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嶷呢?”谢有年不见丫丫,少不了要问一句。解语微笑道:“这调皮丫头,带着妹妹们去了梅林。”小姑娘们眉来眼去,最后集体起身,出去玩了。

梅林那边,这会儿正是热闹非凡。矜持的姑娘们藏身快雪亭中,秘不示人。吴萱、常碧、傅好明、岳清、岳湘可没顾忌,毫不客气的指使着,“大表哥,替我折那枝绿色的!”绿色多希罕呀。“哥哥,你看到那枝没有?孤削似笔,真有风骨,我要那枝。”岳清拉着岳池,指指点点。

张雱远远的袖手站着,并不往前凑。本来,他们父子四人都是在外宅的花厅饮酒。沈忱和岳池喝着喝着,要来看谢府的绿萼梅花。谢松年兄弟自然大包大揽的答应,亲自陪了过来。

到了梅林,遇到丫丫等人。姑娘们或是披着大红羽纱狐狸斗蓬,或是大红猩猩毡,一片鲜艳。独有丫丫披着件御赐的翠羽斗蓬,金碧辉煌,耀人耳目。

见了张雱父子,稚嫩的安晓旭率先欢呼,“干活的人来了!”姑丈也在,表哥也在,不管要折什么梅花,都能够着了!常碧等人也乐,可不是么,干活的人来了。纷纷指使起表哥。

张雱可不管。“我只给解语折梅花。”张屷和丫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远远看着。张屷替谢家心疼,“遇到这拨俗物,梅林遭殃了。”

沈忱和岳池哪能由着她们胡闹。沈忱笑道:“小旭儿年纪小,我替她折枝红梅,哄她玩玩。阿萱阿明阿碧还有清儿湘儿,你们不许闹了。”是来赏梅的,还是糟蹋的。

谢松年极为客气,“沈兄,有花堪折直须折。”谢鹤年、延年、棠年也笑道:“多折几枝,回去插瓶。”谢延年待客最热诚,虚心请教吴萱,“那枝胭脂红的可好?”只待她点了头,便要想法子替她折到。

岳池兴味索然。本来想看看小阿屷魂牵梦萦的绿萼梅花,那清丽脱俗的绿梅,应是一片幽静淡雅。岳池扫了一眼远处的老爹、弟妹,冲沈忱使了个眼色,悄悄走向梅林深处。

越往里走,越安静。身畔是一树树梅花,或艳如朝霞,或白似瑞雪,或绿如碧玉,煞是好看,仿佛行走在仙境中一般。岳池伸手攀过一枝白梅,嗅了嗅,花香醉人。

岳池蓦然停下脚步。眼前是一丛绿色梅花,浅浅的绿色,淡雅宜人。梅树下,一名妙龄少女悄然独立,仰头望着绿梅,神情陶醉。

作者有话要说:把郁妍嫁给岳池,怎么样?谢四的外甥女。

先发出来,有可能会修改。如果下午六点之前提示更新,不必理会。

留言都看了,感谢。

关于谢四送锦年珠宝:锦年过生日的时候,谢四没送(正常,还是小女孩)。流年过生日的时候,张雱大手笔,送了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谢四这亲爹不甘示弱,也送流年珠宝。锦年和流年同年出生,送了流年,于情于理,也要送锦年。

关于“宠妾灭妻”:古代的小妾分很多种,有些很可怜。拿大家熟知的红楼举例,凤姐儿如果要对付尤二姐,这可以理解。尤二姐是有未婚夫的,但是穷了,尤二姐不愿嫁他。尤二姐嫁给贾琏是偷偷摸摸的,凤姐儿这正室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凤姐儿对付平儿,算什么呢?平儿是丫头,是凤姐儿同意给贾琏的,是用来装贤良的,平儿连跟贾琏亲热都不敢,“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

关于“嫡庶之分”:嫡和庶的分别,各个朝代、各个地域不尽相同。不是所有的家庭都会嫡庶分明,也不是所有的家庭庶女地位都低到尘埃。懦弱的迎春不受重视,精明的探春却不会。

凤姐儿跟平儿说到庶出探春,“将来攀亲,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是庶出,多为庶出不要的。”可见,庶出是很不利,但是也不见得全部在意这个。

关于人物表:没看过解语,直接看流年,是会有些弄不清。我没有现成的人物表,也从没做过,这两天试着做做。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有满意的地方,请告诉我,我喜欢看留言。有不满意的地方,也欢迎告诉我。

79第79章

少女年纪尚稚,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头上梳着俏皮的倭堕髻,耳中戴着明珠坠子,越发衬的面目白皙姣好。她这么随随意意往梅树下一站,身姿婀娜,人比花娇。

这里是梅林深处,人迹罕至。也不知她是哪家姑娘,胆子倒很大,敢一个人过来赏玩梅花。姑娘家不是爱成群结队的么?她倒是与众不同。岳池静静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一阵微风吹过,吹落数片梅花。少女浅浅笑着,伸出一双莹白素手,起身去捉悠然飞落的梅花。她身姿迅捷曼妙,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练过功夫的。岳池嘴角翘了翘,怪不得敢独自一人,原来是艺高人胆大。

