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屷“哼”了一声,仰头向天。流年拉拉他,“张乃山,你甭不服气。大哥二哥身经百战,确实比你强。”你虽然也上过战场,才打过几场仗呀,差远了。

丫丫捧起流年小脸,做探究状,“让我看看,小不点儿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猜到爹爹要等大哥二哥回来了,才放心生病?

张雱在一旁乐。张屷自是不能袖手,帮着流年逃脱丫丫的魔掌。“这还用想啊。”流年伸手护着自己的小脸,白了丫丫一眼,“大哥二哥还有阿爷那么宝贝你,你出阁,他们能不回来么。”一辈子就这一回,多隆重的事。

“我们做武将的,可没有这般儿女情长。”张雱乐呵呵的跟流年开着玩笑,“甭说妹妹出嫁了,便是爹娘去世要丁忧,也有回不了家的。”这是真的,没骗你。

“伯伯您当我是三岁小孩。”流年撅起小嘴,“战事紧急的时候,自然是那样。可如今辽东太太平平的,女真人、蒙古人都不敢南下。”太平的时候,武将和文官一样的好不好。若是打起仗来,自然说不得“守孝”“丁忧”这一套。

把张雱乐的,谢晚鸿虽然小气,可是把我儿媳妇教的很好!张屷和丫丫熟知流年的性情,都满口夸奖“年纪虽小,见识却高”。果然,流年闻言昂起小脑袋,洋洋自得。谢家才女,谢流年!

到了谢府,丫丫自是不便下车,张屷也留在车中陪她。张雱亲自把流年送回萱晖堂,跟老太太等人寒暄几句,方告辞出门,上车离去。

“小七回的真巧。”老太太看见小孙女,半日的担心都没有了,笑成了一朵花,“你大姑母正想着要听戏饮酒呢,你可就回来了。”看我小七,多会拣时候。

谢寿笑道:“罢了,罢了,您巴巴的又拉上我做什么?分明是您想听戏,想饮酒,却因家里正忙活着,不好意思说。这会子借着我的名儿,您且乐和。”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

老太太一手拉着流年,一手拉着锦年,乐呵呵说道:“你大伯母、你家太太,还有你三位嫂嫂,这些时日为了你哥哥的亲事,可都忙活坏了。咱们饶是不帮忙,还跟着添乱,如何使得?好孩子,咱们偷偷听戏去。”

老太太,谢寿,大大小小五位谢家姑娘,一群人浩浩荡荡“偷偷”听戏去了。坐在轩敞温暖的大花厅,烫上热酒,厅外搭着家常小巧戏台,琴曲悠扬。

绮年自然瞅了个空子,拉着流年关切问道:“去宫里要格外小心才是,小七有没有多说话,说错话?”那是皇帝的家,皇帝手中掌握着生杀大权,不是玩的。

“二姐姐,我没有多说话,也没有说错话。”流年白皙细腻的脸庞泛起忧色,“真的没有,放心。我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跟谁说呀。”

绮年同情拍拍她的小手,“没跟皇帝陛下说上话?”你和含山郡主一起去的,该有些体面才是,怎至于连话也没有说过几句。

“皇帝陛下…”流年眼圈一红,“吃了那么苦药,一点儿没好转。我头回见他的时候,他可和气了,如今真可怜。”还是不会说话,不会动。曾经那么慈爱的老人家,看着他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眼神中却是对这人世无比的眷恋,令人心酸。

老太太无意中一回头,看见绮年和流年坐在一旁窃窃私语,笑道:“两个丫头说什么呢,告诉告诉我,让我也乐乐。”谢寿也回头,笑容满面,“二丫头,小七,大姑母也想听。”

绮年忙道:“没说什么。”她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对宫里的事这么有兴致。流年也是一脸顽皮,“祖母,大姑母,我们说几句玩话罢了。”才不让祖母她老人家担心呢。

老太太见状,微微一笑“好孩子,玩吧。”转过头继续看戏,戏台上正演着出戏文,一男一女穿着大红喜服,在拜天地成亲。这戏好,吉庆!老太太想到棠年即将娶妻,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绮年没敢再深问,陪着老太太、谢寿听了会子戏,她一个大丫头走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绮年陪笑站起身,“家中有些事体,绮儿竟要先告别了。”老太太、谢寿也没多留,含笑吩咐,“路上小心。”绮年应了,又到大太太等人处告了辞,急急回了定海侯府。

十月二十三,南宁侯张雱告了病假。“张都督最经不住气。”五军都督府有不少人都知道张雱昨日在宫门前被刁难盘查,最后忍气应了,估摸着张雱是气病的。

十月二十四,流年在谢府花房欣赏兰花,丁喆不请自来。丁喆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位年约二十许、衣饰华贵的年轻公子。这位年轻公子眉目俊美,仪容十分出众。

