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吃一个吧。”陆无砚意味深长地说。

陆无砚坚持,方瑾枝又不好再三拒绝,就笑着说:“那好呀。”

陆无砚这才满意,他转身走到一旁的方桌前,拿起小刻刀,并果盘里的苹果,开始削苹果。

不过刚削了一下,他就将刀子从苹果上移开,在自己的食指上划了一下,血珠子立刻沁了出来。

他吸了口气,又“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方瑾枝一惊,转过头来望向他。

“没事,不小心割了手而已。”陆无砚背对着方瑾枝,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方瑾枝急忙将陆钟瑾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踩着鞋子匆匆走到陆无砚身边。她捧起陆无砚的手,看了一眼,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呀!”方瑾枝急得不行,转身就去柜子里翻找伤药和纱布,仔细给陆无砚包扎。

看着方瑾枝低着头认真的模样,陆无砚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下次可要注意了,不许再这么轻易弄伤了自己……”

方瑾枝抬头的瞬间,陆无砚立刻收起嘴角的笑意,扳起了脸。

“疼不疼呀?”方瑾枝蹙着眉问。

“有一点罢。”陆无砚点点头。

方瑾枝便弯着腰,给他吹了吹。

床上的陆钟瑾忽然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陆无砚眉头一跳,他抽回被方瑾枝捧着的手,冷着脸说:“去照顾他吧。”

他作势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啊?”方瑾枝一边拉着他,一边说,“天都已经黑了,你的手还伤着呢,一定要出去吗?”

“手本来就疼,小孩子哭得我烦……”陆无砚深深看了方瑾枝一眼,意有所指。

恰巧这个时候入茶端着茶水进来,方瑾枝便让她将陆钟瑾抱下去交给奶娘。

陆无砚也不走了,“不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他吗?怎么就让人抱走了?我还以为你以后要抱着他睡了呢。”

“午休的时候抱着他睡足够了,晚上还是要抱着你呀。”方瑾枝一边笑着,一边推着陆无砚往架子床走去。

顾虑着陆无砚的手伤着,方瑾枝把他推到床上坐下,她放下了床幔,又亲自给陆无砚脱衣服。

衣服解了一半,方瑾枝忽然抬头看他,问:“无砚,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请柬都已经送到了吗?”

陆无砚揽着她重归纤细的腰身,将她抱到怀里,说:“放心,钟瑾满月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方瑾枝想了想,才又问:“我们明天真的要回温国公府?然后呢?如果分家的话,我们要从温国公府搬出来吗?”

听方瑾枝问到分家的事情,陆无砚的眉宇之间便添了几分严肃。

“本来早就打算分家的,当初你待产,后来又在月子里,我就把事情压了下去。这次虽然是回温国公府举办钟瑾的满月酒,可等到钟瑾的满月酒结束以后,就分家。”

方瑾枝点点头,说:“那我们要搬来入楼吗?还是去别的地方,我方家也有很多处府邸可以住的。”

“住的地方哪里还用你担心。”陆无砚拥着方瑾枝,顺势把她压到了身下。

“瑾枝,我想你。好想,好想。”声音渐低,渐柔情。

陆无砚颔首,吻上方瑾枝的眼睛,又舔了舔她的眼睫,将她湿润的眼睫含在了嘴里。

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又回来了,方瑾枝眼睫颤了颤,她双手抵在陆无砚的胸口,小声说:“还不行呢……”

陆无砚的动作顿了一下,又长长叹了口气。他从方瑾枝的身上翻下来,将脸埋在方瑾枝的胸口,有些无奈地低声说:“瑾枝,咱们不再要孩子了吧,真的别再要了,一年好难熬,再来一年我要疯啊,而且生出来了还要缠着你……”

陆无砚说着说着,心里又多了几分沉闷。

“可是钟瑾孤单了怎么办?唔,你就真的不想再要一个女儿吗?好不公平的,钟瑾长得那么像你,一点都不像我。我也想要一个长得像我的女儿。”方瑾枝鼓着腮帮子,难得一副小女儿姿态。

自从她生了陆钟瑾以后,陆无砚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样可爱的憨态了。陆无砚不由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方瑾枝鼓起的腮帮子,笑话她:“当初不知道是谁说再也不生了。”

“我说了吗?我才没说过!”方瑾枝装傻充愣,愣是耍赖皮不承认自己说过这话。

她又是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无砚,丢下一句:“睡觉!”