咔嚓一声,岳池身侧一枝残梅折断。少女转过头,顺着声音望了回来。她气韵恬淡,眼神纯净,看见梅树下站着名锦衣华服的陌生青年男子,微微一怔。

岳池颔首致意。少女无语看看他,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飞身向左侧跑去。左侧,隐隐能听见女孩子的笑闹声。花丛中,她轻盈的奔跑着,银貂斗蓬飞起来,柔亮悦目。

“小心挂着。”耳畔响起略带揶揄的轻笑声。一只纤长优美的男子手掌,彬彬有礼替她拂开前方斜伸出来的树枝。少女吃惊转头,那陌生青年男子,竟不疾不徐如闲庭信步一般跟在她身侧。

自己已是用了全力,他他他…少女心中骇然,狠狠瞪了他两眼,脚下越发用力。快了快了,女孩子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大胆狂徒,还不停下!”前方俏生生站着一名稚龄少女,容貌娇嫩,声音清脆悦耳,披着件缂丝紫貂斗蓬,气势万千的指着那陌生青年男子,喝道。

那陌生青年男子倒是听话,果真倏地停下脚步。稚龄少女更加神气活现了,小手一挥,“速速退却!”那陌生青年男子长笑一声,纵身跃至梅树上,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少女惊魂甫定,“谢七小姐,多谢你。”她在谢府二门处见过流年,认得这便是正过十岁生辰的谢七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初回京城,头一遭出门做客,便遇上这种事。这若是被家中知道了,或传开了,岂不是非常麻烦。“女不教,母之过”,祖母本就不待见母亲,这下子更有话说了。

“江六小姐,您谢我什么呀。”流年乖巧的笑着,一脸的天真无邪,“咱们在梅林中碰巧遇上了而己,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来玩,你也来玩,林中相遇,实属偶然。

江六小姐放了一大半心。“我才回京城,各处都不熟。”和流年并肩缓缓走着,抱怨道:“我和表姐她们一道去赏绿萼梅花,走着走着,跟她们走散了。”她的表姐,是陆翰林的独养女儿陆晓琳,谢锦年的闺中密友。

流年仰起小脸,快活说道:“跟她们走散了,便遇到我了呀。”小姑娘,这回是没什么的,放宽心。你跟陆晓琳走散了,很快遇上我,任事没有。

江六小姐停下脚步,敛衽为礼,“笑寒感激不尽。”流年笑弯了眼睛,“好姐姐,您要是偶尔遇着个人都要感激不尽,会忙死的。”原来江六小姐的闺名,是江笑寒。

江笑寒性情也算豁达,见流年如此剔透,也大大方方询问,“妹妹,你认得方才那人?”她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那青年男子又很听她的话,分明是认得。

流年一乐,“我认得他爹。”方才我正跟他爹、他弟弟一处赏玩梅花,商量着折哪枝更合适。正商量着呢,他爹忽然跃到一处高高的树枝上。再下来的时候,笑的什么似的,“小阿屷,咱们快躲起来。小不点儿,莫跟阿池客气。”方才对二哥颐指气使的,过瘾!这会子,估计张伯伯寻着二哥,正不遗余力的笑话他呢。

两名侍女迎面而来,恭敬行礼,“七小姐,江六小姐。”正是流年的侍女鹿鸣和之苹。再往前走,出了梅林,谢锦年陪着几位贵族少女在亭中安坐,品香茗,赏梅花。那几位贵族少女都是她素日交好的,锦乡侯府的四小姐关幼诗,虞尚书的嫡长女虞思卿,陆翰林的独养女儿陆晓琳。

关幼诗年纪十二三岁,生的清秀可人。虞思卿和陆晓琳都是十五岁,披着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仪态端庄。见到流年和江笑寒一起过来,陆晓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都是名门之女,心里不管怎么想的,面上礼数都很周到。彼此寒暄过后,陆晓琳娇嗔的责怪江笑寒,“你这孩子,怎么净乱跑呀?一会儿功夫便看不见你了。”江笑寒淡淡一笑,“跟表姐前脚走散,后脚便遇上了七小姐。”跟谁一起玩不是玩,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晓琳扑哧一笑,“瞧瞧这孩子!她从小在辽东长大,到底跟咱们京城女孩子是不一样的。”若是京城长大,这会儿该亲亲热热拉着自己这表姐,一幅姐妹情深的样子。

流年在亭中略站了站,陪笑告辞,“对不住,失陪。”今儿她是小寿星,各处客人都要照顾周到。再三道歉,带着鹿鸣和之苹走了出来,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走过去,进到一处暖阁中。

暖阁中,张雱和张屷都面带笑意。张雱想着又有一个儿子可以打趣,眉开眼笑。张屷细细回忆二哥是如何笑话自己的,打算加上两倍还回去。

“伯伯您看过了么?林中可有什么蹊跷之处。”流年进来,先问正事。江笑寒怎么会跟陆晓琳她们走散的,若不是遇到岳池,而是遇上旁的什么男子,多少尴尬。

“我去看了。阿池他们才走过不久,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偷偷溜进去,在林中徘徊许久。”张雱长话短说,“这小子不精明,如今还在里头傻转悠呢。”

