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实话,奶娘不能跟他说啊。

陆子坤甩开奶娘的手,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的方瑾枝站在那儿。他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自在。轻轻“哼”了一声,从她身旁跑开。

刚刚他与奶娘说的话,方瑾枝也都听见了。方瑾枝偏过头望着跟在身后的卫妈妈,问道:“妈妈是不是说过十二表哥的生母不在了?”

“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了。听说身前颇得姑娘的五舅舅宠爱,为人也不错。所以坤哥儿自小被当成嫡出的哥儿养着。可惜啊,庶出终究是庶出。”卫妈妈叹了口气,把方瑾枝抱起来,“姑娘管他怎么样。咱们回去,别让风吹着了。”

方瑾枝点点头,任由卫妈妈抱着回去。她一路上沉默不语,直到回去了还在想着陆子坤的事情。米宝儿站在了她身边,她都没发现。

“姑娘,您要是嫌弃米宝儿了,那奴婢还是回家吧。奴婢也想娘和弟弟妹妹了!”米宝儿鼓着腮帮子,满脸的不舍得,可还故意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真要走?”方瑾枝偏着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她。

米宝儿低着头不吭声。

“那行吧,”方瑾枝故意说,“回家以后替我跟乔妈妈问好。”

米宝儿睁大了眼睛,惊慌地说:“姑娘,您真赶我走啊?”

躲在门外偷听的盐宝儿冲进来,拧了一把米宝儿,贴着她耳朵小声说:“能不能懂点事,别给姑娘添乱了!”

方瑾枝忍不住笑,说:“回去帮我问问乔妈妈休养好了没,吴妈妈那里指不定还要她帮忙呢。”

米宝儿的确是乔妈妈的女儿,可乔妈妈并没有去世,而是去年回家生儿子去了。方瑾枝在三奶奶那里又撒谎了,就连那些眼泪也是假的。

“奴婢知道了!姑娘您渴不渴?饿不饿?奴婢去给你拿糕点、茶水!”米宝儿高兴地拉着盐宝儿跑出去。只要知道她的姑娘没怀疑她,她心里就开心。

其实吧,对于身边这几个伺候的人。方瑾枝一个也不满意。不是笨就是莽撞,也就盐宝儿勉强机灵了点,却不太懂大家庭的规矩。可是没有办法呀,如果连这几个忠心耿耿的人都赶走。她可真的孤立无援啦!

方瑾枝早就想着让米宝儿和盐宝儿学一学规矩。要是能像三哥哥身边的入茶和入烹那么得体就好了!要不然……明天去求求三哥哥将入茶或入烹借来教一教米宝儿、盐宝儿?

怎么求呢?

方瑾枝冥思苦想讨好陆无砚的法子,蓦然抬头,不经意间看见窗口摆着的那瓶腊梅。方瑾枝大大的眼睛垂下来,划过一抹愧疚。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从鼓凳上跳下来,走进拔步床里,从枕头下面取出块锦帕。将锦帕打开,里面包着的赫然就是老太太赏给她的那个绿翡翠镯子。

“希望阿云和阿雾不要受太大的责罚,也换个好主子吧……”方瑾枝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陆无砚:作者你这样是不对的。不让我出场,评论暴跌信不信?

作者:明明提了你一句……【心虚

秋千

方瑾枝也希望做个善良的好孩子,可是她不能。母亲走的那一日反反复复告诉她要保护好两个妹妹,倘若别人知道了两个妹妹的存在,就会把两个妹妹活活烧死!那么,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亲人也不在了。

没有人能伤害她的妹妹。方瑾枝眼中的迷茫逐渐淡去。

如果不是阿云和阿雾又一次闯进她屋子里,她也不会这么急迫地赶她们走,还是用这样不磊落的手段。可方瑾枝也明白比起阿云和阿雾,阿月和阿星才是更大的麻烦。而且也不可能再用这样的法子赶走她们了。

方瑾枝暂且不去想她们两个,眼下之急是怎么从三哥哥那儿求了人过来教米宝儿和盐宝儿规矩。

她从床上跳下来,遮好拔步床的幔帐,喊阿星和阿月进来,吩咐:“帮我去采一些新鲜的花儿回来。再去库房拿几个好看的瓶子!”

