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我要吃卤肉!”

“爸爸爸爸爸爸给我买鸭爪爪啃!”

唐婶儿木着脸望着小屁孩儿们朝着各个方向飞奔离开,一面觉得自己大概会被众家长埋怨,一面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顺手拿过搁在一旁的大蒲扇,明明是初春乍暖还寒时,她扇起扇子来却格外得卖力。自然,卤肉的香味儿也就顺着大敞的窗户,飘到了外头,跟无孔不入似的,钻到了别人的鼻子里,在还不到饭点的时候,就引得不少人肚子里咕咕直叫。

直到香味儿穿过家属区的大门,渐渐飘到了街面上,那味儿才慢慢的散去,只是路过这条街的人却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忙着搜寻香味儿的来源。

这里头就包括了陪媳妇儿回娘家的许建民。

昨天下午,他陪着二桃去了趟医院,经检查二桃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这不,连着有小半年没给好脸色看的许母,终于松口叫他拎袋礼物,跟二桃一道儿往娘家走一趟。

“这什么味儿哟?真香啊!”许建民抽了抽鼻子,长叹道。

第20章 第020章

第020章

年前那会儿, 李二桃就觉察自己的老朋友没按时来。一开始吧, 她虽然也抱着期望, 却也没太在意,毕竟推迟个两三天也属寻常。可直到连着两个月都没消息, 她终于忍不住跟家里人说了这个事儿。

听到这个消息, 许母的态度瞬间来了个大转变,啥事儿都不让她干不说, 还叫许建民立刻请假带她去医院瞧瞧。

尽管二桃是城里姑娘,可说真的, 她长那么大还从没去过一趟医院,以前偶尔着凉咳嗽最多也就是煮碗生姜水, 哪会特地去医院浪费钱呢?联想起上次回娘家时,她妈说的那席话, 二桃心里很是触动。

原来, 她妈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真的是因为自己没生儿子,所以婆婆才苛待她的。现在好了, 她怀了孕,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好日子可算是要来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 等检查后确定是真的怀孕了, 她整个人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飘飘忽忽的, 就快要幸福的飘起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跟她预想的完全一样,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婆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再没有给过她一点冷脸,也不让她干活了,还在她伸手去拿热水瓶倒水喝时,吓得面色煞白,连声叫她停下,亲自倒了水又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端到了她面前……

从确定怀孕的消息,到这会儿其实也不过才短短的一天一夜时间,可二桃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同了,以前她都是下意识的含胸低头,哪怕她的模样确实不错,给人的感觉却也是畏畏缩缩的,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儿。熟悉她和她姐的人,都说李家这俩闺女生得是都不错,可惜妹妹完全不能跟姐姐比。

为啥不能比?还不是因为李桃人自信又开朗,走在路上多是昂首挺胸,跟那些永远缩在家里开口就蚊子声儿的女孩截然不同。

而现在,二桃也找到那种感觉了。

这不,趁着今个儿许建民休息,她就跟婆婆提了要回娘家一趟。许母倒不介意她回娘家,就是担心她身子骨是不是吃得消。当然,最终在她的坚持下,许母还是同意了,就是对许建民叮嘱了又叮嘱,叫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二桃,别让她磕了碰了。除此之外,许母还特地准备了一份不算薄的礼,叫小夫妻俩带上。

只这般,二桃心情极为不错的挽着许建民的胳膊,满脸笑容的缓步往机械厂这边走来。

今个儿天公也做美,比起前些日子,温度上了不少,他们是吃过午饭才出门的,暖烘烘的太阳晒在身上舒服极了,偶尔有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一股子勾人馋虫的香味儿……

咦?

