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旁钱氏与薛弄熙母女俩不欢而散,那边薛如锦与薛如幂在齐妈妈的引路下到了一处小院外,大门口本打扫着台阶与修剪灌木的丫头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站在两旁,恭敬地对着二人请安行礼。

齐妈妈哈着腰笑着望着薛如锦,侧站着伸手道:“五姑娘、二姑娘,快请进。”

“嗯。”

颔首进阁时,薛如锦特地抬头一看,只见那漆红门匾上是用小篆写的“槿园”二字,不知为啥,目光在触及那个槿字时,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等走进院落,薛如锦才方知“槿园”的由来,只见院落两边开着大片的木槿花,或白或红、亦或是粉紫,在阳光下开得极为娇艳,一下子竟是灼伤了薛如锦的眼,让她忍不住别过头往旁边看去。但是这院子里的木槿花太多,任是她一直换方向,总有那么零散的几朵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明明是从前极为熟悉的花,但这一刻却让薛如锦觉得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浑身上下难受极了。表情不经意地就露出伤感,整个人似是染上了一层该是深秋才有的萧索寂落,双腿也似是被什么抓着一样,无力感袭上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蹲下去。

发觉出旁边薛如锦的不适,薛如幂转头看她一副表情难受的模样,担心地上去扶住她,满脸关心道:“妹妹,你怎么了?”

薛如锦双手按在小腹处,抬头看了薛如幂一眼,没精打采地又扫向周围的木槿花,指着不远处的花丛不安道:“我不喜欢这花,可不可以移走?”

薛如幂似是有些惊讶,转看向一边的齐妈妈,见后者也是一副茫然惊讶的模样。薛如幂再次审视了薛如锦一翻才道:“妹妹以前不是最喜欢木槿了吗?”

薛如锦背过身子,闭眼就大声地说道:“我不喜欢、不喜欢,我不想见到它们。”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宁哥哥的面容,是花前月下,他执那娇艳多色的花送至她面前,赞自己人比花娇。且说要与自己共度白头,携手至百年。

他曾说要自己陪着他过最幸福的岁月。宁哥哥说与他来讲,人一生最快乐的时候,不是金榜题名时,也不是与自己行百年之好时,而是等到自己与他都白发苍苍时,牵手被子子孙孙围着的那一刻。那个时候才是他最期待的时光。

曾经宁哥哥对她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铭记在心。她不敢忘记,也不想忘记,当时的他说的是那么真,那样的深情。自己与宁哥哥一样,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只是如今,是他亲手扼杀了那份希望。那些逝去的誓言,当初他可以说的那般轻巧,转身也可以忘记得那么快。

原来,所谓的誓言,真的不过是一个逼真的谎言而已。可悲的是,她信了,那样无条件地信任,而且信的那么彻底。

“颜如花落槿,鬓似雪飘蓬”那般的岁月,他终究是选择了别人陪他共度。

前世的自己,就觉得这两句诗太过伤感,偏他就是觉得好。

薛如锦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但在场人谁都觉得她方才的反应太过激烈了些,齐妈妈更是被她这喜怒无常、偏好不定的性格给吓着了。

本来二老爷与二夫人还没回燕京的时候,大夫人交代自己好生为她们准备屋子,切不能再将以前那偏僻的院子给她们住了。要让二老爷与二夫人及两个姑娘住着顺心,住的欢快,尤其是五姑娘。

听说五姑娘独爱木槿,她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让人将这满园都种上木槿花。昨夜的一场大雨,自己还担心这儿的花受不了恶劣风雨的摧残,等到夜深的时候还特地亲自带了丫头过来打理,可如今她非但不一展笑颜,反而是要将它们移走。

这是在开玩笑吗?

齐妈妈脑袋都懵了起来,她一句话将自己做的一切都给否定了。等会让大夫人晓得了,不得怪自己办事不力?

