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茶在外面连连扣门,带着点焦急和不安。若不是真的有十分急迫的事情,入茶是从来都不会将睡着的陆无砚吵醒。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上一章一个bug,是重阳节,不是中秋节。

醒来

“何事?”陆无砚垂眸, 看见怀里的方瑾枝也揉着眼睛被吵醒了,他的声音里就不由带着一丝不耐烦。

入茶自然听出了陆无砚语气里的那一丝不悦,她也是没有办法, 只好硬着头皮禀告:“方家大少爷寻到了。”

“哥哥?”方瑾枝一下子清醒过来,“哥哥怎么了?”

即使是将人寻到了, 入茶也不至于急成这样,一定是方宗恪出了什么事情。方瑾枝不由担心起来。

“是入酒寻到方家大少爷的,寻到人的时候人受了重伤,已经昏迷不醒了……”

方瑾枝匆匆起床,连早膳也不肯吃, 就拉着陆无砚往入楼去。陆无砚无奈,只好让入熏准备了一屉水晶小笼包放在了马车上,在路上的时候逼着方瑾枝吃下。

“不知道是谁总是训人不吃早膳对身体不好。”陆无砚将晶莹剔透的水晶小笼包递到了方瑾枝的唇边。

方瑾枝这才一口一口咬着吃了。

一到了入楼,方瑾枝跟着侍女的指引,急匆匆去安置着方宗恪的房间而去。

方宗恪静静躺在床上, 还没有醒过来,他脸色煞白,还沾着点血迹。

平平和安安正十分担忧地守在床边,她们两个看见方瑾枝过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刘明恕正站在一旁, 在侍女举起的盆里清洗满是鲜血的手。

方瑾枝急忙问:“刘先生,我哥哥怎么样了?”

“死不了。”

方瑾枝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床边,仔细去瞧方宗恪的情形, 才发现他的心口似乎被利器剜了一刀,此时已经包扎过了,那鲜血仍旧从白色的纱布透了出来。

方瑾枝摸了一下方宗恪放在一侧的手,冰凉冰凉的。

陆无砚走过去,直接将她的手拍开了。

方瑾枝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对上陆无砚那一双不太高兴的眼。方瑾枝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方宗恪不是自己的亲哥哥……

她有些无奈地瞪了陆无砚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再去拉方宗恪的手,而是微微弯着腰,一声声轻唤:“哥哥?哥哥?”

方宗恪毫无反应。

陆无砚这才问立在屋子一角的入酒:“在哪里寻到他的?”

“路边,就那么像个死人一样躺在路边,要不是我一时兴起踢了他一脚,还不能发现是他咧。”入酒大大咧咧地说。

方瑾枝猛地抬头,不高兴地看着入酒,那双眼睛里的埋怨就快要溢了出来。

入酒眼珠子转了一圈儿,匆匆别开了眼。

方瑾枝又问刘明恕:“刘先生,我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你哥命硬,这点伤死不了。让他缓一缓,要不了三五日就能醒过来。”

方瑾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平平和安安也跟着放下心来。

方宗恪需要静养,众人也不再留在屋子里吵他。方瑾枝将平平和安安拉到一旁,细细问了问她们两个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自从上一次刘明恕让方瑾枝将平平和安安带过来,方瑾枝就让平平和安安暂时住在了入楼,也算是方便刘明恕随时查看她们两个的情况。

许是因为平平和安安之前在温国公府经过那一次大难,又在海岛上无忧无虑生活一段时间的缘故,她们两个的性子已经开朗了很多,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只敢小声嗡语。

而如今将她们放在入楼,入楼女儿都是一些经历过苦难的姑娘,又是个个完全忠诚,绝对不会用异样的目光来看待平平和安安,这使得平平和安安这段时间在入楼里住得还算不错。

关心了两个妹妹几句,方瑾枝就让她们两个径自去玩了。她则是和陆无砚一起去寻了刘明恕,询问两个妹妹将来分开的事情。

刘明恕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手里握着那支红豆白玉簪,微微出神。

“刘先生?”方瑾枝和陆无砚两个人走到他身边。

“五天后会给顾希和顾望动刀。”刘明恕向来言简意赅,知道方瑾枝想要问什么事情,索性还没等她问出口就先说了出来。

方瑾枝心里一喜,急忙又追问:“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知道。”刘明恕用一方雪白的锦帕将那一支簪子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怀中。

