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大为得意,“要抢我小小,那你要力气足够大才行。小旭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小小的主意?我数数哈…往少了说也有七八十来家吧,你抢的过不?”

177终章(下)

其中,有天底下最富贵的那家。张屷当值乾清宫的时候,皇帝问过他,“令爱像小七?甚好,朕的老八老九今年都是两岁,跟令爱年貌相当。等孩子们大了,你和小七挑一个。”

还有最不好推拒的那家,娘家。谢四爷每每抱着小小,把和哥儿拉在身边,“看看,是不是一对金童玉女?”小小在外祖父怀里笑的很甜,和哥儿看着小表妹流口水,一对小可爱。流年顿足,可惜血缘离的实在太近呀。要不然,棠年做公公,丫丫做婆婆,和哥儿做夫婿,再加上谢四爷这祖父,小小不得横着走?

安晓旭忽闪忽闪大眼睛,没说话。毕竟是还没出阁的小姑娘,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流年颇为沾沾自喜,孩子就是父母的作品,作品受欢迎,说明创作者水平高呀。小小是张乃山、谢流年联合出品,品质自然有保证。乃山,咱们还要继续合作,争取再创佳绩。

小小仰面躺着,怡然自得的吐泡泡。流年低头问她,“小小,活动活动筋骨好不好?”依次抬起她的左胳膊、右胳膊,帮她做操。安晓旭不赞成的摇头,“小表嫂你纯粹是捣乱。”我跟小小玩的正好呢,你来瞎搀和。

流年自从升职做了母亲,比先前耐心、细心很多,“一个人总躺着是很闷的,还是活动活动为好。可是小小自己不会呀,大人要帮她的。”小旭儿,你做小孩的时节是什么光景,定是早忘了。我可还记得呢,做小孩,有人帮着清洗身体,活动筋骨,是很享受的事。

正说着话,胜男带着骞哥儿、驭哥儿,丫丫带着小遂平、和哥儿来了,厅里一下子热闹非凡。几个大孩子趴在小床边看了会儿妹妹,骞哥儿很内行的评价着,“长开了,好看了。”其余几个孩子都捧场的点头,“是呀是呀。”

黄昏时分张雱回家,几个大的挨个抱过亲过,最后抱着小小不放手。张雱抱着小小,笑咪咪看着流年,“小不点儿,你小时候爹爹好几回想把你抱走的,没好意思。”不认识谢晚鸿倒还罢了,偏偏认识,还相谈甚欢。

流年嘻嘻笑,“都怪我小时候太可爱了。”没法子呀,得天独厚,所以张伯伯和小乃山会差点拐带人口,差点犯罪。不过话又说回来,作奸犯科对于张伯伯来说,好像根本不算一回事,他做过侠客,做过土匪头子。

解语陪着安瓒在书房说了半天话,把小旭儿的亲事前前后后盘算过。听侍女禀报,“大公子、三公子、姑爷都回来了”,起身离开书房,往厅中走。才进了厅门,父女二人都莞尔,张屷正跟张雱不依,“小小是我闺女!”张雱抱着小小不放,笑容满面跟张屷打着商量,“小阿屷,乖,让让爹爹。”

沈迈和傅深都不满的看了流年一眼。他们白天都闲着在家,也极少被获准抱小小,流年不许。流年永远是振振有辞的,“阿爷和外公抱孩子姿势不过关,要重新练。”小孩子总被抱着也不好,尤其他俩抱孩子有一共同特点:抱上孩子总爱“哦哦哦”的轻拍,没多大会儿孩子就想睡觉了,那哪成。孩子的作息要有规律,大白天的被拍睡了,晚上闹腾爹娘。

张屷板起脸跟张雱不依,沈忱笑吟吟在旁看热闹,沈迈和傅深唯恐天下不乱,“抢啊,看你们爷儿俩谁能抢过谁。”小小抱在张雱怀里,漆黑灵动的眼珠转了好几转,看看爹,再看看祖父,咧开小嘴笑。

解语笑道:“都别抱,该吃晚饭了。“接过小小亲了亲,放在带有围栏的小床中,“小小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爹、娘还有祖父祖母要吃晚饭。”小小笑着吐了个泡泡,颇有自得其乐之意。

张雱父子、棠年和祖父们坐一桌,他们的饮食口味偏重,肉食多。解语带着女儿、儿媳妇、安晓旭坐一桌,她们都爱吃清淡的。孩子们单坐小桌,另有儿童餐。大孩子自己动手,小孩子也自己动手,不过小孩子若懒了,乳母可以喂饭。

骞哥儿和小遂平小大人儿一般,吃饭、吃菜、喝汤,不用人操心。和哥儿挥舞着勺子奋斗了半晌,想冲身边的乳母求援,却见驭哥儿埋头苦吃,自给自足,和哥儿不甘示弱,“我也自己吃!”继续挥舞手中的勺子。

一尾清蒸鲜鱼、一盘子清炒时蔬专门放在棠年面前,张雱对女婿很客气,“损之,你口味清淡,这是特地给你做的。”棠年点头致谢,心里暖暖的。专为自己添菜,这是岳母一惯的做派,岳父岳母待自己,待小七,真是无微不至。

