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川收了笑,逐渐严肃起来。

“陆佳蒲,你喜欢朕吗?”他问。

陆佳蒲沾了眼泪的睫毛颤了颤,她低着头,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那朕换个问题,”楚怀川微顿,“你喜欢秦四郎吗?”

陆佳蒲猛地抬头,惊慌的眼对上楚怀川墨色的眸。她看不懂楚怀川藏在眼里的情愫。

她怔了半晌,才缓缓道:“如果我嫁给了他,那我便会喜欢他。可是臣妾入了宫,那臣妾的心里就只能有陛下一人,也只会喜欢陛下一人。”

陆佳蒲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又引得向来阴晴不定的楚怀川发怒,可是她不想说假话,只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陆佳蒲啊陆佳蒲……你可真是……”楚怀川的嘴角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可惜了,你若不进宫就好了。你适合嫁给一个好人。”

楚怀川转身往外走。

“陛下!”陆佳蒲追上去。

“臣妾知道无论是将小公主交给臣妾照顾,还是提位份的事儿,您都是想着如何让臣妾生活下去。可是……”陆佳蒲咬咬牙跪下去,“臣妾冒死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他日陛下驾崩时,请恩准将臣妾铸在铜人里,日夜守在陛下棺旁……”

陆佳蒲已泣不成声。

她的眼前好像已经浮现了楚怀川驾崩的场景,楚怀川真的已经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亲人了。

按照大辽的习俗,只有皇后能与皇帝合葬。那些殉葬妃嫔们的棺木要放在四角,距离皇帝的棺木很远。而皇帝棺木旁则是整百个铜人守护。

楚怀川用手指头狠狠地戳了陆佳蒲的脑袋两下,他揪着陆佳蒲的衣襟将她拎起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陆佳蒲,你再这么蠢。朕可要嫌弃你了!你信不信朕把你打入冷宫!”

望着陆佳蒲梨花带雨的脸上只有哀痛,楚怀川慢慢松开了手。他是真拿陆佳蒲没办法了,他只好有些泄气地去给陆佳蒲抹眼泪。

楚怀川从来没干过给女儿擦眼泪这种事儿,根本掌握不好力度,一不小心就将陆佳蒲的眼下揉得红了一大片。他讪讪收了手,“行了别哭了,朕再不欺负你了,再也不骂你蠢了行不行?朕答应你,以后不会丢下你,就算是死,也拉你陪着好不好?”

“好。”陆佳蒲重重点头。

“蠢死了……”

第二日下了早朝,楚怀川就嚷着要陪陆佳蒲归宁。

“念在你入宫这般久,想家心切,特陪你一并回温国公府省亲。朕对你好吧?”楚怀川笑得像个孩子。

陆佳蒲怎么可能会想家?自从她离开温国公府的那一日起,她便再也没有想过回去。

陆佳蒲略一琢磨,就知道楚怀川是自己想回温国公府给陆无砚和方瑾枝道喜。她自然也不会揭穿,而是笑着说:“臣妾谢陛下恩典。”

贵妃归宁不算稀奇,可是皇帝陪着一并回去的还真是少见。

楚怀川担心遭到反对,决定拉着长公主一起回去。长公主也不放心他,更何况长公主这个做母亲的也得过问一下陆无砚和方瑾枝的婚事。她把这边的事情安排了一番,又带着入医和几个太医院里的太医,一并陪楚怀川回温国公府。

不能误了第二日的早朝,这一来一回,回来的时候必是深夜。楚怀川即使是出宫一日,身边也得带着药和几位太医。

温国公府早就得了消息。

男人们在全在前院候着,女人们则在里门迎接。

楚怀川走在前面,长公主和陆佳蒲都在跟在他身后。他们先是听陆家的男人们说了几句话,楚怀川就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

长公主道:“陛下龙体不适不如先去休息。”

陆家众人都是一阵附和。

“好啊,”楚怀川侧过头看了陆佳蒲一眼,“等下朕来接你。”

“是。”陆佳蒲目送着楚怀川离开。

楚怀川当然是去了垂鞘院。今日温国公府里的人都出来迎接楚怀川、长公主和陆佳蒲,唯独陆无砚没有到。并非陆无砚故意给楚怀川脸色看,实在是……他还在睡懒觉。

温国公、三老爷和陆佳蒲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去后宅看望她祖母、母亲并一干姐妹了。

