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砚狠狠瞪了她一眼,才不情愿地张嘴把东西吃了。

方瑾枝闷闷不乐地夹起一块鹿肉,也不说话,就递到陆无砚嘴边。陆无砚看着她,还是把东西吃了。

“自己吃成不成?”方瑾枝问。

陆无砚没吱声。

方瑾枝坚持了一会儿,还是先败下阵来。她挑着桌子上陆无砚爱吃的东西一口一口喂给陆无砚吃。她臭着脸喂饭,陆无砚就臭着脸吃下去。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一个喂、一个吃。

若不是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的怀里,还是在做着喂饭这样亲昵的举动,就更像吵架赌气了。

眼看陆无砚吃了不少的东西,已经远远高出了他往昔的食量。方瑾枝夹起一块栗子鸡递到陆无砚嘴边,却又在陆无砚张开嘴的时候,极快地收手,塞进自己嘴里。

陆无砚怔了怔,忽然探手捧住方瑾枝的脸,张嘴吻下去,舌尖一勾,就将刚刚落入方瑾枝口中的栗子鸡抢了回来。

方瑾枝呆呆地看着陆无砚两腮微动将那一块和着她口水的栗子鸡吃了下去。

直到陆无砚将那一小块栗子鸡咽下去,方瑾枝才来得及脸红。

“三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方瑾枝涨红了脸。

陆无砚又低头,将粘在方瑾枝唇瓣上的一抹酱汁舔去。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惹我生气了。”

“那我现在也生气了!”方瑾枝大声说。

“那你也来抢啊。”陆无砚笑着又夹了一块栗子鸡,只用牙齿咬着,等着方瑾枝来吃。

方瑾枝别开眼,不去理他,又小声嘟囔一声:“无赖。”

陆无砚拿起桌子上一个小小的白瓷空碗,将嘴里的栗子鸡吐了出来。他皱着眉说:“这块味道不好,比刚刚那块少了一味调料。”

“无耻……”方瑾枝脸上更红了。

什么少了一味调料,陆无砚话中的意思明明是说刚刚那块栗子鸡沾了她的口水!

“今天晚上留在我这里睡觉。”陆无砚命令。

方瑾枝转过头来瞪着他,但是出乎陆无砚意料地是她竟然没有反对。

陆无砚不由“咦”了一声。

方瑾枝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没忘记……”

她没忘记正月十三是陆无砚的生日。

陆无砚立刻露出笑容,他逼近方瑾枝的眼睛,问:“礼物我可以自己挑吗?”

方瑾枝别别扭扭地说:“你不是都已经让我今晚留下来陪你了吗?”

陆无砚低着头,额头轻抵方瑾枝的眉心,轻声笑出来。

方瑾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实在是让人误解,她急忙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分开睡!”

“我不。”

陆无砚说着,已经起身,抱着方瑾枝把她送到自己的房间。他把她放在床上,说:“在这里等我。”——他要去洗澡。

陆无砚是愉悦的。虽然方瑾枝还太小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抱着她,简直像饮鸩止渴。

等到陆无砚梳洗完,只随便披着一件宽松的锦袍回来时,房间里空无一人,方瑾枝并不在房中。陆无砚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他转身拿了一件裘衣,一边穿一边往外走,铁了心要将临阵脱逃的方瑾枝抓回来。

他刚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方瑾枝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小斗篷,匆匆赶回来,带进来一阵冬日的寒意。她怀里抱着六七个锦盒,锦盒一个堆在一个之上,几乎遮了她一半的脸。

她瞧见陆无砚,急忙说:“三哥哥快来帮忙呀,我拿不动啦,好沉!”