吃完饭,撤下菜肴,换上香茗。安瓒和众人说了几句家常,带上安晓旭告辞走了。张雱、解语送至二门,沈忱、张屷一直送到当阳道,进门跟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弟们坐了一会儿,方才回南宁侯府。

回到家,沈忱顺顺当当接了妻儿回房,张屷却接不走。张雱抱着小小,体贴的问他,“小阿屷累不累?小不点儿忙了一天,也该疲惫了。不如这样吧,小小留下,我和你娘晚上照看她。”

张屷和流年都颇为动心。晚晚照看小小,没睡过一个整觉,有人代管孩子,何乐而不为。小小交给乳母是不放心的,交给祖父祖母,又另当别论。

流年弱弱的反对,“她晚上要吃奶呀。”解语微笑,“那倒没什么。你喂饱她再走,晚上若醒了,给她喝牛乳。”流年挣扎了许久,终于点了头。小小,今晚我要睡个整觉,让爷爷奶奶暂时托管一夜,好不好?

小床小被褥小衣服小尿片连同孩子一起留下,流年、张屷一身轻松的回了房。张屷在妻子耳边轻语,“趁今晚小小不在,咱俩…”可怜流年本是想躲懒的,结果出了番大力气,浑身香汗淋漓。

丑时末,张屷离开温暖的被窝,下了床,穿衣出门。张雱、解语睡的正沉,张屷过来敲门,守门的婆子、值夜的侍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能给通报了。

张雱睡眼惺忪的出来,“小阿屷,怎么了?”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张屷很不好意思,“那个,小小不在,小七睡不着觉。”

寅时初,张屷小心翼翼抱着熟睡的小小回了房。流年总算见到亲人了,差点热泪盈眶,“小小,心肝宝贝,我离不开你,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明知道公公婆婆照看孩子一定会精心、细心,却死活放心不下,睡不着。

第二天,流年和张屷很是被众人打趣了一番。棠年晚上回来听说后,轻声斥责妹妹,“真不懂事。便是再怎么想念,也该稍加忍耐。丑末寅初是人最困倦之时,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却被你们吵醒。”

流年没理,乖乖的听训。丫丫在旁笑,“爹爹和娘亲都笑呢,说小不点儿初为人母,很知道疼孩子。损之,母女连心,这是没法子的事。”棠年越发惭愧,岳父岳母待小七宽和,小七应该加倍孝顺才是。

流年见了张雱和解语,总有些不好意思。解语最是善解人意,微笑说道:“等到小小半岁多,也该断奶了。到时再把小小送过来吧。”张雱一本正经的开着玩笑,“说好了啊,可不许再半夜来讨要孩子。”流年忙表明态度,“不会,不会。”

过了两天谢四爷来访,张雱当成笑话讲了。谢四爷慢吞吞评价,“小七不懂事,乃山也不懂事。”小七感情用事,乃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纵着小七胡闹。

张雱连连摇头,“小七懂事,小阿屷也懂事。晚鸿,我儿子儿媳都好的很,举世无双。”沈迈和傅深都乐,小不点儿的爹爹太不了解无忌了,在无忌眼里,自家孩子千好万好,便是上房揭瓦也是活泼有趣,不是调皮捣蛋。

谢四爷在南宁侯府痛痛快快喝了一场酒,直到天黑透了,才缓缓回了全园。棠儿和小七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他们虽不能在自己身边,却在南宁侯府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足矣。

腊月里流年和张屷回谢府送节礼,陪老太爷、老太太说笑半日,午饭后去了全园。屋中走出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流年怔了怔。袁昭?她许久不曾露面了,来做什么?

袁昭眉宇间含着一抹轻愁,似嗔似喜的叫了“七姑爷,七姑奶奶。”流年客气的笑笑,并没说话。对袁昭,流年始终有不好的感觉,始终是防备的。

何离牵着小十走了出来,歉意说道:“阿昭怎急着走?”袁昭轻柔的笑笑,“我先回去了。我方才说过的事,阿离好好想想。”何离忙道:“四爷若发了话,我便给你回信儿。”袁昭笑笑,辞别众人走了。

“她想过来跟我一起住。”何离看到流年眼中的疑惑,不等流年开口问,已全盘托出,“跟我一起照看小十。”袁昭说,咱们小时候在一处,老了,也在一处罢。

流年微微皱眉,“您别管,交给爹爹。”他惹的事,该他收拾。何离微笑,“那是自然。小七,这几十年来,我一直是这么做的。”自己这身份能做的了什么主,玉郎是谢家四爷,自然是他说了算。

天气寒冷,流年和张屷没带小小,所以并没久留,逗小十玩了会儿就告辞走了。女儿女婿走后,何离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阿昭竟还是如此。

谢四爷回府后先去了萱晖堂,老太爷、老太太笑话他,“回来晚了,没见着小七。”谢四爷面有得色,“我若想见小七,随时能去南宁侯府。”别人家出阁的闺女不易见,我闺女可不是。