长公主想了想,没有先去垂鞘院,而是找了方瑾枝。她将方瑾枝喊到房间里单独说话。

陆佳蒲重新回到温国公府的时候,心里平静得让她自己都很意外。她再看着三奶奶和陆佳茵的时候,也还可以如往昔那般浅浅地笑出来。

“我就知道我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三奶奶红了眼睛。自从上次她被方瑾枝狠狠地算计了一番后,她在府中的这段日子过得颇为不好。五奶奶见缝挖苦嘲笑她,三爷一直宿在新抬的两房妾屋里,小女儿又整日不省心。甚至连她一心为之的娘家也因为她在温国公府失势而冷落她。

如今再看着当初被自己卖进宫中的大女儿,三奶奶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陆佳茵就好像失忆了一样,全然不记得自己都对陆佳蒲做过什么,她亲昵地挽着陆佳蒲的胳膊,一口一个“姐姐”喊得甜到腻人。

陆佳茵当初对陆佳蒲做的事情谁都知道,陆家其他人看着陆佳茵的目光都带着诧异。陆佳茵这是演戏呢?她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直到陆佳茵似十分随意地对陆佳蒲说:“姐,我看见你赏给方瑾枝的绸缎和首饰了,真好看!”

温国公府的太太、奶奶、姑娘们这才恍然大悟。

当初陆无砚和方瑾枝的婚期定下来,在宫中的陆佳蒲可是送了一份厚礼的。陆佳茵的婚期只比方瑾枝晚了两天,可是做事向来周到的陆佳蒲只送了方瑾枝,对待陆佳茵这个亲妹妹,反倒是什么都没送。

老太太看不过去了,她还以为陆佳茵是知道错了,心中对陆佳蒲有愧疚,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谁又能看得上陆佳茵的所作所为呢?

厅里一时寂静无声。

一片死寂里,陆佳蒲轻笑出声。她望着陆佳茵,用温柔的声音说:“我的嫁妆不是已经全部都给你了吗?”

陆佳茵的脸上红一道白一道。

陆家本来给陆佳蒲出嫁准备好了嫁妆,可是后来出了那事儿,那原本给陆佳蒲准备的嫁妆就直接给了陆佳茵。

又何止是嫁妆给了她?

“怎么这么安静,都没人说话?”楚怀川背着手走进来。

“陛下!”

众人都起身,行跪拜之礼。

“都起吧,今天不用跪。”他说着仔细打量了一番陆佳蒲的脸色。

陆佳蒲走到楚怀川身边,将他扶到上首的位置坐下。

“刚刚你们在谈论什么?”楚怀川的目光环顾四周,最后落在离陆佳蒲最近的陆佳茵身上。

陆佳茵挣扎了一番,她看了一眼陆佳蒲,十分赌气地说:“我们刚刚在讨论姐姐和秦四郎之前的婚事……”

老太太脸色变了,屋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三奶奶更是整个人吓傻在那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陆佳茵会说出这样的蠢话!陆佳茵这是想害死陆佳蒲!是想害死整个陆家!

这一刻,三奶奶才意识到这些年对陆佳茵的娇养,真的是害了她!

“哦,”楚怀川点点头,“你是不是希望朕成全你姐姐和秦四郎?然后你陪朕回宫?”

楚怀川看着陆佳茵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两世

三奶奶踉踉跄跄地站出来, 直接拉着陆佳茵一并跪地,颤声说:“陛下,佳茵生病了!她发烧了!所以才口不择言……请陛下降罪!”

“陛下, 佳茵年纪小不懂事,胡言乱语。”老太太也沉声解释。她并不是为了陆佳茵求情, 而是不希望陆佳茵的蠢话连累陆家。

老太太撩起眼皮,朝着陆佳蒲看去。她心里何尝没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一向疼爱妹妹的陆佳蒲可以帮着陆佳茵说说好话。虽然她也知道陆佳茵实在是不值得陆佳蒲再为她出头。

老太太望着陆佳蒲,三奶奶又何尝没将希望寄托在陆佳蒲身上?

其他人也看向陆佳蒲,眼中神色各有不同, 其中又有多少人怀着看戏的意味。

陆佳蒲坐在楚怀川身边,无视那些或企盼、或看戏的目光,她娴静地垂着头,温柔地目光落在手中的橘子上,一双白皙的玉手正在剥一只橘子。她仔细将橘瓣上的絮条一根根扯下来, 然后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楚怀川。

老太太收回了目光,她已经看明白了。

她以前一直觉得陆佳蒲是个温柔良善的孩子,永远为别人着想,永远忽略自己。这样的孩子总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个,好像无论怎么对她只要一句感谢一块糖就能收买了她的心。可是如今看来, 即使是最柔嫩的蒲草,也是有韧性的。 

不多时,长公主就领着方瑾枝从偏屋里回来。方瑾枝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皇姐。”楚怀川看了方瑾枝一眼。然后他凑到长公主面前嬉笑着说:“皇姐你是不是拿出做婆婆的气场来欺负瑾枝了?小心无砚跟你闹啊!”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 问:“无砚起了吗?”