不多时,圆桌上就摆了好些花,山茶、虎刺梅、仙人指、水仙、铁兰、鹤望兰……

她站在鼓凳上,将采回来的新鲜花卉插到一个个精心挑选的青瓷瓶里。她没学过插花,只凭着感觉胡乱插。好在花朵鲜艳,勉强看得过去。

“表姑娘插得真好。”阿星在一旁夸奖。

“是吧!我也觉得插得好!希望三哥哥喜欢!”方瑾枝笑眯眯地扶着阿月的手,从鼓凳上跳下来。

方瑾枝让阿星和阿月一人抱着两瓶花,自己怀里又抱着一个大盒子,一起往垂鞘院去了。她猜得不错,垂鞘院比她的小院还安静。她的三哥哥也同她一样,没有任何应酬。

“三少爷在阁楼旁边的梅林里呢。”入茶放下手中一盆刚刚修剪好的鹿角海棠迎上来。

方瑾枝呆呆看着案几上白玉细口瓶里的花,再看看身后自己胡乱插着的几瓶。她本来觉得自己插得挺好呢,可是和入茶插得这一瓶一比较……

方瑾枝顿时垮了脸。

“表姑娘插了花要送给三少爷吗?可真好看。”入茶微笑着指挥阿星和阿月将几瓶花摆在窗口的位置。她自己则不动声色地用身子挡住了身后案几上的那一瓶。

方瑾枝拍了拍怀里抱着的盒子,心想好在还有这个!她立刻开开心心地去找陆无砚。

梅林里的梅树多到惊人,且种类众多。一眼望去,铺天盖地的红。她走了好久才找到了陆无砚。

一株繁茂的垂枝梅上,粉色的梅开到盛大。在最粗壮的枝干上垂着一个秋千,陆无砚正悠然地盘腿坐在秋千上。他身上裹着的裘衣垂下来,一阵风拂过,带起他未束的墨发,又吹起裘衣一角,露出里面粉白相间的衣角。

“三哥哥!我来给三哥哥送新年礼物啦!”方瑾枝抱紧怀里的盒子小跑到陆无砚面前。

陆无砚一边微微欠身将她抱到秋千上,一边问:“盒子里?”

“嗯!以前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方古砚。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砚,好像叫……洮砚!现在送给三哥哥啦!”方瑾枝将怀中的盒子递过去。

陆无砚将鸭头绿的洮砚举起,迎着光仔细看了看,不由点头,道:“绿如蓝,润如玉,又坚似青铜说得就是这洮砚。乃砚中极品,也是十大名砚之一,瑾枝倒是送了件了不得的礼物。”

“三哥哥喜欢就好!”见陆无砚点头,方瑾枝眯起眼睛十分高兴!看来她没送错东西!

陆无砚喜欢收集古砚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没人会对方瑾枝说。方瑾枝是自己猜出来的。她发现三哥哥的垂鞘院处处有砚台,就连苏家讨好他的时候也送了名砚。更何况他名中有“砚”字,送古砚总没什么差错。

方瑾枝暗暗下定决定以后一定要找齐十大名砚中的另九种,通通送给三哥哥!

“别冷着。”陆无砚将身上的裘衣脱下来,裹在方瑾枝的身上。白色的裘衣将方瑾枝小小的身子包住,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娇娇嫩嫩的。

方瑾枝这才发现陆无砚大身广袖的白袍领口露出里面粉色的深衣衣襟,和遮天蔽日的垂枝梅一样的粉。不是姑娘家才会穿粉色的衣服吗?三哥哥的喜好还真是别致……

她抬手,想采一朵粉色的梅。和三哥哥的衣服比一比。可是那头顶的粉梅明明瞧着很近,却摘不到。她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抓住系着秋千的藤绳,在晃动的秋千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去摘,却还是差那么一点。