逗老太爷、老太太笑了一场,谢四爷告辞出来,徐步走向四房。这些时日以来,他每天会到四太太房里坐坐,抱抱升哥儿,听四太太说说家常。

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从花丛后走了过来,恭身行礼,“四爷,我家姨娘又吐了血,看着不大好呢。”小丫头壮着胆子,颤声说道。依着规矩,姨娘有事该禀告四太太,而不是告诉谢四爷,小丫头是奉命而来,只好硬着头皮说了。

谢四爷沉默片刻,温和说道:“明儿个下午晌,我去看她。”袁昭身子一向娇弱,近年来更是时常病着,汤药不断。谢四爷给她请过名医,赏赐过珍贵药材,不过很少亲自去看望。

小丫头喜出望外,恭敬的曲膝,“是,四爷。”这也算不虚此行吧,虽然没立时三刻请到四爷,可定下准日子了呀。明儿就能见着人,赶紧回去告诉姨娘,让她高兴高兴。

第二天下午,谢四爷回家后只在四太太处略坐了坐,“阿昭又病了?可要紧?”谢四爷这么一问,四太太忙道:“还是老毛病,没什么。”谢四爷徐徐起身,“我去看看她。”客气的说了声,走了。

袁昭依旧住在溶月院。溶月院风景优美,屋子里全套的黄花梨家什,纹路清晰,如行云流水。卧房中摆着一张黄花梨雕莲花莲子带门围六柱架子床,袁昭独自躺在床上,人比黄花瘦。

看见谢四爷进来,袁昭温柔叫着“玉郎”,眼泪扑簌簌掉下。玉郎,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狠心的玉郎。谢四爷并没有往前走,温和问着,“可好些了?大夫说你气血不足而已,并无大碍。安心养两日,也便好了。”

袁昭明知谢四爷不喜人病,不喜人哭,眼泪却是实在忍不住,“若玉郎时常来看我,许是会好了,也说不定。”院子这么美,屋子这么富贵,只有我一个人形只影单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谢四爷客气的答应,“我若闲了,必来看你。”袁昭虚弱的冲小丫头招招手,小丫头会意,忙上前扶起袁昭,在她身后放上靠背。袁昭摒退侍女,擦干泪水,软语央求,“玉郎,我和阿离打小要好,不忍分开。我去陪阿离,好不好?”

谢四爷沉默。袁昭心里酸酸的,“全园那么大,随意安置我便是。我虽没用,也能服侍玉郎,也能帮着阿离照管小十。上个月我禀告过太太,太太倒是无可无不可,说只要四爷应了,只管过去。我求过阿离,阿离却不理会我。玉郎,你也不理会我么?”

谢四爷温和说道:“要过年,事且多着。你安心静养,待出了正月,我自有道理。”袁昭心喜,这已是腊月了,一两个月的功夫而已,甚好甚好。

出了正月,谢四爷命四名健壮婆子送袁昭回太康,“住老宅也可,回你娘家也可。你娘家这些年日子颇颇过得,也盼着你回去。”

袁昭掩面,“玉郎无情!”谢四爷温和说道:“当年的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阿昭,孩子是怎么没有的,我清清楚楚。”袁昭软软的瘫在地上,玉郎都知道,玉郎都知道!

既如此,为什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赶这个时候发作?袁昭想想往事的柔情,看看如今的凄惨,眼泪不停的掉落。

袁昭被送回太康后,四太太很是高兴了一阵子,总算少了个不顺眼的人!袁昭生的美貌,人到中年依旧风姿楚楚,身边有这样的妾侍,令人不快。

三月初郗氏生下次子,四太太抱着大胖孙子,笑的合不拢嘴。我家孙子才是真宝贝,小七家那叫小小的丫头片子,看着好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么,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小小正在断奶。连着三晚,小小都被抱到解语房里,晚上跟祖母睡。一觉醒来身边没有熟悉的父母,小小少不了啼哭闹腾,解语和张雱轮流抱着温柔拍哄,小小哭着哭着,睡着了。

流年和张屷晚上偷偷跑来过,却没敢敲门。小两口凄凄惶惶在院门外徘徊许久,灰溜溜的回房了。张雱、解语也不轻松,都有了黑眼圈。

谢四爷要把小小抱回全园住几晚,张雱大力摇头,“舍不得,舍不得。”张屷不敢顶撞谢四爷,悄悄跟流年抱怨,“岳父眼神不善,想抢走小小。”

流年失笑,“很公平的,当年你不也想抢走我?”张屷红了脸,说不出话。那时你受欺负了,我心疼你,才会那么想的。小七,不怪我,你太可爱了,让人一见就想抱走。

178番外

小小一周岁的时候,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来了南宁侯府给小小过生日。何离亲手绣了个小肚兜,白绫红里,粉莲绿叶,鲜亮可爱的很。谢四爷送的是亲笔画作,画中的小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小小盯着画中的小人儿看了半天,拍手笑起来。

张雱兴致好的很,“小不点儿过生日的法子不坏。”吃长寿面,散铜钱给穷人,积福积德的好事。解语笑道:“再添上寿桃。”送吃食,更实惠。张屷很认真的交代,“寿桃一定要小巧,别忘了。”大寿桃太丑了,小七和小小都喜欢小的、别致的、可爱的。