“嗯……起是起了……”楚怀川目光有一瞬间犹疑,“只不过他怎么还是那么一身怪病啊。一睡醒就黑了张脸,直接就要去洗澡,让朕过一会儿再过去。”

他又笑着说:“走吧,咱们现在过去。朕不想再待在这儿。”

他转身朝陆佳蒲招招手,等陆佳蒲走近了,才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按理说陆佳蒲归宁是要陪着家中祖母、母亲和一干姐妹的。但是楚怀川看出来她不喜欢那些亲人,这才将她一并带走。

“咱们也过去吧。”长公主对一旁的方瑾枝说。

“好。”方瑾枝的声音低低的。

他们就这样离开,全然不顾还跪在地上的母女俩。

老太太望着楚怀川牵着陆佳蒲的手同行的背影,她心里又多了几分思量。照如今情景看来,陆佳蒲已是宫中最得宠的贵妃。甚至难以断言她日后有没有登后位的天缘。老太太不敢确定陆佳蒲心中对她母亲和妹妹有没有恨意,倘若有这份恨意在,那她是不是要站出来做些什么事情来代表温国公府的立场?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虽然低着头但仍旧一脸不甘心的陆佳茵,她的眼中多了一抹狠色。若能让陆佳蒲如往昔那般把陆家的权益放在心上,牺牲一个愚蠢的曾孙女又算得上什么?

陆佳蒲走到垂鞘院门口的时候,不由停下了脚步,她有些犹豫地在楚怀川耳边小声说:“陛下,要不然臣妾还是不进去了吧……”

“你怕无砚赶你出来啊?”楚怀川笑嘻嘻地说,“怕什么啊,朕都被他赶好多次了。朕都不怕丢人,你怕什么!”

陆佳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默默跟着楚怀川进去。

陆无砚当然没有赶陆佳蒲离开,相反,午膳的时候,他多看了陆佳蒲好几眼,眼中多了一分思量。陆佳蒲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这些年,对于陆无砚这个哥哥,陆佳蒲一直都是能避就避,完全没有什么交集。她甚至有些怕陆无砚。所以被他这么打量着,陆佳蒲着实不舒服。

陆无砚在想前世的事情。

他知道陆佳蒲日后会怀上楚怀川的孩子,而且那个孩子是个小皇子。可是在前世的时候那个小皇子还没有出生,就和陆佳蒲一起死了。

对于这个死心眼的妹妹,陆无砚真是又气又惋惜。世人都夸母亲的伟大,可是陆佳蒲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个孩子生的机会,陪着楚怀川一起走了。

多少人骂她的自私,可是她还是怀着和楚怀川的孩子同他一道奔赴黄泉。

陆无砚曾掐着她的脖子逼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去死,可是她怎么说?她说楚怀川一直想要一个小皇子,她要带着他们的孩子去阴间陪他,一家人团聚。

说她重情义吧,全然不顾风雨飘零的楚氏江山。她说自私吧,又为了楚怀川的一句话义无反顾地带着腹中胎儿赴死。

女人固执起来,简直是太可怕了。就算是重来一世,陆无砚都觉得自己根本不能改变这个妹妹的死心眼。

他将酒盏放桌子上重重一放,烦。

为了早一些回宫,温国公府今日把晚膳的时辰提前了一个时辰。众人用过了晚膳,三爷将陆佳蒲叫到一旁,关心了几句。

陆家三爷向来不是个疼爱孩子的父亲,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十分冷淡,更别说是女儿。

当初陆佳茵抢了陆佳蒲婚事的事儿,他虽然知道也完全没有过问,早就将这些后宅的事儿推给了三奶奶。如今看着陆佳蒲已为贵妃,他这才关心了几句。

这又让陆佳茵好一顿嫉妒。可是再也没有人给她撑腰了,她连晚宴都没能去,直接被三奶奶关进了房间。老太太甚至发话,以后府中再有贵客登门,不许她再出来丢人现眼。她哭得肝肠寸断想要找三奶奶诉苦,三奶奶狠狠心,让她将《女戒》并《道德经》抄上一百遍。