陆无砚立刻赶过去,将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接过来。的确很沉。

“什么东西?”陆无砚一边问一边将最上面的一个锦盒拿下来,将它打开。

“红丝石砚?”陆无砚将放在锦盒里的红丝石砚拿出来,映着烛光瞧着其瑰丽多姿的色泽,惊艳了一瞬。

他把玩了一阵,才将红丝石砚小心翼翼地放回锦盒里。然后打开第二个锦盒。第二个锦盒里装的是一块紫黑澄凝的苴却砚。温润如玉、嫩而不滑。陆无砚轻轻敲了敲,发出铮铮金石之音。

第三个锦盒里装的仍旧是一块砚台,陆无砚将它取出来映着烛光看了看。那是一块由贺兰石打造而成的贺兰砚,上面是深紫色与绿色交相辉映,色彩极为鲜明。

第四个锦盒里装的一块龙尾砚。龙尾砚极为坚硬,抚之却如肌似玉,涩水留笔,滑不拒墨。

第五个锦盒里是一块雕刻成松树独立的松花御砚。

第六个锦盒里还是一方砚台,思州石砚。

第七个锦盒里仍旧是一方砚台。那是一块冬不冻、夏不枯的澄泥砚。砚头雕了一头狮子,其雕工十分精湛。说是砚台,却是最美玉还要精致。

“喜欢吗?喜欢吗?”方瑾枝连连追问。

陆无砚在依次查看刘方砚台的时候,方瑾枝就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不想错过陆无砚脸上的任何神情,充满了期待。

“喜欢。”陆无砚将第七块砚台也放回了锦盒中,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期待的方瑾枝,问道:“为什么会想到送我七方砚台?七个,有些太多了。”

“一年一块,不多。”方瑾枝摇摇头。

陆无砚却怔住了。

“当年瑾枝第一次送三哥哥砚台的时候,三哥哥曾经告诉过我,世间一共有十大名砚。所以之后三哥哥每一年的生日,我都会给三哥哥找一方名砚。之前的五年里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三哥哥,今日就一起带来了呢!三哥哥,你喜不喜欢?”方瑾枝去拉陆无砚的手,用盈盈的明亮眸子望着陆无砚。

“喜欢,很喜欢。”方瑾枝反握住方瑾枝的手,心中颇为复杂。

当初离开的时候,方瑾枝不过六岁多,那么小的她要四处寻找这些古砚,实在不是容易事。

听陆无砚说喜欢,方瑾枝不由开心起来。她指了指第七个锦盒里的澄泥砚,说:“喏,这一方澄泥砚我找了好久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家又不肯卖。没有办法,我求了二哥好久,他才肯帮我想法子弄来。”

方瑾枝办了个鬼脸,“二哥那个臭脾气,求他办事,给了我好多脸色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瑾枝跟他说方今歌的坏话,陆无砚心里舒服了许多,他忍着笑,说:“你又何必去求他,不值。”

“怎么不值了?只要三哥哥开心怎么都值得!”方瑾枝笑盈盈地望着摊在桌子上的锦盒,“加上第一次送给三哥哥的洮砚,我可一共送给三哥哥八方古砚啦!这十大名砚再有两年就能凑齐了!”

方瑾枝偏着头,弯着眉眼,浅浅地笑。她那一双剪潋眸里,是闪烁的星。

陆无砚轻咳了一声,说:“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睡了?”

“嗯,我去洗澡!”方瑾枝说完就往净室去。

看着她的背影,陆无砚皱起了眉。他有点摸不准把方瑾枝留下来陪他到底对不对,而且……方瑾枝这样是不是太冷静了点?

怎么不脸红?

怎么不结巴?

怎么不慌张?

难道又是故意装出来的,只因知道他根本不会现在对她做些什么?

陆无砚认真思索是不是应该真的对她做点什么才对。

“十三……”陆无砚无力地倚靠在椅背上,真的太小了啊。

方瑾枝越是害羞懵懂的时候,陆无砚越是喜欢逗她。可是如今方瑾枝洗完澡回来,坦坦荡荡地躺在他身边,还挽着陆无砚的胳膊时,陆无砚反而君子起来。

“三哥哥,”方瑾枝往陆无砚身边凑了凑,“你说像我这样还没有出嫁就和你厮混在一起,是不是应该浸猪笼啊?”

