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白芙给齐半灵搭了搭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后点点头:“虽然还有些烧,但比昨晚好多了。”

她琢磨着给齐半灵开的方子,随后告诉倚绿:“今儿姑娘可以喝一些稀粥,你去和小厨房说一声。”

倚绿笑着应了,便转身朝小厨房去。

凤栖宫这边有建章宫派来的人,因此裴亦辞一下朝,就知道了齐半灵早上喝了半碗粥的事儿。

孙禄回禀的时候,亦步亦趋跟在裴亦辞身边,瞄到了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比方才缓了不少,也跟着松了口气。

出了宣政殿,孙禄看到裴亦辞眼下的青黑,迟疑了一下,上前请示:“陛下,现下移驾建章宫先歇一会儿?”

陛下昨夜一夜都陪着皇后,约莫是一夜没睡。如今皇后捱过了昨晚,还能喝粥了,陛下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裴亦辞脚步一顿,才要开口,一个小太监迎上前行了一礼:“陛下,平王殿下求见,正在建章宫等您。”

裴亦辞沉吟了一下,吩咐孙禄:“先回建章宫。”

在书房与裴亦昀密谈完毕,裴亦昀刚出了建章宫去看望自己的母妃,裴亦辞后脚便从书房出来,交代孙禄:“去凤栖宫。”

“啊?”

孙禄看了看书案上今儿一早才送来的堆得老高的奏折,愣住了。

陛下昨儿可一夜没睡,现下不去休息,也不批折子,还要去皇后娘娘宫里?

见孙禄怔在那里没动弹,裴亦辞觑了他一眼:“怎么?”

昨天裴亦辞的样子孙禄可都看在眼里,他清楚裴亦辞的心思,便也不敢再劝,忙不迭招呼底下人摆驾去了。

到了凤栖宫外,裴亦辞担心齐半灵又睡下了,便摆手示意守门的小太监不要进去通报。

他径直走到了寝殿外,听到里头一阵欢声笑语,便停住脚步朝里望去。

八公主正坐在齐半灵的床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寝殿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齐半灵也笑眼弯弯地跟着打趣。

裴亦辞默默看了一会儿,才抬步入内。

倚绿朝着门口站着,第一个看到了裴亦辞,立马俯身行礼。

见到裴亦辞进来了,齐半灵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默默垂下了头。

尽管她很快低下了头,裴亦辞却一眼看到了她收起笑容小心翼翼的样子。

齐浅意和应白芙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阿娆从矮崖上坠下,伤了脑袋,颅内有淤血,影响了她的记忆。”

“不要提起会刺激她的往事,可能会让她脑内的病情加重。”

他微微一滞,才慢慢踱到齐半灵床边。

齐半灵还垂着头,裴亦辞低下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他敛容屏气,哑声问:“皇后可觉得身子好一些了吗?”

八公主见皇兄僵站在那里,一双黑眸灼灼望着自家皇嫂。

可不知为何,他脸看起来怪严肃的。

八公主笑着打趣:“皇兄这样子,怎么不像是探病的,倒像是兴师问罪的。”

裴亦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他现在什么模样?也不至于像来兴师问罪的?

八公主见裴亦辞这样,嘴上说着有话要和皇兄讲,然后把裴亦辞拖到角落,凑到他耳边悄声道:“皇兄,我听人说,你昨儿陪了皇嫂一夜?”

可以呀皇兄,终于开窍了,知道疼媳妇了!

裴亦辞拧紧眉头,想让八公主收敛些,别这么没大没小的。

不料八公主拉着他接着说道:“皇兄,对女孩子不能这么凶巴巴的,会让人家害怕的!要温柔小意,体贴入微……”

裴亦辞望了齐半灵一眼,见她已经抬起头,好奇地朝他们这边看来。

她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裴亦辞也算放了心,又低头轻声教训妹妹:“这么简单的道理,朕能不明白?”

八公主蹙起了眉。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做不来?

可看裴亦辞似乎心神不宁的样子,眼神还不停朝齐半灵那边瞟去,她了然,笑着对裴亦辞说道:“皇兄,我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做,先回自己殿里去啦。”

说着,她又和齐半灵打了声招呼,蹦蹦跳跳地出了寝殿。

八公主离开后,倚绿看了看齐半灵又看了看裴亦辞,便朝着寝殿内的宫女们使了眼色,带着大家一道退了下去。

裴亦辞大步走到齐半灵床边,却没坐她的床沿,而是从旁边拖了个小凳过来坐着。

齐半灵感觉裴亦辞走近了,低着头朝他道谢:“臣妾多谢陛下昨夜的照料。”