当天,四步桥畔的穷苦人家户户被派送铜钱两串、寿桃二十枚。一开始好多人不懂,“怎么不在街上发,好让人去抢?”这些富人,不就喜欢那个派头么?里正笑骂,“这是真做好事,不图名,不图排场!”有胆大的凑上去问里正,“这寿桃也忒小了点,您老说说,这家人到底是大方,还是小气?”里正戳戳他的额头,“那是位年方一岁的姐儿,嫌大寿桃不秀气。”小气?小气能家家户户送钱送粮么。

岳池、江笑寒也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南宁侯府大团圆。沈忱家的骞哥儿、驭哥儿,岳池家的擎哥儿、攀哥儿,丫丫家的小遂平、和哥儿,再加上才满一岁的小小,小客人谢棣年,八个孩子聚在一处,玩玩闹闹,其乐无穷。

中午,张雱、谢四爷等人依旧在外院饮酒,内宅吃的是自助餐。几十种冷盘,几十道热菜,七八样汤品,各式各样新奇有趣的点心,干果鲜果蜜饯,满满摆了一排。“这是西洋传过来的吃法,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解语看着孩子们眼中的新奇,笑盈盈说道。招待小孩子吃自助餐,九成九他们会喜欢的,小孩子喜欢新鲜事物。

“喜欢!”孩子们欢呼着,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拿起小盘子选食物。真好玩,不管在自家也好,到别家做客也好,或是到饭铺子吃饭也好,从没见过这样的。

小小走路还歪歪扭扭的,哪会拿盘子。也根本不用她动手,骞哥儿是老大,最喜欢照顾弟妹,率先盛了一盘子鸡鸭鱼肉给小小,“小小,这个好吃。”擎哥儿也不落后,给小小弄了一盘子鲜果,“小小,吃果子。”和哥儿、小十等孩子都颠儿颠儿的替小小拿点心、拿酥酪,一会儿功夫小小的桌子就摆满了。

流年、丫丫、胜男、笑寒都笑吟吟看着,几个孩子兴兴头头自己找吃的,有趣有趣。解语、何离等人也和孩子们一样,每人自己一张桌子,爱吃的菜式摆上几盘,再有什锦攒心盒子,自斟壶,自给自足。大人坐大桌,小孩坐小桌,吃的都很尽兴。

流年自己且不忙着吃饭,专心喂小小。解语微笑,“小七定要亲手照管小小,再不放心交给别人。”除了断奶的那几晚,平时都不让小小跟着祖父母。何离眼神温柔,“以为她总也长不大呢,谁知做了母亲,竟也妥贴的很。”小小粉粉嫩嫩的,天真可爱,小七把她照看的很好。

正说话间,侍女来报,“宫里来了内侍监。”解语客气的跟何离道了“失陪”,从容离席去了正厅。解语到正厅的时候,张雱、张屷已经把内侍送走了,“皇帝派来的,赐给小小两件玩器。”一只瓷枕,一对小瓷人儿,意趣盎然,美不胜收。

张屷不满,“没这样的。”除小遂平外,其余的孩子并没这待遇。皇帝这是打着小小的坏主意呢,不厚道。他家老八老九相貌都普普通通的,哪配得上小小。

张雱大度的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知道我家小小好看呗,谁不喜欢。把瓷枕、瓷娃娃交给解语,依旧回去饮酒。回席后冲着谢四爷吹牛,吹嘘小小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招人待见。谢晚鸿啊谢晚鸿,当年你家有小不点儿,如今我家有小小!谢四爷一字不落的听着,浅笑不语。无忌,你儿媳妇娶到家了,神气了啊。

解语拿回瓷枕、瓷娃娃给小小,小小玩了一会儿,指着哥哥姐姐们,“啊啊”的叫着。流年最懂她心意,柔声问着,“小小是要哥哥姐姐一起玩耍,对不对?”小小连连点着小脑袋,是呀是呀,一起玩一起玩。

“小小真大方,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啊。”八个孩子聚在一处玩耍,很是和乐。流年坐在一边看着小小,还忘不了洋洋得意的夸奖自己。何离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小七,乖女儿,你大方么?

小十玩到高兴处,又冲着骞哥儿、擎哥儿叫哥哥,何离跟流年都懒的纠正他了。眼下先由着他,等到他大了,自然明白。

两人才有偷懒的想法,却见小小甜甜笑着,冲小十叫“的的”。流年再也忍不下去了,过去揽着女儿教给她,“小小,这是舅舅。乖,叫舅舅。”纠正了半天,快累出汗来了,总算暂时奏效。

孩子们继续玩,流年坐在一边歇息。丫丫笑着问她,“小七,累不累?”流年老实的点头,“累,很累。”不过也很甜蜜,很充实,很有趣。话说,自从有了小小,觉着跟养育一个孩子比起来,其他的事情都是瞎扯淡。

笑寒啧啧,“小七你只管一个小小,就嚷嚷累了。”胜男一本正经,“像我们这样又要管家理事,又要照看两个孩子的,还活不活了?”流年嘻皮笑脸,“所以您叫胜男么。”无赖话一出口,被胜男抓过去轻轻打了两下,以示警戒。