“这什么味儿哟?真香啊!”许建民抽了抽鼻子,他自幼家里的条件就不差,哪怕是年景最差的那几年,他也都是吃饱穿暖的,等于就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一星半点儿的苦头。等毕业工作后,又因为家里负担少,偶尔还能跟朋友同事去国营饭店打打牙祭,可这味儿却是他从未闻过的。

“卤肉呗。”比起许建民,二桃对这味儿可熟悉多了,毕竟有差不多一年光景,她都是闻着这个味儿,还是闻得着吃不了的。非但如此,她弟弟李旦每次只要一闹着要吃卤味,她妈必骂她,弄得她闻着这味儿,是既犯馋又反感。

馋的当然是卤肉了,毕竟那玩意儿太香太勾人了,反感的也是卤肉,总感觉一闻到这个味儿,下一刻她弟弟李旦就该撒泼打滚的闹腾了,紧接着她妈就该插着腰怒骂她了。

“这附近有卤肉店吗?我怎么没看到?”许建民好奇的四下张望了起来,可很显然,他是不可能在外头街面上找到的。

二桃没好气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警告他:“你悠着点儿,可别把给我妈的东西弄撒了。”见他不好意思的把手上拎的礼物正了正,这才满意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是家属区里面,就是我家隔壁的唐婶儿……”

徒然间,二桃想起来了,许学军和许建民是堂兄弟啊,他俩的爹是亲兄弟,那唐婶儿不就是许建民的侄儿了?

许建民可不知道自家媳妇在想啥,一听说卤肉店是开在家属区里头的,他忙拉着二桃往前头走,边走还边问:“改革开放了就是好,我单位旁边还摆了个卖茶叶蛋的小摊子,下午饿了还能出来买一个尝尝,解馋又解饿……对了,是那儿吧?”

二桃并不知道唐婶儿家已经开了卤肉店,毕竟满打满算这也才开张第二天而已,因此在看到墙那头开了个小窗户,而天生笑面儿的唐婶儿就站在窗户里头,笑盈盈的招呼着食客时,她也愣住了。

“这卤肉咋卖呀?”许建民已经兴冲冲的走了过去,仗着自己个头高,先看到了里头的卤肉,瞧着品种还不少,猪蹄、猪耳朵、猪肠、猪肚……旁边还零散的放着不多的鸭心、鸭脖。

其实,不是鸭心、鸭脖不多,而是已经卖了多半了。

相对于卤猪肉来说,这些零碎的明显要便宜得多。这是因为这年头的人肚子里本身就缺油水,哪怕鸭脖的滋味相当好,他们也宁愿大口吃肉。可反过来说,喜欢是一回事儿,价格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再怎么想大口吃肉,碍于钱包瘪瘪,持家有道的家庭妇女们也只是咬牙买了零碎的卤味,反正馋都解了,饿的话,吃白米饭还不够?挑剔个啥啊!

许建民过来时,卤肉店已经开了有会儿工夫了,便宜的多半叫人买了去,剩下的全是贵得要死的上等好卤肉。

肉本来就卖的贵,不要肉票的肉更是贵了一两成,至于加了那么多大料又费了不知道多少蜂窝煤才卤好的卤肉,能便宜?

因为两家早二十年前就已经闹崩了,许建民压根就不记得跟前这个笑得一脸和气的中年妇女是他的伯母,凑巧的是,唐婶儿也早就不认识他了。

二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太多,这当初许学军才刚上小学,许建民比许学军还小了两三岁,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娃儿了。

唐婶儿听着声音抬头一瞧,只觉得这人长得有些面善,也没多想,就虚指着跟前的卤肉,一样样介绍了下来,完事后笑着问:“买哪样?带盛肉的碗碟了没?”

这年头可没有方便袋,上粮油店买油都要自带油罐子,买肉买鱼也多半都是串根绳子拎在手里。不过,卤肉到底是熟食,拿手里不太方便,加上唐婶儿主要是做机械厂家属区这边的生意,一般都是让食客自带盛具的。当然,要是真没带也没啥,她还是准备了一些油纸的,包一包也能拿。

许建民是陪媳妇儿回娘家的,咋可能带着碗碟呢?他摇了摇头,刚想再开口发问,二桃挤开了堵在窗户底下的小孩崽子,冲着里头的唐婶儿甜甜一笑:“婶儿……哦不,伯母。”

“他是你伯母?”许建民惊讶的转头看她,“我怎么记得你爸没兄弟呢?”

