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唐婶儿见她走得飞快,忙放下正在准备的卤肉卤蛋,扭头问道。

“没怎么,就是习惯了学军不爱说话,冷不丁的我小弟在我耳边叨叨叨的说个没完,我脑壳疼。”唐红玫抱着胖小子,一脸的无奈,“是我二姐来信了,说他们在外一切都好,就是搬了几回家,几个沿海城市都走遍了,现在暂时定在了鹏城,又给了我新的地址。”

“过年回来吗?”

“回。信上是这么说的,说这大半年里累是累了点儿,好在到底攒下了一笔钱。对了,妈您想要的电风扇暂时拿不到货,我二姐问你要不要自行车,她过年回家给咱们家弄一辆过来,是南方最流行的永久牌自行车。”

“好好好,这个好,咱们家要是有了自行车,以后你回娘家倒是方便多了。不然这好几里地呢,走着去还不得累坏了?”

顿了顿,唐婶儿捏了把胖小子那肥嘟嘟的胳膊,又道:“回头我给弄个小藤椅来,绑在自行车前头的大杠上……叫你爸带着你去玩儿好不好?”

最后那句话是对胖小子说的,可惜他毫无反应,只是奋力的把自己的肥胳膊从奶奶手里挣脱出来,还不忘挥舞了两下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

见胖小子这样,唐红玫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这么大了,眼瞅着就该满周岁了,怎么还只会哼哼唧唧?单个字都说不清楚。”

“那还问用?”唐婶儿给了儿媳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随他爸呗。”

厂区车间里,正在机床上操作的许学军打了个喷嚏,他还觉得奇怪呢,这种天气还能给冻着?

……

现在这个天气嘛,的确不一定,不过时间过得快,等秋老虎过去了,没多久气温就降了下来。又一个月后,初雪飘零。

这期间,唐红玫和唐耀祖结伴回了一趟乡下老家,把二姐寄来的信给家里的长辈念了念,当然也带了些礼物回去。正好,天气转凉,卤肉放得住,唐红玫就拎了几斤回去,唐耀祖则趁着三姐跟爸妈说话的工夫,自动自发的去砍柴了,再瞧瞧哪里有需要修补的,一并都弄好,毕竟现在他们姐弟五个都不在家,趁着回家的工夫能多干点儿就多干点儿。

卤肉的来历,唐红玫倒是没有隐瞒,她婆家开了卤肉店的消息,也早不早的就告诉爸妈了,这次回来,她就是想叫爸妈尝尝她的手艺,也好放心一些。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怀疑……

一来,唐红玫是在梦中学会的卤肉手艺,本来就不容易叫人想到这一茬;二来,以前在家里时,虽然她是做饭的主力,可那些年吃肉困难,偶尔吃一回还是剁吧剁吧包饺子,根本就没有手艺可言。

唐爸唐妈虽诧异于闺女卤的肉好吃,也没说啥,只当是婆家那头教了她,倒是嗔怪她没把胖小子带回来。

“也不知道咋的,耀祖挺怕胖小子的,平日里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只求别跟胖小子绑一块儿。偏偏胖小子份量还不轻,我可没法抱着他走个来回,干脆等下次,学军骑车带我们娘俩过来。”

“还有这事儿?”唐妈听完了唐红玫的解释,忍不住笑了起来,“怕是耀祖自个儿都是最小的,从来没带过孩子吧?也行,你别宠着他,横竖除了带孩子还有别的不少活儿。”

“我可没宠着他。我婆婆都说了,自打耀祖过去帮忙后,家里可少了不少的活儿,全是他的功劳。”

“那就好,那就好。”

当妈的,就喜欢自家孩子被夸,哪怕没亲耳听到唐婶儿夸奖,可在她心里,三闺女从来都是个实诚的,她说是那就肯定是了。

“你记得回头再拎两只鸡回去,让耀祖提着,他壮小伙儿,力气大。”唐妈说着,干脆不跟闺女提了,转身唤了大儿媳妇儿,让她去后院抓鸡,又跟唐红玫念叨起了这些日子的琐事。

用唐妈的话来说,这大半年光景,日子是好过了,就是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想想以前,二闺女嫁得近,跟婆家的关系又不怎么好,回娘家的次数就多了。再说那会儿三闺女还没出嫁呢,娘几个什么话不能说的?可眼下,大闺女是别提了,原先也不大回来,二闺女跑去了南方,三闺女又在城里,家里除了年迈耳朵不好的婆婆,就只剩下了大儿媳妇儿。

