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面无表情传着萧江北的命令,须臾那吴婆子挨完板子,下半身已经是血迹斑斑,他便看了四周一眼。见花树间都隐着影影绰绰的人影,这才清了清嗓子,冷笑道:“吴婆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造谣竟造到顾家大姑娘的头上了,那是咱们府里未来的二少奶奶,你就敢这样诬蔑抹黑。眼里还有没有主子?今儿因为你是头一例。所以二爷宽容大度,只打你二十板子撵出去,下次若是有人再被猪油蒙了心。就不是这个例了。”

小桥说完,看着两个行刑的婆子拖了那吴婆子离开,这才转身离去。直到他走的没影了,暗处隐着的下人们才慢慢挪出来。聚在一起无言看着地上那条刚刚绑过吴婆子的板凳,还有地上的点点血迹。心里都觉着一阵阵发冷。

“原来是造谣抹黑顾家大姑娘,难怪二爷如此震怒呢。”一个仆人摇头叹息着,忽见身旁李长贵眨巴了两下眼睛,结结巴巴道:“刚刚小桥说什么?因为是头一例。所以二爷……宽容大度?原来……打二十板子撵出去,这……这叫宽容大度?这要是宽容的话,那……那不宽容了。该……该是个什么样儿?”

“你不想想咱们少爷是从哪里回来的?要是不宽容了,那肯定就是……”另一个仆人也凑过来小声道。话却只说了一半,然后他伸手在脖子上一抹,顿时把周围仆人们都吓得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不管怎么说,日后大伙儿记住了,传点儿谣言没啥,千万别传顾家大姑娘的。”最后一个管事的做了总结,于是众人纷纷点头同意他的说法,一面议论着离开了。

萧江北这一次杀鸡儆猴的手段十分有用,顿时就把府中刚刚兴起的谣言给压下去了,就连他的乳母岳嬷嬷,也接连几天没敢在他面前露面儿:开玩笑,谁知道少爷是不是忘了这话就是自己在他面前提起的?万一自己凑上前,再让少爷想起这个茬儿,那自己不是惨了?毕竟从轻发落的名额已经被吴婆子占去了,自己若是摊上从重发落,是不是连老命都要没了?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件事在萧府中销声匿迹后,却渐渐在街头巷尾流传了起来,而且流传的不仅仅是顾家大姑娘水性杨花的谣言,更有人说她仗着自己要做萧府的二少奶奶,在府里日益飞扬跋扈,又有人说她连继母都敢顶撞忤逆,也不肯在闺阁中恪守女儿本分,倒喜欢天天坐了马车去街上逛,针线女红更是糟糕透顶。

各种谣言甚嚣尘上,萧府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萧江北大概也没料到,自己那一手杀鸡儆猴的效果会好到这个地步,以至于他因为这几日忙于去太子府教导两个外甥一些基本功夫,不曾上街逛过,所以竟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姑娘,这都是些无知的人乱嚼舌头根子,当不得真的,想当日二公子还不是被传的如同修罗一般?”

京城有名的茶楼“悠然居”二层一个包厢里,顾绮罗面色严肃地轻轻啜着一杯茶水,旁边包厢里几个男人正在高谈阔论,说的却是最近一段时间内京城最盛行的关于顾家大姑娘不修女德水性杨花的谣言,话语十分之难听。

杏花和春雨都听不下去了,暗恨自己是女人,如果她们是男人,只怕这会儿早找那几个纨绔子拼命去了。春雨倒是想去,却被杏花死死拉住,听她小声道:“我们如今去了不但无济于事,倒更让他们嚣张得意了,你是要让大姑娘在他们面前颜面扫地吗?”

安抚住了春雨,杏花唯恐顾绮罗沉不住气,连忙又来安慰自家姑娘,却听顾绮罗沉声道:“我没事儿,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翻就能颠倒黑白,这道理你都懂,我能不懂吗?我只是有些感叹,果然这流言的力量是大啊,难怪人家说舌头杀人不用刀,今儿这幸亏是我,若是别的清白女儿被他们这么传,岂不是一生尽毁?”

