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妻乐无穷

作者:醉酒微酣

第一章 金玉妻外

南楚大都城,平阳公主府。

仲夏方逝,炎燥渐渐褪去,刚好迎来了平阳公主一对双生子周岁诞辰。是故公主府门前车马不绝人流如鲫,皇亲国戚、世家贵女接踵而至,纷纷上门道贺。据说就连女皇陛下也会纡尊亲临,为一对皇孙举行抓周礼。

说起这南楚国,有三大奇人奇事。

第一奇,千古一帝女儿身。说的是南楚在位女皇楚灵熙。她本为先帝膝下长公主,并非储君。无奈当时的太子意外亡故,先帝又受此重创一病不起,所以由楚灵熙暂代监国。她心性果毅作派强硬,虽是女流之辈却能力压朝堂,不久先帝病逝,她便受众臣推举继位为皇。至今已在位二十余年,励精图治兢兢业业,整个南楚国亦在她的统领下更加强盛富庶。

第二奇,通晓天地国师仙。这指南楚国师古篱,传闻他通晓天下世事,文治武功卓绝无二,竟然还有驭兽的本领,堪比无所不能的神仙。而且据见过国师的人说,他容貌秀美甚至更胜女子,真真是天仙下凡的人物。不过,国师已经离开大都城一年有余,不知去了哪里。缥缈难寻踪迹,愈发神秘莫测。

最后,这第三奇就耐人寻味了。此奇人也是男子,出身世家师承古篱,学了一身好学问好本事。名师出高徒,他现已是南楚朝堂的后起之秀,官拜副相。民间百姓说起他,无不竖起大拇指夸了又夸,可是立马又有人垂头丧气乃至捶胸顿足,深深为其惋惜。

为何?因为这位沐乘风沐大人,娶了全天下最刁蛮最任性最不贤良淑德的女人。

两人成亲那日,大都城内哭声一片,此起彼伏,堪称鬼哭狼嚎。之后半年,城内的衣裳铺子、脂粉铺子、首饰铺子,皆是生意萧索,店家接连倒闭,因的就是沐乘风一成亲,女人们便再也没了打扮的心思。人比花娇给谁看呢?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可腹诽归腹诽,咒骂归咒骂,大都城的女人却还是没那雄心豹子胆前去找这位情敌的麻烦。原来此女来历非凡,乃是邻国东晋的郡主,亲姑母贵为皇太后,表哥已经登基做了新皇。还有,她父亲是世袭的定远侯,亲哥哥正是如今平阳公主的驸马!

这么强硬的后台这么显赫的家世,就算她真是猪脸象身,那也是端的要配一棵新鲜美嫩、水灵灵脆生生的大白菜的!

所以呀,这第三奇便是“文武相爷娶刁妇,好碗配了破瓷盖。”大都城内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就没有不会这句顺口溜儿的。

今日是平阳公主的双生子满周岁的日子,作为姻亲的副相沐乘风当然要来公主府。贵族女人们晓得了这个消息,又是轰轰烈烈蜂拥而去,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就盼着沐乘风能瞧一眼自己。俗话说得好,吃不着好肉,闻一闻肉香也成啊!

可是她们忘了,作为驸马爷的亲妹妹,平阳公主的小姑子,一对双生子的亲姑母,沐乘风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天下第一刁妇——左芝也要去。

“你说那位…是不是真的丑若夜叉,跟捉鬼的钟馗一个样儿?”

公主府的园子里,两位前来道贺的娇小姐正在说话。开口的这位是程府尹的千金。

另一位梳着高高螺髻的黄姓小姐答道:“外边儿都这么说,想来肯定八|九不离十。就算不是母钟馗,那也是母老虎!”说罢黄小姐恨恨掐掉院子里一朵牡丹,使劲儿在手里揉着,“沐大人定是迫不得已才娶了她,哼,仗势欺人,卑鄙无耻。”

“好了好了,”程小姐一伸手赶紧掩上她的嘴,“小声点,被人听见可糟了,这是公主府。快走罢,把你手里的花儿扔了。”

黄小姐依旧满腹牢骚,臭着一张脸把花儿抛了出去,转身与程小姐离开。轻轻吧嗒一声,揉烂的牡丹落在了花丛后面一双漂亮的绣鞋前面儿。

鞋面儿是缎子的,上面还用彩线绣着海棠。从鞋主人的一双秀足来看,是个娇小玲珑的女人。往上看是裙摆,沿着边儿也绣了一圈海棠,而且跟鞋面上是同样的丝线。紧跟着还有衣襟袖口,都是海棠的花色。