“二姐夫!”流年小脸上绽开一个甜美笑容,“二姐夫陪着二姐姐回娘家了?可真体贴。”丁喆在灯市口大街不受人待见,极少陪绮年回来。

丁喆微笑看了眼这少不更事的小姨子,“小七看花呢,来见过九爷。”身边丫头不见了,自己这素日不登门的姐夫自空而降,她还浑浑噩噩毫无知觉,可真够迟钝的。谢寻人精明,养出来的闺女可不咋地。

“九爷。”流年盈盈曲膝。九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这便是谢状元的同母妹妹?”照她的长相看,她哥哥也差不了。阿嶷,你竟宁愿嫁个金玉其外的男子,也不愿嫁我。

“是,九爷。”丁喆神色恭谨,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这位爷若是想把小七劫走,或杀了,那便如何是好?到底是绮年的堂妹,一朵花似的。

“您认识我哥哥?”流年惊喜的看着九爷,“您这么一身贵气,身份肯定不凡。连您这样的贵人也认识我哥哥,真是哥哥的荣幸。您真是很有贵气,我想想,这样的贵气,我只有在…只有在皇帝陛□上才见着过!”

九爷自负的笑笑。算这小丫头有眼光,知道孤是贵不可言之人。“可惜皇帝陛下病了,病的很厉害。”流年神色有些凄然,“看着他想说话却说不了,想抬胳膊却抬不了,闻着一屋子的药味,真让人难受。”

九爷沉下脸。已病到如此地步?父亲,这样您都不肯召回我么,我还是不是您的皇储,是不是帝国的太子殿下?父亲,您待儿子,真是无情。

九爷神情郁郁,眼神像刀子般狠狠看着流年。流年是个小傻子,对九爷的杀意毫无知觉,“二姐夫,外面天气好不好?我晚上要出门玩耍,老天保祐,可千万别下雪。”

丁喆小心翼翼看了眼九爷,笑道:“这大冬天的,小七晚上还要出门?”流年天真的点点头,“是啊,丫丫约了我一起玩,会派人来接我的。”

丫丫?九爷眼神柔和了一点,“谁是丫丫?”阿嶷的小名叫丫丫,极少有人知道,更少有人叫。叫她丫丫的,都是她的长辈,和哥哥们。

流年心虚的笑笑,“这个么,真是不便告诉您。丫丫是她小名,只有家里人才这么叫。我从小认识她,那时我才一岁多,不管大小尊卑,只管逮着她叫丫丫。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脸上泛起粉晕,微微有些害羞。实在不应该管人家叫丫丫的。

九爷默默望了流年一会儿,忽然转身离去。丁喆长长松了一口气,急急跟在他身后,也走了。流年衣衫都已经被汗湿透,愣愣坐下,一言不发。

“小七,小七!”谢四爷惊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花园里发现被打晕的鹿鸣、之苹,小七不知下落,让他如何不慌张?

外面声音纷乱,流年木木坐着,一动不动。“七小姐在这里!”有丫头找了过来,大声向外头报着信。没多大功夫,谢四爷、棠年等人涌了进来。

流年跟傻了一样,不说话。谢四爷痛惜的抱住女儿轻轻拍着,“小七乖,不怕。”女儿是被谁吓着的?该死。可怜的小七,在自己家里遇着这种事,真是防不胜防。

谢家发现打晕的丫头之后,已命人飞速去了南宁侯府报信。张屷急匆匆赶来,身边跟着位蒙面少女。“送小七进宫。”蒙面少女蹲下看过流年,果断说道。如今是非常时刻,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不可轻视。

这蒙面少女自然是丫丫了。谢四爷略一沉吟,便点了头,“依你。”不能让小七白白吃了这个亏,谁欠的债,都要讨回来。

到了乾清宫,流年依旧是愣愣的。丫丫柔声哄了她半天,似是好了一点,却依旧说不出话。魏硕峰有眼色,铺好了纸,磨好了墨,“七小姐,您若是说不出来,写出来也是一样。”

流年呆呆看着书案笔墨,忽然走了过去,提起笔。却不是写字,是作画。廖廖数笔,一名青年贵公子跃然纸上,生动逼真。

皇帝闭上了眼睛。小九,你回京城了,还去吓唬小不点儿!一个小姑娘,她招你惹你了,把她吓的连话都不会说。小九,你可真有出息。

当日你去南京时,朕是怎么交代你的?“没有朕的谕旨,不许擅自回京。否则,杀无赦。”小九,你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传旨。”皇帝睁开眼,声音平平无波,“召辽王进见。”太监答应着,疾步趋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辽王便进来了,脸上带着汗珠。