送走长公主、楚怀川和陆佳蒲,陆无砚直接拉着方瑾枝回到垂鞘院。

“说吧,我那个母亲又跟你说什么了?”陆无砚有些无奈。

方瑾枝并不是个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她能低落到现在,一定是长公主对她说了很过分的话。

方瑾枝忍了一天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哽咽地说:“三哥哥,我疼。”

“不能吧?我母亲不至于对你动手吧……”陆无砚嘴里这么说,目光还是凝在方瑾枝的胸口。他怎么觉得那藏在薄薄的春衫下的两团又向外扩了一圈,他脱口而出:“我给你揉揉?”

方瑾枝并不像往昔那样和他拌嘴,而是抱住陆无砚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低声说:“三哥哥,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陆无砚想了半晌,才无奈地说:“原来她是跟你说我坏话了。”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抱怨:“这母亲当着也是称职,不是帮着你防我,就是说我坏话啊……”

长公主把陆无砚小时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方瑾枝,而且把陆无砚那些被虐待、虐待囚犯的事情,还有那些吞食人肉与鼠蚁的细节说得很清楚。

详细到方瑾枝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陆无砚幼时那两年里发生的一切。

她原本就猜到陆无砚小时候过得很不好,也猜到他杀过很多人。可是被长公主用最直白的语言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惊惧。

陆无砚不得不哄依偎在自己怀里哭的小姑娘,他把她抱起来,抱着她回到了屋中,将她轻轻放在卧榻上。陆无砚坐在她身侧,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轻声哄着她:“别哭了,你不是要保护我,哭哭啼啼的怎么保护,嗯?”

方瑾枝只是垂着眼睛哭,一直哭一直哭。

陆无砚故意逗她,“胸口还疼不疼?真不用我给你揉揉?”

方瑾枝抬头,盈了一层泪的明眸望了陆无砚,“三哥哥,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如果早点认识你,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荆国做质子。你冷了,我抱着你!你饿了,我把我的吃的给你!你不喜欢做的事儿,我替你做!”

“……我去荆国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方瑾枝拧着眉,“如果我早几年出生就好了,最好比你还大几岁,那就更能好好保护你了!”

陆无砚也拧了眉。

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的保护和牺牲,甚至有些畏惧。

他双手摁住她的双肩,明眸里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沉,他严肃地说:“瑾枝你听着,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可怜。活下去的人一生陷在痛楚之中,他没有未来,永远活在过去里。”

“我听不懂……”方瑾枝疑惑地望着陆无砚。

“你暂时还不需要懂这些,”陆无砚放柔了声音,“你只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不值得。”

“那也要看为谁呀!”方瑾枝睁大了眼睛望着陆无砚,“如果三哥哥有危险,要我用生命去换,那我肯定愿意呀!”

方瑾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着脸呢喃:“刀子割在脖子上是不是好疼啊……”

陆无砚抬手,将方瑾枝摸着脖子的手狠狠拍开。

“疼!”方瑾枝立刻揉着自己被陆无砚拍红了的手背。

他终于明白人心最是难以改变,尤其是女人心。就算他重新活一次,很多事情也无法改变。比如陆佳蒲的死心眼,比如方瑾枝的义无反顾。

如果想要让陆佳蒲平平安安诞下小皇子,只有楚怀川活着。

如果想要护住方瑾枝,只有……

陆无砚的手指抚过方瑾枝脸颊上的泪痕,只有先把卫王弄死。

“三哥哥,我要回去了。我的嫁衣还没改完……”在陆无砚黑色的眸子里染上一丝柔情的时候,方瑾枝立刻别开脸。

“不准!”

“只剩一个月了……”方瑾枝从卧榻上跳下去。

陆无砚扣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拉了回来,抱在膝上圈在怀里。

方瑾枝想要将自己的手腕从陆无砚宽大的手掌里抽出来,可是陆无砚握得很紧,抽不出来。

“好嘛!不走就是了,可是我困了。”方瑾枝放弃了挣扎,她身子后仰依偎在陆无砚的怀里,她说着就合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她呼吸绵长,看着像是睡着了似的。

陆无砚垂眸望着她仍旧沾着泪珠儿的浓密睫毛,他垂首,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三哥哥,你又偷亲我……”方瑾枝呢喃了一声。

陆无砚又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问:“到底睡着了没有?”

方瑾枝小胸脯微微起伏,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