一家人快快活活的聚了一日,傍晚时分,谢四爷、岳池才带着妻儿离去。晚上张雱正和小小玩的高兴,张屷过来,“小小该洗洗睡了。”铁面无私的抱着孩子,跟流年并肩离去。张雱闷闷,解语微笑劝他,“无忌,小小很快就归咱俩了。过一阵子,小阿屷和小七会求着咱们照看小小。”他们若是再有了孩子,就他俩那样,能管的了两个孩子不?可想而知。

张雱大乐,可不是么,小小很快就归我和解语,不用等太久。“到时不用小阿屷和小不点儿求咱们,咱们先提出来,好不好?”听张雱这么问,解语忍笑答道:“好。”

金秋十月,十皇子受封为晋王,和安晓旭隆重举行了婚礼,安晓旭成为晋王妃。“开了春儿之后再就藩罢。”皇帝微笑吩咐,“你也好,弟妹也好,都和家人再团聚数月。”就藩之后,轻易回不了京城的。晋王恭敬答应,“是,陛下。”

本来,沈忱和胜男原宁十月份要搬到东昌侯府的,偏偏不巧,流年赶在这时候又怀了身孕。沈迈喜的抓耳挠腮,“不走了不走了,老天留咱们呢。”沈迈可不愿住到东昌侯府,他想天天见着阿雱。

为了这个,丫丫专程进宫跟皇帝求情。东昌侯府是御赐的,总是空着不住进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皇帝笑的很欢快,“成,准了。”顺水人情而已。

胜男逮着流年训话,“小不点儿,你可真会挑时候!你算好了是不是,这是成心要偷懒啊。”流年忙辩白,“大嫂,我无心的,无心的。”逗的解语、丫丫都笑个不停。

大家都笑完了,流年小声嘀咕,“我要是算好的,能挑这时候不?五月生,天气都热了,又不能用冰,那一个月多难过呀。”要是算好的,怎么着也要提前两个月,或推后三四个月,要么搁到春天,要么搁到秋天。

众人又笑了一番。当天晚上,张屷亲自抱着小小送到父母房中,“小小,往后晚上跟祖父祖母睡,好不好?”小小面有得色,“系己睡!”我不跟爹娘了,也不跟祖父母,自己睡觉!

张雱笑咪咪夸奖,“我小小真能干!”这么小会自己睡觉了呢。解语把小小的床铺安置好,指给她看,“小小睡小床,祖父祖母睡大房。小小晚上若醒了,就叫祖母,好不好?”小小乖巧的点头,“倒。”

家务交给胜男,小小交给解语,流年一心一意养胎。谢四爷、何离时不时的来看女儿,回去后一五一十学给老太太。老太太叹息,“咱们小七命真好,嫁到好人家去了。”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妯娌,是前世修来的。

有年、华年、丰年、瑞年、锦年都来看望过,多多少少都有点羡慕。小七房里清清爽爽的,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婆婆又跟娇惯亲生女儿似的娇惯她,小七这日子也太舒服了。

到了来年五月初,估摸着快该生了,解语请何离带着小十住了过来,“到了生孩子的时节,有您在身边,小七心里踏实。”何离能亲自照顾流年生孩子,哪有不愿意的,感激的答应了。

五月初七,流年半夜肚子疼,张屷慌慌张张的起了床,叫来侍女、产婆,把流年推入产房。解语匆忙赶来,安慰流年,打点各项事务。小小哭醒了,张雱笑咪咪哄着她,“小小要做姐姐了,高不高兴?”

何离守在流年身边,“小七莫哭,留着力气生孩子。”张屷也想进产房,解语也许他进去了,陪了流年一会儿,被撵了出来,“乃山,你出去睡一觉,就能见着咱们的宝宝了。”张屷听话的出来,心里嘀咕,小不点儿你在生孩子呢,我睡觉?怎么可能睡的着。

折腾到第二天中午,流年顺顺当当生下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合家欢喜。张雱又做了祖父,欢喜之余,在考虑起名大事,“小小不点儿已经叫了“小小”,小小阿屷就不能再叫小小了,小小阿屷叫什么好呢?这可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179番外

张雱很有兴致的翻了一天《字汇通》,最后翻出两个得意的字,一个给小小,一个给小乃山。小小单名为“倜”,洒脱、超然的意思。小乃山单名为“俨”,恭敬、庄重的意思。张雱瞅来瞅去,这两个字写出来好看,念出来又好听,就这么决定了。

张雱兴冲冲跟孩子爹讲了,张屷面无表情的点头,“成,听您的。大名您起,小名我起,孩子小名叫舒哥儿。”小不点儿说了,日子舒服就行,孩子可以叫阿舒、舒哥儿。

沈迈眉开眼笑一通夸奖,“大名响亮,小名有趣,阿雱,小阿屷,你俩给孩子起的名字真不坏!”再见着孩子的时候就“阿俨”“舒哥儿”的叫起来,婴儿的大名、小名尘埃落定。

阿舒洗三、满月,来的客人都很多,办的很隆重。流年没怎么出面,全是解语、胜男前前后后张罗。四太太这回没赌气,精心打扮了来赴席,席间听了无数的吹捧之语,“两个女儿都做了世子夫人,都为夫家生下长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往后啊,有两位侯爷称呼您外祖母!”四太太飘飘然,喜笑颜开。