辽王脸上既有惊喜,又有诧异,“父亲您…?”好的这么快?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阿德,朕命你擒拿小九。记住,要活的。”

112第112章

流年画完,眼神直愣愣的望着画中人。好像画中人令她十分恐惧,手中的笔慢慢落下,小脸煞白,惶惑无助。丫丫不忍,揽她在怀里柔声抚慰着,“好了,没事了,不怕。”

辽王领了皇帝口谕,探询的目光看向流年。按常理,太子既被派往南京监国,没有皇帝谕旨他是万万不得回京城的。若擅自回京,既是无君无父,死有余辜。殿中唯一见过太子的人是流年,她根本一句话没说过,只提笔画了幅画。

画中人确定无疑是太子。可太子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谁和太子在一起,全无头绪。这让人如何捉拿?京城大着呢,上哪儿寻人去?

流年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她从丫丫怀里轻轻挣脱,走到桌案前,提笔继续画。没多大功夫,太子身边出现一位三十多岁、风流倜傥的男子,“定海侯排行第三的孙子,丁喆。”张屷在旁沉声说道。

画完丁喆,流年并没停笔。太子和丁喆的对面又出现一位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玲珑美丽,精致面庞上满是讨好笑容。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子和丁喆,一幅仰人鼻息的模样,楚楚可怜。

张屷和辽王都细细审视着这幅画。丁喆带着太子去了谢府,盘问过流年,流年机智的应付过去了。没有被灭口,没有被劫持…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太子怕是今夜要有所作为!”

太子不会闲来无事从南京奔驰到京城,只为吓唬吓唬流年,然后再奔驰回南京。他来京城,或是为了皇位,或是为了丫丫,或是两者兼有。他敢在谢府露面,又肯留下流年这活口,恐怕不是心慈不忍,也不是大意疏忽,而是要发动了。

辽王凝神想了想,走到皇帝面前缓缓跪下,“父亲,不管情势如何凶险,儿子便是拼却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圣驾安然无恙,父亲放心。”伏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个响头,抬起脸看着皇帝,面容坚定。

“装的像,也是本事。”丫丫看着眼前这一幕,回想响流年的话语,心中也是感概。辽王大哥,如果你是装的,但愿你不只装的像,更能装的长久,最好能长长远远的装上一辈子!天下臣民就有福了。

“阿德,去吧。”皇帝面容依旧平静,声音也依旧温和,“不拘小九要做什么,总不过是近卫、京营、五城兵马司。阿德,要心存仁慈,不管是对亲兄弟,还是对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要心存仁慈。”辽王郑重应了,起来恭谨的倒退几步,转身离去。

“我们不走了。”丫丫笑盈盈走到皇帝身边,“陪着您。”要是太子真要逼宫,保不齐宫中会有凶险,自己可不能这时候走。他是讲理的皇帝,重情意的义父,自己便会是孝顺懂事的女儿。

皇帝微微笑,“朕这些时日可是憋闷坏了,阿嶷和小不点儿留下陪朕,甚好。”可惜小不点儿被吓住了,呆呆愣愣的,要不听她说些孩子话,倒也有趣。

丫丫附耳跟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转头看看流年,“果真如此?使得。”命宫人去传十皇子和安宁公主。原来小不点儿爱打牌,一坐上牌桌就来劲了,这还不好办。

等到十皇子、安宁公主过来,少不了围着皇帝惊叹,“父亲您身子康复了?真好。”是谁胡说,说您病的很重?回去把这些乱嚼舌头的人寻出来,啐到他脸上去。

皇帝看着没心机的幼子幼女笑道:“小十,安宁,叫你们来,原为的是打牌。”十皇子点点头,“打吧,打牌好。”安老功课逼的紧,安晓旭比从前更加不讲理,自己这日子叫一个苦。如今苦中作乐打牌消遣,也是美事。安宁公主更是欢欣鼓舞,“打牌?好啊好啊。”张罗着命宫人支好牌桌,摆好纸牌。她和丫丫常来常往,自然是会打牌的。

丫丫、流年、十皇子和安宁公主打牌,皇帝倚在蹋上微笑看着。张屷搬把椅子坐在流年身后,“小师妹,我替你看着牌。”流年雪白小脸慢慢浮上笑容,“张乃山,我想赢。”牌桌上赢钱,人间乐事之一。

张屷毫不迟疑,“小师妹肯定能赢。”丫丫笑盈盈的洗牌,安宁公主好脾气的没说什么,十皇子不服气,“何以见得?”皇帝含笑看着眼前诸人,心中柔软。阿嶷是怕宫中有变,想把小十和安宁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怕他们出事吧?阿嶷,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孩子。