“厮混”这个词实在是刺耳,陆无砚皱了皱眉。

陆无砚想了想,说:“瑾枝,你知道我,我是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可是这不代表我就会逼迫你、委屈你,让你和我一起不管别人看法。你如果觉得这样不好,我也不会勉强你。”

陆无砚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地望着她,问:“要不然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这里是人多嘴杂的温国公府,不是清净的长公主别院。

方瑾枝重重叹了口气。

“别,别叹气。我这就送你回去。三哥不逗你了。”陆无砚说着就坐了起来。

方瑾枝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说:“三哥哥,你不是说你聪明吗?可是怎么连我的话外之音都没听出来呢?”

方瑾枝翻了个身,闷闷不乐地仰躺在床上,嘟着嘴,不肯去看陆无砚。

陆无砚不得不把方瑾枝刚刚说的话细细回忆了一遍。

“真笨!”方瑾枝小声嘟囔。

见陆无砚还是没想明白,方瑾枝掀开被子坐起来,望着陆无砚,问:“三哥哥,非要先去寺里当挂名和尚吗?先成亲不行吗?非要等我及笄了再成亲吗?十三怎么了?十三就不能成亲了吗?”

方瑾枝埋怨地推了一下陆无砚,说:“三哥哥,我在逼婚呐!”

陆无砚仿若醍醐灌顶。

是啊,他为什么一定要等方瑾枝及笄了才成亲呢?她虽然年纪小,身子还没有长开,也可以先娶回来,慢慢等她长大啊……

“我的瑾枝真聪明!”陆无砚捧起方瑾枝的脸,在她的唇上使劲儿亲了一下。

他开始想象娶了她以后的日子,娶了她以后就可以夜夜抱着她入睡,睁开眼,闭上眼,她都在身边。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他想牵着她就牵着她,想抱着她就抱着她!

其实方瑾枝也有自己的小顾虑。

之前锦熙王妃提点了她几句,让她警惕在和陆无砚的婚事上要格外留心。如今又发生了陆佳蒲的事情,陆佳蒲的婚期已经不到三个月了,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儿。

所以,方瑾枝有点怕了。

她害怕变故,害怕有坏人为非作歹把她的三哥哥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眨眼,365天过去了,作者恢复更新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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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妃

正月十五这一日, 陆佳蒲就要入宫了。家中先前为她和秦四郎的婚事早就准备好了嫁妆,她离府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肯带。三奶奶苦苦地劝,哭得像泪人一样, 可是陆佳蒲只是缓缓摇头,嘴角带着一抹疏离的浅笑。三奶奶这才知道长女这是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不想再要陆家的一分一毫。三奶奶哭到昏厥。

最后还是老太太将陆佳蒲喊了去,好好宽慰了一番,硬是塞给了她厚厚的一摞银票。

老太太是真的心疼家里的孩子。谁又舍得把花一样的姑娘家送进宫里去?如今皇帝此番情景,那等于直接将陆佳蒲送进了皇陵。而另一方面,老太太也有一丝自己的算计。他日情景谁知如何?宫中得宠不过朝夕之间, 这次三房的事情做得太过分。老太太怕这个向来温婉的孩子对陆家心存恨意。

“孩子,这苦差事最后竟落到你身上了。你是个懂事通透的孩子,祖母也心疼你。孩子啊,你放心。若他日宫中生变……”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句大不敬的话, 陛下驾崩之后,祖母拼了命也要把你救回来。绝对不让你困在皇陵里!”

陆佳蒲指尖颤了颤,她起身在老太太面前跪下拜了三拜,哽咽地说:“有祖母这番话,孙女死而无怨。”

陆佳蒲是真的不怨恨老太太。若当初秀女的名额是她, 她纵使心里难受也会带着陆家孙女的身份心甘情愿的入宫。

只是此间蹉跎,心已凉。

方瑾枝给陆佳蒲绣的那床喜被,陆佳蒲也没有带走。陆佳蒲摩挲着丝滑的被面,眼中带着隐忍的向往。她有些怅然地说:“表妹, 四姐要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只是宫中妃嫔不可用正红。”

“是我顾虑不周……”方瑾枝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转身将早就准备好的锦盒塞给陆佳蒲。

“四表姐,我知道你这次进宫什么都不肯带。可是咱们总得为自己考虑呀!我听说宫里的人最是势力,尤其会欺负新进宫的秀女。那不受宠的主子,奴才都会怠慢。这锦盒里都是分好的碎银,让姐姐在宫里打赏下人用的。”方瑾枝握着陆佳蒲的手,“四表姐,你别拒绝我!我会哭的!”