“你大弟媳妇儿别的都好,就是性子闷了点儿,可能是因为城里姑娘,跟家里人都不太能说得上话。”

唐红玫代入自己想了想,冷不丁的离开熟悉的娘家,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婆家,慌乱肯定是有的。像她,许学军虽然不爱说话,可婆婆唐婶儿却跟亲妈似的,甚至比亲妈都更上心一些,毕竟她娘家兄弟姐妹多。

可她大弟媳就不同了,从城里来到乡下,环境全然陌生不说,还得重新开始学一些杂事,就算她不用下地干活,这土灶怎么烧总得学吧?乡下可没有蜂窝煤。还有打水、去河边洗衣服之类的,在习惯了自来水后,这些全是折磨。

“她年岁也不大,妈你多体谅体谅。”

“那倒是,比你还小了两岁呢。”唐妈想了想,好像除了照顾孩子外,她也没让大儿媳妇儿干什么事儿,就连生火做饭都是她自己来的,所以她很是坦然说,“嗯,她都嫁过来了,我肯定拿她当闺女看待,横竖家里日子也好过了,我心里有数。”

提起这日子,唐妈又说了村里的新情况,已经确定要实施家庭责任承包制,唐家作为村里的大姓,人口又多,哪家吃亏都不会轮到他们家的,只叫唐红玫放心就是。

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以前是挣工分,去哪边干活不是干?可现在是分地自家干了,好田差田,那区别可就大了去了,再就是路途远近的问题。

打个比方,两块差不多的地,一块离取水的地方近,另一块远,如果是挣工分,大不了远的那块少浇几次水,横竖粮食都是平均分配的。可现在是自家的地了,你少浇水,还不得收成少了?

好在,这个问题的确不需要唐红玫来操心,唐家的长辈能耐得很。

想到分完了地,家里可能会较之以前辛苦一点,可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加上这两年是真的风调雨顺,只觉得苦日子是真的过去了。

……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今年的确是个分割线,往前虽说日子过得还行,可物资匮乏却是真的,往后一切就变得顺利多了,国家在年底前慢慢的开始取消生活必需品的票证,哪怕一时半会儿没法取消的,也会用高价品作为替代。

当然,奢侈品还是例外,像电视机、手表这种,非日常生活必需的东西,仍然还是限购的,甚至有时候哪怕得了票,也未必就能有现货。

除此之外,烟酒类也一样,乡下地头还能酿点粮食酒,拿烟叶自己搓,城里就苦多了,还好现在自由市场开始多了,真要有心,多蹲守几日,还是能弄到一些的。

之所以说是大多数人,那是因为不可能所有人都幸福。

等唐红玫和唐耀祖回到县城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其实,要是她一人回娘家,肯定不妥当,这年头的交通太不方便,羊肠小道两边多还种着玉米杆子,出点儿啥事后悔都来不及。可这不是有唐耀祖这个壮小伙子吗?

姐弟俩一个两手空空,另一个则一手拎着两只鸡,一手提着一篮鸡蛋,在落日的余晖下,回到了机械厂的家属区里。

结果,刚进家属区大门呢,就从后头冲过来一个人,吓得唐耀祖赶紧丢开鸡,把一篮子鸡蛋护在怀里,饶是如此,还是给蹭掉了一枚,砸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还真叫一个鸡飞狗跳。

“你是谁啊?走路不长眼睛?你赔我鸡蛋!”唐耀祖气呀,一个鸡蛋搁在眼下好像是才三五分钱,可以前乡下地头想吃顿好的,唯一的选择就是鸡蛋,一般还舍不得吃,因为鸡蛋是硬通货,可以去公社里换针头线脑,也可以换油盐酱醋、本子、笔等等,这就是所谓的鸡屁股银行。

“小弟!”唐红玫忙去扶他,又去抓打算越狱的两只鸡。好在,鸡的爪子和翅膀都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想跑也没法子。

至于肇事者,早就趁着这个机会跑路了。

唐耀祖更气了,他来这儿也挺久了,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我咋不记得这人?不是街坊,也不是老顾客,这人谁啊?”