流年转头看看张屷,笑逐颜开,“承你吉言。”起了牌,举到张屷眼前,一脸得意。看见没有,我一把好牌!这把,流年赢了。下一把,流年又赢了。连赢两把,流年眉毛弯弯。

正打着牌,外面隐约有厮杀声传进来。张屷和丫丫对视一眼:是太子不知死活,还是辽王有意要把事态扩大?要打在内城打就好了,莫扰得京城百姓不得安宁。

安宁公主和十皇子年纪都不大,哪有这个定力再打牌,脸上都有惊惶之色。如果不是皇帝在这儿镇着,没准儿安宁公主早尖叫出来了。丫丫笑盈盈哄他们,“有我小哥哥在,定会无事。放心好了,咱们继续打。”小不点儿眼巴巴看着呢,不打牌怎么成。

十皇子很严肃的思考了一会儿,“我又不会打仗,这会子我再怎么忧心忡忡,也是没用的。”既然没用,那便不忧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要从容自若,要有风度,否则会被安晓旭笑话的。

安宁公主和流年是邻座,离张屷不远。回头瞅了两眼,张屷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沉着冷静的坐在那儿,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这肯定是位高手了,有他在,还担心什么呢?打牌打牌。

丫丫带着几个半大孩子重又打起牌。安宁公主、十皇子、流年轮换着大赢,慢慢都打上劲了,外面厮杀声愈来愈清晰,殿内只管如火如荼的打牌。

一直打到华灯初上,才恋恋不舍的散了摊儿。最后盘点,丫丫输的最多,安宁公主和十皇子小赢,流年大赢。“承让,承让。”流年看着眼前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冲诸人笑嘻嘻拱拱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牌局输赢定了之后,辽王和太子的输赢也定了。没有一丝悬念,辽王亲自率领锦衣卫,会同沈迈、沈忱、岳池,大败逼宫的太子。太子亲卫尽皆死伤,太子本人,被生擒活捉。

太太定定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沈迈,心中恨恨,这厮不是该在辽东么,怎么会到了京城。都怪你,若不是你性子急燥胡乱杀伤人命,东昌侯府便不会和魏国公府结下冤仇,阿嶷便不会和我生了嫌隙。若阿嶷和我好好的,我又怎至于此。你,本是该为我所用之人。

沈迈厌恶的看了太子一眼,昂头离开。他和沈忱、岳池还要善后,搜捕漏网之鱼。丫丫快要成亲了,这起子挡路的人,要快快清理干净。

“我要见父亲。”太子冷冷看着辽王,面目倨傲。我是父亲心目中的皇储,我自小被当做太子养育!便是我有个什么行差踏错,父亲也不会认真跟我计较的。虎毒不食子。

“请稍待片刻。”辽王神情语气都很客气,“父亲此时不便见你。”辽王真没撒谎,他差了锦衣卫进乾清宫禀报,皇帝温和平静,谕令“侯着”。

乾清宫里,流年打过这场牌,重又天真活泼起来,兴兴头头拍着皇帝的马屁,“皇帝陛下,您这里可真个风水宝地!”所以我才会大赢特赢。

皇帝见她一脸甜蜜笑容,和才进殿时那傻愣愣的模样判若两人,心中也自欣慰。小不点儿平时是多么伶俐可爱的小姑娘,方才竟被吓的傻了,真是作孽。

“小不点儿画功了得。”皇帝温和说道:“去画库拣三幅画作,朕赏赐于你。”小不点儿你今日画了三个人出来,作用不小,朕便赏赐你三幅画,酬你的功劳。

“皇帝陛下,您真神奇!”流年又是惊喜,又是目瞪口呆,“您怎么知道,小本想要三幅画呢?”老太爷一幅,谢大爷一幅,谢四爷一幅,正好。可皇帝怎么知道的呢?

流年心喜难耐之态令皇帝一笑,“去罢。”画库藏有上千幅历代名人佳作,看你选什么。流年喜滋滋跟着太监过去,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太监手中捧着三幅卷轴,恭恭敬敬呈了上来。

是《临流独坐图》,《潇湘图》和《夏景山口待渡图》。《临流独坐图》,气势恢宏、云烟浮动的崇山峻岭中,一老叟临流抚琴。《潇湘图》烟雨空蒙,神采历历,是董源的传世名作。《夏景山口待渡图》也出自董源,披麻皴加墨点笔法画出漫山树木丛林,高厚雄壮。

“小不点儿喜欢董源?”皇帝微笑问道。“小七没看,只拣着最靠近门边儿的三幅。”流年实话实说。画库肯定都是皇家收藏,好东东,随意拿三幅就是。难不成还细细挑拣一番?做人要向辽王学习,要装的像。不管心里贪不贪,面上我就是很有节制、很知足!