“给。”陆无砚的手穿过她耳畔,轻易摘下开着粉梅的花枝,递给她。

“谢谢三哥哥!”方瑾枝抓着藤绳的小手松开,去拿陆无砚递过来的花枝。她本就站得不稳,竟是转身时,直接从秋千上跌下去。

陆无砚纵身一跃,在方瑾枝跌下去之前跳下秋千,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方瑾枝看着晃荡不休的秋千,长长舒了口气。可是爬满粉梅的花枝落在地上,摔坏了。

她有些失望地说:“有个成语叫花枝锦簇,我还想着三哥哥给摘的花枝正合了我的名字。三哥哥食言不肯补我的压岁钱,也不肯送我新年礼物,只好拿它来抵。可惜了……”

望着方瑾枝的时候,陆无砚的唇畔总是不由自主挂上一抹笑意。

“那个成语是花团锦簇。而且咱们瑾枝的瑾不是同一个字。花有谢期,咱们瑾枝是玉石为枝,宝石为卉。永生而稀世无价。”陆无砚将她抱在秋千上,轻轻一推,方瑾枝就飞了起来。

方瑾枝紧紧抓着藤绳,紧张地望着陆无砚越来越远,忽然害怕起来。

视线中的陆无砚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

“三哥哥!”方瑾枝惊慌地喊。终于在秋千荡回去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松手,离着陆无砚好远的距离,就紧紧闭着眼睛猛地一跳。

陆无砚向前大步跨了两步,稳稳地将方瑾枝接住。

“怎么跳下来了?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陆无砚轻声斥责。

“别、别凶……我、我怕……”方瑾枝缩在陆无砚的怀里,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肩窝,一手小胳膊也是牢牢抱着陆无砚,不肯松开。

陆无砚有些后悔不该凶她,也暗暗记下以后绝对不让她一个人坐秋千。他轻轻拍着她,哄着:“不怕了,三哥哥在呢。”

“嗯!”方瑾枝重重点头,“三哥哥陪我一起荡秋千!”

“好。”陆无砚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秋千再一次高高飞起来,可是方瑾枝已经不怕了。因为她坐在陆无砚的怀里,被陆无砚的双臂紧紧圈着,像一个安全无风雨的港湾。她攥着陆无砚的手指,十分安心。

风吹乱方瑾枝耳边柔软的丱发,吹拂到陆无砚的脸颊上,带来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的脸,他的心都开始痒痒的。在秋千又一次飞到最高处的时候,陆无砚合上眼,微微低首,偷偷吻上她的头顶。

落日西沉,陆无砚抱着方瑾枝踩着猩红的落梅走出梅林。

回到正厅里,陆无砚看了一眼窗口那四瓶乱七八糟的插花,挑了挑眉角,不由笑道:“看来某人不止送了砚台。”

方瑾枝任由陆无砚给她脱了外面的厚裘衣,忽然转身小跑到窗口,她脱了鞋子爬上玫瑰椅,然后伸开双臂摆出一个“大”字型,妄想用自己的小小的身子去挡窗口的四瓶插花。

“哪儿有插花呢?我怎么没看见?没有!没有!”方瑾枝睁着眼睛说瞎话。

“唔……”陆无砚便随着她说,“看来是我看错了。只不过咱们瑾枝想不想学插花?”

方瑾枝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陆无砚,脱口而出:“三哥哥肯教我有用的东西啦?”

“原来我以前教你的都是没用的?”陆无砚说完自己反倒是笑了。的确,编蚂蚱、做风筝这种事的确是不算有用。

陆无砚走过去,随手拽出一朵山茶扔到地上,然后一边继续扔着花,一边说:“插花一是立意,二是构图,三是花器。这花卉反而是最次,路边的小草也可用,未必名贵的花种就合宜。只要用高低错落、疏密聚散的构图勾勒出赏心悦目的姿态,就是上品。”

言毕,窗口的四瓶插花已经彻底变了样。

方瑾枝似懂非懂,呆呆望着陆无砚,说:“三哥哥真的肯教我吗?”