流年鼓着小脸颊想了想,“伯伯您去把那小子打晕,狠狠揍他。”不用问也知道是龌龊事,到我家来闹腾,到我家来暗算人,不打他一顿,嫌他腥么。

张雱乐呵呵答应,“成!小流年,伯伯替你好好揍他!”张屷悄悄拉流年的衣襟,“怎么不让我去?”打人而己,用得上劳动爹爹么?流年轻轻笑笑,“张乃山,你又不爱打人。”伯伯么,见到坏人不让他动手,他手会痒的。

打人这件事,第一该给沈迈,第二该给张雱。这两位前盗匪,耐着性子奉公守法的,偶尔也要让他们做做侠客,除暴安良。要不,岂不憋坏了。

张雱摩拳擦掌,去林中把那傻小子一掌打晕!又踹了几脚。这是在谢家,本来自己不好意思动手惹事的,可是小流年都放话了,自己这做伯伯的,怎么着也该为孩子出这口气不是。

张雱打完人,慢悠悠回了外宅大花厅。谢四爷淡淡问他,“无忌,梅花好看么?”弄什么玄虚,自己不过出去迎了迎内侍,回来后南宁侯府一家子全不见了。

“非常好看!”张雱伸出大拇指,热烈赞扬,“太好看了!”有红的有白的有绿的,品种真齐全。你家怎么会有绿色梅花呢,先是把我家小阿屷招了去,如今又把我家阿池招了去。这冬天还长着呢,回家跟阿忱说说,让他有事没事到谢家转转。他这亲事,我和解语倒不在意,阿爹和爹爹都催过十七八遍了。

张雱笑的见牙不见眼。他在厅中喝着酒,听着戏,也不耽误正事。戏正唱着,沈忱、张屷已经把“林中姑娘”的底细打听的清清楚楚,一一报了过来。

江笑寒自小长在辽东,生平第一次回京城-------好好好!张雱大乐。他自己正是从小长在辽东,八岁那年才跟着父亲岳培回了京。从小在辽东长大,这姑娘真会挑地方。

江笑寒出自诚意伯府。父亲江雨是诚意伯嫡次子,一直在辽东都指挥使司效力。母亲卢氏是辽东女子,家中世袭武职。江雨和卢氏育有儿子江武和女儿江笑寒,没有庶出子女。------很好,家中人口简单。

江笑寒和江武一样,从三岁起开始习武,功夫很过的去。-----这真是太好了,会功夫。这往后要是闲着没事,还能切磋一番,有趣!很有趣!

江笑寒回了诚意伯府,很不受祖母诚意伯太夫人待见。-----张雱很是气愤。什么眼神儿呀,这么好的姑娘不受待见?老太太有毛病吧。

原因么,很令人唏嘘。江雨是太夫人亲生的,不过生他的时候难产,差点没了命。并且,因为生他损伤了身子,直将养了三五年才好。江雨自小不受疼爱,才十四岁便从了军,在外奔波了二十多年。这是江雨自赴辽东后第一次回京。回京的原因,是太夫人“病了”。

80第80章

80第80章——

诚意伯太夫人陆氏确实不是真病,装的。装病的原因,是因为她那心肝宝贝的外孙兼娘家侄孙,陆翰林的长子陆琏。陆家本来是江郡名门,后来渐渐败落了,族中出色子弟不多。太夫人厚道,不忘本,虽然当年陆翰林不过是名举人,家业也十分萧条,还是毅然决然把嫡长女嫁了过去。

婚后育有陆琏、陆晓琳兄妹二人。陆琏相貌清秀文雅,性子也随和,极得太夫人疼爱,“琏儿这孩子,跟他祖父一个稿子。”真是陆家的好子孙。

陆琏生性好学,酷爱读书。今年春天,陆琏和两名同窗一道去辽阳拜访大儒周老山长。周老山长曾执教西山书院,经义娴熟,制艺严谨,陆琏等人听周老山长讲了两天功课,都觉茅塞顿开,不虚此行。

既到了辽东,陆琏少不了要拜访二舅江雨。江雨虽多年不曾回京,逢年过节总有书信、礼物。不只太夫人处、诚意伯处,便是陆家,也从未漏下一回半回。陆琏虽和二舅从未谋面,却收过不少人参貂皮之类的重礼,自然知道二舅是疼爱他的。

在辽东城郊一处幽静雅致的庭院中,陆琏见到了二舅父、二舅母、表哥江武和表妹江笑寒。初见江笑寒那一刻,一向斯文有礼的陆琏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颠三倒四的,俊秀的脸庞成了块大红布。

陆琏回京后,就磨着爹娘、外祖母,要求娶江笑寒。他娘亲江氏是伯府嫡女,心高气傲,实在不愿娶个长在偏僻荒野之地的姑娘,“她长在辽东,哪有京城少女娴静文雅?”陆翰林也不大赞成,“还是书香门弟的女孩儿好。”多么的知书达礼。太夫人更是皱眉,“你二舅从小不机灵,他的闺女,能好到哪去。”对江雨着实不喜,连带着也不喜他的儿女。

