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位阁老都没有异议, 没有他们带头,底下的官员们就算再担心,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有人提出,越王妃和她的几个儿媳妇还留在大都,只问裴亦辞要如何处置。
裴亦辞只沉吟了一下, 便下令将她们押进后宫, 听候发落。
至于宜妃秦如月,她虽是越王的侄女,但毕竟已经嫁入了皇家, 倒只有一个官员提起她来。裴亦辞便也下令将她禁足在瑶华宫,不得随意外出。
齐半灵昨儿就听倚绿说了这些事,她对秦如月丝毫也同情不起来。
毕竟秦如月三番五次陷害于她,她又不是傻到家了,不担心即将南下的齐浅意,反倒分心去管秦如月的死活?
倒是越王妃和越王世子妃她们,齐半灵是真没料到,越王和他的三个儿子,竟然就能抛下妻子母亲在大都为质,还敢改道去越州。
这下看来,他们就没打算让那几个女眷活下来。
这个想法让齐半灵不寒而栗。
连妻子都能舍弃,越王,一定是个难缠的角色。
裴亦辞和齐半灵说起两日后出征的事情,这些齐半灵昨儿就听倚绿说过了。
只不过,想起过年的时候裴亦辞直接带兵御驾亲征的事情。自他四年前杀回大都起,似乎每场战事,都会亲上战场,只这次,似乎会留在大都了。
齐半灵稍稍走神,裴亦辞却好似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这回我会留在大都,另外有人需要防备。”
另外有人?
齐半灵怔了怔,抬头看向裴亦辞,却见他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齐半灵不由地开始琢磨,裴亦辞指的莫非是魏太后?
魏太后当年是逊帝养母,娘家又是朝中重臣,平日虽是一副一心向佛的样子,可的确不止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可仔细一想,齐半灵却觉得又没那么简单。
毕竟魏太后一直身处后宫,她的娘家也都是文官,就算兴风作浪也不至于让裴亦辞如此防备。
她总有种感觉,能让裴亦辞为了防备他而留在大都的,另有其人。
齐半灵自个儿瞎琢磨了一会儿,裴亦辞已经出了寝殿门,唤人进来替他更衣洗漱了。
穿上朝袍之后,他转眼瞧见齐半灵还坐在床上出着神,便轻声问她:“时辰还早,你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齐半灵平日的确没这么早起过,便点点头。
她刚应声,裴亦辞就俯下.身,抱着她躺平在床上,又替她掖好被子,才转身带着人走了出去。
齐半灵这个回笼觉睡得香甜,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倚绿坐在她身边做着女红。
“姑娘,你醒啦。”
见她醒了,倚绿忙搁下手上的活计,凑上前扶她坐起,又低声禀告,“方才郑绥郑大人那边回信过来了。”
郑绥?
齐半灵一愣。
最近朝廷都在忙碌南下的事情,齐半灵也早已派人去传过话,等时局稳定了再麻烦郑绥调查她父亲当年的案子也不迟。
可如今才过几天,郑绥就有了回信?
只听倚绿接着说道:“郑大人派来传话的小太监还说,这些时日礼部虽也忙碌,但比起兵部和户部工部倒是要清闲许多。他也惦记了老爷那个案子多年,姑娘既寻了线索,他便去大理寺和刑部抽调了当年的卷宗,准备着手调查了。”
齐半灵点点头,从倚绿手里接过郑绥的信,拆开漆封读了起来。
她一边读者,眉头一边微微拧起。
郑绥在信里写道,这几日,他联系了刑部的同年好友同他一起调查,过程异常顺利。时隔多年,他们还是很幸运地找到了对齐靖元有利的证据,而且许多与该案相关的人,都恰巧因不同的罪名下了狱,现下都还在刑部大牢看押着呢。
虽说案子进展快是好事,可齐半灵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这也太巧合太顺利了些。
不过郑绥也在信的末尾提到了,此事事关重大,他会竭尽全力用心调查,必然会还齐靖元一个公道。
齐半灵放下信,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
夜幕低垂,齐半灵陪着练完一下午剑舞的八公主用完了晚膳。
八公主忍不住朝齐半灵抱怨:“皇嫂,你去跟皇兄求求情吧,每天都被师父逼着练一下午剑舞,我真的受不了了。现下不是强身健体了,再练几天,我都能去练功房和侍卫哥哥们过招了!”
齐半灵被八公主逗得发笑:“练了几天而已,效果这么出众吗?”
“不是效果不效果的事儿!”
八公主急眼了,连忙说道,“过去我每天用完晚膳,还得在寝殿里玩到后半夜才睡,现下我每天梳洗完躺在床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剑舞真的太累人了!”
齐半灵恍然大悟:“难怪我瞧着你这几日起得都这么早,原来练了剑舞之后,过去晚睡的坏习惯都改掉了呀。”
她憋着笑看向八公主,“原本还想去和剑舞师父交代一声,让她给你减轻一点训练量,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皇嫂!”
八公主更急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看到齐半灵憋笑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皇嫂,你在逗我呢!你肯定会帮我求情的对不对?”