“教,倾我所有,尽我所能。”陆无砚有些释然地望着她。

有些事,并非可以一直逃避。倘若他能一直护着方瑾枝也罢了。可是他知道他过几年必须离开,很多事情只能方瑾枝自己去面对。更何况,若她真的生性软弱慈,他十分愿意一世娇养着她,免她惊慌无依。可是陆无砚太了解方瑾枝了,他知道不安分的她一定不想做一只无忧的金丝雀。

那就……

陪着你、帮着你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讲道理,我觉得一天三千字好像有点少诶。

礼物

知道陆无砚是真的要教她各种有用的知识,方瑾枝特别高兴。 

“太好啦!那三哥哥你能好好跟我说说吗?什么是立意?什么是好的立意?还有构图是什么?姿态……”

望着方瑾枝兴奋又充满渴求的大眼睛,陆无砚笑道:“不急。先给你看一个东西。说了补你压岁钱又岂会食言?更何况你送了我一方那么好的洮砚,你三哥哥自然要回礼。”

“不不不,三哥哥肯教我东西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啦!”方瑾枝说的十分真诚。

她也的确这么想的。

自来了温国公府,她说了太多的谎话。无数讨好、奉承的话从她嘴中一句接着一句蹦出来。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哪句话才是真的,又或者每一句都半真半假。

而这一句话倒是最最真心的一句了。

陆无砚没接话,他直接走进偏厅,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长长的紫檀木锦盒。

“送给我的吗?”

见陆无砚点了头,方瑾枝才从他手中把锦盒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盖子掀开,一下子满室光彩,琉璃炫目。

里面真的是瑾枝!

正如陆无砚所说——玉石为枝、宝石为卉的花枝。

嫩如糕脂的白玉做成花枝形状,上面嵌着无数宝石之花。红、蓝宝石为瓣,金银为蕊,翡翠为叶。整个花枝足足有方瑾枝的胳膊长!

方瑾枝看呆了,不由说:“真、真好看!这肯定能换好多银票……”

陆无砚语塞,狠狠敲了一下方瑾枝的额头,哭笑不得地说:“你要是敢把它卖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瑾枝立刻捂着头,忙说:“不卖!不卖!三哥哥送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去换钱呢?我一直留着它!”

陆无砚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谢谢三哥哥!”方瑾枝缠住陆无砚的胳膊,将脸贴子他的小臂上撒娇卖好。

方瑾枝欢喜的样子落入陆无砚的眼,陆无砚垂眉凝望她的目光俞加温柔,“这个算是那方洮砚的回礼,至于压岁钱的补偿……”

方瑾枝立刻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陆无砚。心里也蠢蠢欲动起来,以前只知道三哥哥出了名的嚣张无礼,却不知道他出手这么大方!指不定能给她好几张票票呢!

“你住的院子太小了,明天给你换一处院子。比你现在住的大了几倍,但是你别高兴的太早。新院子虽然更新更宽敞,可是离三房有点远。我去跟你外祖母说一声,你以后就在自己的小院子吃饭吧。新院子里有单独的小厨房。”

“小厨房?”方瑾枝睁大了眼睛望着陆无砚,难掩心中震惊。

有了小厨房,她院子的出账有了记录,就再也不用让两个妹妹吃奴婢偷偷藏下来的残羹冷炙!眼下没有什么比这个是她更想要的了!

方瑾枝扑到陆无砚怀里,她闭着眼睛努力压抑眼底的湿意,万分真切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真的!”