李父就是因为没有兄弟只有几个姐妹,所以李奶奶才会在接连得了两个孙女后,差点儿逼死了李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说亲之前,许家就叫人打听了一下,许建民自然也知情。

“她是你伯母。”二桃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跟以往那个成日里低头含胸畏畏缩缩的模样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连唐婶儿都被她那笑弄得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个性泼辣又永远充满了自信的李家大闺女李桃。

凭良心说,李家那俩闺女长得是真的好,而且单论长相,姐俩起码有七八分相像。可惜,当妹妹的太窝囊,典型的就是八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憋屈性子。偏生当姐姐的又太能耐,敢说她一句她能追着骂你十条街,愈发把妹妹衬得黯淡无光。

唐婶儿还没开口,许建民倒是反应过来了,飞快的看了唐婶儿一眼后,拉过二桃快步离开了,因为动作太突然,还吓了二桃一大跳,气得她又在许建民胳膊上挠了两下。

恰好这时,唐红玫端着小锅子过来添卤肉,见婆婆愣在窗户前,忙唤道:“妈你怎么了?”

“给我给我。”唐婶儿回过神来,忙伸手接过儿媳手里的锅子,尽管是没有卤水的,可满满一锅子的卤肉,那份量也着实不轻,“你叫我一声不就成了?干啥要自个儿搬过来?不然叫学军呢?他上班去了?”

许学军今个儿是中班,得下午两点才上班。

唐红玫顺从的将锅子连同卤肉交给了婆婆,又拿筷子帮忙将卤肉一块块摆好,笑着答道:“这不是听人说,今个儿肉店有肉吗?他就盘算着,好赖也能多省两毛钱,连午觉都没睡,就急急拿钱拿票跑了。”

尽管国家放开了做买卖的政策,可票证却尚未取消,像肉店、粮油店依然开门营业着。不过,差异也是有的,搁在以前,除非是半夜里去排队,不然别想买到哪怕一星半点儿的肉,可现在就好多了,基本上只要打听清楚了,赶在开门之前过去,总能买到一两斤的。

听到这个解释,唐婶儿总算是不嘀咕了,也拿了夹子一块儿帮着码肉。虽说一锅肉不算少,可两人一起动手,还是很快就忙完了。不过,兴许是因为早先已经卖掉了不少,新的上来了,一时间也没多少人买。

呃,看的人还是有的,都是小孩崽子。

小孩崽子还知道犯愁呢,早先一直在跟唐婶儿商量,叫她收一点儿回去,说妈和奶都小气,不给买,他要等爸爸下班以后缠着他爸买。那会儿唐婶儿还安抚了两句,可那孩子还不信她,就这么扒在窗户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副不放心的犯愁模样。好在,这会儿见真的又来了一小锅肉,那孩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窗户根底下,总算是安心了。

唐婶儿简单的收拾了下台面,拿手往围裙上蹭了蹭,说:“红玫呀,刚我瞧见二桃回来了,她还带了她男人回来。”

“哦……她男人?学军的堂弟?”

“对呀,就是建民那孩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给他换过尿片呢。”唐婶儿吧唧着嘴回忆道,“算一算,这起码也得有二十一二年没见面了。”

唐红玫好奇的问:“那他说啥没?”

“说啥?哦,他问我这肉咋卖。”唐婶儿回想起许建民知道她是谁之后,拽上二桃就飞快逃跑的模样,猜测道,“怕是他妈叮嘱过他,那孩子打小就最听他妈话了。”

许母的心态很好猜,在不知道唐婶儿家的具体情况前,想着这孤儿寡母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叮嘱许建民见了他们母子俩就赶紧走人,也算是在常理之中的。至于许学军已经长大进了机械厂,估计也没法改变许母的看法,毕竟两家的家境摆在明面上,铁定是许家那头更有钱的。

见唐红玫有些不明所以,唐婶儿简单的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怕我们孤儿寡母的去打秋风,让避开点儿,见着了也当没见过,之类的叮嘱吧。这倒怪不了建民那孩子,亲妈和大二十年没见了的伯母,谁都知道该听哪个的。”

凭良心说,这要是唐婶儿的娘家亲侄儿见了她就跑,那她多少还能有些伤感,换成夫家没血缘关系的侄儿,谁又在乎呢?不来往更好,那头怕她打秋风,她难道就不怕?

