连成王爷反了,他还能去哪里。

“我们去凤阳吧,”余江道,“凤阳还有朝廷兵马驻守,将凤阳驻军充入王师再图后事。”

皇帝目光依旧涣散,余江下定决心,立即吩咐身边人:“走,护着皇上先离开。”

成王带着兵马一路向北,不久之后看到了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影,他心中不禁一喜,许久的负担在这一刻终于放下。

总算是找到他们了,仿佛这里才是他的归路。

第七百九十七章 易主

宣府。

为了稳固北疆,两年间朝廷下拨两万千金对边疆城墙进行修补。

边疆重地,京师的屏障,可再怎么样也敌不过战火的冲刷。

金月可汗不计代价带着人攻城,终于将张玉弛的兵马打得落荒而逃,而他也终于登堂入室。

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

“继续南下。”

大周已经大乱,这一路不会遇到太多抵抗,很快可以到达京师。

几万铁骑前行,轰隆隆震天动地。

“大汗,”将军快马前来,“前面发现了大周的兵马。”

金月可汗皱起眉头:“是卫所的守军?”卫所守军没什么可怕,都是些残兵游勇,不成气候。

不过按照他的谋划,去往四海冶所的人攻破关卡之后,应该会前来与他们会合,那些兵马怎么也没有动静。

“可汗,是王师,是大周的王师。”

不可能,金月可汗立即驱马上前,他要亲眼看一看。

京中传来消息,张家已经把持京城,皇帝被困在顺德,就算皇帝想要带着王师北上,也会有人想方设法阻拦,简王为他留了最后一个眼线,那人的消息最为靠得住,他很少动用那人,生怕会被人察觉蹊跷,这次与大周开战才让那人全力佐助,所以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金月可汗想着一路向前奔驰,终于登上了不远处的山坡,眼前的情形立即映入眼帘,他的眼睛顿时一阵紧缩。

金月可汗身边的将士不禁揉了揉眼睛。

这不是梦,是真的。

大周的军队。

而且那时王师,因为高高扬起的旗帜上写着偌大的“齐”字。

“是宋成暄,”斥候探听了消息前来禀告,“这些人是从东南来的。”

“不可能,东南到这里何其远,就算宋成暄能北上,也该是去京城权夺皇位,怎么可能来这里,”金月可汗不敢置信地道,“放着皇位他不要,前来抵抗我们,他是疯了不成?”

“四海冶所的人呢?”金月可汗道,“他们又去哪里了?”

“四海冶所…”斥候道,“没有拿下来,又被大周夺回去了,那边的将士回来求援说…宋成暄带着人在四海冶所。”

斥候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

“哈哈哈,”金月可汗笑过之后,脸上是冷峻的神情,“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四海冶所的也是宋成暄,这里的也是东南的宋成暄,宋成暄不但能够天降神兵,还有分身之术。”

金月可汗的话,让斥候低下了头。

“都是废物,”金月可汗道,“你们没能探听好消息,就前来扰乱军心。”

金月可汗目光一沉:“无论是谁,我麾下勇士都不会惧怕,传令大军随我迎敌。”他算计了这么久,可宋成暄的人还是出现在这里,除非宋成暄早就知晓他的打算。

金月可汗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那种感觉十分不好,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很快寒意遍布全身。

既然如此,就看谁能赢下此战,这天下就是谁的。

皇帝被张家兵马几次围困,好不容易才逃脱而出。

王师手中拿着残旗,如同丧家之犬。

路上有流民见到这一幕,只以为是哪个卫所打了败仗,谁也不会想到狼狈逃窜之人就是大周的皇帝。

皇帝不眠不休地赶路,愤怒、恐惧让他生了病症,到达凤阳时已经虚弱不堪。

宁王带兵前来接驾,见到这样的皇帝不禁吓了一跳。

皇帝上前紧紧地拉住了宁王的手,一双眼睛圆睁:“张家和成王都反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成王带兵去了哪里,是投奔了宋成暄还是找个地方藏匿起来,找准时机也来争抢皇位。