虽是那么想着,但主子终究是主子,齐妈妈也明白自己不好去与薛如锦发脾气,只得好脸色的上前小心翼翼地发问道“姑娘不喜欢这木槿,可是想换上什么花?”

薛如锦回过神,面对着刚发了问话的齐妈妈,兴致乏乏地淡淡道回:“随便吧。”

齐妈妈一听,又见她面色不佳,以为真的是自己惹恼了她,在心里捏了把冷汗。这五姑娘还真是比四姑娘还难伺候,明明整个国公府都知道她喜欢木槿花,现在送到她面前却说不喜欢,这不是存心捉弄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上次的那件事,她回边关之后想明白了,所以这次回来是故意惩治自己,不给自己好脸色瞧?

想起那件事,齐妈妈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当初自己是真不该去听那位小祖宗的话,如今二老爷与二夫人的身份地位比过往更加显赫,而眼前这位五姑娘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若是薛如锦真心想为难自己,凭着她的性格,就是大夫人也保不了自己。

薛如幂见齐妈妈急得满额头都是汗,虽不知她在紧张些什么,但看着一副淡定的薛如锦,拽着她的胳膊笑道:“五妹妹想换成什么花,你今日还是说一种吧,否则这些花撤下去了,院子里光秃秃地可不好看。再说大伯母怪罪齐妈妈,她回去怕是要挨板子了。”口吻轻松,就当是说笑一般。

但细听之下很明显地就发现是在帮着齐妈妈说话,后者听后先是一个感激的眼神投向薛如幂,才伸着脑袋看向薛如锦,等待着她开个口。

自己不过是不想见这木槿而已,院子里换成什么花,薛如锦都不介意。但眼前这二人都一副殷切期待般的看着自己,且二姐的话明显是在提醒自己,她还真不是有意去为难齐妈妈。四下遥望了下,薛如锦思索片刻才启唇道:“换成锦葵吧。”

薛如幂率先不解,“锦葵?那花与木槿不是差不多吗?”

薛如锦瞧她一眼才轻道:“不一样的,木槿虽然花似锦葵,却没有结果。”

木槿朝开暮闭,栽培只供观赏,而锦葵却有它自己的结局。同命不同运,她这一生也定不会如前世一般,任由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就是至死都还不明不白。

第18章 午膳

院落虽是平常常见的四合院型,但是不管是院里还是走廊,到处都布置地极为用心。卧房分在东西两边,正朝南的是个适中大小的厅堂,薛如锦选了东边的屋子,薛如幂便带着丫头往西边的屋子里走去。

齐妈妈担心薛如锦有其他不满的方面,于是跟着薛如锦进了屋子,站在一旁看着白芍与白英为她更衣梳洗。等到一切差不多收拾妥当了,薛如锦才注意到原来齐妈妈还没有离去,瞧她一眼好奇地道:“齐妈妈,可是伯母有什么吩咐?”

面对薛如锦一本正经的问话,齐妈妈露着笑容恭敬地回道:“没,奴婢留下只是想问问姑娘,这屋子里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奴婢好让人换了姑娘可心的东西来。”说着手伸向两旁的摆架,一脸讨好地望着薛如锦。

后者放眼看了看屋子里的东西,无非都是些价格不菲的古玩摆设,虽是精致昂贵,但于自己这种不爱欣赏的人来说看着也没什么意思。随口就回道:“不过是些摆设,没什么碍眼的。”

齐妈妈脸色似有僵硬,一向对事事都苛刻无比的五姑娘今日怎么就转性了?

五姑娘对屋子与周围的布置都极为挑剔,因而就是方才自己一番大心思让人栽植的木槿被换成锦葵,她倒也不是特不能接受。毕竟这五姑娘的性子若是不闹出些什么,那才真的是奇怪了。齐妈妈心里本是准备好进来受她一番挑错数落的,可如今薛如锦却是对啥事都丝毫不上心,确实是让他无言以对了。

人家看来是根本就不想搭理自己,那她还留着瞧她的冷脸色做什么?