这天的买卖还算顺利,哪怕卤肉并没有全部卖光,剩下的也不多了,因为天气还不算太热,留着明个儿卖也成,或者干脆就自家吃了,不算啥。

及至关门,唐婶儿也没再瞧见过许建民,不过也是,家属区这边的路不少,要是对方有心避开她的话,稍微绕一点路就成了。没想到的是,这天傍晚是没见着人,第二天中午,人家却来了。

许建民是偷偷摸摸溜进来的,哪怕家属区这边压根就没人管大门,也没人在乎外面人进来,他还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东张张西望望,明明长得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却摆出了个当贼的架势来。

唐婶儿眼神好,加上这会儿正好是家家户户忙着烧饭做菜随便准备开饭的点,连小孩崽子都不带往她这头凑的。因此,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她就瞧见许建民了,心道,这孩子是想干啥呢?

有时候,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许建民比许学军还小,而且最初哪怕两家有些嫌隙,那也仅仅是妯娌之间的小矛盾,谈不上生死大仇。即便后来,因为许学军他爸意外身亡的事儿,两边彻底闹翻,可这又跟许学军有啥关系呢?唐婶儿哪怕并不喜欢这婆家侄儿,也谈不上讨厌他。

——顶多就是讨厌他那个搪瓷母鸡的妈!

——人家铁公鸡起码还能蹭一点铁锈下来,他那个妈,连放个屁都恨不得憋回家来放,丁点儿便宜都不想叫人占了去!

“那个伯母啊……”许建民终于蹭到了窗户跟前,尴尬的笑了笑,“我买点儿肉,就那块,你能算我便宜点不?”

唐婶儿麻利的把肉丢到小的搪瓷碟子里,再连肉带碟子的放到公平秤上,正待看斤两,就听许建民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似的,又想大叫又叫不出声儿:“那个碟子!碟子不能算份量吧?拿掉、拿掉……”

“我等下会扣掉的。”唐婶儿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八两七钱。”

报出重量后,她拿夹子把肉挟到另外一个干净的盘子上,又把刚才用过的搪瓷小碟子称了称份量,还特地叫许建民瞧了瞧,扣掉数又报了价,顺便抹去了三分钱的零头:“缸子打开。”

许建民这回是带了搪瓷缸子来的,闻言忙把盖子掀开,又从兜里掏出钱,嘿嘿笑着说:“伯母再给添半块猪耳朵呗,我就不还价了,不然你给块那个鸭脖我尝尝?”

唐婶儿:…………可看出来你是你妈亲生的了。

到底是亲戚家的侄儿,再说这一星半点儿的,唐婶儿也真懒得计较,拣了块最小的鸭脖给他丢进了搪瓷缸子里,她顺口问道:“二桃没跟你一道儿回来?你不去看看你丈母娘?”

“别别别!”许建民急了,飞快的往四下瞄了两眼,面上的神色都变了,只急吼吼的讨饶道,“伯母您发发善心,就当今个儿没瞧见过我。”

见唐婶儿没吭声,他更着急了:“这不是二桃她怀孕了,想吃肉您家卤的肉,我妈原还舍不得花这个钱,是二桃非闹着要吃,还把饭碗给砸了,我妈实在是没了辙儿,这才叫我过来的。统共就那么点卤肉,要是叫丈人家知道了,可不得叫小舅子都吃了?我媳妇儿跟儿子吃啥?”

“伯母啊,看在我那死去的伯父份上,你可千万得帮我保密啊!求求你了,我下回再不讲价了!”

唐婶儿还能说什么?记忆里那个白白胖胖笑起来还有俩甜甜小酒窝的侄儿,早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这个吧,性子简直就跟他妈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精明过了头,白瞎了这好模样。

其实许建民长得还不如许学军好看,只是他是国字脸,配上浓眉大眼,特别像是英雄电影里的主角,看着就特别的正义凛然,结果……

“走走,赶紧走,我今个儿就没见过你。”唐婶儿还能说什么?赶紧挥手赶人。

“伯母再会,我走了。”把搪瓷缸子揣在怀里,许建民猫着腰,一溜烟儿跑了,转眼就没了人影。

唐婶儿站在窗子跟前望着空荡荡的小道儿发了呆,想起自己早些时候还觉得二桃那性子嫁过去不知道要被许母怎么蹉跎呢,结果现在看来,倒霉的好像是许母?再忆起二桃亲姐姐李桃那个厉害劲儿,她突然悟了。

看来,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真是绝配啊!