“是啊。”杏花惨然一笑,眸中却燃起滔天恨意,咬牙切齿道:“这些还是世家公子哥儿呢,读的是孔孟之道,尚且如此口不择言,更不要提那些市井无赖,他们又蛮横粗俗,若是哪个女人让他们盯上了,那就是惨不可言,他们那舌头根本就不是肉长的,分明是钢铁做成的刀子,一刀一刀,就足够把女人给凌迟死了。”

说到最后,杏花竟忍不住掉下泪来,见顾绮罗和春雨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她才擦了擦眼泪,哑声道:“对不起姑娘,奴婢失态了。”

“你有亲人……被这样害死过?”顾绮罗很快就猜出了这其中的原委,见杏花轻轻点头,她就叹了口气,轻轻拿帕子替杏花擦去眼泪,柔声道:“这些流言之所以能杀人,就是因为有人太在乎它,若是只把它当耳旁风,也就不至于落得这悲惨下场。好丫头,你千万要以此为鉴,牢牢记住只要无愧于心,就莫要在乎别人怎么说的的道理,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气死那些胡言乱语的小人才最好。”

“姑娘……”

杏花的心轻轻一颤,从母亲自尽之后,她的心就封上了,这么多年也没松动过,虽然顾绮罗是让她最佩服也是对她最好的主子,她却也不曾生出跟随对方一生的念头,下意识里仍是盼着有朝一日能自己掌握命运。然而此刻,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冷硬如石的心竟似是微微松动了一些。

“姑娘既然如此说,您自己更该懂这个道理,可千万别让这些小人气到。”杏花也只是愣了一瞬,便点点头,却见顾绮罗冷笑道:“我会因为他们难听的话来气自己?那岂不是太给他们脸了?一群说话比放屁还臭的狗东西,值得姑娘我理会吗?

说完她就拉着杏花和春雨在自己身旁坐下,又亲自为两个丫头倒茶,唬的杏花连忙道:“使不得姑娘,这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难为你们每天服侍我,今儿在外面,何必讲那么些规矩?咱们倒是随意些的好。”顾绮罗示意两个丫头拿起茶杯,自己则拈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慢慢道:“我最喜欢这家的点心,入口即化香甜松软,将来等咱们的私房菜馆赚了钱,我就再弄几款新鲜点心,保管比这个更好吃。”

“姑娘还想着赚钱呢?那菜馆开张到现在,一笔生意都没做成,您还说一天只做什么三桌宴席,现在问题是连一桌宴席都卖不出去。”杏花这会儿也忘了主仆尊卑,白了顾绮罗一眼。

春雨连忙道:“这也不怪姑娘,谁让她非要把地址选在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说什么幽静清雅,幽静是幽静了,清雅也没错,可问题是没人光顾啊,再幽静清雅又能给谁看?”

杏花摇头道:“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选在那里,姑娘手里的银子根本就不够在繁华地段买酒楼,那些酒楼也不出租,这个地角虽然不好,但我看了,那宅子是真不错,倒和苏州那些名园有些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若不是地角不好,怎么也不可能只要咱们每个月十两银子的租金,只是若这样下去,十个月后钱花光了怎么办?总不能再去向二公子要吧?”

春雨忽地一拍脑袋,笑道:“我想起来了,再过十个月,咱们姑娘岂不是就嫁过去了?那会儿二公子手里的钱都是她的……”不等说完,见顾绮罗和杏花两人都森森看着自己,这小丫头不由得吓了一跳,委屈道:“就……就算人家说错了,,也用不着这样瞪人家嘛,怪吓人的。”

第四十六章:找死

杏花不理她,而是转过头对顾绮罗道:“姑娘,也不知这些风言风语传到萧家会怎么样?纵然二公子不在意,可萧将军和香姨娘那里……奴婢听说香姨娘就是二公子生母的陪嫁丫头,为了二公子,她在萧夫人去世之后就……喝了药,所以到现在只得在那之前生的一个女儿,此后再没有儿女,由此可见她对二公子的爱护之情,她能……不受这些流言影响吗?”