方瑾枝一怔,急忙解释:“是我太急迫了,还请刘先生不要在意。”

刘明恕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建议你把你哥哥的衣服脱了,看一下。”

“什么?”方瑾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想了想,才隐约猜测哥哥身上的伤或许很重。

方瑾枝心里想着方宗恪,却一时没注意身旁的陆无砚在听见刘明恕这般说以后立刻黑了脸。

方瑾枝再次跟刘明恕道谢,才和陆无砚一起往前院去。

经过通往前院的月门时,她有些惊讶地看见平平和安安坐在回廊里,顾希和顾望立在她们两个的身边,几个人有说有笑。一阵风吹来,将平平和安安的月色的罩纱襦裙的裙角吹起,带出了几分柔美。

方瑾枝恍然,平平和安安也十三岁了。

“怎么不走了?”陆无砚有些诧异地看向方瑾枝。

方瑾枝浅浅地笑起来,“走,我们从花廊这边走。”

陆无砚顺着方瑾枝的目光看了一眼回廊里的几个人,瞬间了然,便陪着方瑾枝从一旁的小道穿过花廊而去。

方瑾枝和陆无砚重新回到二层方宗恪的房间,她心里记挂着刘明恕刚刚说的话,可是也知道身边站了一个黑着脸的人。

方瑾枝伸出手臂环着陆无砚的脖子,让他微微低着头,然后她踮着脚尖在他的唇上使劲儿亲了两下,“刘先生那么说,一定是有什么大秘密,我就看一眼!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就一眼。”陆无砚实在是受不了方瑾枝这样温声细语地跟他撒娇。

方瑾枝又奖赏似地在陆无砚的嘴角亲了一下,才转身去方宗恪的床边坐下。

陆无砚也跟了过去。

方宗恪是穿着衣服的,可是为了方便换药的缘故,他身上的衣带并没有系上,只是随意搭在身上。方瑾枝小心翼翼地掀开方宗恪身上的衣服,只一眼,她就落下泪来。

就连立在床边的陆无砚也不由蹙了眉。

方瑾枝吸了吸鼻子,将眼睛里氤氲的泪水忍了回去,又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衣服重新搭好。

一个人究竟可以受多少的伤,才能落下这么多狰狞可怖的疤痕,方宗恪的胸膛上已经没有半分完好的皮肉,就连最久经沙场的士兵也不至于如此。

“月兮……”方宗恪忽得呓语,一下子抓住方瑾枝的手腕。

“哥哥,我不是月兮,我是枝枝呀!”方瑾枝望着昏迷中的方宗恪,心里就快要难受死了。

当年方宗恪离家的时候,方瑾枝不过三岁多。关于幼时的事儿,她记得并不多,可是在她的记忆里,方宗恪的身影却是比她那一双养父母要多得多。若说具体的事情,她恐怕说不出来,可是她心里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好像在她小的时候陪着她最多时间的就是她的哥哥。

方宗恪像是听懂了方瑾枝的话一样,他有些颓然地松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那个姑娘的名字。

“月兮,月兮,月兮……”声音俞低,渐无声。

“哥哥……”

方瑾枝垂着头,她知道方宗恪未必能够听得见,可是她还是轻声地劝:“哥哥,娘亲让我劝你余生很长,不要总是活在过去里……”

方瑾枝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来,轻声说:“哥哥,我已经知道了。我并不是方家的女儿,也不是你亲妹妹……”

“刚知道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很难过。可是后来又一想,我有哥哥护着,娘亲和爹爹后来对我也很好。若不是你们,我大概根本活不下来吧。”

“哥哥,快点好起来吧。我不再求你改投长公主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了,枝枝只是想要你忘记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轻松一些享受余生不好吗?那个姑娘……那个叫月兮的姑娘一定也希望哥哥好好的……”