齐妈妈心里是这般想着,但又担心回去被大夫人责怪,只好先将五姑娘给哄开心了。毕竟自己是个做奴才的,能跟主人置什么气?

于是走近两步继续道:“大夫人吩咐了厨房里的厨子,每日都给姑娘送几样糕点与茶果来,茶果是姑娘以前常吃的。至于糕点,最近府里的厨子做了几样新鲜口味的,有三色糕、莲花卷、豆沙凉糕、如意卷、莲子酥等,不晓得姑娘可要添些其他零嘴,或者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

薛如锦根本无意与她纠缠这些,本想要摇头直接拒绝,但乍听到莲子酥,就开口道:“不要莲子酥,那味道我不喜欢。”

自己说的时候,齐妈妈就怕薛如锦又来句“随便吧”,因为没意见的话那才是最大的意见,是对她齐妈妈的意见。现听到薛如锦说出不要的,竟是放心了起来,连眉眼都带了几分笑意,再不如之前那惶恐的样子,点头直应道:“是、是。”

见她未说其他,便试探性地再道:“那姑娘,莲花卷留不?”

莲花卷与莲子酥味道相近,她怕薛如锦忘记提了,等到时候送过来了她闹脾气就不好了,索性自己一下子直接开口问了的好。

薛如锦想了想,便看着齐妈妈回道:“留吧。”

“是。”听者狐疑地望着她,不确定的点下头。

齐妈妈转头看向外面,只见外面搬着院里花盆的丫头与婆子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突然想起时辰也不早了,忙轻声提醒道:“五姑娘,您若是收拾妥当了的话,奴婢便去引姑娘大厅用午膳吧?此时想必大夫人与二老爷、二夫人等各位主子应该都到了。”

薛如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将时辰给忘了,起身点头莞尔一笑道:“是啊,总不好让家中长辈们等着我。”

“是,姑娘说的有理。”

齐妈妈也不去心念薛如锦怎么一下子变得这般有礼貌,直急得就想将人带到大厅那里去。跟在薛如锦身旁跨出门槛走到院子里,只见薛如幂已然换了身月白色的绣梅纱裙站在院门口的走廊下,身后只跟了银杏一人。

薛如幂见到薛如锦等人,忙下了走廊迎上来笑道:“妹妹出来啦。”

薛如锦心知她这是在这等了自己好一会,不好意思一笑道:“让姐姐久等了。”

“没,我也才来一会。走,我们去大厅吧。”薛如幂含笑点头。

薛如锦应下与她并排往大堂的路走去。

等到二人到了大厅,果不其然人都已经到齐了。跨进屋子按个刚见过了礼,薛仁康瞧着薛如锦,一副了然的模样绷脸道:“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哪有让长辈等你用膳的道理,还不快给你伯母、兄长与姐姐赔个罪。”

薛如锦心里摇摇头,这大家不用猜都知道是自己耽误了时间,可见以前这身子本尊给人留的印象有多糟糕。但这次倒也确实是她出门晚了,刚想着应下行歉意礼的时候,旁边薛如幂却抢先一步上前对着薛仁康道:“父亲,是女儿出门晚了,让五妹久等了。姗姗来迟,还请伯母、大哥和四妹妹见谅。”

薛如幂盈盈一拜,站在那里娴静优雅,让人看着都由心的感到舒服。

但饶是这样,众人的目光依旧还在薛如锦身上。

她私下看了看,今日的人来的并不算齐全,文国公府里有两位少爷、三位姑娘,除了已经嫁进平易王府的大小姐薛弄芸外,应该还有两位待字闺中。但现在她看到的就只有方才在门口就见过的大哥薛俊然,和一位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着了大红牡丹裙的女孩,就只有自己父母与大夫人钱氏了。