陆无砚“哎呀”一声,苦着脸说:“我这手怎么又疼了,手指头该不会是要断了吧……”

方瑾枝被他逗笑了。她转过身来,朝着陆无砚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无砚,你这耍赖皮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陆无砚却眉头紧皱,露出更痛苦的神色来,全然不像装出来的。

方瑾枝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着陆无砚脸上的表情,感觉他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样子。她忙坐直身子,摇着陆无砚的肩,问:“无砚,无砚,你怎么了?”

“痛,好痛!”陆无砚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身体蜷缩了起来。

方瑾枝惊了。

尾声(七)

“无砚!无砚!”方瑾枝慌了, “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刘瞎子!”

“来不及了,我要死了……”陆无砚蜷缩着, 开始一阵阵咳嗦。

“不会的!你等着我!”方瑾枝起身,从陆无砚身上跨过去, 想要下床。

陆无砚却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就将方瑾枝拉到怀里,又是一个翻身,轻易将她压在身下。

“你就是我的救命药啊。”他捏着方瑾枝的下巴,吻上她因为慌张而微微张开的小嘴。

他轻易地探入方瑾枝口舌之间, 将丝丝缕缕的甜意吮走,又用牙齿轻轻咬着她的唇瓣,辗转反侧的摩挲。

方瑾枝愣愣看着陆无砚噙着笑意的回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受骗了。

陆无砚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慢慢合上眼。方瑾枝紧张的情绪稳下来, 整个身子也软了下来。她抬手,环着陆无砚的腰,闭上眼睛陪着他一起加深这个吻。

陆无砚扯开方瑾枝衣襟左侧的系带,轻易将手探进她的小衣,将她的柔软拢在手心里。

方瑾枝娇呼了一声, 她匆匆咬着嘴唇,忍下溢出来的颤音。

陆无砚忽然觉得方瑾枝的身子在发颤,还有她细微的颤音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瑾枝?”陆无砚抬起头来望着方瑾枝,这才发现方瑾枝紧紧蹙着眉。

“怎么了?”陆无砚探手, 搭在方瑾枝的额头上。

方瑾枝欲言又止,“我、我没事的……唔……”

她咬着嘴唇忍着心疼,可是眉心却皱得更紧了。

“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无砚立刻从意乱情迷的状态中抽身而出。

“我……”方瑾枝抓着陆无砚的衣襟,像是寻求庇护一般。

“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告诉你,自从生了钟瑾以后,我的肚子总是疼。唔,好疼……”她咬着唇的贝齿将淡粉色的唇瓣咬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印子。

“怎么不早说?”陆无砚心中一片焦急。

方瑾枝小声说:“我以为是月子里的正常情况……”

“别怕,不会有事的。幸好刘明恕还没走,我现在去请他过来。”陆无砚吻了吻方瑾枝的眼睛,匆匆将她的衣带重新系好,又给她盖好被子才下床往外走。

他心里担心方瑾枝,连外衣都没穿,只穿了一身雪白的寝衣就要往外走。他刚刚走到屏风的地方,身后方瑾枝的呼痛声一下子戛然而止。

陆无砚怔了怔,慢慢转过身去。

方瑾枝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枕头,待陆无砚回过头来看向她的时候,她冲他扮了个鬼脸。

“方瑾枝!”

陆无砚气冲冲地折回架子床。

方瑾枝急忙将怀里抱着的枕头扔给陆无砚,她掀开被子,迅速躺好,“睡觉啦!”

陆无砚接住方瑾枝扔过来的枕头,一时无语。

方瑾枝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得,陆无砚苦笑着摇摇头,将枕头放到床上,灰溜溜地躺在方瑾枝身边。

第二天一早,方瑾枝在陆无砚还没睡醒前就下了床,去了陆钟瑾的房间。陆钟瑾刚刚被奶娘喂了奶,正在小床上酣睡。

方瑾枝拉了拉他的小手,陆钟瑾咂咂嘴,把手抽了回去。

方瑾枝让奶娘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又让人拿来了剪子,她亲自剪了陆钟瑾的胎发,仔细收进孕期就做好的荷包里。

“咱们小少爷真是越来越漂亮喽!”