好一身粉韵美妆,正应了那句话——千钟正欲偕春醉,幸有荼靡与海棠。

不过衣裳美则美矣,不知此女容貌如何?只见她脸庞稚嫩,年龄不大却已为人妇,脑后梳着个略显老气的富贵宫髻。论及容貌,她自然比不上美艳非凡的平阳公主,只能称作清丽秀气而已。不过她眉宇间隐隐萦绕着一股桀骜之气,一双月牙般的眸子此刻瞪着,腮帮子鼓鼓好似在生气。

“莺儿,那个女人,”这海棠女子抬手一指方才扔花的黄小姐,冷冷道:“给我记着她!”

身后一个秋香色衣裳的丫鬟赶紧点头:“是,小姐。”这时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丫鬟面露难色,试着提醒道:“夫人,大人嘱咐过的,要您别意气用事…”

“这算哪门子意气用事!”海棠女子转过头一咬牙,捏起拳头晃了晃,“是她先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还不许我计较了?什么道理!”她抬起脚使劲踩了踩地上的牡丹,“嚼舌根的母蝈蝈儿,看本小姐怎么捏死你!”

她这一发气,两个丫鬟都不敢开腔了。等到花瓣被踩得碎碎烂烂,海棠女子才舒畅地出了一口气,继而抬起叉着腰的手,摸摸鬓角有没有发丝掉下来。

“走,去看看我家叮叮铛铛!”

还好姿态是端庄模样,所以海棠女子大步流星地迈步开道,名叫莺儿鹭儿的两丫鬟相视一眼吐吐舌头,赶紧也追了上去。不过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转过身严肃地看着两个小跟班,警告道:“什么也不准告诉那死木头,否则我头一个收拾你俩!记住了?”

俩丫鬟吓得一哆嗦:“记住了记住了…”

“哼,这还差不多。”海棠女子傲慢地翻了翻眼,提着长曳拖地的裙摆施施然走了,步履轻快似乎心情还不错。莺儿鹭儿暗地里抹了把冷汗。

平阳公主正在更衣,旁边的驸马一手抱了一个婴孩儿,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笑得都合不拢嘴。

“嫂子!”

一抹粉绡入眼,只见海棠女子如小鹿般轻盈跳进来,亲昵挽上平阳公主的手,赞道:“嫂子你衣服好漂亮!”

“吱吱你来啦。”平阳公主情岫甜笑招呼她,转眼却撅嘴抱怨,指着头上发饰道:“头冠好重啊,我脖子都要压断了,还有这件衣裳,足足有八斤哩!”

原来这海棠女子便是人见人怕的刁妇左芝。左芝一听瞪瞪眼:“盔甲也没这么重!穿着去打仗呢?干脆脱了得了,换一身我这样的衣裳,轻飘飘多舒服。”她展开袖子转了个圈儿,裙摆的海棠花飘舞似飞雪。腰身翩翩如蝴蝶般轻灵。

情岫见了微微心动,想了想却摆手拒绝:“还是不要了。母皇说身为公主要端庄自持,今天这种日子我该穿规矩些。”

“我说臭丫头你能不能别尽出馊主意。”听到此处,驸马左虓恨了左芝一眼,“陛下若见到咻咻不守规矩,一准儿以为是我撺掇的,到时挨骂的又是你哥我!”他对着左芝横生横气的,一转脸却对情岫笑得温柔,“宝贝儿坚持一下,晚上我给你捏肩捶腿。”

情岫不稀罕,努努嘴小声道:“我才不要你捏,你就想毛手毛脚摸我…”

左芝一番好意被左虓数落了去,气鼓鼓还嘴道:“混蛋左虓,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还不是心疼嫂子来着!”她一跨步过去抢过他怀里的婴孩儿,“不许你抱我的乖侄子,给我!”