“早知道,简王时朕就该杀了他,”皇帝望着宁王,仿佛有很多话想要说,“朕信了他,放他回成王府,依旧让他做宗正寺,他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这些叛党,早晚有一日朕要将他们都抓起来,将他们开膛破肚都去喂狗。”

宁王打了个哆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的被这样杀了,那可太恶心了,宁王吞咽了一口。

“宁王,”皇帝一年期盼,“你是朕的肱股之臣,大周江山能不能保住,就要看你的了。”

“皇上放心,”宁王看着狼狈的皇帝,突然之间信心倍增,“大周江山会安然无恙,祖宗基业不会丢。

只要您来了这里,天下就太平了,再也不会有争斗了。”

皇帝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感动。

宁王扶着皇帝前行:“凤阳是个好地方,太祖爷在这里起事,我们大周的皇陵也在此处,这里颇为僻静适合安养,皇上这一路来想必也累了,我让人收拾了院子,皇上先去歇歇。”

皇帝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他将宁王派来凤阳,凤阳虽然离东南近,但是没有被战祸波及。

守城的将士十分英武,看着不输王师,尤其是宁王带来的人,一个个沉默地立在那里,面色平静而肃穆,可见凤阳城中军法严明。

皇帝不禁感叹道:“当年简王谋反,凤阳大火,没想到短短几年之间就恢复成这般模样,宁王功不可没。”希望京城经过这次浩劫之后,也能很快就恢复如初。

“臣来到凤阳之后也有这样的感慨,也许这就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宁王道,“已经被逼的无路可走,不得不如此行事。”

皇帝总觉得宁王的话意有所指,却一时想不清楚。

宁王接着道:“微臣不敢居功,这兵马、操练微臣不懂,的确不是微臣之功,都是…朝廷培植的人手。”

皇帝已经十分疲累,不想与宁王争论这些,他现在只知道,凤阳的兵马足够他调动,张家一时之间无可奈何。

走进一处院落中,余江等人搀扶着皇帝去梳洗、更衣。

厨房中也端来了简单的饭食。

用过了饭,皇帝的精神好了许多,他看向宁王:“东南没有兵马前来吗?”

宁王摇头。

皇帝皱眉:“这附近可有战事?”

宁王再次摇头:“没有,南边一片太平,各州、府开始安置从北方而来的百姓。”

“为何?”皇帝不禁喃喃地道。

宁王道:“城池关卡加强防卫,尽量避免更多百姓被战事波及,凤阳的兵马也是如此,护卫周围的州府。”

明明整个大周乱成一团,为何这里如此安稳,而且他只是命凤阳守军抵抗东南军队,没有让他们按兵不动,护卫周围州府,皇帝不禁多了几分疑惑。

“皇上先歇息片刻吧。”冯顺上前劝说。

宁王起身告退。

看着宁王的背影,皇帝陷入思量之中,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宁王不再畏畏缩缩,甚至露出几分干练,他曾来过凤阳,这次再入城中,感觉这个凤阳已经变得和从前十分不同,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

第七百九十八章 没有机会

皇帝安稳地睡了一觉,他许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歇过了。

凤阳给他的感觉真的很好,这里的关卡虽然重兵把守,但是民众却没有因此惊慌,街面上还是繁华一片。

这就是他的大周,他暂时能够忘却张家、魏王党和鞑靼带给他的忧虑。

“皇上。”

深夜里,冯顺将皇帝唤醒。

皇帝睁开眼睛,有些紧张地道:“有什么事?”

外面没有任何的响动,好像整座城都沉沉地睡去。

“皇上,这里有些不太对,”冯顺道,“我们带来的亲军被宁王带走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而且这院子里侍奉的下人也十分的谨慎,无论奴婢问什么他们都不肯说。”

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波折,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他皱起眉头:“宁王安排亲卫去歇着了,余江呢?他们也不在院子里吗?”