皇帝温和夸奖几句,命宫人送十皇子、安宁公主回宫,命张屷“送阿嶷、小不点儿回家”。众人恭敬应了,行礼告辞。一时间,乾清宫中颇有清冷之意。

皇帝默默坐了许久,漫声说道:“宣辽王、太子进见。”小九这脾气,不堪大用。阿德,这万里江山份量很重,你接不接的住?

113第113章

“原来父亲身子康健的很。”太子被带进乾清宫,见皇帝安然无恙,根本不曾罹患重病,不由恨恨。父亲,您竟然骗我,诱我犯下逼宫罪行。

辽王神色愕然,“父亲身子康健,岂不是天大的喜事?”难道做儿子的,看见父亲身子好,还有不高兴的?小九,为人子、为人臣,怎可如此。

皇帝静静看了太子一会儿,温和说道:“朕知道你心里在抱怨什么。小九,你从南京来到京城,最快也要一个多月吧?朕称病不上朝,可是只有半个多月。”你根本不是因为朕“生病”,才来的京城。

太子声音低沉又酸楚,“父亲,您知道我在抱怨什么?您若是真知道我的心事,又何必定要阻止我和阿嶷?阿嶷出阁在即,您让我如何忍的下?!”

皇帝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睁开眼睛问辽王,“阿德,若是你喜欢阿嶷,铁了心要求娶,会怎么做?”不可小看家事,一个男人若连家事都处置不妥当,政事也会一团乱。不能齐家,何以平天下。

辽王略一思忖,即有条不紊的答道:“若是婚前,定要做出一幅专情、深情模样,获取佳人芳心,更令南宁侯夫妇放心许嫁女儿。若是婚后还肖想阿嶷,志在必得,那便要出其不意杀了南宁侯父子。”张雱、沈忱父子,绝不会容许阿嶷被欺侮。要打阿嶷的主意,先杀了她父兄。

太子倒抽一口冷气,“你真是狠毒!”要娶南宁侯府大小姐,先杀了南宁侯父子?南宁侯父子功勋卓著,是你想杀便杀的人么。再说,杀了南宁侯,阿嶷岂会不恨?不是弄巧成拙。

“这自然还远远不够。”辽王声音清冷,“往后内宫之中,要时时刻刻防着被阿嶷刺杀。朝堂之上,要时时刻刻防范靖宁侯府、六安侯府。”佳人又得不到,朝堂又出乱子,何苦来呢。

太子脸色煞白,一言不发。皇帝审视的看看大儿子,慢慢问着,“阿德,若是你要逼宫,却要如何行事?”小九这逼宫跟孩子闹着玩似的,不足为虑,你呢?

辽王倒也坦诚,“父亲在位,宫廷也好,朝堂也好,全在父亲掌控之中,儿子永不敢逼宫。若是小九在位,儿子要看清楚形势再作决定。至少要有七分把握方可,剩下的三分,便赌赌运气。”

太子连连冷笑。皇帝温和吩咐,“阿德,小九,下去歇息吧。今日数名逆贼率众胁迫内宫,赖祖宗保祐,已全数被擒获。阿德,明朝将这些逆贼枭首宫门,以儆效尤。”

辽王恭谨应了,太子心中大呼侥幸。父亲还是顾念自己的,这不,只处罚了自己的下属,却没有处罚自己。看来,在父亲心目中,自己还是帝国的太子殿下,他的皇储。

天黑透了,流年才回到谢府。“不虚此行,收获颇丰。”流年嘻嘻笑着,“祖父,大伯父,父亲大人,人人有份儿。”《临流独坐图》送了老太爷,《潇湘图》送了谢大爷,《夏景山口待渡图》送了谢四爷。

众人看流年的目光倍极温柔,似要滴出水来。谢四爷尤其跟平日不同,待流年极为迁就。流年眼珠转了转,“父亲大人,《夏景山口待渡图》好不好看?若是好看,可否减免功课呀。”瞅着谢四爷今儿很好说话的样子,顶多是不同意而己,挨不了骂,也不会有打击报复。

谢四爷柔声说道:“小七若不想学,那便不学。”把流年乐的,伸出小手指,“父亲大人,说话算话!”谢四爷伸出白皙优美的小手指,跟小女儿拉了勾,“说话算话。”

从未被如此纵容过,流年轻飘飘如腾云驾雾一般,快乐无比。谢四爷不逼功课了,这世界真美好!流年辞别众人,又到静馨院跟何离腻味了一会儿,何离也比平日粘乎,“小七,晚上不走了好不好?”流年笑嘻嘻答应了,自己这么希罕人呢,都大姑娘了妈妈还要跟自己一起睡。