其实齐半灵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陛下九五之尊,居然照顾了她一夜。

不知为何,裴亦辞良久都没有回应,久到齐半灵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望他。

却见裴亦辞只一言不发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倚绿又放轻脚步走了进来,低声回禀:“娘娘,宜妃娘娘和豫嫔娘娘来看您了。”

裴亦辞眉头又拧了起来,刚想说话,齐半灵已经开口了:“请她们进来。”

宜妃秦如月挽着豫嫔沈婉走了进来。

齐半灵细细打量她们了一眼。

她们今日都穿得简单,但沈婉粉黛未施,秦如月却妆容精致。

秦如月看到裴亦辞坐在齐半灵床边,唇角的笑意一凝,还是和沈婉一道向他们二人行了礼。

行完了礼,秦如月走上前,看了看齐半灵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臣妾听闻您病得厉害,担心了一整夜,今儿一早便从库里找了些上好的补品,叫上豫嫔一道过来了。”

她说完,身边的几名宫女便由青绵指挥着把手里的礼物交给了凤栖宫的宫人们。

齐半灵莞尔:“本宫已无大碍,有劳宜妃和豫嫔了。”

秦如月嘴里说着“那便好”,眼睛已经落在了背对着她的裴亦辞身上。

沈婉则又恭顺地朝着齐半灵行了个扶簪礼。

秦如月见裴亦辞一眼都没回头看过她们俩,抿了抿唇,还是走到了裴亦辞身边行了礼:“真是巧,陛下也在皇后娘娘这里呀。”

见裴亦辞没搭理她,秦如月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这时候,应白芙捧了碗新煮好的药进来。

看到秦如月和沈婉也在,她愣了愣,小心捧着药碗行了礼后走到齐半灵床边。

秦如月一看应白芙手中的药碗,又笑了,朝着应白芙伸出手:“臣妾来服侍娘娘服药……”

她话没说完,却眼瞧着裴亦辞绕过她,从应白芙手中接过药碗,坐到了齐半灵的床边。

秦如月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空空的双手,扭头去看齐半灵,却见她也有些愣神,朝着裴亦辞道了谢后,才就着他递来的勺子小口小口喝着药。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你不是病着嘛,赶紧回去,别过了病气

宜妃:臣妾其实已经好了,不会生病了QAQ

小裴:朕是说别过病气给我媳妇

宜妃:?

小齐:看戏.jpg

第五十三章

裴亦辞居然主动喂她喝药,齐半灵不免有些讶异, 低头喝药的同时不忘抬头偷偷去看裴亦辞。

裴亦辞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目光时不时往他脸上扫。

他的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又舀了一勺药:“仔细烫。”

秦如月就站在裴亦辞身后, 这一幕幕的,越看越觉得刺眼睛。

她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狠狠攥着, 保养得很是尖利的指尖几乎都快要把手心给刺破了。

凭什么?

她入宫四年,苦心经营,小意讨好,竟比不上一个刚入宫还没半年的残废!

论美貌论身段,她哪点不及齐半灵了?

回忆起齐半灵刚入宫时候,她还当陛下只是承了赵国公的情, 为了那封遗书, 才会将赵国公的幺妹立为皇后。

如今看来, 当时的她可真是个傻子!

秦如月越想越郁闷, 扭头去看豫嫔沈婉。

却见她正坐在圆桌边,慢慢品着凤栖宫小宫女刚奉上的茶, 似乎半点也不关心陛下怎么待皇后的。

秦如月胸更闷了,合着就她一个是多余的。

她半点也不想多呆了,推开了小宫女送上来的茶,勉强捡起笑容,朝着床边行了一礼:“既然皇后娘娘没有大碍,臣妾也放心了,这便先告退了。”

裴亦辞手里的药碗已经空了,他把空碗递给侍立在床边的倚绿, 又从她手里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齐半灵唇上的药渍。

他做得太理所当然,齐半灵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秦如月还在旁边。

看裴亦辞的样子,是不打算搭理秦如月了,齐半灵便朝她点点头:“有劳宜妃了,你也刚病愈,先回去好好休息。”

“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告退。”

秦如月暗自咬牙,没再看裴亦辞,屈膝行了礼,便退下了。

沈婉本就是被齐半灵强拉着来的,适才秦如月拼命朝裴亦辞跟前凑的时候,她也只当看戏。

现下秦如月走了,她又喝了两口茶,便放下茶盏,起身行礼:“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豫嫔沈婉在宫中从不出头,更不像宜妃和顺嫔那般爱兴风作浪。

齐半灵对沈婉的印象便很好,对她笑得比对着宜妃更亲热几分:“麻烦你跑这一趟了,回去好好歇着。”

“谢皇后娘娘,愿娘娘早日康复。”

沈婉又屈身行礼,刚想退出寝殿,却发现裴亦辞忽然回头,面色不善地望了她一眼。

沈婉一阵莫名,忙埋着头退了出去。

倚绿见裴亦辞还坐在齐半灵床边,说了一句“奴婢去送送豫嫔娘娘”,便跟在沈婉后头出去了,顺便还轻轻带上了寝殿的门。

孙禄方才就退到寝殿外守着了,见倚绿独自出来,还把门给关上了,忍不住朝着倚绿抱怨:“陛下还陪着娘娘呢?”