那位艳丽的少女头戴金钗,脸型圆润,秀眉细而浓,眼珠子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让人乍一看总觉得孩童心性大了些。但就是那么一双晶亮的眼睛总是在自己身上打转,让薛如锦站在那里浑身不自在。

心里从早前听到下人报说三姑娘落入了小池塘里,便更加肯定了眼前少女的身份。她该是与自己同年所出却早了几个月的姐姐,四姑娘薛弄熙。

未见到的是文国公府另一位庶出的少爷薛索然,以及也是庶出的三姑娘薛弄玉。

薛仁康没有再开口,廖氏自然也能想到事实究竟如何,笑着道:“锦儿、幂儿,快入席。”

二人相应点下头,而后按着长幼依次在大方桌边坐下。

钱氏夹了道菜至薛如锦面前的碟中,笑着对廖氏与薛仁康道:“半年不见,锦儿好似比以前瘦了许多。”

廖氏也友善地回以一笑,慈爱地望着薛如锦回道:“这孩子几个月前生了场病,消瘦了不少。”

薛如锦还低头望着钱氏夹给她的冒着热气的菜发呆,钱氏见了便解释道:“锦儿,这是福善楼里新推出的菜,叫福寿全。似是由福州那边传来的,是个新鲜菜,你四姐啊喜欢吃得不得了,今日你也试试。”

薛如锦用筷子捡起,细嚼慢咽地吞下,而后对着钱氏笑笑道:“谢谢伯母。”

见她并未诧异,也没点评一句,钱氏面色有些讪讪。察觉到一边正望着自己的薛如幂,顺手也给她夹了菜,却没之前待薛如锦的那般热情,只道:“幂儿也尝尝。”

薛如幂一笑,低头望着碗中的菜甜甜道:“伯母,这佛跳墙如此珍贵,伯母真是有心了。”

总归是有个人晓得她用心了,她早该知道像锦儿那般长年生活在边关的人是不识得这菜肴的,瞧她刚刚的吃相,明明是牛嚼牡丹,索然不知其味却还表现的那般认真。此时听薛如幂一说,便笑道:“幂儿果然见识多。对了,你说这是佛跳墙?”

薛如幂先看了眼父母,才低头谦虚地对着诧异的众人解释道:“伯母,这福寿全又名佛跳墙,是有个典故的。此菜原本是福州一人先开设,后来渐渐声名远播。有一次,一批文人墨客去尝此菜,当福寿全上席启坛时,荤香四溢,其中一秀才心醉神迷,触发诗兴,当即漫声吟道:‘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从此就又名为佛跳墙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就是连薛如锦都为她的才识感到佩服。

薛弄熙是个好奇的,在原位上动了动身子就道:“二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吃了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薛如幂怕薛如锦气自己抢了她的风光,先看了她一眼,见她并不怎么才回道:“是当初五妹妹说这好吃,所以家里特地请了个福州的厨子,我不过是听人说了几句。”

钱氏一听,脸色又尴尬了起来,原来他们早就吃过了,自己还一副积极献宝的模样。

接下来的气氛就有些冷场了,众人并不怎么交谈,都是各自低头吃着碗中的饭菜。等用好了膳,薛仁康与薛俊然坐了会就离开,只余几个女眷留在这儿话家常。

没过多久,就听下人进屋禀报,“大夫人,大姑奶奶与大姑爷来了。”

第19章 姐夫

薛如锦与薛弄熙、薛如幂三人本在另一边磕着瓜子,薛弄熙笑着对她们不停地说着燕京的美食、美景,还大肆说着早前哪个府邸摆茶会请了她过去,和什么小姐与郡主同席而坐。又或是说着七月初的时候她跟着钱氏进宫见了皇后,娘娘还赏了她一对镯子,说到兴起处又撩起了衣袖给薛如锦与薛如幂看。