“隔壁李家的二闺女,叫二桃,嫁给了你姐夫亲叔叔家的堂弟。”唐红玫见他没事儿,也顾不得心疼那个鸡蛋了,只叫他往家里赶,“那姑娘也是个命苦的,我回头再跟你说,先回家吧。”

说到这里,唐红玫自己也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可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打算回家跟婆婆提上一嘴。

已经迟了。

傍晚时分,唐婶儿正在家里做饭呢,听着外头的鬼哭狼嚎,直接手一抖,往菜汤里多加了一大勺盐巴。她默默的盐罐子搁下,弄小了火,出门去看情况。

楼道里,好几个月没见面的李二桃呈五体投地的姿势,跪趴在听着声音出来的李妈跟前,哭得声嘶力竭,好似把这么多天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倾泻出来一般。

李妈都懵了,当然其他闻讯赶来的邻居也都是一脸呆滞。

二桃哭得气噎声堵,好在哭过几分钟后,她还是努力的找回了声音,从单纯的哭嚎变成了满怀委屈愤慨的哭诉。

“妈!妈你要救救我啊,你这次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真的没活路了,他老许家真不是个东西,他们不是人啊!”

“就算我没给他们生下儿子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不能生了,他们犯得着这么对我吗?往死里作践我,不给我饭吃,叫我一天到晚的干活,还、还打我!”

“我活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妈,求求你了,你要救救我,我可是你亲闺女啊!!”

“妈!!!!!!!!!!!!!!!”

在凄厉的哭诉声中,唐红玫和唐耀祖姗姗来迟,好在他们家是比较靠楼道外头的,唐红玫还想着去问情况,唐耀祖生怕刚才那个疯女人再来糟蹋他的鸡蛋,赶紧一猫腰,先进厨房把东西搁好再说。

此时,唐婶儿也瞧见了儿媳,忙拉她往旁边走了走,压低声音说:“这才多久啊?两三个月?二桃咋就瘦了那么多呢?”

这话提醒了唐红玫,可她定睛看去……

“不瘦啊,她比我还胖了好多吧?”唐红玫看得仔细,她确定二桃没瘦,毕竟两家离得那么近,在二桃嫁出去之前,不说每天都能见到,起码一周能碰上个三五次。

又仔细的瞧了瞧,唐红玫再度开口:“还是稍微胖点儿好,她当姑娘的时候太瘦了,现在这样挺好的,脸圆乎了,就是脸色瞧着不大好。”

唐婶儿:………………

懵了半晌,唐婶儿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对了!二桃临盆那天,你没在家!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二桃那会儿都两百三四十斤了,有差不多三个她妈了。”

说到这个,唐红玫仿佛有了点儿印象,再抬眼看二桃时,脸色都变了。

“她?两百二三十斤?我看最多一百二十吧?”唐红玫忙低头算日子,“两三个月?不对,超过三个月了,该是差不多百日了。我记得我娘家弟媳就比她早生了两天。”

“百日?掉了一百十多斤?算上她闺女的份量,一天瘦一斤?”唐婶儿瞪圆了眼睛,吧唧着嘴,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这要是养猪人家,还不得哭死?掉肉比长肉都快?”

得亏二桃忙着跟亲妈哭诉,没听到这话,不然……

好像除了哭也没啥其他法子了,如果连虐待她的婆婆她都忍了,街坊邻居的闲话还真没必要在乎。

事实上,其他陆续闻讯赶来的邻居,在看清楚来人后,也纷纷露出了咂舌的表情。二桃回娘家那日,是正好跟唐红玫错开了,可那会儿有好多大妈大婶在外头大树底下乘凉,瞧见她的人也不少。

想想那时肉山一大坨的二桃,再看看眼下只能说有些略胖的二桃……

太吓人了。

“这婆家也太狠了吧?一个县里的,也不怕宣扬出去坏了名声?”

“你当是谁家?老许家啊!不记得?就是学军他爸家里啊!那个要发死人财,还琢磨着把孤儿寡母轰出家门的老许家啊!”

“噢噢噢,我想起来了,是他们家啊!李平原也真是的,那家在咱们机械厂的名声早就跟那过街老鼠一样,怎么还把闺女嫁过去?老许家给了多少彩礼啊?”

“这个我必须得帮他们家说句公道话。什么彩礼?没有。不过李家也没给多少嫁妆,我记得是给裁了身新衣裳,又给了两套被褥。”

“把闺女嫁给老许家,没要一分钱彩礼,还给了嫁妆?李家这是疯了吧?图啥?他们家早先不是非要‘三转一响’、‘三十六只脚’?磨叽了那么久,突然转性儿了?”