冯顺道:“在。”

余江他们在就好。

皇帝松口气:“不用惊慌,明日朕再去问宁王。”

冯顺向窗外看去:“皇上,这凤阳的军队仿佛比向朝廷报备的要多,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凤阳兵强马壮,宁王何时有统兵之才,现在这样的时候,我们的亲军本就不多,若是被人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忽然觉得冯顺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喊了一声:“余江。”

余江和几个亲卫在路途上受了伤,好不容易将皇上护送到了凤阳,亲卫也都松了口气,只留了几个人值守。

余江也是刚刚才睡着,突然听到皇帝的声音,立即爬起来查看情形。

“皇上。”余江立即上前行礼。

这个无论何时都目光锐利的人,如今也是面色苍白,一双眼睛通红,里面写满了疲惫,皇帝看着这样的余江,忽然又心慌起来,他能依靠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了。

皇帝立即问过去:“这里是否有不寻常之处?”

要说不对的地方,那就是太有规矩了,小小的凤阳府一切井然有序,无论是将士还是民众都好像对眼前的情势十分自信。

余江也想要将此事禀告皇上,可不知要怎么说。

“微臣本想着明日出去查看,”余江润了润嘴唇,“若是皇上觉得不妥,我就将亲军唤过来。”

皇帝起身披上衣衫,若不是亲军伤亡太多,他今日就会让亲军接管凤阳。

冯顺眼睛微亮:“皇上,现在接管凤阳也不晚啊,突然行事正好试试凤阳的深浅,如果宁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就会心甘情愿地听皇上吩咐,否则…我们也能立即动手拿下凤阳城。”

皇帝眼睛一亮,到底是冯顺聪明,关键时刻能够为他筹谋,他看向余江:“你出去整顿亲军,一会儿前往卫所接管凤阳兵马。”

余江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走出屋子他下意识地回头,冯顺的话没有错,可他总觉得方才冯顺显得格外的急躁。

今夜动手有利有弊,虽然能让宁王措手不及,容易得手,但亲军也没有修整过来,加上他们对凤阳不是很了解,宁王真的有别的心思,两军对上亲军不一定没有把握取胜。

余江满怀心事地走出院子,门口的守卫没有盘问他,仿佛凤阳对他没有任何的防备,余江依旧不敢大意,一路到了亲军驻扎的营地。

营地静悄悄没有任何的响动,余江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前,撩开了军帐的帘子。

月色的照入帐中,大帐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余江的冷汗立即从额头上冒出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即向另外一顶军帐走去,依旧似乎空空如也。

人仿佛一下子不见了。

凤阳真的有问题,怪不得院子守卫没有阻拦他进出,因为他们已经是插翅难飞。

来到这里,再也别想出去。

余江抽出腰间的长剑,想要立即回到院子,护着皇上冲出凤阳,可他刚刚向前走了两步,周围忽然亮起了火光,渐渐地向他围过来。

“宁王,”余江大喊一声,“你要做什么?谋反吗?你们想要投靠张家还是东南的宋成暄。”

余江瞪大眼睛看着周围,只要宁王露面,他会想方设法上前击杀宁王,宁王一死,他们也能多几分胜算。

然而没有人应承他,余江知道宁王定然就在附近。

余江又大喊一声:“宁王,你在哪里,出来与我说话,你们投靠宋成暄又有什么好处,保皇上回到京城才是正途。”

黑暗中的宁王缩着头,听到余江那惶恐的声音,不禁有几分得意,他其实有一肚子话想要说,不过他行事很小心,有些人太过倒霉,多说几句话也会引来杀身之祸,他这个连喝水都小心的人,决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余江想要放手一搏,当他挥出第一刀时就知道自己没有了机会,上前擒拿他的人身手了得,一招过后他就已经落了下乘。

他眼前这些人不是张玉弛的兵马,更非养尊处优的亲军,这些人就是一柄经过仔细打磨的刀刃,锋锐迫人。

余江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条绳索将他捆绑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终于他听到宁王的声音。

“你说错了,不是我投靠了宋成暄,”宁王道,“这凤阳城里里外外都是宋成暄的,你们撞了进来,也怪不得我。”