薛弄熙话语间、神色间,丝毫不收敛得意炫耀之意。

薛如幂看着薛弄熙倒似是听得认真,但薛如锦却兴致懒懒,只淡淡的回应着。薛弄熙正说到兴奋处,听到外面下人的通传,忙站起来大声道:“大姐回来了?”说完站起身笑着就往门口走去。

钱氏站起身来,廖氏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离了座位。

这位侄女婿她是头一回见,只晓得出自平易王府,听说是长得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且还是才华横溢。这些都是自己儿子亦然在信里提及的,她如今倒也真想瞧上一瞧,这位让大嫂匆匆就把女儿急着嫁与的男子是个什么模样。

说到这门亲事廖氏还真是意外,早前从未曾听过二府有什么来往,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结成了儿女亲家?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钱氏,见她面带笑容,一脸期盼地望着门口,似是十分激动。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丫头们引了一对男女进来。

听着脚步声逼近,薛如锦整颗心都似是提到了嗓子口,扑通扑通地直跳。但纵使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地抬起头。

门口处,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抹颀长的身影,他着了绿绫弹墨长袍,明净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曾经那双黝黑细长深邃的眼眸,不再泛出沉迷人的色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似雾似纱的朦胧感,隐隐地又似是夹了些其他。

唯一不变的,是那稀疏的眉,与那抿紧了的薄唇。此时嘴角处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虽是温儒,却感觉不到温度。

薛如锦看的出神,乍听到旁边薛如幂的干咳声,顿了下忙转过头,对上她那双打量的双眼。薛如锦尴尬地似是要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寻一个解释,强颜道:“大姐今日真美。”

是的,宁哥哥的身旁,与他一起缓缓走来的,是打扮的光彩夺目的薛弄芸。她穿了缕金挑线纱裙,上身配了菊纹上裳,头上梳着高高的少妇发髻,中间插了两支錾金玫瑰簪子,而斜边则缀了支蝶花吊穗银发簪。薛弄芸本就有一张娇柔精致的面容,此时随着她袅袅娉婷的身姿,更是显出一份少见的妩媚动人。

薛如锦看着觉得碍眼,却又不得不看。薛如幂将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压下心底的疑惑,配合着道:“是啊,大姐容貌一向就是出类拔萃的。”

陈浩宁与薛弄芸二人走上前,先后给钱氏与廖氏请了安。

“大姐,大姐夫。”

薛弄熙出现在二人身后,盈盈的脸上透着一股意味不明的撒娇,薛弄芸嫣然道:“一进门就瞧见你了,怎么,最近没闯祸吧?”

而陈浩宁仅是微微一颔首。

薛弄熙似是也习惯了陈浩宁的态度,直拉着薛弄芸的手臂就道:“哪有闯什么祸。姐姐,你都好久没回来了。”

薛弄熙宠溺般的望着她,回道:“这不是回来了嘛。”

陈浩宁转身对着钱氏拱手,致歉道:“岳母,最近家里事多了些,小婿的三叔刚调职回京。东府的很多事情,都是芸儿一人在忙里忙外,着实分身乏术,故而许久未来府上,还请岳母见谅。”

钱氏瞧着陈浩宁彬彬有礼的模样,满意地瞥了一眼廖氏,回道:“晓得王府近来事多,你们俩有事,就先忙着。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客气,不过今日你们二叔一家刚回来,在府上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陈浩宁连连点头应下,“是的,岳母。”

薛弄熙趁着那边钱氏正与陈浩宁说话,便轻声瞧瞧地对着薛弄芸说道:“大姐,我有个事求你,你得帮帮我。”

听者一愣,抬手撩了撩头发,将几缕碎发置于耳后,露出白嫩玉耳上的一对猫眼银珠耳坠,正与她手上的金掐玉丹珠戒指交相辉映。看了一阵薛弄熙,见她此次无比认真的模样,薛弄芸温柔道:“什么事?”