春雨连忙道:“萧府应该不会受这些流言影响的的。前些日子不是说他们家撵了一个婆子出去,就因为她在府里散播姑娘的谣言,所以被二少爷打了二十板子,然后撵出去的吗?我不信如今萧府还有人敢说姑娘的坏话。对了,那流言说是从咱们府里传出去的,却不知是哪个该死的老婆子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是谁造谣生事,这还用问吗?就是这街上的流言蜚语,只怕也都是府里内鬼做的好事。只可恨咱们姑娘如今虽然也管了厨房,但还是不能和当家十几年的太太相比,不然就使劲儿彻查一番,不信查不到。”

杏花恨恨说着,却听顾绮罗淡然道:“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如今咱们还须循序渐进,暂时不宜出手,若要出手,那就要雷霆一击,这事儿我慢慢谋划着。”

她一边说着,听见那包厢内不知又有什么人加入进去,接着一些说笑不堪的话就又响了起来,不由摇摇头叹口气,对杏花道:“咱们走吧,去百味馆看看。”

“也没什么可看的,都是空桌子罢了。”春雨咕哝了一声。却是站起身来,百味馆就是顾绮罗给自己那个私房菜馆起的名字。

杏花也站起身,三人正要出门,忽然就听“咚”的一声,隔壁包厢的门似乎是被人给用力踹倒了一般,发出轰然巨响,因为那声音太过巨大。以至于顾绮罗等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

“楼封平。你找死。”

巨响声过后便是一声暴吼,一下子就让顾绮罗愣住了,那吼声虽然因为愤怒而变了调。可对她来说,那简直是刻骨铭心的熟悉,哪怕她和对方并没有在一起说过太多的话。

隔壁包厢旋即便响起了惊恐地大叫声,夹杂着几声色厉内荏的低吼。但旋即就是杀猪般的惨叫声,可见来人已经动上手了。

“二爷。您别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出了人命不值当,二爷……”

顾绮罗听出是小桥的声音在焦急劝着,然而那拳拳到肉的声音竟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她倒吸一口冷气,知道事情不妙:在她面前,萧江北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甚至有些呆萌的模样。以至于她把对方的形象定位成了一只有战斗力的忠厚大型犬,却忘了对方在边关可是让鞑子闻风丧胆的杀神。

此时也顾不上想太多。顾绮罗一把推开包厢的门,来到隔壁包厢前,大叫一声:“萧江北,住手。”

包厢中此时的景象凄惨无比,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萧江北明明只是薅住了一个人的头发猛揍,但地上竟然也倒了四五个公子哥儿模样的家伙,看上去就好像是少年战神长出了三头六臂,一边揍着罪魁祸首,一边就把这些从犯都给料理了。

“大姑娘。”

小桥如同看见救星一般,从萧江北的身旁迅速起身,带着哭腔道:“大姑娘您快劝劝吧,我们爷动了真火,刚才几位公子都上来拦着,让爷膀子一晃就都给摔出去了,这……没人劝着,会出人命啊。”

“绮罗别看,这厮辱你至深,我要活活把他打死,以儆效尤。”

萧江北森寒冰冷的声音传来,这是顾绮罗从未听到过的冷酷声调,心中感动之余,竟情不自禁的也升起了一丝惧意:这货不是放狠话,他是真的杀人如麻啊,被他宰掉的一千多个鞑子可以作证,那些人头银子也能作物证的。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一把拉住萧江北的衣袖,沉声道:“和这样蠢东西动气做什么?你打死了他,难道要为他偿命?就不用偿命,只要为他受罚,也是不值当,不要打了,住手,我让你住手。”

在这个世上,萧江北只对军令言听计从,因为在战场上,不服军令是有可能害死同袍战友,影响战斗胜负的,而他是一名合格的军人。除此之外,他我行我素,就是老爹萧将军的话,他会考虑,却不一定会听从。

然而现在,他知道能够和军令等同重量的言语出现了,那就是未婚妻的话。

最后一拳狠狠砸在楼封平那张全是肥肉的猪脸上,顿时就揍得这已经昏迷的纨绔子七窍流血。看着下面如同开了染料铺的丑脸,萧江北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从腰间拔出短刀,就要动手。

“你干什么?”