阿舒满月后,何离带着小十回了全园。流年恋恋不舍,“不如您跟着我吧,咱们天天在一处。”何离抿嘴笑,“我和小十再不回,你爹爹要亲自来捉人了。”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家里呀。流年想想也是,只好老老实实放人。

“旬月未见,阿离风采依旧。”回到全园,安置了小十,灯光下谢四爷白衣乌发,笑对何离。何离柔声反对,“哪有?玉郎,这个月咱们见过五回。”虽然每回见面不过一两个时辰,可总是见过的呀。

谢四爷抬起白玉般的手掌,轻轻取下何离的头钗,一头柔亮顺滑的乌发垂了下来,凭添许多妩媚之姿。何离嗔怪的低叫,“玉郎!”谢四爷轻笑,“这样,才算见着了。”

一番轻怜蜜爱之后,两人倦极入睡。第二天谢四爷早早的去了衙门,何离辰时方起。才料理过一回家务,逗小十玩了一会儿,门上来报,“一位姓何的老先生,带着妻子、儿女来给您请安。他说,他是何老大。”

何离静静坐着,半天没说话。许久,何离慢慢说道:“把他们带到下人房中先住着,让许嬷嬷带人看紧了他们,不许到处走动。”侍女恭敬答应了,自去行事。

何离温柔问小十,“想不想祖父祖母?”小十连连点头,何离笑笑,牵着他穿过月亮门,去了萱晖堂。谢老太太见了小十,笑咪咪冲他招手,“好孩子,快过来祖母这儿。”小十咚咚咚跑了过去,麻利的上了罗汉榻。

何离陪笑说道:“求老太太照看他一天。”老太太仿佛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乐呵呵答应了。何离感激的道了谢,嘱咐小十乖乖听话,莫惹老太太生气,方告辞离去。

谢家的事,没有瞒着老太太的,全园也是如此。何离走后,早有侍女一五一十禀报了,“那边门房说,何老大带着拖家带口的投奔来了,何姨娘命把他们安置到下人房,并没见他们。”

老太太沉吟片刻,没说话,挥挥手命侍女退下。何离回到全园,先把许嬷嬷叫来问了话,继而命人把何老大请了来。何老大是何离长兄,比何离大十几岁,已是快六十的人了,穿着粗布衣服,十分苍老。何老大站在富丽堂皇的厅堂中,不知所措的搓着手,“小多,哥没本事,过不下日子,只好投奔你来了。”

何离轻轻笑了笑,“我六岁那年被卖到谢家,卖倒的死契,身价银六两。这六两银子,够一家人半年的嚼用了罢?十六岁那年我开了脸,没酒席没花轿的嫁了人,谢家赏了你们六十两银子。六十两银子,上好的田地也能买几亩,踏踏实实过日子,怎么就不行了?二十岁那年我怀了身孕,抬了姨娘,四爷又命人给你们送去一百两银子。何家一个闺女卖了三回,还嫌不够么?”

何老大结结巴巴的,“小多,话不能,不能这么说。再,再怎么卖了,你也是哥的亲妹子。这亲人,不能不认啊。”卖虽是卖了你,你不是也进了福窝么?有什么可抱怨的。

何离神色不变,“我生下六少爷,你们要上门认亲,还说什么是为我好。六少爷有我这身份卑微的亲娘,已是委屈他了,再加上你这样的舅舅,六少爷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那一年,我拿出所有的私房银钱,一股脑交了给你们。你们答应的好好的,从此以后再不登谢家的门。”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棠儿本就是庶子,若再有个时常上门来讨要银钱的亲舅舅,更会被人看不起。

何老大陪着笑,“那时候你还不当家,现如今,你不是当家作主了么?小多,你从小就懂事孝顺,咱爹咱娘的坟都该修整了,你看,哥手里也没银钱…你几个侄孙都大了,都靠着你哩。”

何离似笑非笑看了他两眼,蓦然问道:“五妞让你来的?”五妞,是袁昭的小名。何老大脱口而出,“是哩是哩…”话一出口,方后知后觉的捂住嘴,五妞不让说,自己也答应过的,一时口快竟还是说出来了。

何离笑了笑,“人家挑拨几句,你就敢自作主张进京,根本不顾我的死活。”何老大忙道:“咋就不顾你死活了?你当家了,帮衬帮衬娘家人,咋了?”