薛弄熙晓得除了母亲,就只有自己这个亲姐姐最宠自己,此时若是由她出面去与母亲说,定会事半功倍。抬头就想开口说出的时候,那边钱氏却唤了一声薛弄芸,她只好作罢,勉强道:“姐姐,等会去我屋子里说。”

薛弄芸瞧她这神神秘秘的模样,以为是她的什么平常的小心思,或是想要什么。并未多想,点头就拍了拍她的手应道:“好。”

转身,薛弄熙朝钱氏那走去,后者看着她道:“姑爷头一次见你二叔一家,你引他见见家中姐妹,等会我就让人带他去见你二叔。今日,我已经与姑爷说好了,留在府上用了晚膳再回王府,你切不可再与上次一样,总惦记着王府里的这事那事的。”

薛弄芸被钱氏说的不好意思,娇艳一笑,依偎在陈浩宁的身旁就道:“母亲这么说,可真是羞煞女儿了。”

钱氏“呵呵”笑着,廖氏望着薛弄芸似是感触道:“这时间可真快,一眨眼,芸儿都嫁为人妇了。”

“二婶,您还是这么爱打趣侄女。”

薛弄芸嘴上这般说着,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转头看向那旁的薛如锦与薛如幂,抬头看着陈浩宁笑笑道:“我引你见见我两位妹妹,是你之前没认识的。”

陈浩宁抿嘴,淡笑,“好。”

还是薛如锦记忆中熟悉的那般,浅浅的神情挂在嘴边,但此时见着却又觉得较之以前少了些什么。见着这对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缓缓朝自己走近,薛如锦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半年来宁哥哥的身影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且都在她前世的最后一刻出现在新房门口,但总是冷眼望着自己痛苦,并没有来救她…

每次醒来,她总是在想,若是当初大舅母带人进新房的时候,宁哥哥也在,她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容颜,此时真真实实地站在她的面前,不再是那么虚幻,也不再是客栈里见到的时候匆匆一眼交错,而是面对面,眼对眼,这般的触手可及。

“这是我的五妹妹,与二妹妹一样,长年都住在边关。”

薛如锦心如刀割,在她还神游间,陈浩宁已经与薛如幂打过了招呼,在薛弄芸的介绍下望着自己道:“五妹妹。”

薛如锦咬紧唇,直直地望着他。面对他这种淡淡的口气,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垂下头,福了福身,“姐夫好。”

第20章 闲谈

陈浩宁对薛如锦显得并不怎么热络,如此二人已经算是照过面,便转过身子看向薛弄芸才道:“我去外院见见二叔吧?”

薛弄芸温柔一笑,反身看向钱氏唤道:“母亲。”

钱氏忙招来一旁的齐妈妈,对着她道:“你领大姑爷去外院见二老爷与大爷,然后在让人去宫门外守着,等二爷一出来,便通知他道二老爷与二夫人他们都已经到了,让他尽早回府。”

齐妈妈一一记在心上,再三点了头才转头走向薛如锦众人所在的角落。先是对着陈浩宁行了礼,然后礼貌地看了看众人,才伸手请陈浩宁往外,口中恭敬道:“姑爷,这边请。”

陈浩宁点头,隔着距离再次对钱氏和廖氏二人行礼作揖,这才跟着齐妈妈往外走去。

薛弄芸举步跟上去,送陈浩宁到门口。

薛如锦双眼盯着那抹绿墨色的背影,他走的这么干脆,可以一点都不曾注意到自己。

隔世再相见,她心中藏有千言万语,她多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或者是控诉他一句无情,亦或只轻轻再唤他一声宁哥哥。只是这些种种,她终究只能在心中无声的呼唤。自己的怨、自己的恨、自己的情,都与他不再有关系。

他看不见也听不到,就如当初一样。

瞧宁哥哥如今的模样,生活的该是多么精彩,有薛弄芸这般身份高贵的娇妻陪在左右,他是不是早就忘记了昔日的自己?他们的情分是真的早尽了…自己与他,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层小姨子与姐夫的关系罢了。