第21章 第021章

第021章

有些人吧, 可能往前十几二十年都没出现过, 冷不丁的出现了,接着就会隔三差五的在你跟前晃悠。

唐婶儿看着又一次跟做贼似的买完卤肉就闪人的许建民, 她已经可以从最初的惊讶,到现在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一脸麻木的看他脚底抹油般的快速开溜。

不就是走路鬼鬼祟祟了点儿吗?

不就是东张西望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吗?

不就是每回买完东西都舔着脸让给点儿添头吗?

不就是老再三叮嘱千万别把他来买卤肉的事情告诉他丈人家吗?

不就是……

“妈, 那人又来了?”唐红玫抱着胖儿子走到后院这边,刚好看到许建民的身影在小路尽头的拐角处消失, 因为已经见了不止一回了, 她只瞥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不是?”唐婶儿把手上的夹子撂下, 拿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伸手去接胖孙子,“臭小子又不肯睡觉了?上个月还老睡不够, 这就开始闹腾了?”

似乎是听懂了奶奶的话, 胖小子气恼的把小脸皱成一团, 胖成莲藕似的小胳膊卖力的晃了晃, 像是在抗议什么。可惜,因为长得太圆润了,就算抗议看着也没什么威慑力,轻而易举的就被唐婶儿抱在了怀里, 还被她掐了一把小屁股, 气得胖小子咿咿呀呀的直叫唤。

“兴许是天气热了?”唐红玫也不大清楚, 按说吧, 这春日里暖呼呼的, 不更应该容易困吗?偏胖小子忽的就对外头的事儿感兴趣了,整天兴奋得不得了,就不肯待在屋里,非要闹着往外头去。偏生,他还不会走路……

“没事儿,他要闹就让他闹,横竖闹够了就该睡了。”唐婶儿掐完了小屁股又去捏他的小胳膊,还伸手揉了揉软乎乎的小肚子,胖小子似乎是认命了,在数次挣扎都没成功后,索性把脑子搁在他奶的肩膀上,小肉脸上满是颓废。

唐婶儿不在意的摸了摸他脑袋上的绒绒毛,跟儿媳随口聊着:“建民那个妈哟,也算是碰着对手了。早先肯定是想找个好蹉跎的儿媳,这才耽搁了许久都没寻到,不然就他们家那条件,建民那孩子本身也不差,咋会讨不到媳妇儿?我看呀,她就是想找个软和听话没脾气的。”

“那不挺好的?不然家里还不闹得鸡飞狗跳的?”唐红玫倒是没往自身方面想,主要是她也想过安安生生的日子,听谁的不重要,重点是能够达成统一意见,省得这一天天的闹腾着什么都做不成。

是挺好啊,可这不是找劈叉了吗?

在唐婶儿看来,她那弟媳妇儿可不是个吃素的,早以前就能跟婆婆对着干,跟她还不同,她是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可许母却是无事也要起三分浪,总之一句话,人人都得听她的,包括长辈丈夫孩子等等所有人。

早先吧,二桃是挺听话的,可这不是她怀孕了吗?唐婶儿想起这几回许建民来买肉的事儿,直觉告诉她,事情有些不大受控制了。许母多节约的一人呢,哪怕家里的条件不差,那也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能逼得她隔三差五的出钱买肉,可想而知二桃在许家闹成了啥样儿。再联想到许建民每回买的也就是半斤左右,这么点够谁吃?怕只怕全进了二桃一人的肚子。

把这事儿跟唐红玫随口说了说,唐婶儿总结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觉得挺好,叫她以后还敢欺负儿媳妇儿,谁还不是爹妈的心头肉?”

唐红玫帮胖小子擦了擦口水,笑眯眯的回道:“那也是我命好,遇到了妈您,这世上少有婆婆拿儿媳当亲闺女看的。”

这话唐婶儿爱听,瞅着怀里的胖小子已经开始迷糊了,忙压低声音叫儿媳把摇篮拿过来:“你在这儿守着他,我去里头收拾收拾,正好今个儿天气好,把你屋里的被子褥子拿出来洗洗晒晒。”

“妈,我去就好了。”

“听话,我去收拾,你看着孩子。”

唐红玫明显是拗不过婆婆的,最终她俩还是各自分工,由唐红玫看着胖小子呼呼大睡,唐婶儿则趁着日头好,不单把被子褥子都拿出来洗晒了一遍,还把屋里各处都打扫了一下,忙活了大半个白天。