一眨眼,左虓怀里空落落的,着急跺脚:“诶!我说你慢点儿慢点儿,当心别摔了我儿子!”左芝冲他吐舌头:“我像那么不仔细的人么?你一边儿去,少打扰我和叮叮说话。”她眼若月牙本来乍看就如在笑,此时更是弯弯的,笑嘻嘻逗弄可爱的小家伙:“叮叮我是谁呀?我是你小姑姑,叫声小姑姑嘛,叫呀…”

“吱吱,你抱的那个是铛铛,叮叮在九虎相公怀里呢。”情岫眨眨无辜的眼睛,好意提醒。左芝听到脸颊登时红了红,面子上还要死撑,“哎呀呀都一样!反正叮叮铛铛连在一起,叮叮就是铛铛,铛铛也可以是叮叮嘛。”

“去!连我儿子都分不清楚,还好意思要他们叫你姑姑。真是臭丫头。”左虓又抢回了儿子,左右开弓一边亲了一口,然后对情岫道:“宝贝儿,我先带小家伙们出去,你休息够了再来,也可以少些应酬。”情岫咬着唇笑得无邪:“好呀,九虎相公你对我真好。”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左虓也不顾有人在此,凑上去在情岫嘴巴上啄了口,又咬住她耳朵细细说了两句话,只见情岫眼睛骤然瞪大,继而双颊微微泛粉,娇羞嗔道:“坏蛋九虎相公,人家不要!”

左虓神秘兮兮又贼贼地笑:“嘿嘿,你要等着我哈。”

左芝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黑黑的眼珠子溜溜直转,心里面明镜似得亮晃晃,什么都清楚。等到左虓带着孩子刚走,左芝赶紧冲过去把门关上,单独把云里雾里的情岫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嫂子,”左芝伸手捂嘴,贼头贼脑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谨慎问道:“你跟我哥…几天一次啊?”

作者有话要说:写个欢乐文让大家开心一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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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败絮妻中

“什么几天一次”

情岫糊里糊涂没懂左芝说什么。左芝急得挠头,解释道:“哎呀呀,就是那个,那个!刚才我哥不是还跟你说悄悄话么。到底几天一次来着?三天?四天?还是五天?”

“唔…”情岫想想似乎明白了,“大概一天最少有…三四次吧,多的时候六七次。”

“这么厉害!”

左芝惊呼一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人不可貌相,左虓这个绣花枕头,竟然生猛得如狼似虎!啧啧,这只油腔滑调的狐狸哥哥,在这方面倒还有些真本事嘛…

左芝咂舌,眼睛睁得溜圆,好奇又同情地看着情岫:“嫂子你就不觉得难受?一天六七次啊,你这小身板儿怎么受得住!”

情岫反问:“为什么受不住?吱吱你跟沐乘风呢,一天有几次?”

提起这个左芝瘪瘪嘴,咬牙切齿似乎欲求不满的样子,恨恨道:“还一天几次呢,那个死木头,一个月就一回…还要挑时辰!哼!”

“啊!”情岫惊呼,“一个月才一次?太少了!”她掰着指头数起来,“至少早晨上朝前该有一次,傍晚归家该有一次,睡觉前也该有一次。这个就像喝水,可以多喝不能少喝,否则会渴死的。这是九虎相公说的。”

情岫的表情认真极了,眼睛亮晶晶的。配上她妖媚的长相与澎湃的胸部,任是左芝见了都忍不住心动。左芝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微微鼓起的两小团,哀叹一声,挥挥手道:“那只能适用于嫂子你,我要是有你这脸这胸,别说死木头这种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就算千年的顽石,我也能把他化了去!”说罢左芝托腮,叹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情岫眨巴眨巴眼睛,抿着嘴还是没想明白。不就是亲个嘴的事情么?怎么还扯到旱涝农事上去了?

啾啾——啾啾——

一道灰色身影从窗台钻了进来,后面竖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情岫闻声回头,吹响口哨,这只灰色松鼠便窜到她肩头。

“饿了就晓得回家了?”情岫笑眯眯端起一盘子剥好的松仁,递到这只灰松鼠跟前,就像哄小孩儿那般,“吃吧。”

松鼠两只前爪捧起食物,小嘴动得飞快,不时发出愉悦的叫声。情岫用指头挠挠它背脊,笑咯咯道:“慢点慢点,别被噎着了。”

左芝一早便听说情岫天赋异禀,与飞禽走兽皆能交谈。今日亲眼所见,小嘴张开都能塞进一个鸡蛋。她扯着情岫袖子,目不转睛盯着松鼠:“嫂子嫂子,除了那只你养大的白鹤,你跟这小东西也能讲话?”