一向疼爱自己的长辈全都摇头,把陆琏气的躺在卧房中蒙头睡倒,不吃不喝。不过两三天功夫,江氏先着了慌,陆翰林也叹气,“由他罢。”虽不知品貌如何,江家嫡女,也差不到哪去。即便真的不好,反正年龄还小,往后悉心教导也就是了。他们这做父母的松了口,陆琏方起了身,用了饮食。

在太夫人心中,嫁到陆家可是份殊荣,寻常女子是不配的。她老人家专程命心腹陪房卢嬷嬷去了趟辽东,“仔细看看,六小姐生的如何,性子如何。”唯恐江笑寒有不好之处,玷污了陆家。

卢嬷嬷回了京,一五一十禀报了,“六小姐今年十四岁,修长苗条,比四小姐五小姐还高些。皮子雪白,一双杏眼温柔澄净,面目姣好。性子也安静,待下宽和。亲事么,因六小姐年纪小,尚未及笄,有几家同僚来探口风的,二爷、二太太都未答应。”卢嬷嬷是这么多年来诚意伯府第一位派去辽东探望的,江雨夫妇喜出望外,待她客气周到。卢嬷嬷心是肉长的,自然感动,说的都是好话。

太夫人不大满意,“比四丫头五丫头还高?傻大个子可不好。女孩儿家,该是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太短。”虽嫌弃着,还是点了头。没法子,谁让她心疼宝贝外孙呢。

长子的婚事,轻忽不得。陆翰林修书一封,拜托江家姻亲、辽东都司经历于栋夫妇为媒,到江雨府上提亲。江氏和陆翰林,还有太夫人,都觉着陆家家风清正,陆琏年少俊美,和江笑寒又是表兄妹,这亲事定是稳稳的能成。

江雨不答应。他的宝贝女儿立志要嫁位英雄豪杰,像陆琏这样的文弱书生,根本不屑一顾。江雨和卢氏只有江笑寒这一个女儿,命根子一样,她即不喜书生,那便不嫁书生。

江雨拒绝的很委婉,“琏儿是个好孩子,可惜和小女没缘份。小女自生下来后,便有大师替她算过命,不可婚配属鼠的男子。”陆琏,正是属鼠。

消息传回京城,太夫人拍了桌子,“反了他了!”这不识抬举的,生下来便会折腾人,亲娘让他折腾的差点没了性命!六丫头长自乡野,陆家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倒拽起来了!

太夫人恨不能亲赴辽东,兴师问罪。江氏气的白了脸,连连冷笑,“娘,您这小儿子,架子大的很!”什么属相不合,借口罢了。真想不到,从小沉默寡言又蠢笨的弟弟,倒会看不上自己的琏儿。

一来二去的,太夫人便“病了”。一封接一封的书信飞去辽东,江雨无奈,只好携着妻儿回诚意伯府侍疾。这两年辽东没有战事,边境平和,亲娘又病了,如何能不回京。

今日,是江雨一家回京的第五日。这几日之中,太夫人纡尊降贵,亲口提过“六丫头和琏儿是好姻缘”,江雨夫妇不肯接话。卢氏更把江笑寒看的死紧,日则同行,夜则同眠。可怜陆琏一片相思,连个和江笑寒独处的时机都捞不着,急的团团转。

大约是这么着,开始打的歪主意。“我忖度着陆琏那厮是自负才貌,要寻个幽静之处,用言语打动江六小姐。”沈忱笑道。陆晓琳把人生地不熟的表妹引到梅林中便离去了,后来一直在亭中安坐,并没打算带人去“偶遇”。看来陆氏兄妹自信很足。

用言语打动江六小姐,敢打我儿媳妇的主意?张雱愤愤,放下手中酒杯,“疏影横斜,令人流连。”还要去赏梅。陆琏那臭小子,方才打少了,不解气,老子再去补上几脚。

谢四爷徐徐站起身,“无忌,你我同行。”张雱打个哈哈,想把谢四爷推回去,“晚鸿,咱们自己人,你不必陪我。”跟你一起,我还怎么动手打人呀。

谢四爷白玉般的面容上浮过一丝浅淡笑意,“无忌有所不知,我家梅林不可独往。林中有花仙的。”若不小心冲撞了,花仙不会跟你客气。无忌你功夫再厉害,打得过仙人不?