倚绿扭头瞧他:“是啊。”

不仅陪着娘娘,还给娘娘喂药呢。

孙禄噎了一下,脸上忧愁更深。

“这可怎么好,陛下都一夜没睡了,今儿一早便直接去上朝了。如此下去,龙体怕是吃不消啊。”

倚绿微微蹙了蹙眉,也顺着孙禄的目光朝寝殿看去。

不过片刻,她抬手拍了拍孙禄的肩:“我去送送豫嫔娘娘,先不奉陪了。”

说罢,她便追上豫嫔的脚步,一路送着她朝宫门口走。

倚绿离开寝殿后,齐半灵心里暗骂这个臭丫头又丢下她自己跑了。

如今只剩她和裴亦辞独处,她又有些尴尬起来。

昨天晚上,她估计脑子都烧得不清醒了,居然还梦到和裴亦辞自小就认识,还曾和裴亦辞有过一段过往。

如今裴亦辞就在她面前,弄得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她微微垂眸,有些无所适从,只剩两只手互相绞着玩。

裴亦辞趁着她低头的功夫,又细细瞧了瞧她的脸。

她脸上有了精神,两颊也有了微微的红晕,一看便知比昨儿夜里好了许多。

他心里安定了几分,又问她:“你身子感觉如何?”

齐半灵忙答道:“多谢陛下挂怀,臣妾好多了。”

只是头还有些疼,这就没必要去说了。

裴亦辞见她说起话来的确还有些虚弱,沉吟了一下,便问她:“你现下还烧着,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好。”

齐半灵求之不得,刚想出声让外头守着的宫人进来扶着她歇息,裴亦辞却忽然起身,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裴亦辞扶住了她,才发现她的腿脚不便,不方便直接往下躺,干脆两只手抱起了她,想让她躺得舒服一些。

刚抱住她在怀里,裴亦辞就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缕缕钻进他的呼吸。

他一窒,下意识低头看他。

谁料这时候,齐半灵刚巧也抬头看了眼裴亦辞,裴亦辞的嘴唇就这么从她的唇角缓缓擦过。

本来因为发烧而有些发烫的嘴,突然一阵柔软凉意袭来。

齐半灵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整张脸红到了耳朵尖。

裴亦辞则大惊失色,看到齐半灵脸涨得通红,顾不上旁的,手附上她的额头摸了摸,又问她:“你没事?”

齐半灵被他问懵了。

虽然裴亦辞就这么“不经意”吃了她的豆腐,可她名义上还是他的皇后,他照顾她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能有什么事儿?

见齐半灵埋着脑袋摇头,裴亦辞稍稍放下心来。

他眼神一移,就看到她微微泛红的小巧耳朵,心里软了软,扶着她躺好替她掖了掖被子:“你先睡,我守着你。”

裴亦辞连“朕”都不用了,都开始自称“我”了?

齐半灵一脸莫名,又想起倚绿适才和她说了,裴亦辞昨夜陪了她一晚,更是奇怪。

陛下平日对她,说不上多苛待多冷落,可似乎也没这么上心。怎么她发了个烧,陛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感觉对她还有些……亲切?

裴亦辞见她面露迟疑,怕又刺激到她的记忆,便站了起来:“你别想多,我不过恰好没事,顺便陪陪你罢了。”

齐半灵其实也没力气多想,她昨儿高烧了一夜,现在头还疼着,躺下之后就开始犯困。

她本想微微歇一歇,谁知一闭上眼,她就立马睡着了。

裴亦辞见她呼吸慢慢均匀,才又放轻手脚坐回了她床边。

齐半灵睡得熟了,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睡颜安静。

裴亦辞看了许久,低头瞧见齐半灵的手还压在被子外,伸手轻轻覆在她手上。

裴亦辞的手很暖,可齐半灵正发着高烧,手烫得厉害。

他一碰上去,就感觉到她手上灼人的温度,下意识抬头看她。

齐半灵呼吸绵长,似乎睡得很沉,对此一无所知。

裴亦辞悄悄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抚过齐半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