“是呀,它叫松松。”情岫点点头,摊开手掌示意松鼠跳上来,把它送到左芝眼前,为二者介绍道:“这是九虎相公的妹妹吱吱。”

啾啾——

松鼠颇有灵性,后腿一蹬就跳上了左芝肩头,在她脸颊蹭了蹭以示友好。左芝惊奇之余颇觉有趣,抓起松仁喂给它。情岫见状眉开眼笑:“它平时都不跟别人好的,可今天特别喜欢你。”

“那必须的呀,谁叫我人见人爱来着。”左芝大言不惭夸了自己一番,忽然灵机一动,摸着松鼠毛茸茸的尾巴跟情岫商量,“嫂子,把松松借我玩一玩行不行?待会儿就还你。”

情岫大方道:“好啊,不过别让它见着核桃,否则会捣乱的。”

女皇下了朝,便摆驾来了公主府。情岫左芝得到消息急匆匆从内堂出去接驾,只见外边众人早已跪下,御驾从街头浩浩荡荡而来,开路的是皇城官兵,其后跟着大内侍卫以及亲从舍人,把女皇的轿辇围得水泄不通,只能远远瞧见金锦镶嵌珍珠的顶子熠熠夺目。待到御驾行近,周围突然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几乎都是女子在窃窃私语。

“快瞧快瞧!沐大人!是沐大人!”

左芝循声望去,只见沐乘风骑在高头白马之上,合身的紫锦官服穿在身上,勾勒出宽肩长臂,腰上一条镶了祖母绿的白玉腰带束束扎起,恰好把修长细窄的腰身显露无遗。两条笔直长腿分搭马侧,透过绯色的裤子布料,仿佛隐约能窥见习武之人特有的贲张肌肉,该是何等的有力矫健。一张脸冷峻英气,眉目如画。

他端坐马上目不斜视,背脊挺得笔直,远远望去宛若一株紫竹。眼看到了公主府门口,沐乘风方才微微侧首,只一瞬就把眼神锁定在了左芝身上。

左芝对上那双看不出情绪的迷人眸子,决定无视这块徒有其表却不解风情的木头,而是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叫莺儿偷来的核桃,放进嘴里用牙咬。

“嘶…哎哟牙都快掉了,咋是铁核桃…”

沐乘风见状并无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眉间闪过一丝大概是不快的情绪。可就是这种端方冷肃的气质,又惹得周围女子神魂颠倒。

“能亲眼见沐大人一回,我死而无憾了…”

离沐乘风最近的一女骤然晕厥,倒地之际说出如此“遗言”,众人七手八脚去扶她,引起一场小小骚乱。左芝听了心里头不是滋味,愤愤一咬牙关,核桃壳居然“嘣咔”一声裂开了。

“呸!”左芝愤愤吐掉戳嘴的核桃壳,也不知是在骂谁,“祸水!”

侍卫清了道,于是女皇走下辇轿,情岫赶紧跪地行礼:“儿臣恭迎母皇陛下。”左芝也急忙跟着跪下,把头埋得低低的,装出谦顺乖巧的样子。女皇威仪天成,抬手道了一句“平身”,便牵着情岫入府了。

余者纷纷急急跟上,唯有左芝反而倒退一步靠到了墙根,让出路来给别人先走。沐乘风跟在女皇身后,跨门之际忽然一顿,转过脸来望着左芝这方。左芝赶紧抬头望天,左顾右盼就是故意不与他对视。

许是自觉没趣,沐乘风只是停顿片刻,也未出言唤她,自顾自又走了。这时莺儿从后面钻上来,好奇问道:“小姐,您干嘛不跟姑爷一起?”左芝松了口气,弯指就给她一个爆栗:“笨!有他盯着我还能做其他事么?快,叫你找的东西拿来。”

莺儿揉揉额头,委委屈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树枝般的玩意儿:“给您。”左芝接过弹弓拉了拉,觉得还不错,便把核桃仁放上去捏着,然后绷紧弹弓在人群中寻找目标。

很快梳着夸张灵蛇髻的黄小姐就跃入眼帘,左芝勾唇一笑,眯起眼瞄准她头上那一大坨,松手“嗖”的一声,核桃仁便飞进了头发之中。黄小姐自己不察,只道是头上的钗松了,伸手扶了扶而已。

“中了!”左芝收起弹弓高兴地跳起来,乍呼呼提起裙摆就跑,路上还差点撞倒两个人。

女皇坐在正殿大堂,情岫和左虓抱起双生子给她看,另外旁边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是公主驸马的大女儿团圆郡主。