洗了澡,何离替流年擦干头发,流年迷迷糊糊睡着了。何离怔怔看着女儿的甜蜜睡容,眼泪流了满脸。鹿鸣和之苹这两个丫头如今服了汤药昏沉沉睡着,小七比她们更危险,比她们受的惊吓更甚。

谢四爷和棠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谢四爷慢慢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移不开目光。棠年替何离擦去泪水,柔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何离靠在他身上,眼泪越发汹涌。

十月二十五,早朝时辽王镇静的宣布:昨夜有逆贼袭击万寿宫、景阳宫,早已服诛。逆贼枭首宫门,以儆效尤。定海侯随着一众大臣观看逆贼首级,忽然吐血昏倒:其中有他的孙子,丁喆。

府中有子孙参与谋逆,这是要命的大事,定海侯当晚便没了气。临死,定海侯也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阿喆并没有跟着去逼宫!帮太子打探消息可以,形势未明却冒冒失失逼宫,后果堪虞!是以阿喆和定海侯府其余子弟一样,被自己拘在府中不许出门。阿喆的头颅,是怎么挂到宫门上的?

定海侯府人心惶惶。像他们这种府邸,抢个民女、夺块民田以至于欺男霸女,都不算大事。可真是涉及谋逆,开国元勋也没用。夺爵毁券,合家流放苦寒之地,还算轻的。

定海侯府搭起灵棚,来吊丧的宾客极少,姻亲大都不上门。世子夫人申氏欲哭无泪,心中却依稀存了指望:太子殿下还安安生生的!只要太子殿下在,定海侯府总有能翻身的一天。

绮年脸色惨白,摇摇欲倒。申氏见了她这幅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丧门星,自己爷儿们不知道看好了,以至于阿喆无辜送了命!

定海侯府的姻亲当中,国子监的韩司业亲来祭奠过。他为人方正古板,一向不合时宜,定海侯府诸人本是不把他放在眼中的,这时却都毕恭毕敬的还了礼,心中敬重。韩司业,真是老好人。

申氏娘家没人来,申氏长媳郁家也没人来,次媳谢家也没有人来。申氏舍不得骂自己娘家,素日待郁氏亲厚,也不去寒碜郁家,只冷笑着质问绮年,“谢家跟丁家,难道断了亲不成?”女婿没了,谢家竟是不管不问的,没一点义气。

绮年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定海侯府正兵荒马乱,也无人理她。还是她从谢家带过来的侍女有良心,扶她到房中躺下,一面使人去请大夫,一面使人回谢家报信——北兵马司胡同谢家。

谢三爷和三太太正在家中吵架。谢三爷要把绮年接回来过日子,“姑爷没了,丁家眼看要不行,留绮儿在丁家做甚?”三太太却是担心,“之儿还没定下媳妇,绮儿若是回来住,更说不着好媳妇了!”家里本就浅窄,还住着位姑奶奶,带着一儿一女。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过来。

听说绮年昏倒了,丁家没人管没人问,谢三爷和三太太都唬了一跳。“天杀的丁家。”三太太抹起眼泪,“把我闺女不当人看,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谢三爷也顾不上吵架了,忙忙的出门寻着一位大夫,好说歹说,架着大夫去了定海侯府。府中乱乱的,谢三爷带着大夫去看了绮年,大夫无奈给诊着脉,脸上有了异色。

谢三爷这心纠的,“怎样?小女如何了?”绮年没事吧,素日里都是好好的。大夫又细细诊了两回,拱手道了恭喜,“令爱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十月二十八,定海侯世子亲自将两匣子珠宝、地契给了绮年,许她随父母回北兵马司胡同居住,“媳妇,你已有一儿一女,腹中还有阿喆的遗腹子,替他守着吧。”

绮年神色凄凉,“我已是快三十的人了,又是三子之母,还有什么体面人家会娶我?父亲放心,我会守着三个孩子长大。”嫁什么人,还没受够公婆夫婿么。

绮年携着一子一女上了谢三爷的马车,头也没回,走了。申氏埋怨丈夫,“都是她惹的祸,你还放走她!”定海侯世子冷冷瞪了妻子一眼,无知妇人,懂什么?谢家旁的做不了,却护的住自家闺女和外孙。这时候丁家子孙能保一个是一个,你当这还是从前呢?