陆佳蒲被她逗笑了,“好,我收下。”

陆佳蒲垂了眉眼,默了默,才说:“瑾枝,如今我要离开了,有些话正好和你说。我知道你在三奶奶手里的酒庄做了手脚。”

方瑾枝愣了一下。

“你别急,她不知道。”陆佳蒲说,“表姐只是想说如果你要做什么事情,动作要快,她最近缺钱,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去查账。”

等到陆佳蒲走了,方瑾枝才想起来陆佳蒲竟没有再称呼三奶奶为“母亲。”

最是温婉柔弱的人,绝情起来最是不可挽回。

方瑾枝望着身前的正红锦被,上面的百花图一片争奇斗艳,美好瑰丽。方瑾枝叹了口气,让卫妈妈寻了一个梨花木的方箱,将这一床曾代表了憧憬未来的喜被工工整整地放进去。

夜晚,苏公公悄声走进宫殿,尖细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陛下,时辰不早了,该歇着了。”

楚怀川“嗯”了一声,目光尚未离开手中的书卷。

“陛下,今晚宿在何处?”

见楚怀川没应声,苏公公硬着头皮,说:“陛下,今日新进宫了一批秀女。”

楚怀川抬眼,随意地扫过苏公公递上来的名牌,不由皱起了眉。

“陆佳蒲?怎么会有陆家的女儿?”

“回禀陛下,这次的秀女皆是朝中侯府、重臣之女。”

楚怀川不耐烦地说:“就她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苏公公欣喜地一路疾走,前往暂且安置秀女的鸾秀宫。

宫中妃嫔皆有自己的宫殿,总是盼着陛下亲临。而低等级的才人、秀女们却是同住在在鸾秀宫,只等陛下召唤。等到了就有了位份,等不到就在这深宫中孤独终老,又或者最终随着陛下殉葬。

今日不过是陆佳蒲第一日入宫,她和其他的秀女们刚刚安顿下来,苏公公就过来喊人,着实让陆佳蒲意外。她压下心里的不安,跟着苏公公去。

“参见陛下。”陆佳蒲按照宫中礼节,规矩跪拜。

“起吧。”楚怀川抬头看她一眼,“咦”了一声。

楚怀川起身,走到陆佳蒲面前,问:“你冷?”

陆佳蒲垂着眼,规矩地说:“臣妾不冷……”

楚怀川顺势在陆佳蒲的脸上摸了一下,“这么凉还说不冷?”

他又抓了陆佳蒲的手腕,直接将她拉到长案边。“这儿暖和。”

陆佳蒲绷着身子,跪坐在一旁,低声说:“谢陛下恩典。”

苏公公灰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急忙捧过来一个暖手炉递给陆佳蒲。

陆佳蒲身上染了一路的凉意便这般一点点淡去。

楚怀川偏着头,一脸新奇地望着陆佳蒲。陆佳蒲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也不敢抬头,只是绷紧了身子端端正正地跪坐着,任由他打量。

“陆佳蒲,你不记得朕了吗?”楚怀川抬手在陆佳蒲眼前晃了晃,“一点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朕还掐过你啊。哈,就这样!”

楚怀川伸手在陆佳蒲的脸颊上掐了一下。

陆佳蒲越发低着头,低声说:“臣妾记得……”

楚怀川咧嘴笑出声来,“你当时才一岁怎么可能记得?小心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陆佳蒲身子一颤,急忙跪拜:“请陛下降罪。”

她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小声说:“可是臣妾四岁的时候,陛下也掐过……”

“有吗?”楚怀川皱着眉,细细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