何离恨铁不成钢的看过去,“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六少爷、七小姐、十少爷都是我生的,个个有出息。这时候你冒出来,六少爷、七小姐、十少爷多了你这么个舅舅,怕不被人笑话死!谢家能不恼么?你是良民,谢家拿你没辙,我可是谢家的妾侍,死活都是谢家说了算。”

何老大愣了半晌,“那,我们偷偷摸摸的,不说,什么也不说。”何离微笑,“如此,不如你们回老家去罢。只要你们安安生生吧,不在外面乱说话,不乱认亲戚,每年的腊月初十,就能收到一百两银子。如果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来,我连自己都保不了,更保不住你们。”

下人房里,许嬷嬷也逮着何老大的媳妇又哄又吓唬,“乱认亲戚会要人命的!活的好好的,何苦来呢。”何老大的媳妇本是打算跟着“小多”吃香的喝辣的,闻言傻了眼。

日铺时分,赶在谢四爷回家之前,何离命两名精壮仆役、两个健壮婆子送何老大一家上了路。何老大临走前,不安的搓着手,“小多,每年腊月初十?”何离微笑,“只要你们安安生生的,只要外面没一丝风声,每年腊月初十,铁定有一百两银子送到。若是再不安份…”

何离目光冷冷的,明明是大热天,何老大却没来由的背上一寒,忙不迭的答应,“一准儿安份,一准儿安份。”带着妻子、儿女,上了马车。

黄昏时分谢四爷牵着小十回全园,何离微笑迎出来,面色如常。三人和往常一样同桌吃晚饭,饭后在花园中转了两圈,回房给小十洗漱了,哄他上床睡觉。

“毕竟是亲人,提携提携也无妨。”谢四爷温和劝道。何离讥讽的笑笑,“亲人,不是用来卖的。”再怎么还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卖三回也够了吧?自己不管怎么着都行,棠儿、小七、小十,不能有这样的亲戚。

谢四爷沉默,抱过何离轻轻拍着,以示安抚。夜深人静,何离轻声说着心里话,“我是个没志气的人,从没有什么心气儿,也从不想跟人争什么抢什么。只要能活着,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已是心满意足。可是棠儿、小七、小十不一样,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我小时候,常常挨打。”月光下,何离的面目有些朦胧,声音飘飘忽忽,“我爹喝醉了酒打人,不喝醉酒也打人。”从自己记事的时候开始,见到父亲回家后脸色不善,会靠在墙边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能躲到墙里头去。

谢四爷心中一酸。怪不得棠儿小的时候,她每回见了孩子都要迅速打开襁褓,从头到脚查看一遍。原来如此,她幼时常挨打,身上自然时常有伤。她是唯恐孩子身上也有伤痕,可怜的阿离。

“我爹不打人的时候,可好了。”何离脸上有一抹温柔又酸楚的笑容,“大冬天烤红薯给我吃,红薯又面又甜,热乎乎的,太好吃了。”

那是记忆中爹唯一的好处,所以一直深深的记着,记了几十年。血浓于水,哪怕是被亲爹娘卖了,还是记挂家里的。那些年在谢家,不管月钱再怎么少,还是一文舍不得花,攒下来托人带了回家。

爹和娘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吧。何离惆怅的想着,虽然拿到六十两银子之后没几年他们就先后亡故了,但是那几年他们丰衣足食的,算是过了个不坏的晚年。

“托小多的福,爹能吃上肉了!”那一年自己大着肚子,爹娘托人带了口信,能听出来是心满意足的。他们是能吃上肉了,却不知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泰始九年的夏季,异常炎热。自己和阿昭都怀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并不敢用冰,中午热的实在受不了,阿昭偷偷拉了自己去湖边凉快。阿昭不知怎么的落了水,被救起来后孩子已是保不住了。太太大怒,命人将自己关了起来。

何离淡淡笑了笑。若不是当时自己怀有身孕,怕是当时就被打杀了吧?子嗣是大事,太太这正室嫡妻再怎么尊贵,明公正道妨害子嗣的事也是做不得的。当然了,暗中加害的话,又另当别论。

当着太太的面,自己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局太明显了,阿昭没了孩子,自己的嫌疑最大,如果罪名落实,孩子落地之后必会留子去母。如此一来,四爷身边得宠爱的袁昭昭、何离离两人差不多都废了。得益的,是太太。

玉郎来了,自己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这么明显的事,说什么呢?若是连这种伎俩都看不出来,玉郎还是玉郎么,干脆改名叫糊涂蛋好了。

自己想开口叫“玉郎”,他却伸出手指轻轻堵住自己的唇,“阿离,我信你。”我信你,这三个字真是很美好,很温暖,明媚的像三月春柳。

180番外

何离这四十多年的人生当中,曾不止一次目堵过死亡,也不止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小时候她那酒鬼爹打起孩子来是不顾头不顾脚的,何离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六岁那年被卖,先在人贩子周大嫂子家里住了两个月。周大嫂子一向是把小丫头们养的白净、懂点规矩了,才往主顾们面前带。要不,乡下丫头面皮肌瘦的又什么都不懂,谁家肯花钱买。

那两个月里头,何离从早到晚手脚不闲着,跑前跑后的替周大娘干活儿,见人就陪笑脸。虽然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很听了些讥刺挖苦的话,不过功夫没白费,周大嫂子把她带去了谢家,让管事嬷嬷们挑选,还给多了两句好话。结果,何离被谢家挑上了。

周大嫂子把人交给管事嬷嬷,临走前笑着告诉她,“你爹想卖高价钱,我原本是想把送到马大户家的,他家出价钱高。不过你这么乖巧,我倒舍不得了。”