“这才刚满月呢,五官就张开啦,比别家的孩子几个月都要水灵呢!”

几个奶娘压低了声音夸着陆钟瑾。她们做奶娘的,最是明白讨好主子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夸奖孩子漂亮、健康、聪明。更何况,陆钟瑾的确是她们见过最漂亮的孩子了!

方瑾枝也不在意这六个奶娘说的话是不是奉承,她心里是爱听的,甚至觉得她的钟瑾比这几个奶娘夸得还要好呢!

这几个奶娘把陆钟瑾照顾得的确不错,方瑾枝对她们是满意的。

“把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就回温国公府了。”方瑾枝吩咐。

为首的一个奶娘笑着说:“哪里用少奶奶吩咐,小少爷的东西昨儿个就都收拾好喽!”

方瑾枝就多看了她一眼。

她点点头,说:“这次回去许不会久住,你们六个不必一并都跟回去。”

听方瑾枝这么说,六个奶娘没有一个不紧张的,立刻挺直了脊背。她们每个人生怕自己被留了下来,好像被留下来的就是平日里伺候小少爷不尽心的一样。

方瑾枝自然瞧了出来,她柔声说:“你们平日里照顾小少爷都很尽心,这次回去我只先带两个奶娘跟着,其他四个奶娘就先留在这里,等过几日还会接你们过去的。”

听方瑾枝这么说,明白并不是她们想的那样筛选,几个奶娘都松了口气。被留下来的四个奶娘也没有太失落。

这六个奶娘的确是一个比一个尽心,但是这世间不会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这一个月以来,她们的表现也都被方瑾枝看在了眼里。方瑾枝虽然口中说着她们都做得很好,可是还是挑了最满意的两个奶娘跟回去。

方瑾枝月子里的这段时间,天气时常不好,陆钟瑾一直养在屋子里没有抱出去过。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被抱出屋。

前几日还下着秋雨,今儿个全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方瑾枝亲自抱着陆钟瑾下楼,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暖暖的阳光洒在陆钟瑾白白的小脸蛋上,将他白若羊脂白玉的脸颊映照出一层柔和的光。

“我的钟瑾比刚出生的时候更好看了!”方瑾枝欢喜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走在方瑾枝身边的陆无砚蹙了下眉,道:“马车上太挤了,交给奶娘带着乘坐后面的马车吧。”

两个人眼神短暂的交流之后,方瑾枝还是将陆钟瑾交给了身后的两个奶娘,跟着陆无砚上了马车。

方瑾枝刚登上马车,陆无砚就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她的头,“来,看我。”

方瑾枝凑过去,很认真地说:“陆无砚,你给我等着!等钟瑾长大了,一定会为我做主,看你还敢不敢再这么随意欺负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方瑾枝一本正经的样子唬住了,陆无砚怔怔松开了手。

原本按照陆无砚的意思,陆钟瑾的满月酒一切从简。可是由于他母亲如今可是大辽的皇帝,就算陆无砚不送请柬,朝中臣子和皇城显贵也会不请自来。

并不需要陆无砚亲自操劳,温国公府里如今当家的二房就把一切准备妥当了,虽然老温国公府上表把爵位给了府里的二老爷。可是二老爷哪里敢得罪如今的大房?

不管大房的陆申机有没有和长公主和离,陆无砚可都是长公主唯一的子嗣,也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帝王。

可以说,温国公府里的二老爷自从陆钟瑾出生,就开始筹备这场满月宴了。

他更是带着几个儿子亲自等在大门外迎着陆无砚。一看见陆无砚的马车停下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陆无砚看出来他的紧张。倘若是前世,就算陆无砚不在意钱财,也会计较。可是经历了两世,他更是见证了温国公府里的人一个个辞世,他如今倒是颇为释然。

“都已经入冬了,二叔公何必亲自出来。”陆无砚在心里轻声叹了口气。

二老爷颇为惊喜,忙说:“今天天气好,不冷,不冷。”