谢延年、谢棠年都在父亲身边服侍。谢延年略略吃惊,“爹爹,梅林之中有花仙么?”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谢棠年一本正经,“有,我亲眼见过。”容颜如雪,绝世惊艳。

谢家大姑奶奶的夫婿郁汉民素日风趣,最好玩笑,一脸兴味的凑了过来,“延儿,你镇日读书,竟是读傻了。这花仙么,自然真的有。你大姑母跟我说过,她幼时在太康梅林中便遇到过。”花仙有灵气,谢家在太康,她便在太康;谢家迁至京城,她自是跟到京城的。

父亲肯定没有妄语,弟弟神色认真,不像是闹着玩。连姑丈都这般说了,那定是真的。谢延年恍然大悟,怪不得幼时祖母和母亲总是交代,“延儿,不可独自去梅林。”原来是怕冲撞了花仙。

“原来如此。”张屷走到谢棠年身边,感概道:“损之兄跟我说了不下八遍,嘱咐我不可单身前往梅林。我这会子方才明白,原来兄台是关心爱护于我。”谢棠年淡淡看他一眼,“好说,好说。”

谢家七小姐的生辰宴会非常之隆重,贵客如云,宾主尽欢。唯一不太好的是,外院来客中有位青年公子顽皮,说是“更衣”,实则独自去了梅林赏玩。不巧,他在林中遇到了花仙。同席之人久等他不至,未免要出厅寻找。结果在一株花吐胭脂,香欺兰蕙的梅树下找着了,兀自昏迷不醒。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了出来,请医延治。听说他回家后将息了数日,方能下床。

也没人怎么放在心上。“青年人,行事不知轻重。”你去人家做客的,一个人瞎跑什么?宴席上酒菜又精美,戏文又热闹,不饮酒不听戏的,专程跑到林中“遇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长相,仙子能看上你?不自量力。

谢七小姐的生辰宴会,隆重又圆满的结束了。

之后没几天,腊月初三,谢二小姐出阁。因已经分了家,灯市口大街并不曾送出任何一张请贴。谢三爷一个从七品的主簿,能有多少脸面?故此来送嫁的亲眷并不甚多。谢二小姐的婚事,颇有些无声无息。

三太太咒骂了许久。“死没良心的一家子,不把三爷看在眼里!”虽是庶子,也是老太爷亲生的,竟这般糟蹋。嫁女儿还及不上个小丫头过生日,欺人太甚。

心里实在气不过,三太太专程来到灯市口大街,跟四太太推心置腹,“弟妹,你这性子未免也太好了,由着个庶女张狂!她亲娘是个几串钱买进谢家的丫头,她如今竟跟锦儿不相上下了!”

四太太明知她是在挑拨生事,只淡淡笑着,“谢家宽厚,向来嫡子庶子、嫡女庶女一体教养。可这嫡是嫡,庶是庶,再也改不了的。”在谢家这宅门之内,小七跟锦儿差不太多,出了门,你再看看。哪家夫人太太,会待见小妇养的。

三太太冷笑道:“不是我说你,太过实心眼儿!你放眼看看,谢家四兄弟,哪房像你似的?爷儿们成亲前的通房,或是死或是嫁,或是在后宅凄凄凉凉渡日。哪像你房中这位,有心计有手段,有儿有女的?就她那出身,也敢这么着,也不怕折了寿。”你还不赶紧收拾了她,留着她做什么。

四太太正色说道:“不瞒三嫂说,我如今虽是脱了孝,和四爷还是分房而居。不为别的,母亲养我育我,恩重如山,我再怎么着,也要为她老人家守上三年孝!我既是守着孝,四爷身边总要有人服侍,袁姨娘何姨娘都是妥当的,有她们,我省不少心。”你还有脸来教我,真是好笑。我好也罢歹也罢,总强似你。难道定要像你那般闹,闹的爷儿们不回家?你自己家宅不宁,便来挑唆于我,真是居心险恶。

三太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这出嫁女和在室女不同,守孝一年就够了,为什么要守三年?看着四太太严肃端庄、正义凛然的模样,三太太无话可说,落荒而逃。

四太太为亡母守孝三年这事,亲友中多有知道的,一片赞誉之声。韩家,韩司业性情迂腐,大为赞成。韩大太太明知婆婆行事不妥,谢四爷心存芥蒂,所以也是全力支持。“妹妹,你是韩家教出来的好姑娘。”只盼着势易时移,三年过后,谢四爷渐渐淡忘前事,不再计较普济寺那场闹腾。

三太太走后,四太太闭目念了会儿佛。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叫进来大丫头怀楚,“这几个月,四爷起居是谁服侍的?”自从分了房,谢四爷的起居她便不再过问。不是不关心,是怕问了之后,心会痛。

“回太太:袁姨娘身子一向不大好,时常病啊痛的。四爷隔个三五日会去看她,坐会子,看看脉案,却极少留宿。平日,都是何姨娘服侍的。”怀楚小心翼翼答道。

四太太沉默了半晌,无力的挥挥手,命怀楚退下。“有心计有手段”,这何离,没准儿还真是有心计有手段。晚间谢延年过来请安,四太太撑不住掉下眼泪,“延儿,你要胜过谢棠年,一定要胜过谢棠年!”还有锦儿,将来定要过的花团锦簇,把小七给比下去。

谢延年忙替她拭泪,心中莫名其妙,“娘亲,我功课一向比六弟出色。可是,我盼着他好,盼着他跟我一样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将来考了科举,出了仕,是有个窝囊没本事凡事要靠自己提携的弟弟好呢,还是有个同在官场风生水起守望相助的弟弟好?