顾绮罗吓疯了,以为爱人是要速战速决,直接结果了这个楼封平的性命,却听爱人森冷道:“他竟敢抹黑你,我要割了他的舌头。”

“你已经打掉了他满嘴的牙,估计以后说话都不利索了,就不用再对他那张臭嘴赶尽杀绝了,我还担心脏了你的手呢。”意识到杀神现在正属于被触了逆鳞的阶段,顾绮罗连忙顺毛捋着,总算她的话份量很重,萧江北那一刀没有割下去。

目光从短刀上一掠而过,顾绮罗有些诧异:这货到底有多少短刀啊?杀左平王那把短刀给了自己,这一把又是杀的哪个北匈贵族得的?

总算萧江北理智尚存,在顾绮罗的拖拽下终于出了包厢,不过临走时到底还是在其他纨绔子身上恶狠狠补了两脚。

回头再看一眼,看着那满地狼藉,大姑娘不得不承认:她很痛快,真是太痛快了。看着这些混蛋一个个在那里凄惨哀嚎翻滚着,她心里就如同喝了一罐蜂蜜水般甜美,又如同三伏天吃了一个冰镇西瓜,从里到外都透着那么舒爽畅快的淋漓劲儿,若不是这些人身份也不俗,她不想让萧江北因此受罚,其实她也恨不得能割了这群混蛋的舌头。

“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离开茶楼,顾绮罗忍不住问萧江北,却见他“幽怨”的看了自己一眼,小声道:“我这些日子在太子府教两个外甥一点基本功,许久没和你见面,所以今儿听小桥说看见你来了这里,我就过来了。”

顾绮罗伸手抚着额头,无语看着萧江北:“什么叫许久没见面?分明是五天前才见过一次的吧?别告诉我那只是偶遇。”

萧江北一扭头,开始强词夺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算起来,我们是十五年没见面。”

顾绮罗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算账的吗?要这么算下来,我们岂不是都成了长生不老?”

萧江北不做声,过会儿才扭头看向顾绮罗,正色问道:“今儿那些王八蛋说的混账话,你不用理会,那楼封平当年也是去过边关的纨绔,恨我入骨,所以才这样抹黑你,其实都是因我而起……”

“你也太小看我了。”顾绮罗微微一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道理我难道不懂?还用你来宽慰。放心,只要你不放在心上,我也不会在意的。”

“我会放在心上。”却听萧江北一字一字沉声道,顾绮罗一愣,接着便听他咬牙切齿道:“从今日起,我在街上听到有人敢造谣,见一个打一个。”

“你给我打住。”

顾绮罗这下是真急了,连忙肃容正色看向萧江北:“我知道这些混蛋该打,只是若你真这样狠戾,只怕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反而要说你横行霸道了,难道你还能一个个解释给人家听?今儿这一次就算了,当是出气,日后万万不可。”

说到这里,她见萧江北仍是一脸杀气,只好凑过去小声道:“别忘了,太子……如今可还只是太子,你就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他想,不然若让人说你是仗着他的势力,这会让太子殿下也难做的。”

这个原因萧江北倒确实没想过,他只顾着生气了。因闻言就皱了眉头,愤愤道:“那怎么办?难道就便宜了这群王八蛋?我不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你要实在生气,等将来太子殿下坐上了那个位子,那时这些纨绔若还敢乱嚼舌头,你尽管弄死他们,我帮你递刀子。”

顾绮罗小声说完,见萧江北面色终于和缓了一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眼看马车就在跟前,再看未婚夫,一脸依依不舍得痛苦模样,她既觉着好笑,又觉着确实舍不得,因想了想,便小声道:“你若是不用去太子府,那就随我一起去我的私房菜馆看看如何?”