团圆瞧见门口滑进来一抹粉俏,便悄悄地溜过来和左芝说话:“小姑姑,你怎么才来?”左芝欢喜地捏捏她脸颊,笑道:“我排戏去了呀,待会儿请你看耍猴。”她俏皮地做了个鬼脸,不经意落入站在对面的沐乘风眼中,那张紧绷的面容竟也缓和少许。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灰影掠过头顶房梁,“嗖”一下就跳上了黄小姐的发髻。黄小姐吓得哇哇大叫,手舞足蹈去挥赶头顶的怪物,不料灰松鼠行动极为灵敏迅捷,小爪子在她发丝里掏着核桃,嘴里唧唧叫着,左跳右蹿怎么也逮不住。

黄小姐又哭又喊:“帮我把它弄下来!快弄下来——啊——”

她从站立的地方摔在了大殿中央,侍卫们一见赶紧拔刀相向,大喊护驾。情岫定睛一看发现是那只贪吃松鼠惹事,赶紧吹响口哨唤小家伙回来。

“松松回来!松松!”情岫急忙喊人端来干果,往地上一洒,“过来吃,这里有好多。”

松鼠这才弃了黄小姐跃下,飞快抓起几个栗子又跑了。情岫看着蓬头垢面又哭得稀里哗啦的黄小姐,有些难为情地赔礼:“我下来会好好管松松的。可是也不能全怪它,谁叫你在头发里藏吃的,还是核桃仁儿…”

黄小姐妆都花了,趴在地上哭咽道:“臣女没有,冤枉…臣女不是故意惊扰圣驾的,请陛下恕罪!”

女皇阴着脸没说话,倒是人群里压抑的笑声似乎有些按不住了,越来越大。左芝死命咬住嘴唇不敢笑出来,团圆倒不怕,扯着她袖子摇摇晃晃,大笑道:“哈哈哈,小姑姑你说的猴就是她么?好像啊好像啊!哈哈…”

一颗圆溜溜的核桃从左芝袖子里滚了出来,正好滚到黄小姐面前,随之而落的,还有一柄没来得及扔掉的弹弓,沾着点点碎核桃渣子。

黄小姐捡起核桃,又瞥见左芝脚下的弹弓,前后一想顿时恍然大悟。她勃然大怒,蹭起来就指着左芝气势汹汹骂道:“好你个贱婢!竟敢谋害本小姐!”

左芝向来就不是好惹的,她掳起袖子叉腰,脖子昂起胸口高挺:“嘴巴放干净点儿,贱婢骂谁呢!你哪只狗眼看见是我了?”

“物证在此,你休想抵赖!”

黄小姐气急了,狠狠把核桃往左芝身上一砸。左芝扭身躲开了,于是核桃又骨碌碌滚了好远,刚巧在沐乘风脚畔停下。

黄小姐的视线顺着那双皂靴往上,对上沐乘风冷清的眸子,不由得心间一寒,赶紧梨花带雨哭道:“素闻沐大人刚直不阿,求您还臣女一个公道,呜呜…”

沐乘风淡淡瞥她一回,转而抬眼对上气焰嚣张的左芝。左芝捏起拳头咬牙切齿对他晃晃,还比了口型威胁。

你敢?!

只见沐乘风徐徐垂首,冷不丁抬脚就踩上了核桃。簌簌几声,核桃连壳带仁都碎成了渣。

作者有话要说:捉个虫~咯咯咯

第三章 妻势汹汹

一阵微风吹来,沐乘风缓缓挪开脚,细细黄灰随风而散。

黄小姐一时呆了:“你…”

“咦?物证呢?在哪里?”

左芝耸耸肩膀,幸灾乐祸地明知故问。黄小姐见状窝了一肚子火,指着她脚下不甘道:“还有弹弓!”

左芝面不改色,睁着眼说瞎话:“谁说这弹弓是我的?”黄小姐气急,脱口道:“从你身上掉出来的还不是你的!休得抵赖!”

“真不是我的嘛。”左芝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顺手一指团圆,“是她的,不信你问。”还不及黄小姐开口,团圆便拾起弹弓拉了拉,睁着无辜的眼睛说:“这是我的,小姑姑帮我揣在身上来着。”

“你们…”听到团圆郡主唤左芝小姑姑,黄小姐顿时明了。她气得满脸通红,话也说不出来,只晓得死命地瞪左芝。

刁妇!天下第一的刁妇!