四太太气的肝儿疼。自己长子这长相、脾气、行事作派,都像他外祖父。为人方正是好事,可是不通世务、迂腐刻板,真是叫人着急上火。

谢延年读书读傻了,半点不精明。小柏儿还小,什么也不懂。二子一女当中,和四太太最贴心、最让四太太舒心的就是谢锦年了,“娘亲,哥哥性子古板了些,却宽厚仁慈,并不是坏事,您莫要忧心。您若想哥哥活泼,不如往他身边放两个有灵气有眼色的人。”谢锦年说的含蓄。

这话有道理。四太太深以为然,果然张罗着要给谢延年添丫头。谢延年房中是有两个通房的,因为是一个下雪天被带到他面前的,谢延年随口给二人起名为雪娴、雪茹。雪娴、雪茹长的都是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也粗通文墨,却都不是千伶百俐之人。

“要添,给六哥一道添了,莫厚此薄彼。”谢锦年笑吟吟说道。每回出门做客,都会有少女主动结识她,或明或暗的问谢棠年。谢锦年对这个容貌出众的庶出哥哥,倒是与有荣焉。

“罢罢罢,我可不管那样闲事。”四太太笑着摇头,“让你爹爹操心去。”自己真提过要给棠年挑丫头,偏偏玉郎说什么“他身子弱,再将养两年”,这可怪不得旁人。

静馨院里,何离跟谢四爷也在商量同样一件事。“玉郎,真不给棠儿挑人?”两人穿着同样款式、同样颜色的浅紫色睡袍,躺在床上说话。

“棠儿还小,再过两年。”谢四爷闲闲说道。十六岁,气血筋骨尚未壮实,何必着急。妖娆的紫色,衬的谢四爷肤色越发白,头发越发黑,色相更加诱人。

“玉郎当年,也是十六。”何离转头看着谢四爷,温柔中带着调皮。如今说什么“男子破阳太早,则伤其精气,女子破阴太早,则伤其血脉”,当年怎么不讲究啊。

“当年,是你引诱我。”谢四爷浅浅一笑,伸出纤长优美的手指,轻抚何离的脸颊,“这么些年了,阿离也没什么长进。”还是当年那些招数,毫不推陈出新,笨阿离。

何离亲亲谢四爷的手指,轻轻扯开他的腰带,“玉郎呢,可有长进?”谢四爷抬手取下帘钩,浅秋香色锦帐曳地,何离眼前一暗,唇已被他吻上,“阿离试过便知。”

81第81章

81第81章——

温存缠绵了大半夜,才搂抱着胡乱睡去。次日清晨何离迷蒙睁开眼,面前是一张精致美好的男子脸庞,像个孩子般睡的正酣。何离柔情满怀看了他好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玉郎长成这样子,真是迷死人了。

何离轻手轻脚起了床。梳洗过,擦了微微发黄的宫粉,遮住满脸的□。早上请安时四太太厌恶的看了她一眼,“瞧你那轻狂样儿,快快离了我的眼!”心里不定怎么乐呵,低眉顺眼的装给谁看呢。

何离和袁昭一起毕恭毕敬行了礼,退了出来。袁昭带着两个柳条儿一般苗条的小丫头,跟何离并肩走着。“阿离,玉郎待你,始终是好的。”袁昭声音里有几分伤感。她一直是个美人,即便如今已三十多岁,依旧美貌出众。她又常病着,更是可怜可爱,楚楚动人。

何离微微一笑,“阿昭,咱们两个是打小便服侍他,你还不知他的性子么?他自来便是如此,生□洁净,不能闻药味。”更不喜有人添麻烦,不喜女子多事、多话。

袁昭幽幽叹了一口气,“总之是我命苦。”上苍既给我了一幅好容貌,为什么让我这般娇弱?像阿离这么粗笨的,罚跪她也没事,站着服侍四太太一天她也没事。自己可不行,被折腾个两三回,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了岔路口,道了别各回各院。何离回去后,谢四爷已走了。独自一人吃过早饭,院中走了几步,回屋支起绣架,在一块碧莹莹的云锦上专心致致绣起嫩黄的折枝花卉。小七已是大姑娘了,往后她的衣饰,定要件件精美。

晚上棠年、流年都过来看她。流年小大人儿一般交代,“您定要常出来走走,不能总闷在屋里。我多一件衣衫或少一件衣衫无关紧要,您若闲着没事做两针也使得,却不可累着。”何离对她千依百顺的,自然一一点头。

流年眉飞色舞,“您帮我算算,有多少利息了?”生辰宴没白开,收了不少贺礼。按说这贺礼是全该归到公中的,一则年纪小,不得有私财;二则有许多将来是要回礼的,回礼需公中出。不过谢四爷知道她贪财,专为她立了小账,“给你存着,一分利。”

何离还没来得及去算,谢四爷施施然走了来,“棠儿,小七,可要打牌?”拿出幅纸牌,娴熟的洗着。流年挣扎了好半晌,打,还是不打?不打,舍不得;打,回回输呀。

棠年淡然道:“我打。”回头问何离,“您借我几两现银可好?”何离忙点头,“好,好。”回内室取了封雪花纹银,也不知是多少,放在棠年面前。

流年苦着小脸作了半天思想斗争,最后豁然开朗,“打!算我一个!”冬夜漫漫,不打牌,做何消遣?人是需要娱乐的,又没电视又没电脑,再不玩个牌,未免过于自苦。钱算什么呀,千金散尽还复来!