薛如锦美眸黯淡,头也慢慢跟着垂了下去,素手在衣袖下慢慢握紧,余光注意着陈浩宁消失的大门口,整个人表情都颤抖了起来。片刻后又强迫着自己放松,薛如锦依靠在后面摆着茶点、水果的案几上,似乎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支撑住全身,不至于瘫痪下去。

薛如幂一直关注着薛如锦的表情,此时见她好似下一刻就要窒息崩溃的样子更是百思不解。方才似是自大姐与大姐夫跨进屋子的那一瞬,五妹就变得神游太空一副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模样,人更是毫不避讳地就放眼去打量大姐夫,那种炙热的目光中带着疑问、带着不解、又带着怨恨,让她看着浑身都一怔。

这分明是熟人之间才会有的神态,难不成二人认识?

自己心下狐疑时,又见五妹对于大姐夫的问候漫不经心,而对方对她却一直都很冷淡,纵使是看她也没有带任何感情。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同站着一起的薛弄熙就压根未曾注意薛如锦的不适,双眼只望着停在门口小声与陈浩宁说了几句话才转身走回来的薛弄芸,凑上去热情道:“姐姐,去我的海棠阁吧?”

薛弄芸一瞧薛弄熙这般猴急,先是表情一滞而后才安抚般道:“你急什么?等会我就过去,二婶与两位妹妹刚回燕京,我都有半年未瞧见了。”

钱氏也不满地瞪向薛弄熙,开口问道:“昨日周师傅教你的针法可学会了?”

薛弄熙心虚地低下头,不再出声。

钱氏这才反看向薛弄芸,招手道:“芸儿,过来,母亲许久未见你了,方才午膳时你二婶还问起你呢。”

旁边廖氏附和着笑道:“是啊,大姐儿今日怎么过了晌午才过来,不一道用个膳?”

薛弄芸笑吟吟地看着廖氏就道:“二婶,您可别再怪侄女我了。方才姑爷也说过了,府里如今事情确实是多,三叔与三婶一家方回燕京,我得过去帮衬着。今日听说您回来,我可不是立马赶回来了嘛~”

廖氏思索了问薛弄芸,“是早前在外地做官的陈家三老爷,陈志陈大人?”

薛弄芸在一旁坐下,挑了挑眉,口吻极是随意地接话道:“二婶听过?可不是嘛。如今三叔被调回燕京述职,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早前听说这位陈大人为官清廉,治理有方,圣上当着满朝文武都褒奖过呢~”廖氏话语间透着敬重。

这是薛弄芸夫家的荣誉,她听着心里自是乐开了花,嗤嗤地笑着没停住。倒是钱氏拉了廖氏的手才道:“二弟妹听说的可真多,就是那位陈大人。如今回燕京做了京兆府尹,他们家公子也选成了太子伴读呢~”

廖氏听得很入神,心里对平易王府陈家也是有些认识的,最近年年衰败,不过是还顶了个王府的爵位才有目前的风光。但是燕京谁家都知,陈府这是很明显的在走下坡路,而且等到大姑爷这一辈没有了爵位,若不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早晚也是与一般家族无异。

但不得不说,陈家三房那一脉,确实是被人赞颂的。而且私下里还有人议论,说陈家要不是长房世袭了王位,定比不过三房光辉。而且还说若是三房的老爷能早出生几年,平易王府掌在他那一房手中,也不会是如今日这般的凋败、萧条。

当然这些不过是廖氏的认知,更不会当着薛弄芸与钱氏说这些话来。

廖氏心里正判断间,又听得薛弄芸道:“对了,二婶,我三叔家的那兄弟与亦然的关系也不错,改日您便也会见着的。”

听到与自己儿子有关,廖氏忙收起之前的胡思乱想,对这陈家三房所出的少爷大大上了心。正眼瞧着薛弄芸紧张道:“你那兄弟为人怎么样,品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