“大概是脑子给驴踢了,上赶着把闺女送过去叫人作践。”

“……”

街坊邻居闲话归闲话,该站哪边那是没话说的,人家都欺负到他们机械厂头上来了,还能坐视不理?

就有人劝李妈先把闺女安顿下来,该安慰的安慰,该吃饭的吃饭。没听二桃说,她在许家除了整天干活,还又是挨打又是挨饿的,多可怜呢。

至于后续该怎么办,街坊邻居的意思,还是得先等李平原回来了再说,到底他才是当家的。之后嘛,一家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跟许家那边协商协商,说白了,大家想的都是“宁拆一座庙,不坏一桩婚”。实在要是协商未果的话,找厂委、找妇女主任,总不能叫他们白欺负了。现在都什么年头的,重男轻女要不得,打人更要不得!

正闹哄哄着呢,外头突然有半大小子嚷嚷了一声:“许家的人找来了!”

第30章 第030章

第030章

听说正主儿来了,那些凑在一起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下意识的让出了一条道儿, 由着许家母子俩进了楼道里。

没错, 来的就是许建民和他妈,至于许父, 他自持身份是绝对不会屈尊来亲家这边接人的。

“这是干什么?”许妈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左右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跪趴在李妈怀里的二桃身上,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二桃你又作幺!你自个儿说说看,从我家建民娶你进了门后, 你惹出了多少事儿来?吃,属你最能吃, 还不能光吃白菜萝卜, 得顿顿吃肉吃鱼吃虾,光这一年半的伙食钱,就花了好几百了。你还不满意?都这样了, 还要闹?”

听到许妈这么说, 李妈不干了, 她扒开二桃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了亲家母跟前, 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这老混账说啥呢?我好好的闺女嫁给你,你看看你把孩子作践成傻样儿了?她原本多胖乎, 瞧现在都瘦成啥样儿了?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了?”

“我没良心?”

“对, 说的就是你!你自个儿去街上问问, 这年头谁家嫁闺女,不要个千八百彩礼的?我家要了吗?别说‘三转一响’、‘三十六只脚’了,连嫁衣都是我给她裁布做的,我还给她做了两床被褥,全都陪嫁过去了!”

“我……”

没想到亲家母会提到这一茬,许妈的面色明显得变了。

彩礼这种事情吧,按说是属于封建残余的,可就连上头也知道,这种陋习一时半会儿是改不掉的。不然怎样?勒令不准给彩礼?那行啊,你不给我不嫁,看谁更着急。

换句话说,要是把这个规矩真的落实了,估计更糟。偏远山区本来就是溺杀女婴的习惯,假如白养闺女连一分钱都到不了手,还要强制性嫁人,那还养啥?养了图啥?

也因此,甭管上头怎样教育,如何三令五申,下边该怎样还怎样。

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可二桃出嫁时,李家确确实实没要一分钱彩礼,哪怕他们是别有用心,盼着闺女高嫁许家,站稳了脚跟后,能拉拔娘家弟弟。可这种事情又没白纸黑字的写明白,空口无凭是站不了理的。

许妈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迟疑了半晌,她索性把儿子推了上来:“建民,去把你媳妇儿接回家。”

“我不!!!!!!!!!!!”

愤怒大吼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建民那个大孝子,而是终于忍无可忍的二桃。

李家这边,李妈一直都是个泼辣的,也就是接连生下俩闺女那几年,碍于情面对婆婆示了弱。可等李奶奶一过世,她就立刻恢复了本性,更兼小儿子李旦出生后,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腰板子挺得笔直,永远都是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这李妈是这样,李家俩闺女也差不多。

已经跟娘家断了联系多年的李桃,是整个机械厂出了名的厉害精,想当年李奶奶那么横的一个人,李桃照样敢跟她对着干。李爸吼她,李奶奶拿小笤帚抽她,她也一样梗着脖子死活不认错。最后,更是因为亲妈生了弟弟,转身就走,且走得毫不留念。

至于李二桃……

“妈!你都不知道他们一家子是怎么作践我的!自打我嫁过去以后,公婆对我一个好脸子都没有。活儿全是我一个人干的,婆婆就知道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热闹说闲话,回头要吃饭了,又总是分成两样饭,他们全吃好的,就我一个人吃剩菜剩饭,多挟两筷子就骂人。”

似乎是找到了靠山,二桃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喋喋不休的开始诉说她的苦难人生。

从刚嫁人开始说,到后来好不容易怀孕了,那阵子倒是享福了,可在她的嘴里,许家人之所以对她好,全是因为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当然,这话也没错,尤其是在所有人都觉得她怀的是儿子时,许家简直就是拿她当祖宗一般供着。

“你那是对我好吗?你分明就是对你那没出生的孙子好!可生男生女是由我说了算的吗?不是你找了半仙给我看相,说我一定生儿子。你自个儿摸着良心说,到底是谁造的谣!”