得到了齐半灵的保证,八公主才算放下心来,又对齐半灵说道:“皇嫂,我一会儿还得去太妃宫里一趟,后日大军便要出征了,明天似乎就要入营了。今晚我要和十一哥说会子话再回来。”
齐半灵点点头,看着八公主一蹦一跳地出门了。
她不免有些怅然,平王临近出征,八公主和太妃都陪着他。
可她如今身在后宫,没法再在大军南下前同即将出征的齐浅意说话了。
倚绿推着齐半灵回了寝殿,又出门不知去拿什么,一个宫女便埋着头,捧着一盆洗脚水进来了。
齐半灵本倚在床上看书,余光瞄到那宫女身形比寻常女子都要高上一个头,心下奇怪,凤栖宫似乎没有这么高的宫女呀?
她便试探着打量了一下那宫女的衣着,立马反应过来了,惊喜道:“姐姐!”
齐浅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手里的铜盆放在地上:“你怎么这么快认出我来了,我还没玩够呢。”
齐半灵嗔她:“姐姐,你都不知道这几日我有多担心你,你竟还有心思戏弄我!”
说起这个,她又问,“姐姐,你怎么进宫来了?”
齐浅意抿抿唇,一双眼笑望着她:“怎么,你不欢迎我呀?”
“怎么会!”
齐半灵急忙道,“我方才还可惜没法在大军南下之前再见你一面呢,一眨眼你就进来了。”
齐浅意点点头:“那便是陛下猜到了你可惜,这才派人宣我进了宫。”
“陛下派人来的?”
齐半灵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齐浅意这样夜里入宫,没有裴亦辞的许可,就算有她凤栖宫的宫牌也是进不了宫门的。
“是呀。”
齐浅意点点头,熟稔地替齐半灵脱了鞋,把她的腿泡进铜盆里,然后道,“陛下还说,允许我在凤栖宫留宿一晚,明儿一早回府里辞别了母亲,再进军营呢。”
其实知道了裴亦辞的旨意,她还是很感激的。
毕竟后天大军开拔,今天所有将士都在家中陪伴亲人,她已经陪着母亲睡了好几夜,现下就担心齐半灵这个妹妹了。
听说齐浅意被允许在凤栖宫留宿一晚,齐半灵更高兴了:“太好了,姐姐,今晚你便同我一块睡吧!”
自从她大婚前一晚之后,她和姐姐都半年多没一起睡过了,今晚倒是能和姐姐窝一个被窝说一晚上悄悄话了!
凤栖宫里的姐妹俩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建章宫里却格外清冷。
夜深了,孙禄伺候着裴亦辞进了寝殿更了寝衣,又因为今夜恰好轮到他值夜,便在外间一个小塌上躺着歇息。
孙禄打了个瞌睡,却听到寝殿那边传来一阵轻响,忙不迭披衣起身去看个究竟。
却见裴亦辞穿着单薄的寝衣,正站在寝殿外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孙禄大惊失色,忙上前行礼,又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裴亦辞回过神,扭头看了他一眼,只淡淡道:“无事,只是这床又冷又硬,硌得朕有些睡不着罢了。”
孙禄立马就要找人去给裴亦辞换褥子,可转念一想,这不对呀?
前几日,他都瞧见裴亦辞睡在皇后寝宫里那个又挤又硬的小塌上,却没听裴亦辞抱怨过一句。
合着陛下睡惯了小塌,又大又软的龙床反倒不适应了?
第六十二章
讨伐越王的大军南下后, 大都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毕竟越州离大都千里之遥, 除了家里有男丁随军南下的, 普通百姓也顾不上关心南边的战事。
而越王谋反一事,却成了大都臣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越王这好好在大都的藩王不做,悄没声地造了反, 总能引起一些好事之人的好奇心来。
齐半灵在宫里,总惦记着前线的姐姐。裴亦辞似乎也知道她的心思,每每前线有战报传来, 裴亦辞总会私下里告诉她一声。
想到独自在家里的母亲也会担心在前线的姐姐,齐半灵便请了旨,把母亲接到凤栖宫住了几天。
林幼霞从来是不赞成齐浅意上战场的, 但她知道, 自己管不住这个女儿。
林幼霞在凤栖宫住的这几日,齐半灵有时候会将捷报告诉林幼霞。林幼霞虽然不懂战场上的那些事儿, 但是知道齐浅意一切顺利,她也算放下了心。
而大军南下后, 裴亦辞每日虽还是忙到晚上才回凤栖宫,但比起之前深更半夜才能休息的日子,也算得上清闲一些了。
夜里, 裴亦辞遣退宫人同齐半灵独处的时候, 不管齐半灵怎么同他解释今日应白芙已经替自己按过腿了,还是坚持要替她从头至尾耐心地再按一回。
对此,裴亦辞永远振振有词:“自打朕给你按了腿,你都比之前恢复得快了, 自然是朕继续替你按腿更有用。”
齐半灵无奈。
同样的穴位同样的手法,应白芙和他按的哪有什么差别?