陆无砚略一点头,回身,将方瑾枝从马车上扶下来。奶娘也抱着陆钟瑾从后面的那一辆马车里下来。

二老爷望了一眼奶娘怀里的陆钟瑾连声夸了几句,陆无砚没有多说其他,和方瑾枝一并往府里走去。

府里的女眷早就聚在了一起等着看陆钟瑾,陆无砚刚将方瑾枝送到后院主屋,守在那里的丫鬟就告诉陆无砚,老温国公找他。

陆无砚嘱咐方瑾枝:“若累了就回垂鞘院歇着,别被应酬拖累。”

方瑾枝笑着答应下来,又在陆无砚身边小声说:“曾祖父年纪大了,有话好好说,别轻易发火。”

“不用你担心这些。”陆无砚看了一眼奶娘怀里的陆钟瑾,才往老温国公的住处去。

他还没跨进门槛,就听见老温国公不停的咳嗦声。

“啊,无砚过来了。”老温国公府有些动作僵硬地缓缓抬手,将陆无砚招到身边坐下。

未语,他先叹了口气。

陆无砚抬眼打量起老温国公。温国公今年已经七十九高龄了,如今消瘦得颧骨显露,脊背佝偻。曾经精光烁烁的眸子也慢慢染上了浑浊。

温国公前世就是在这个月月末去的,而今天已经是初十了。当知晓自己的曾祖父即将辞世会是怎么滋味?陆无砚情绪没有太大波动,但也不会今天再顶撞他。

温国公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把这爵位交给二房不是一天两天的念头了,在你小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想法。”

长长的一句话说完,温国公又咳嗦了两声。

陆无砚神色不变:“家业和爵位都是您的东西,您想给谁就给谁。”

见温国公还是一直咳嗦,陆无砚忍不住将桌子上的茶碗将他推了推。温国公喝了一口茶水,略微舒服了些,才看向陆无砚,说:“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分家吧。”

许是之前说话太快才咳个不停,温国公再说话的时候就放慢了语速。

“分家是父亲的意思。”陆无砚把陆申机给抬了出来。不过按照他的性子,就算陆申机没有寄那封信,他也是打算分家的。

温国公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才又开口:“陆家人口众多,当家的人得对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负责。无论是与别的世家相交,还是管理府里的事情,都不容易。”

“现在才说这话好像有点虚情假意。可是无砚啊,你并不想做这些事情。”温国公说得很确定,“你不想,我又不放心这么一大家子的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温国公的浑浊的眼中又流露出几分歉意来,只是这歉意却并不完全是因为陆无砚。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一想到九泉之下遇见你年少时战死沙场的祖父,就心里愧疚。”他握着拳敲了敲胸膛。

“无砚,如果你要怪,就怪我这个老人家。不要记恨你二叔公。你二叔公这个人没什么大的野心,也没什么大的建树。可是他这个人啊,胆子小,又念旧,还总心软,是你几个长辈里最在乎家人的。把陆家交到他手里,也是图个安稳。”

温国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慢慢涨红了脸,又是一阵咳嗦。

陆无砚见温国公还想说下去,陆无砚忙止了他言语,道:“您多虑了,无砚并没有打算报复陆家,更不会找二叔公的麻烦。而且今日就要分家,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可。”

陆无砚这话的意思是分家以后和这边断了联系。

听他这么说,温国公心里难免有点难受。可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缓缓点了点头,说:“曾祖父对不住你们这一房,不过在分家这事上却不会亏待了大房。这处温国公府是当年我被封为温国公时,先帝赏赐下来的。我带着陆家的人搬到这里来,咱们陆家的祖宅就空了。”

一连说了这么多,温国公歇了歇,才继续说:“从五年前开始,我让人重新修葺了祖宅。曾祖父知道你习惯了垂鞘院的布置,祖宅的重建都仿了垂鞘院的风格。”

陆无砚挑眉,颇为惊讶地看向温国公。

温国公的眉头却仍然紧蹙着,他又说:“至于家财,曾祖父自然不会亏待你,你们是大房,多分一些也是应当的。”

他又加了一句:“你二叔公和三叔公都是愿意的。”

陆无砚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并非因为温国公多替他考虑了这些就心生感动,而是有一种怅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