还真别说,能像她俩那么和谐的婆媳,真的是世间少有的。

单说许家那头,这大半个月以来,可是真没少闹出事端来。

许母心里苦啊!她打小就是个硬气性子,因为生母早逝她本身又是家里的长女,养成了事事做主的习惯,这本来没啥不好的,可谁知等她嫁了人,就碰到了麻烦事儿。许奶奶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她把先一步进门的唐婶儿磋磨了好久,逼得当时还在世的许学军父亲不得不带着妻儿暂避锋芒,跟厂子里申请了福利房,搬出去住了。没了蹉跎对象的许奶奶,很快就转移了目标,把矛头对准了许母,婆媳俩当时闹了个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直到后来许学军父亲意外身故,这才把内部矛盾再度转移。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年,许奶奶最近这些年也开始修身养性,不再折腾人了,主要也是折腾不动了,可当年的矛盾却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过去。反正,许母那头是过不去的。

她一方面记恨婆婆,另一方面也未必就满意自己这脾气,因此在儿子长大以后打算相看亲事时,铁了心想要寻个软乎好欺负的儿媳。这个想法吧,说得要是太直白了,那肯定不好听,可换个角度来说,她只要一个温柔贤惠腼腆内向的儿媳,不算难吧?而且她并不介意对方家庭条件,外貌方面肯定不能太丑,不然生下来的孩子不好看,不过也没必要太美,过得去就成。

于是,在辗转了数年精心挑选后,许母相中了二桃。

事实就是,许母先相中以后,才让许建民偷偷的瞧了一眼,母子俩达成一致意见后,这才托人去说的,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的浪漫戏码。

当然,许建民是挺喜欢二桃的,只是比起妻子,他更在意母亲的想法。

刚结婚时,一切安好,谁知二桃一怀孕就各种折腾,不干活倒是无妨,哪个也不可能去蹉跎一个孕妇,只是随着她不断的升级,刚刚迈上五月的关卡,许母就被气病了。

人家怀着她的大孙子呢,不能打不能骂,还能当成祖宗伺候,想吃肉就给她买肉,哪怕卤肉再贵也咬牙买了,想吃鱼还得半夜里起来赶上两三个钟头的路,去江边等着渔船靠岸,碰运气买上一两条,还有各种新鲜瓜果蔬菜等等,但凡自家能做到的,她都尽量去满足。

只这样,二桃还不满意,在四月底的这一日,顶着个大肚子负气回了娘家。

于是,许母被气得胸闷气短,又兼之这几天气温飙升,一不留神就给病了。

说起来,许母生病这事儿吧,还是跑来接二桃的许建民说的。唐婶儿吧唧着嘴听得挺认真,倒没看出她面上有啥情绪,就是既不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一脸听人说书讲故事的认真样儿。

许建民还央求她:“伯母你帮我说说好话成不?这二桃都嫁给我了,咋老往娘家跑呢?她还大着肚子,万一走在路上脚打滑了怎么办?你帮我劝劝她呗!”

唐婶儿听得认真,听完了就问他要买啥,至于旁的事儿,她真的不想管,也管不了:“老话都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有啥能耐管你家的事儿呢?”

“那不是……我听人说,你儿媳就特听话。”许建民支支吾吾的开了口,“不然伯母你教教我,咋管媳妇儿呢?我媳妇儿早先还挺听话的,人也勤快,可自打怀孕以后,整个人都变了。”

“我儿媳也变啊!”唐婶儿指了指后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特听我的话。”

“然后呢?”

“等怀了孕生了娃,就更听话了。”唐婶儿一本正经的回答,“可她并不太听你堂哥的话啊,在咱们家,我最大,她第二。”

见许建民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唐婶儿也懒得再说下去,岔开话题问他:“你媳妇儿啥时候生呢?我记得她翻过年就有了吧?”

“二月底去医院查的,说是怀了有近两个月,现在差不多也就四个月了。”许建民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再忍忍呗,横竖最多小半年光景。这要是回头她生了闺女,我保证啥事儿没有,她一准儿老实下去,二桃那闺女跟她娘家妈就一个样儿。就是吧,万一她生的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