萧江北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啊,没想到才这么几天,你的生意都铺陈开了?那我得去看看。”

顾绮罗脸一红,小声道:“铺陈什么啊,如今只是搭了个架子在那里,咳咳……还没有打开局面呢。”

萧江北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这京城权贵富豪多,吃饭都是有讲究的,顾绮罗刚开的饭馆,没什么名气背景,谁肯去她那里吃饭啊?

待跟随马车来到百味馆,萧江北就更加明白了:这地方也太偏僻了些,虽然幽静,但酒香也怕巷子深啊,这里都可以说是人迹罕至了,哪个达官权贵能寻来此处?

第四十七章:有生意了

要想个什么办法帮帮她呢。

萧江北心里琢磨着,便来到了馆里坐下,就见顾绮罗笑着对杏花道:“好了,难得二公子这贵客今儿上门来,你去好好做一桌菜。”

“是。”

杏花答应一声,和春雨转身进了厨房,看着她们两个的背影,萧江北彻底石化,好半天才眨了眨眼睛,问坐在对面的顾绮罗道:“你这百味馆,就……就是让她们两个做厨师的?”

“没办法,现在是最艰难的的时候,当然能省则省了,另外也让她们俩练练手,等到熟练了,才好教徒弟不是?如今这每天家里店里两头跑虽然麻烦些,但我听爹爹说,过两天你们家就要来……下聘了,所以往后……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提到这事儿,萧江北也是心花怒放,既然顾绮罗都是落落大方的态度,他也不怕自己冲撞了对方,因便小声道:“何止是下聘?我爹和姨娘已经连日子都选好了,就在四月初五,算一算,还有不到两个月,你那边都准备的怎么了?”

这种话若是别的女孩儿听见,只怕就要羞得钻桌子底下了,但顾绮罗却不一样,现代结婚的男女双方哪个不是商量着来的?因也微笑道:“你想要我准备什么?唔,反正该准备的是都准备了,就是我料着我们太太也不会给我预备什么好嫁妆,到时候只怕二公子要受委屈。”

“不委屈不委屈,只要你的人过门,剩下那些身外之物,我岂会放在眼中?”饶是萧江北一向冷漠,此时也不由咧开嘴露出一个傻笑。

“吕冬云。那原家的人什么时候能来京城?你知不知道萧家已经定好了日子,过两日他们就要下聘,四月初五就要迎娶,那原家再不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顾绮罗和萧江北在百味馆小聚的时候,吕夫人也离了顾府,乘车来到堂弟家中。见吕冬云还满脸笑容的悠闲自在。她心中便火大,因此一进到厅中,将下人们撵了出去。她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什么?”果然,这话让吕冬云也大吃一惊,小声道:“怎么这样急?原本姐姐不是说怎也能拖到夏末吗?”

“那萧家的人急,老爷也急。我有什么办法?”吕夫人提起这事儿就窝火,原本以为顾明阳不会舍得这么快就又和女儿分离。谁知丈夫在家事方面糊涂,在官场的利害关系面前却精明的紧,显然也知道萧江北如今是多少人眼中的香饽饽,竟一口回绝了自己的提议。甚至还觉得四月初五的日子都不算早,只想赶紧把顾绮罗嫁过去,以免夜长梦多。

吕夫人也不敢太劝阻。生怕自己心思暴露。如此一来,她全部的指望就只能在原家那尚未进京的母子三人身上。所以今日才急得亲自来找吕冬云问询此事。

“哎呀,这可有些难办了,怎么也要拖一拖才好,我算着原家怎么也要二月末才能过来,可即便过来了,这事儿还不知要扯皮多久才能办成,万一扯皮不成,那边已经迎娶了,咱们岂不是白白费尽心机?”

“所以我今日才急着来找你。”吕夫人烦躁的站起身来,咬牙恨恨道:“这都怪那些天杀的造谣的混蛋,把好好儿的一个少年才俊传成了杀人狂魔,不然我也不至于将这样好的亲事给那个野丫头,可恨!可恨!”