十月二十九,华年不顾二太太的阻拦,去了北兵马司胡同看望绮年。绮年若口婆心劝说自己的事仿佛便在昨日,怎么一眨眼间,绮年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邻舍要搬家,父亲便把它买下了。”绮年抚着平平的小肚子,苍白的脸上有了希冀,“往后我带着孩子们住邻舍,碍不着弟妹什么的。”

“可,你没丈夫了呀。”华年忍不住说道。怎么绮年并没有寻死觅活,好像还活的好好的,没了丈夫的女人,在这世上还怎么活?从来寡妇是最难做的。

“丈夫?”绮年轻轻一笑,“有了儿子,还要丈夫做什么?”丈夫有什么用,又保护不了自己。能保护自己的,是亲爹,是亲大伯亲叔叔。往后能亲近自己,让自己过好日子的,是儿子。

华年咬了咬嘴唇。绮年如今虽说没丈夫了,儿女却能围绕膝下。自己身边倒是有米芮,可没儿子呀。若是自己再生一个…?该能自己养了吧?华年想到能拥有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心中酥酥软软。

十月三十,灯市口大街谢府遍挂大红灯笼,一派喜庆景象。“虽说是位圣上亲口册封的郡主,可成亲的礼节全按民间来的。”大太太忙累虽忙累,心里舒服,“南宁侯府半点不搭架子,有这样通情达理的亲家,真是福气。”

114第114章

自己亲手养大的宝贝孙子要娶媳妇了,谢老太太坐在萱晖堂,乐的合不拢嘴。仆妇侍女们也是兴奋难言,一回一回喜气洋洋的报着,“老太太,咱们的人去迎嫁妆了。”“老太太,南宁侯府发妆了”“头三抬嫁妆都是皇帝陛下赏的,金光闪闪的,可好看了。”“前面的嫁妆进了门,后面的嫁妆还在一里地外。”更有多事者替古人担忧,“您说,这么多嫁妆,南园放不放的下呀。”棠年和丫丫的新居,位于谢府东南方,名为“南园”。

南宁侯府派了八名侍女、八名媳妇过来,还有宫里派来的两位嬷嬷,帮着全福太太一起为新人铺了床、布置了新房。侍女是含山郡主贴身使唤的,知道郡主的禀性习惯,日用诸物都放在顺手处,以免不便。

南园是有单独厨房的。南宁侯府两名媳妇是郡主用惯的厨子,到厨下看了,利落的动了手,烧起饭菜。她们唯恐锅碗炉灶不是自己素日使惯的,明日做出的饭菜郡主不喜。是以要提前做几回,必要熟悉了方好。

丫丫的嫁妆太多,南园真还是放不下。金银珠宝等物被暂时放到老太太的库房里,“棠儿,祖母给你们存着。”老太太笑呵呵偷偷告诉棠年,“跟小七一样,两分利。”

棠年本就乐的昏头胀脑,面上偏要做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听了老太太的话再也憋不住,白瓷般的面庞上绽开清朗笑容,比秋日碧空更加明净悦目。

“哥哥,大声欢笑吧。”流年跑了过来,很严肃的鼓励新郎官,“人生只此一次,放纵些也没什么的。”哥哥你如果这时候还压抑自己,可不是傻了么。

瑞年和锦年也是顽皮,“六哥哥今年春天大登科,冬天小登科,好不得意!您心里怎么想我们猜也猜的到,别绷着了,想乐就乐!”开怀大笑,是好事啊。

棠年很给面子的乐了乐,三位小姑娘都觉不满意,“不够不够,再乐呵点!”流年最干脆,伸出指头在嘴里呵了呵,扑到棠年身上呵痒痒。棠年口中央求着,“小七乖,不呵了,哥哥…”撑不住大笑,笑声传出去好玩。

松年、鹤年、延年等人闻声而来。“啧啧啧,六弟这些时日都不动声色的,原来心里头高兴成这样。”站在门口,齐齐摇头叹息。

之年和小柏儿则是叉着腰威胁,“六哥哥,给我们大红包!否则我们便告诉新嫂嫂!”您这样子多丢人呀,快给封口费吧,要不会传遍天下的。

老太太笑咪咪哄他们,“你们啊,到后天早上乖乖叫六嫂,有大红包拿。”这会子哪有,早着呢。等到新人进了门,认亲的时候自然会有。

棠年白天在老太太这儿被兄弟姐妹们取笑了一场,晚上到静馨院,自己爹娘也是满脸揶揄,“棠儿,明儿个要大喜了。”我们棠儿,要娶媳妇了呢。

棠年浅浅笑着,根本不敢多呆,没说两句话便起身告辞,“困了,要早睡。”何离亲自送他出来,张了好几回口,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送走棠年,何离满脸愁容,“玉郎,棠儿他还是童子身。”明晚他若是顺顺当当的倒好,若是始终不会,那可如何是好。房事么,总是要看男人的。

谢四爷招招手,命何离坐在自己身边,“阿离,这是不用学的。”谢四爷慢吞吞说道:“咱们当年也没学过,不也无师自通。”当然了,是阿离你引诱我的。

何离羞红了脸。谢四爷玉手轻轻搭在她腰间,柔声细语在她耳畔说道:“放心,棠儿抚琴别有风致,不弱于我。”会抚琴的男子,你还怕他不会挑动佳人芳心?