四个人坐下玩牌。流年照例输,谢四爷照例赢,棠年跟何离大体上不输不赢。流年问何离,“您估摸着,我今年的利息还有没有剩?”要是今晚只把一年的利息都输光光还算好,只要不危及本金,就知足了。

何离面色温柔,“小七,估摸着打到最后,今年的利息将将够。”剩不下来的。流年仰天长叹,“时不予我,技不如人,夫复何言!”运气又不好,技术又不高,没办法呀没办法。“今晚的快活时光,过于昂贵。”临走,回头抱怨着。何离很有些歉意和不忍,谢四爷却是神色自若。

进了腊月,谢家照例开始忙忙碌碌起来,治办年货,清扫房舍什么的,事情很多。墨耕堂却是冷清了,先是岳澄领了金吾卫的差使,接着是皇帝赏了张屷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墨耕堂一下子少了两名学生。

“张乃山,你是几品官呀。”张屷来告别的这天,流年跟他悄悄溜到暖阁中,坐在地上吃果子、说话。岁月飞逝,不知不觉间,张乃山都上班了。

“别提了。”张屷苦着脸,“皇帝不知怎么看我不顺眼,硬要跟我过不去。”不只赏差使,还赏了个锦衣卫的差使,还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又没人去求他,自己好好的在国子监上着学,在墨耕堂练着字,没招他没惹他的,突然下这么道口谕。

“锦衣卫都是坏蛋吧?”流年深表同情。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朝中的其他官员根本没他们没辙。有特权就一定有腐败,历代的锦衣卫,名声大多很差。

“也不是。”张屷赶紧分辩,“也有好人的。”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程陆威是名门之后,任职十五年来,恬淡寡欲、刚正不阿,一改锦衣卫统帅招权纳贿、欺罔官民的形象。程陆威治下的锦衣卫,并没有骄横不法诸事。

谢棠年出现在暖阁门口。他披着件考究的玄狐斗蓬,和谢四爷一样容颜如玉,一样神情淡然。张屷看见他,心里有些发闷,小不点儿这哥哥,委实不易讨好。不管怎么拍他马屁,他都是浅淡笑笑,不置一词。

流年拍拍身边的地毯,“哥哥,过来坐。”张屷站起身,礼貌邀请,“损之兄,请坐。”这才多大会子,才说了几句话。谢世叔父子二人真是小气死了。

谢棠年淡笑,“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走过来席地而坐,轻描淡写的说了些“这几日天气晴朗”之类的话,拉着流年站起身,“小七,回罢。”玩什么玩,你功课做了么。

“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张乃山说。”流年仰起小脸央求,“哥哥,您先走好不好?”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江笑寒怎么样了,二哥又见过她没有?有什么打算。难得二哥追一回小姑娘,我们要给他加油打气出主意呀。

谢棠年不为所动,“有什么不懂的功课,哥哥教你。”流年瞪了他一眼,难不成我能跟你说二哥的私事?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流年虽被拉走,还转身用口型跟张屷说着“江笑寒”。张屷会意点头,“放心,会告诉你的。”他这回是来送请贴的,拜师一场,在墨耕堂学了这么久,于情于理,该有谢师宴。谢师宴上,自然有机会畅谈。

诚意伯府,满头白发的太夫人颤巍巍站起身,指着下首恭敬侍立的男子怒喝,“江雨,你长本事了!敢忤逆于我!”她的夫婿老诚意伯亡故多年,长子袭了爵,待她一向恭敬孝顺。陆琏的亲事,是太夫人这么多年来第一件不趁心如意之事。

陆琏自打从谢家遇了“花仙”,生了一场病后,对江笑寒更加痴情,非卿不娶。江氏、陆翰林见江笑寒品貌过人,儿子又是一片真心,便郑重的跟江雨夫妇再次提亲,“六丫头嫁到我家,我们必定待如亲生。属相不合,咱们寻大师破解,多添香油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属相不合而己,难道不能破解。谁知江雨夫妇不为所动,坚不肯允,以至于太夫人动了怒。

江雨年近四十,身穿青色织锦棉袍,高大魁梧,面有风霜之色。他少小离家,二十多年来事事靠自己,在太夫人面前便不像兄长诚意伯一般驯顺服贴。更何况太夫人所说之事,在他来说是宁死不可。

从前在辽东时,他还只是嫌弃陆琏文弱书生,不合胃口。回京后细细打听了,陆琏自幼受父母、外祖母宠爱,三年前身边已有开脸的丫头服侍,到如今房中丫头竟有七人之多。江雨和卢氏夫妇二人脸全黑了,寻常人家给少爷房中放人的尽有,哪有这么多的?可见家教不严,可见陆琏好色。这门亲事万万不能应下。

“儿子不敢忤逆。”江雨面色恭谨。太夫人得意笑笑,“谅你也不敢!江雨你倒是说说,琏儿这外甥,跟六丫头比,究竟是哪个紧要?”琏儿可是陆家男孙!