“你知道什么了?”方宗恪声音沙哑,十分费力地睁开眼睛。

“哥哥!你醒过来了!”方瑾枝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了?”方宗恪握住方瑾枝的手腕,他人虽仍旧虚弱,可是握着方瑾枝手腕的力道却是不轻。

“哥哥,疼……”方瑾枝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陆无砚已经几步走了过来,警惕地看着方宗恪。

方宗恪有些迟钝的目光凝在方瑾枝那双哭过的眼睛上许久,才慢慢松口手。

他手中的力道着实不轻,方瑾枝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块。看得陆无砚皱眉。

可是方瑾枝浑然不觉的自己的手腕是不是疼,她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欣喜之中:“哥哥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庸医

方瑾枝急忙让守在外面的侍女去请刘明恕。在刘明恕过来之前, 方宗恪又昏睡过去了。

刘明恕不知道取了一颗什么药丸让侍女放在方宗恪口中,没多久,方宗恪皱着眉醒来, 一口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刘明恕,有些无奈地说:“刘瞎子, 怎么又是你……”

刘明恕负手立在一旁,道:“我也诧异,你怎么还没死。”

“哥哥,先喝点水。”方瑾枝端过来一杯温水递到方宗恪嘴边,想要给他润润喉。

方宗恪只是抿了一口, 就挪开了,他看着方瑾枝,问:“你知道什么了?”

方瑾枝原本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是瞧着方宗恪实在是太虚弱,就把话咽了下去, 笑着说:“哥哥才刚醒过来,多休息一会儿才好。”

说着,她就扶着方宗恪躺了下来。

方宗恪的目光越过方瑾枝,询问地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陆无砚。陆无砚感觉到他的目光,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方宗恪松了口气。

纵使方瑾枝心里有再多的疑惑, 也不好这个时候询问方宗恪。眼看天快要黑了下来,她只好和陆无砚一同回了温国公府,等明日再过来。

临走前,她千叮咛万嘱咐侍女好好照顾着方宗恪。不过平平和安安都在那里, 她们两个主动站出来担起照顾哥哥的活儿。

方瑾枝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方宗恪休息的房间,轻声嘱咐两个妹妹:“照顾哥哥自然有侍女来做,不过你们两个要替姐姐看着哥哥,切不可让他乱走。”

方瑾枝是担心方宗恪又突然离开。

不过她显然是多虑了,以方宗恪现在的情形连清醒都困难,更别说下床离开。

因为婆婆不在府里,上头的大夫人也住在静宁庵里不在温国公府,老太太年岁大了,连平时的晨昏定省都让府中晚辈免了,是以方瑾枝这媳妇做得倒也清闲。

晚间用膳也只她和陆无砚两个人。

她想了想,让入茶拿了一对平安锁给入烹的陆隐心送了过去。入烹毕竟是曾伺候过陆无砚和方瑾枝的,她如今已经成了府里的夫人,为了避嫌,方瑾枝不得不疏远了她。可是方瑾枝是一直都记得她的好的。

用了晚膳,陆无砚喊方瑾枝陪着他下棋,方瑾枝没依,她窝在藤椅里,就着烛光绣荷包。

马上就是重阳节了,她想做几个茱萸荷包。陆无砚肯定是有的,还有两个妹妹。之前她就打算给方宗恪也做一个,正瞅找不到人,如今可算是能送到他手里了。

除此之外,她还给静忆师太和静思师太做了两个。

她自小就和静忆师太颇为投缘,又和静思师太有了一场名义上的母女缘,不像这般巧合,她们两个竟是姐妹。如今她们两个人都无子女,但凡年节的时候,方瑾枝总是会给她们备一份小礼物,表表心意。

“哪个是我的?”陆无砚走过来,在桌子上的几个茱萸荷包里挑来减去。

“唔,我手里这个做完了就给你做。”方瑾枝晃了晃手里绣着红梅的荷包。

不用方瑾枝说,陆无砚就知道桌子上这堆荷包里没有他的。一个绣着兔子,一个绣着小奶猫,一个绣着风筝,一个绣着牡丹,再就是她手里这个绣着红梅的。一看就知道分别是给平平、安安、方宗恪、静思师太和静忆师太的。