棠年的婚前性教育是一本绘制精美、生动的春宫图。丫丫的婚前性教育开放的多,解语跟丫丫讲的很详细,“女儿,夫妇敦伦是古礼,也是人欲。只有夫妇二人的时候,只要两人都心甘情愿,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我们自己琢磨吧。”丫丫绕过许多没听,严肃的站起身,“应该不难,是不是?”这么多人都成亲生子了,肯定不会太难的。

解语忍住笑意,认真的点头,“不难。”这是人的天性,到了明天晚上夜深无人的时节,你们自己研究吧。两人一起研究,会得出满意结论的。

南宁侯府的男人们则是关心其他事情,“明天阿忱背妹妹上轿”“阿池负责警戒”,太子已被缚,绑送回南京,死党也搜捕过两遍,谁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阿屷负责到谢府做舅爷,饮酒听戏,外加照看亲家小姑娘。”张雱替小儿子设想的很好,张屷却不领情,“不要。明儿人来人往的,要见她哪天不能见,凑这个热闹。”一个不小心被人看见,小七会被人说闲话的,不好。

“小阿屷,你的春天快要到了。”张雱喜笑颜开,“往后丫丫住回来的时候,一准儿把小不点儿也带来。你们天天能见着!”丫丫多聪明啊,给你拐回小不点儿,容易。

张屷闷闷看了眼兴高采烈的老爹,站起身告辞,“困了,睡觉。”人家都二十岁的人了,您还小阿屷小阿屷的叫。说过您多少回了,怎么着也说不改。

第二天正日子,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早早的起来,催着“接新娘子去。”大太太抿嘴笑,“不到吉时呢。”婚礼婚礼,黄昏时分成礼,且早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真是孩子气。

老太爷、老太太直等到哺时,迎亲的队伍才从谢府出发。天黑之后,新娘子才迎了回来。“古时都是抢婚。”流年自作聪明的跟瑞年耳语,“天黑了才好抢呀。”白天一个是不方便,另一个也不好意思。光天化日的抢人,便是古人也害羞的。当夜幕降临,人的本性占了上风,做事便少了顾忌。

新婚夫妇拜了天地尊长,送入洞房。洞房中却没有暄闹,安静的很。棠年知道丫丫爱干净,爱清净,不许亲友来闹洞房。当然,他不是直截了当这么说的,推脱是皇帝的意思。信不信的,谁也不敢去跟皇帝对质,这事就定下来了。

丫丫和棠年都是一身大红喜服,隆重又热烈。这大红色衬的两人肤色愈发雪白,眼眸越发明亮,容颜更加照人。喜娘和全福太太都含笑看着两人,可真好看!两人都是绝色!笑吟吟服侍新人坐了床,新郎新娘喝了交杯酒,新娘吃了子孙饽饽。礼仪完成,便催着新郎官出去待客,“多少客人等着。”

“哥哥去吧,嫂嫂交给我。”流年笑嘻嘻进来了。南园旁人进不来,她却是畅通无阻。棠年恋恋不舍看了丫丫一眼,低头交代“小七,让你嫂嫂卸了大衣服,莫累到她…”流年眉毛弯弯,“知道知道,我还会陪嫂嫂吃饭,陪嫂嫂聊天。哥哥放心去吧,快去吧,早去早回。”

来客众多。好在谢家兄弟也众多,这个替替,那个挡挡,棠年倒也没喝多少。堪堪在花厅敬了一圈酒,松年、鹤年等人便护着棠年出来,“六弟,春宵一刻值千金。”开着玩笑,让棠年回去陪新娘。

棠年谢过哥哥们,回了南园。上房透着温暖的灯光,传出姑娘家清脆悦耳的说话声。棠年心中满满的喜悦像要溢出来,丫丫,我来了!

侍女们纷纷曲膝行礼,“仪宾。”依丫丫的意思,还是称呼棠年“六少爷”为好,解语却说,“暂称仪宾。”谢晚鸿口口声声不会委屈丫丫,问题是,内宅的事他管的了么?若是鞭长莫及,丫丫这郡主身份能挡不少事。

棠年缓步走向上房,花瓣般的唇畔有一抹醉人笑意。“…丫丫,从前你不是称呼他损之么。往后可以改改了。我听人家都是叫什么郎,他名字是棠年,干脆你叫他棠郎好了。”流年兴高采烈的声音。

棠郎?棠年脚步顿了顿,棠郎?棠年快走两步,丫头打起帘子,棠年进了屋。“小七,回罢。”棠年冲丫丫温柔笑笑,伸手捉住流年,扭送出屋,“不许调皮,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