吕冬云看了姐姐一眼,心想要不是那些世家子,你们家压根儿就没资格和萧家结亲吧?想巴结太子的人有的是。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因想了想,便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姐姐,我听说那野丫头精明厉害的紧,连姐姐的管家之权都夺去了一部分,偏偏对你们老太太至纯至孝,若是能在厨房动点手脚,让老太太大病一场,她怎也不能在这时候离开祖母,跑去成亲吧?”

“不行。”吕夫人摇摇头,断然拒绝道:“如今厨房是那丫头管着,我的人都是如履薄冰小心行事,唯恐被她挑出了一丁点儿错处。若是在饮食上动手脚,那是现把把柄送给那野丫头,这绝对不行。”

“这样啊……”

吕冬云也开始踱起了步子,忽然又一拍脑袋,凑近吕夫人耳语了一番,然后得意笑道:“姐姐觉着这个办法如何?”

吕夫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犹豫道:“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那老不死的最是心疼野丫头,若是她病得重了,觉得自己熬不过去,肯定害怕咽气后会耽误野丫头的婚事,说不定反而要逼着老爷尽快替野丫头完婚,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吕冬云嘿嘿笑道:“姐姐放心,这东西不会致人死命的,那老太太用了这个,只会觉着每日浑身乏力昏昏沉沉,到那时,她迷迷糊糊的还能记得啥?这时候肯定是要最亲近的人在身边,才有个安慰,老糊涂老糊涂,她原本就老了,如今再让这么一摆弄,还怕她会不糊涂?”

吕夫人想到自己父母老糊涂了之后,也是自私怕死的紧。因又想了想,便点头沉声道:“既是这样,那就按照你的主意,东西在哪里?你拿来给我看看。”

吕冬云便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了一段通体漆黑如同木炭般的东西出来,递给吕夫人道:“就是这个,悄悄放在熏笼里,就算被人发现,只说是沉香木,因为它的香气和沉香十分相似,不是大内行根本看不出来,就是那高明的大夫,也想不到这上面去,也就是你弟弟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才能在苗疆那边得了这么两个,若是别人,怕是听都没听说过呢。”

吕夫人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行了,知道你费心,这事儿若是成了,少不得好好谢你。我回府里了。”

“姑娘,再过两日,萧家就要来下聘了,奴婢看这两天咱们就别出去了。这些日子,您几乎天天出去,我不信太太那边一点风声都没得到,她却不过问,这摆明着是要抓姑娘的错处,一样一样揭露出来呢。”

杏花将洗干净的帕子晒在廊下,一面对柳树下的顾绮罗道。

“我倒不怕她,她喜欢揭露就揭露出来呗,反正我已经在祖母面前打了招呼,爹爹也不是那迂腐的,若知道萧江北同意我自由自在一些,他保管就没话说了。”

顾绮罗细细数着柳树上的芽孢,一面说着,想了想又摇头道:“不过百味馆也没什么生意,去了又能做什么?所以这两日在家里歇着也好,坐马车太颠簸了。”

“这还好呢,到底是京城的街道平整。若是出了京城,您跑上几天试试。”杏花笑着说道,却听顾绮罗道:“京城外么,我又不是没走过?从杭州进京走了二十多天,那滋味……我现在都不愿意回想。”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忽然就见一个小孩儿走进院里,杏花一看,认出是王婆子的小孙女儿,便笑道:“你过来是替你奶奶传信的?”

“是,奶奶说,那个远哥儿递信进来,说是有事找她妹妹商议,让把这个月的月银带上。”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说道。

杏花和顾绮罗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目中的惊喜,顾绮罗便合掌笑道:“谢天谢地,可总算是有生意了。”这是她们和曾远约定的暗号,一旦有生意,就赶紧打发人过来告诉一声,月银就是暗号。

“谁知道今儿一天没去,这生意就来了呢,如此一来一回,不知要耽误多少工夫,也许奴婢到了,人家客人早都走了呢。”

杏花连忙回去换衣裳,一面喃喃抱怨着。这边顾绮罗也皱眉道:“是啊,我们宅门中的女人要做点买卖太难了,尤其是这个饭馆买卖,做成这样简直不像话,也不知那点干果点心够不够让客人等下去,还是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主仆两个说着,杏花已经换好了衣裳,春雨却是不在,杏花便急道:“这死丫头,不过是打发她去二姑娘那里借支描红笔,怎么就这会儿还不回来?原本就急,哪有时间再去找她?”