看到余江怨毒的眼睛,宁王又缩了缩头,小心地躲藏在护卫身后,谁知道余江身上还有没有能够杀人的暗器,人急了,牙齿也能当利刃。

余江挣扎着,额头青筋爆出,原来他们从开始就错了,自己踏入了牢笼之中,如今大势已去,再也没有了机会。

皇帝看着冯顺。

冯顺显得十分焦躁,双手紧紧地握着,仿佛已经大祸临头。

外面传来动静,冯顺立即走上前。

“大人,”内侍低声道,“余大人还没有回来,恐怕…”

冯顺已经有所意料,他转头看向皇帝,到了这一步,他只能铤而走险:“调动所有人手,将皇帝带出凤阳。”

内侍立即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皇帝留在这里就会变成一颗死棋,挟持皇帝离开,大周皇帝这条性命还有些用处。

冯顺转身回到皇帝身边:“皇上,亲卫和余大人可能都出事了,为今之计,我们要设法离开这里。”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不舍得你死

皇帝手中拿着长剑,被几个亲卫和冯顺等人护着一路向院子外冲去。

看着拿剑挡在他面前的冯顺,皇帝一时错愕,他没有料到冯顺还有这样的身手。

不过他们真的能逃走吗?

离开这院子之后,还要离开凤阳城,就算能够逃脱又该去哪里,皇帝一时茫然。

“皇上,快!”冯顺催促着,“后门打开了,我们从那里离开。”

皇帝一时没有回过神,他总觉得今晚的事太过出乎意料,不止是宁王谋反,还有他身边的人仿佛也有所不同。

“皇上,不能耽搁了。”冯顺再次催促。

皇帝抬脚向前走去。

院子的后门果然已经被打开,不知从哪里来的几个人拦住了后门的守卫。

“大人,”其中一个人上前与冯顺说话,“凤阳府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已经去了北门,我们会想方设法打开城门,您一路向北自然有人接应。”

冯顺点了点头。

皇帝看着那与冯顺说话的人,此人穿着一身短褐,不是他的亲军,也不像是朝廷的眼线。

“那人是谁?”皇帝等冯顺回来立即开口问过去。

冯顺目光一闪:“余江大人特意留了人手在外接应,以免会有差错。”

皇帝点点头,余江一向谨慎,不过为何方才余江离开时没有与他说起。

“皇上,”冯顺看出皇帝的疑惑,“有许多事您不知晓,等出了城奴婢再跟您仔细说清楚,宁王谋反被我们拆穿,奴婢怕他因此向皇上下手,皇上在凤阳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若是有个闪失…宁王装作一无所知,谁也奈何不了他。”

皇帝点点头,宁王会怪在张家头上,然后就有了借口进京擒拿张玉弛,他就算死也不能做了宁王的垫脚石。

“走。”皇帝抽出腰间的剑与余江向北门而去,出了凤阳城,让天下人都知晓他的行踪,宁王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他动手,弑君的罪名永远也洗不清。

冯顺扶皇帝上马向城北逃去。

离城门不远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已经有人马在那里对上了城门守军,皇帝远远地看着那生死搏杀的场景忽然停下了马。

他似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宁王既然已经抓了余江,必然会前来对付他,他这样仓皇的逃离就是做最后的抗争,光凭他手中的这些人怎么可能逃出去。

逃不走了,皇帝第一次感觉到悲哀,他是坐在龙椅上的大周皇帝,他一句话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可现在他却在四处奔逃。

身边的人一个个起兵谋反,一个个背弃了他和朝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他这个皇帝却找不到立足之地,离开凤阳又能去哪里?辛辛苦苦前去的地方,或许就是下一个凤阳而已。

也许感觉到皇帝的退缩,冯顺转过头:“皇上,快走。”他已经压上了所有人,他吩咐心腹唤来了暗中躲藏的人手,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冯顺几乎红了眼睛。

“朕要去问宁王,”皇帝道,“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他也想要皇位,凭他如何能对付张家,宁王不敢杀朕,朕死了张家手中握着的皇子就真的成了新帝,所有人都要向新帝臣服,宁王没有那么傻,他不会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