“你上次要给我绣的荷包还没绣完呢,这次又把我的放在最后。”陆无砚立马沉了脸。

“上次?哪个?”方瑾枝一脸茫然。

陆无砚的脸色越发沉了。

当初他们就快要成亲的时候,她忽得来了兴趣要给他绣一个粉色的荷包,还说等她绣好的时候,要陆无砚穿着粉白的衣裳配她绣的荷包。

荷包还没绣完,她倒是给忘了。

陆无砚不想理她,自顾生气地走了。

“你喜欢什么花纹的?”方瑾枝望着他的背影喊。

给别人绣的时候都知道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合着到他这里连绣什么花纹都不知道……

陆无砚没搭理她。

方瑾枝将手里的线头剪了,把茱萸塞进荷包里,然后把这个给静忆师太的红梅荷包放在桌子上,和其他的几个荷包放在一起。

她不是故意拖到最后给陆无砚绣荷包的,只是她一直没想好给他绣什么花样,难不成绣个黑漆漆的砚台?

不好看呀!

方瑾枝趴在桌子上,摆弄了一会儿绣好的几个荷包,忽得有了主意。

“盐宝儿……”她转身喊丫鬟,才想起来她原本身边的几个丫鬟都被她撵到花庄去照顾平平和安安了。

入熏匆匆从外面进来,“三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入茶去花圃摆瓶子了,说是要接明早的朝露来泡茶。”

“没事儿,你去忙吧。”

方瑾枝想了想自己去了库房寻东西,那东西连入熏不认识,未必找得到。

方瑾枝在绣房里绣了小半夜,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寝屋。寝屋里给她留了灯,陆无砚已经歇下了。

“无砚,无砚?”方瑾枝悄悄在陆无砚耳边轻唤了两声。

见陆无砚没反应,方瑾枝才踮着脚尖走到烛台前吹熄了灯,又踮着脚尖走回床榻,小心翼翼地脱了鞋袜,从床尾爬到床的里侧。

夜里静悄悄的。

许久,方瑾枝翻了个身,面朝着陆无砚,小声说:“无砚,你不抱着我我睡不着……”

黑暗中,陆无砚的嘴角不由轻轻扬起一勾细小的弧度,他转过身,胳膊从方瑾枝玉颈下穿过,然后将她整个娇软的身子揽在怀里拥着。

方瑾枝仰着头,在陆无砚的嘴角轻轻亲了一下,然后一手攥着他的衣襟,一手搭在他的腰上。

她打了个哈欠,不久就睡着了。

陆无砚宽大的手掌覆在她攥着自己衣襟的小手,将她软玉般的小手握在掌心。他微微颔首,吻了吻方瑾枝的额头,陪着她一起进入梦乡。

第二日方瑾枝起了个大早,先是在入茶的陪同下,将府里后宅大大小小的账目单子兑过了,才去和陆无砚一起吃早膳。

她望着吃早膳的陆无砚不由心下欢喜,如今陆无砚倒是肯按时吃饭了,也不再晚睡迟起。

“无砚,重阳的时候我想请静忆师太和静思师太来府里,她们两个在静宁庵里怪冷清的。”方瑾枝皱着眉,“可是静思师太以前的身份……”

陆无砚想了想,道:“锦熙王已经死了,别人知道她曾是锦熙王妃也无妨。可是她们两个向来冷静惯了,未必喜欢热闹。”

“这倒也是,是我想得不周到了。”方瑾枝点了点头。

陆无砚看她一眼,知道她心里记挂那两位妇人,便说:“反正你也记挂你哥哥和你那两个妹妹,不若将人请去入楼罢。”

“可是府里……”方瑾枝摇摇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不能抛了府里的家宴不顾。就算陆无砚不喜欢陆家的家宴,她也不能缺席呀!

“无妨,可是在家宴结束以后再去入楼,反正也不远。”陆无砚倒是没当回事。反正这些年,陆家的各种家宴他缺席了太多次。

“我再想想……”

方瑾枝心里本来还犹豫不决,可是她和陆无砚刚想出门去入楼的时候,静宁庵里的小尼姑就来了,带来了静忆师太新烹的重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