“自然是六丫头紧要。”江雨慢条斯理、自然而然的说道。这话还用问么?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外甥。陆琏再要紧,能要紧过我家笑寒?江雨眼神中闪过一丝冷酷。

太夫人大怒,“江雨,你做人要凭良心!”琏儿是陆家好男子,居然不如一个丫头片子要紧?江雨你油脂蒙了心!江雨神色很恭敬,“儿子做人,一向凭良心。”对太夫人的怒气,仿佛视而不见。

太夫人连连冷笑,“好,好,江雨你好!”冷笑过后,咄咄逼人的问道:“江雨,是你闺女要紧,还是亲娘要紧?”你江雨既能硬着心肠说外甥无关紧要,那亲娘呢?亲娘可能及得上你宝贝闺女?

江雨,不管你心中是如何看重六丫头,你敢大声说出来么?不管你心中对我这亲娘是喜,还是不喜,你敢对我不孝么?你若敢如此,是不想活了。我天朝以孝治天下,满朝文武官员,有哪个敢不孝的?太夫人想着想着,越想越得意。

“自然是母亲您要紧。”江雨恭敬又冷淡的说道。太夫人重重“哼”了一声,“你亲娘现求着你嫁女儿,救琏儿的性命,你说吧,嫁还是不嫁。”

“不嫁。”江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您想什么呢,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而不是“祖母之命”。婚姻是合两姓之好,是结亲,不是结仇,没个女家不愿意,强逼着的道理。

82第82章

诚意伯府仪门内一处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雕梁画栋,很是奢华。两边厢房、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此处,便是诚意伯夫妇所居住的正内室,荣庆堂。荣庆堂外一条宽阔的道路,青色砖石铺就,直接通向大门。

一名身披莲青羽毛缎斗蓬的少女面带笑意走了进来。她眉清目秀,衣饰考究,身后跟着数名青衣侍女。“四小姐来了。”廊下的丫头们见了少女,纷纷笑着迎上来,行礼问好。四小姐江慕寒可是伯爷、夫人的嫡女,备受宠爱。

更有那眼力劲儿好的,早殷勤打起猩红毡帘,服侍少女进了堂屋。临窗大炕上铺着大白狐皮坐褥,坐着一位慈眉善目、富态白净的中年贵妇。这位中年贵妇,自然是诚意伯夫人金氏了。

少女笑吟吟行了礼,问了好,“娘亲!”宽了大衣服,坐在金氏身边。金氏微笑看了她一眼,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约略猜到了什么。这孩子,真是年纪小没经过事,喜怒总是会形于色。

摒退侍女,金氏笑问,“可是闹腾起来了?”也该有个人跟太夫人闹闹才是。老伯爷去的早,伯爷又孝顺,一个老太太把持着伯府二三十年,金的银的、圆的扁的不知捞了多少回陆家。也不知太夫人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她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又或者她百年之后,不要儿子祭祀,却要女儿、要陆家祭祀?伯爷孝顺,唯母命是从,自己只好也跟着孝顺。如今来了个刺儿头,敢对太夫人说了“不”字,好,狠好。

江慕寒嫣然一笑,“可不是么,闹腾的厉害着呢。”太夫人摔了茶盏,大发脾气,“去族里请人过来!看看江家如何惩治这不孝之子!”二叔在祖母面前苦苦哀告,二婶闻讯也过去了,一同跪着赔罪,可就是不吐口同意嫁女儿。

“告到族里算什么,她真狠下心,干脆告到官里去。”金氏语气轻蔑中又带着一丝恶毒,“告到族里,族长不过训诫几句,又有何用。”人家是不同意嫁女儿,又不是旁的。难道为这个逐出族去?真成笑话了。太夫人愿意闹这个笑话,难不成江家一族全跟着她老人家发疯。

“我倒是有些佩服二叔。任凭祖母如何发怒斥骂,他依旧坚持己意。”江慕寒神色中颇有些向往,“若换了父亲,恐怕只消祖母瞪瞪眼睛,他便会什么都答应。”若是父亲也像二叔一般主意正,母亲又何需在祖母面前低声下气的,事事委曲求全,逞不起伯夫人的威风。

‘金氏觉着有些疲累,以眼示意,江慕寒体贴的拿过一个大红底金色虎纹靠背,替她靠在背后。“你二叔,今非昔比了。”金氏靠舒服了,悠悠说道:“他从前在咱家不受待见,便显着蠢笨没用。这二十多年来他在边关战场也历练出来了,行事稳妥,做人周到。你祖母不是说要告到族里?便是她真告了,也未必能赢。”族长、族中耆老,江雨逢年过节都有重礼送上,这些礼可不是白送的。“阿雨这孩子,厚道,不忘本”,“阿雨知礼懂事”,江雨虽二十多年不在京中,人缘却很好。

告到族里这话,太夫人应该只是说着吓唬人的。再怎么疏远,也是她亲生的儿子,且不说她心中是不是半分不疼爱,脸上也过不去不是?亲生儿子管不了,告忤逆,被告的固然是颜面尽失,那告人的,也好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