“这位小姐,莫非您的意思是——”左芝先发制人,不怀好意地把黄小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噙笑问道:“你是暗示咱们团圆害你,往你头上放核桃仁了?”她弯腰轻轻捏了捏团圆脸颊,蹙眉叹道:“团圆你怎么这么顽皮,还不快去向这位小姐赔礼道歉,否则待会儿陛下和公主罚你关黑屋子哦。”

黄小姐再没脑子也知道不能让团圆郡主背这个黑锅,不然公主驸马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去?牙被打掉和血吞,黄小姐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低低啜泣着求饶:“是臣女无状,求陛下饶臣女一命。”

闹了一阵女皇也脑瓜子疼,懒得理清其中的弯弯道道,一言定生死:“黄氏御前失仪,罚闭门思过三月,日后不得入宫觐见。”

黄氏被侍卫拖了下去,哭得像个泪人儿。左芝朝她哼了一声,竖起小拇指表示鄙视。在场大多数人都瞅见了这个动作,众人默默退开,谁也不敢站在左芝身旁,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个儿。驸马左虓见自家妹子如此嚣张刁蛮,举起袖子遮住脸,都羞于见人了。

唯有沐乘风,一张冷脸雷打不动,镇定自若。

筵席结束已是深夜,送走最后一批宾客,左虓伸着懒腰回了寝院,正说跟自家媳妇儿好好温存一番。才走进院门,他便听到一阵大笑声从房内传出。

“哈哈哈,我哥咋这么厚脸皮?羞不羞啊,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还暖床哩,哈哈哈…”

只听情岫颇为认真地说道:“九虎相公暖床暖得可好了,冬天跟他睡好舒服,被窝里暖烘烘的,比暖炉子还顶用。吱吱,沐乘风也给你暖床吗?”

左芝一努嘴,埋怨道:“他就是截死木头,还是被水泡湿了点都点不燃的那种,不冷死就算好的了,暖什么暖…”说着说着她忽然提议,“嫂子,我今晚留在这儿陪叮叮铛铛成不成?好不好嘛?”她一改白日的蛮横,软糯糯的口气中透出半分狡黠半分讨好。

情岫刚要应允,只见左虓气冲冲地杀进来,二话不说便揪住左芝的后领,如拎小鸡那般把她提起,一下就扔出房间。

“…喂!”

等到左芝反应过来人已在门外,而房门早被左虓关死了,还插上了门闩。她气急败坏用脚踢门,大喊道:“哥,开门!给我开门!”左虓偏不,不容商量地回绝:“臭丫头回家去睡,少赖在我屋里。”

无论左芝怎么撒泼打滚抱腿哀求,左虓就是置之不理。大概是气糊涂了,左芝怒火冲到头顶便大吼一句:“左虓你个王八蛋!再不开门我就灭你满门!”

左虓倒不急不气,慢条斯理回道:“说我是王八蛋,你不就是王八蛋的妹妹?先灭了自己再说啊。”说罢他故意清清嗓子,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妹夫,把你媳妇儿带回去好好管教。反正我妹子皮糙肉厚的,放心折腾啊,咱不心疼。”

幽幽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一阵轻响入耳,左芝不由得背脊腾起丝丝冷意,几乎是不寒而栗。

“回府。”

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是从极寒之地而来,伴着这道没有任何平仄起伏的声音,让人恍惚以为是在孤身穿越冰雪之际听到了暴风雪的肆虐声。左芝刚才还高升八丈的气焰在听到此人淡漠的音色之后,顿时如霜打过的茄子般焉萎下来,低头紧张拧住衣角。

她不肯抬头也不敢转身,心跳噗噗心虚极了,最后索性往下一蹲,就不肯起来了。活脱脱掩耳盗铃的作派。

沐乘风徐徐走近,双手负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说了一遍:“回府。”左芝耍小性子,把脸一别撅嘴道:“不回!”

“为何?”沐乘风眉头也不皱一皱,语气中也无不悦,只是这般问道。左芝气闷,抱紧双臂把半个脸埋进去:“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哼。”

沉默了须臾,左芝听到他的呼吸仿佛沉重了半分,大概是真生气了。紧跟着他却把手掌递到她眼前,微微躬身:“起来,回府。”

终于多说了两个字,可左芝觉得沐乘风分明是在命令,回想起自家哥哥左虓在情岫面前狗腿殷勤的模样,这心里头就是堵得慌。她一巴掌扇开沐乘风的手,赌气道:“腿麻了站不起来,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