方瑾枝又说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陆无砚暗暗轻叹,把小姑娘轻轻拥入怀中。他很清楚方瑾枝的多疑,断然不可现在大大方方告诉她他知晓她的秘密。只好暗地里采取委婉、含蓄的方式帮她。

上辈子,陆无砚至死也没得到方瑾枝全心全意的信任。这辈子,他会倾尽全力取得她的信任,让她亲口把自己的秘密说给他听。

“那个……”方瑾枝攥着陆无砚的手指,欲语还休。

陆无砚就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道:“有话直说。”

“三哥哥,你把入茶或者入烹借我用几天好不好?”方瑾枝满怀希望,又万分紧张地望着陆无砚。有的人天生骄傲,轻易不愿意开口求人。可是一旦开了口,若是被拒绝的话,恐怕再也不会送上去讨嫌。

“要她们做什么?”陆无砚刚问完,怕方瑾枝多心,又急忙加了句“她们未必合宜,若有更合适的人,我好给你换。”

方瑾枝放下心来,笑嘻嘻地说:“不不不,她们就很好啦。是我身边的那两个小丫鬟,她们不太懂大家族的规矩,我怕她们以后一不小心就闯了祸。所以想请入茶或者入烹教教她们该知道的规矩。”

“竟是因为这个。”陆无砚点点头,“入茶吧,比入烹更合适一些。”

“谢谢三哥哥!那我就先回去啦!”方瑾枝从窗缝往外瞅了一眼,天色就快黑下来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在秋千上玩累了的缘故,她有点困。

陆无砚也看出来方瑾枝的大眼睛染了倦意,他将窗户推开,把手探出窗外一会儿,才关了窗户,说:“外面起风了,过会再走。困了就去偏厅里小眯一会儿,等风停了我叫你。”

他不等方瑾枝说话,已经自作主张地将小姑娘抱起来,抱进偏厅的卧榻上,又亲自从一侧的双开门高橱里翻出裘毯盖在了方瑾枝的身上。

陆无砚的住处比别处暖和得多,方瑾枝缩在厚重的裘毯里,望着壁炉里劈啪作响清响的火焰,没多久就睡着了。

看着方瑾枝睡着了,陆无砚才悄悄退出去。

方瑾枝是被吵醒的。她揉揉眼睛坐起来,一时没缓过来,稀里糊涂的,连身在何处都不清楚。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裘毯,赤着脚往外走,却在走到屏风时被正厅里的声音一下子惊得清醒了。

“你这一身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线比寻常女人要高,响亮中自带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方瑾枝悄悄从屏风后探出了小脑袋,只看见那个女人一身繁复红装的背影。明明不过寻常姑娘家的身高,瞧着竟是挺拔异常。

而陆无砚正坐在窗口的玫瑰椅里,他身子后倾,两条长腿一条盘在椅子上,另一条随意垂着,神态极为散漫。

入茶和入烹都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跪在门口。

依旧是那个女人的声音:“爱干净整洁的人不过衣服一日一换,就算一日两换也罢了。你可倒好。一日几换暂且不提,竟是脱下的衣服直接烧毁。我大辽子民有多少百姓无衣可穿,可你竟如此糟蹋东西!听说你如今连鞋底都不愿意沾地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出门也是个废人一样坐在轮椅上。”

“再瞧瞧你身上的粉衣服……”那女人的声音里染上三分嫌弃,“本宫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躲在屏风后面的方瑾枝睁大了眼睛,原来这个人就是长公主!

陆无砚任由长公主继续数落,全当听不见。

正厅里静了一会儿,长公主忽然轻叹了一声。她走向陆无砚,略无奈地说:“无砚,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这心结怎么不仅没解开,反而成了死结?没有过去的坎,当年的那些事情就忘记吧……”

陆无砚忽然弯下腰,一阵干呕。散漫的神情早已不见,眉目之中全是厌恶和痛苦,他抓着衣襟的手掌青筋凸出,险些抓坏身上的锦服。

“无砚!无砚!”长公主一惊,忙去拿旁边桌子上的茶杯。

“别碰我的杯子……”陆无砚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勉强才能挤出这话,而他的目光落在长公主涂了鲜红丹蔻的指甲上。

长公主一怔,慢慢收回手。她一拂衣袖,怒指向跪在门口的入茶和入烹,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过来伺候!”

入茶和入烹忙爬起来,入茶匆匆赶过来为陆无砚倒了茶水,而入烹则是跪在西角小柜里翻出熏香,在博山炉里燃上。

屋子里逐渐飘出清雅的香气,陆无砚喝了入茶递过来的茶,神色才慢慢缓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