何离满脸陪笑的道谢,直吓出了一身冷汗。马大户行商,家里有钱,马大户娘子肥肥大大的,性子暴燥的很。凡卖到他家的丫头,哪个不是朝打暮骂、忍饥挨饿?那回卖到马大户家的是邻村的二丫头,没几年就被折磨死了。

到了谢家,虽然嬷嬷、姐姐们教规矩很严,但是不犯错就不挨打,又能吃饱穿暖,很满足了。不过,白天还好,晚上的时候很想家。虽然爹爱打人,也会给烤红薯啊。娘也有好声好气的时候。

十三岁那年,和自己一起当差的明月不慎着了凉,渐渐成了伤寒之症,被撵了回去。明月是谢家家生子,模样俏丽,性子泼辣,有意无意的得罪过不少管事嬷嬷。明月被撵出去没多久,就病死了。

在谢家,明月喝着上好的毛尖还嫌茶味儿不好;被撵出去之后,碎茶沫子煮出的茶水也当做甘露一般,一气灌了下去。明月心气儿高,曾经锦衣玉食过,这样的苦日子如何挨的下去?一病而亡。

何离越发勤谨,而且注重保养身子,不敢生病。“明月是家生子,生了病尚且如此。我是外头买来的,真到了那一步,怕还不如她。”自己若被送回何家,这花容月貌的,怕不再被卖一回?若再被卖,不定是什么地方。

十三岁那年,三爷的两个通房丫头小英、小莲,被三太太随意寻了个由头痛打一顿,撵到了庄子上。听说,三太太本是想把她们提脚卖了,但是管事嬷嬷们都笑,“谢家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若不好,撵出去就是。卖人?我们在谢家服侍了几十年,没听说过。

三爷回来后暴跳如雷,把三太太骂了一通,准备第二天亲自到庄子上接人。三太太发了狠,命陪房连夜赶到庄子行事。第二天,三爷见到的是两具尸体。

三爷和三太太很是生了一场气。不过那时三太太已怀了二小姐,等二小姐生下来,夫妇二人又言归于好。死的不过是丫头而已,算什么呢。

二十岁那年,袁昭落水,何离被关。何离沾光在也怀有身孕,否则,四太太大可以将她杖责至死。就算事后查出来何离毫无过失,四太太也可以平安无事——丫头而已,算什么呢。四太太只需自责一句两句,这种事就能抹过去。

何离忆及往事,轻轻笑了出来。自己真是命大,三番两回路过鬼门关,都逃出了性命。二十七岁那年也曾遇险,军棍都高高举起来了,乃山和他爹爹自天而降,自己再一次逃生。

谢四爷不知她为何笑,也不问,低头亲亲她的脸颊,依旧温柔相拥。何离漫不经心的口吻,好似在随意闲谈,“玉郎为何信我?”

何离并没说是什么事,谢四爷却是懂了,“阿离不蠢。”阿离只是笨笨的,不会算计人,不会争宠,阿离可不愚蠢。害了阿昭,阿离能有什么好处?一点也没有。损人不利己的事,阿离根本不屑一顾。

何离叹了口气,偎依在谢四爷怀中慢慢睡着了。她一向不会为难自己,一向很容易满足,要不,以她的身份地位,以她的遭遇,怎么活到今天的?

倒是谢四爷,半宿没睡着。那年他回家后变故已生,袁昭没了孩子,昏迷不醒,何离被关了起来,外面有四五名健壮婆子守着,竟是防贼的架势。

谢四爷先是安抚何离,命人送何离回房,请了大夫调养。四太太不乐意,“玉郎这是纵恶。”谢四爷淡淡笑着,“不为旁的,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四太太没话说,只好罢了。

深夜,谢四爷命人绑了太太的奶娘姚嬷嬷过来。姚嬷嬷从睡梦中被惊醒,一脸惊骇。她是四太太的陪房,平日里谁不给她几分颜面,这时节却被四爷绑了。

谢四爷慢条斯理的说着,“嬷嬷到我家尚不足两年,可知道湖中有个小岛,岛上有退谷亭?嬷嬷,坐在退谷亭上,湖边一草一木,皆清晰可见。”

姚嬷嬷眼中有了恐惧、慌张,能看见湖边?谢四爷也不看她,闲闲提起,“巧了,今儿中午晌,我便在退谷亭上,欣赏湖畔的大好风光。”

姚嬷嬷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怪不得他问都不问就把何姨娘放了,原来他是亲眼所见!完了,本是想一箭双雕,把这两个姨娘全都除去的。如今看来,至多废去一个。

姚嬷嬷黯然无语,谢四爷也不相逼,只轻轻叹息,“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可惜,如今谢、韩两家竟是要结仇。谋害子嗣,这事实实容不得,我只有休妻了。”

姚嬷嬷被彻底打垮了。她是四太太奶娘,这么做本是想帮四太太除去内患,后宅安宁,可不是为了让四太太被夫家休弃。姚嬷嬷也算有胆气,“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看不惯袁姨娘、何姨娘,要置她们于死地,我家姑娘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