这话一出,整个楼道里瞬间响起一阵“嗡嗡”声。假如说,彩礼算是封建残余,那么半仙看相算命之类的,简直就是大过错,搁前几年要pi斗的。

街坊邻里们议论纷纷,连带看相许家母子俩的眼神都不对了,还有人忍不住说,许家父子都在县政府上班,咋还那么封建迷信呢?

许妈招架不住了,她一面推着儿子上前平息事态,一面又去拽儿媳,压低了声音叫儿媳闭嘴。

二桃能听她的吗?必须不能啊!

“你别拽我!你要是真的心里没鬼,为啥不让我说?我怀的是儿子这事儿分明就是你先说的,怪谁?当然怪你自己。生下来是闺女我也不愿意呢,可生都生了,我能咋办?还能给她塞回去不是?”

“你少说两句!”

“不,我偏要说!生闺女咋了?谁家还没个闺女了?你自个儿不一样是生了俩闺女以后才得了建民吗?建民后头还有个亲妹子了!我就生了一个闺女,你就要死要活的,那你婆婆当初咋没把你给打死呢?”

许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不其然的,她眼睛余光瞥到了另一边大开的房门旁,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唐婶儿跟她是多年的妯娌,哪怕有些年头没见面了,可两家闹翻时,俩人都有些岁数了,这些年来身形容貌是变化了些,可大体还是老样子,加上许建民早先是回去跟他妈说过的,在丈人家旁边遇到了伯娘和堂哥。

见许妈脸色极其难看的望了过来,唐婶儿觉得有必要说句公道话。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二桃,你刚才那话不对,你年岁轻,你怎么知道她婆婆早先没打她?我跟你说,她做月子那会儿,她婆婆就带着娘家兄弟打了她一顿,那会儿她才生第一胎呢。后来,她生了第二胎,又是个闺女,她婆婆气得差点儿在家里上吊。总算第三胎是个儿子了,她婆婆美得想把孙子抱回去养,她不干,俩人从家里一直打到了街面上。再后来啊……”

“你闭嘴!有你的事儿没?”许妈炸毛了,“你咋不说你也跟那老虔婆打过架?你还扯掉了她好几大把头发呢!你为啥不说!”

唐婶儿一脸冤枉:“咋没说?我家的事儿家属楼这边哪个不知道了?我差点儿把她的老腰给坐断了,她也差点儿掐死了我。街坊邻里都知道!”

因着许学军父亲意外身亡那事儿,两家为了争夺抚恤金和许学军的抚养权,闹了个人尽皆知,简直就是当年县里的特大新闻,别说机械厂这边了,稍微上了点儿年纪的,都记得当年那一出闹剧。

听唐婶儿这么说,许妈深深的被憋住了,索性咬牙不去管她,只转个身子,扭曲着脸劝慰儿媳。

“二桃,听妈的话,乖乖回家去吧,你闺女还等着喝奶呢。早我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饿坏了,哭得震天响,你舍得?”

“你少瞎说!我喂完哄睡了她才出来的!这才多会儿工夫,就饿了?”二桃把脸别过去,只冲着她亲妈说,“妈,你可得替我做主啊,咱们两家是正经结的亲,可没干出卖闺女的事儿来。”

“对,二桃说得对,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李妈先让二桃进屋里待着,又高声唤来了小儿子李旦,让他去厂子里找他爸回来,完了后求爷爷告奶奶的央着街坊邻里帮忙,把许家母子俩轰出去。

虽说吧,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一边是早已臭名远扬的许家,另一边是多年的老邻居,哪怕李妈这人平日里的人缘不咋地,那也是李家更亲近一些,更别提二桃还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了。

有了李妈一席话,当下就有几个壮小伙子上前帮忙,就连唐婶儿也一声招呼,让唐耀祖把这俩轰出去。

唐耀祖干干脆脆的答应了一声,他还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婶儿的话,准没错!

当然,等把那两人轰走后,回头在饭桌上,唐耀祖就知道那边是咋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