齐半灵想起之前应白芙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来,心里小小哼了一声。
裴亦辞也真是的,被应白芙教会了这些,还嫌弃起老师来了。
可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有些甜滋滋的。
替她按完了腿,裴亦辞才会抱着她躺回床上,随后自己也跟着熄灯上床,轻轻搂着她哄她睡觉。
这人……怎么跟哄孩子似的?
齐半灵皱皱鼻子。
可时辰也不早了,她实在太困,裴亦辞轻轻拍着她的背,更是让她倦意很快袭来。
还没等齐半灵来得及抗议,她已经阖上眼睡着了。
听着齐半灵渐渐均匀的呼吸,裴亦辞无声叹息,两只手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惊醒了沉睡的齐半灵,只慢慢偏过头,接着朦胧的月色沉默地看着她的睡颜。
裴亦辞如今的转变,齐半灵哪能看不出。
如今除了担心南边前线的齐浅意,齐半灵其他事都一切顺遂,连气色都比过去好了许多。
甚至在凤栖宫伺候的小宫女都发觉,皇后娘娘最近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不知不觉的,齐半灵每天夜里也开始期待裴亦辞的到来。
而白天,她也在倚绿和应白芙的帮助下开始进行站立复健了。
但是齐半灵都在轮椅上坐了八年了,哪是说站就能站得起来的。常常是倚绿和应白芙的手一旦松开,她就支持不住要倒下了。
应白芙怕她训练过多反倒伤筋动骨,每天只早上和下午让齐半灵练练,时间也不敢太久。可就算如此,齐半灵还是每回都疼得浑身冷汗。
八公主自从开始练剑舞后,每天累得早早歇下,起床也比往常早多了,便正巧撞上了在复健练习的齐半灵。
看到齐半灵还有希望再站起来,八公主开心地不得了,争着要陪齐半灵一起练。
“皇嫂,之前我生病,你每天都去我那里看我陪我吃药,皇嫂现在那么辛苦,我当然也要陪着皇嫂啦!”
八公主说得理直气壮,齐半灵心里一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哪知刚说完这句,八公主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问:“皇嫂,你能不能和师父说说,这几日就免了我练剑舞呗。”
齐半灵听了哭笑不得。
方才还被感动了,转眼就知道,合着这没良心的丫头还藏着这么个私心。
不过,见八公主是真的不喜欢练剑舞,齐半灵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她想了想便点点头:“若你真不喜欢,我今儿晚上同你皇兄商量商量,往后咱们便不学了。”
“真的吗!”
八公主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围着齐半灵的轮椅拼命转着圈跳舞,弄得齐半灵眼睛都晕了,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停下。
八公主笑嘻嘻地蹭着齐半灵的脖子:“谢谢皇嫂,你最好啦!”
齐半灵又摸摸她的脑袋:“回去歇着吧。”
待八公主走了,她还要继续练站立呢。
八公主却摇摇头:“皇嫂,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不练剑舞才说陪你练习的吧?”
齐半灵一怔,就听八公主接着说,“皇嫂,你慢慢练习吧,我一直陪着你呢。”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渐渐的,齐半灵都可以在不需要人搀扶的情况下站立一盏茶的功夫了。
她心里越发高兴。
照这么练习下去,总有一天,她可以重新站立行走了。
一日下午,八公主陪着齐半灵练习完回了自己寝殿午憩,齐半灵则斜靠在寝殿的塌上看着宫中的账册。
倚绿放轻脚步进了凤栖宫,悄声对齐半灵说:“姑娘,郑大人又送信来了。”
齐半灵一听,心里不免激动起来。
现下郑绥隔了这么久才送信来,向来是父亲的案子有了什么大进展了。
她从倚绿手中接过信,信封比过去的厚了许多,想来是写了不少东西在里头。
齐半灵拆开信慢慢读了起来。
在信里,郑绥详细说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调查和进展。
因为大宴开国太.祖定下的规矩,每个大案要案的关键证据必须在大理寺做五十年的留档处理,以便后续重审之用,避免冤假错案。
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自然谁都不敢违背。但恰好就是因为这点,郑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新菊说的那个伪造的账本。
根据刑部和大理寺诸位大人们的共同鉴定,一致确定,这上头的笔迹虽与齐靖元的很像,可模仿痕迹颇中,形似而神不似。
再加之账本上所载各类进项当年都未在齐家抄到,故而断定,当年必然是有人陷害齐靖元。
可当年参与审理齐靖元案子的官员都因为各种理由被下了狱,正巧可以审审。
酷刑之下,他们不少人承认了当年陷害齐靖元的事,几个人的口供都对得上。
郑绥和其他几位大人收集了证据,便联名上书,打算请求陛下替齐靖元平反。
想来,如今也算证据确凿,齐靖元还曾是陛下之师,陛下必然会答应。
郑绥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在信里还说,是齐兄在天有灵,冤案终于得以昭雪。
倚绿在一旁等着齐半灵读信,就见齐半灵读着读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她也跟着心里宽了宽。
看来,是老爷的案子有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