“别慌别慌,我同你去,实在不成,我给你打下手。”顾绮罗安慰着杏花,一边也已经换好了衣裳。两人正要出去,就见服侍周太夫人的丫头珍珠走进来,急急道:“大姑娘快去看看吧,我们老太太从早上醒了,太太和姑娘们请了安后,就一直嚷着困,到底又睡了一觉,只是这都睡了大半个时辰,却还不醒,奴婢实在担心。”

顾绮罗和杏花都愣了,没想到什么事情竟然都赶到了一起。当下杏花便看着顾绮罗,见她毫不犹豫道:“杏花你出去办我吩咐的事,我去祖母那里看看。”

“是。”

杏花答应一声,匆匆出门,这里顾绮罗赶到周太夫人的房间,果然就见她倚在榻上睡得正香,细看面色,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抓起手腕把了把脉,也还好。她就先松了一口气,转身问珍珠道:“去回太太了吗?请大夫没有?祖母以前可有过这种情况?”

第四十八章:乐极生悲

“已经去回太太了。从前从没有这样情况,就是这两天晚上都歇的早,睡得也格外香甜。”珍珠回答道。

“这两日,祖母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顾绮罗皱眉:周太夫人在这种时候忽然发生这样奇怪的情况,实在不能不让她生疑。

琥珀和珍珠互相看了一眼,都摇摇头道:“老太太不喜欢吃零食,每天只有三顿饭,大姑娘都是过来一起吃的,也看见了,并没有什么稀奇东西啊。”

这个情况顾绮罗也了解,因想了想,便在周太夫人耳边叫了两声,下一刻,老太太悠悠醒转过来,看见顾绮罗,似是恍惚了一会儿,才无精打采道:“是绮罗啊,你怎么在我这里?不是说这几日都要出门吗?”

“祖母怎么这样渴睡?可是觉着身上不舒服么?”顾绮罗扶着老太太坐起身子,替她垫了个大软枕头在背后,靠着她坐下柔声问。

“也不觉着有什么不舒服,只是乏的慌,想睡觉,脑子里时而有些清醒,时而却又糊里糊涂的。”周太夫人叹了口气,拍拍顾绮罗的手笑道:“没事儿,祖母只是年纪大了,我们如今不是在乡下,你看我这身边,又是婆子又是丫头的,还怕我出事怎的?真要是出事,那也是我寿数到了,你不必担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年纪大的人倒是容易迷糊嗜睡,脑子也极易糊涂,但像周太夫人这样连个明显过程都没有的,那通常都不是什么好现象。顾绮罗一颗心就忍不住往下沉,暗道若真是什么寿数到了,我无力回天也罢了。但若是老太太因为被人暗中谋害,我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还是人么?不行,看来这些日子,我得在老太太身上多用些心了。

须臾吕夫人也亲自赶了过来,接着大夫也来了,看完后却只说是岁数大了。加上换季水土不服的。所以才有了这样食欲不振浑身乏力的毛病,没有大碍,因开了两张方子。嘱咐人好好照看着,便离去了。

“这是怎么说?大姑娘眼看就要出阁了,这关头老太太偏偏又生了这样毛病。”吕夫人假惺惺的故作焦急之态,对顾绮罗道:“这些日子我会时常过来看看老太太。大姑娘也抽空多过来几趟,怕是老太太看见你。心里还有些胆气,过几日就能恢复也说不定。这病了的人啊,最是盼着身旁有个熟悉的人照顾着。”

莫非这就是她的目的?为了拖延我的婚期?只是你用什么手段不好,竟然对一个老人家下手。这真是太恶毒可恨了,若真如此,我绝不会放过你。

顾绮罗心中猜测着。面上不冷不热应付了吕夫人几句,见对方离开了。她便站起身,在屋子里四下走了走,只是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心让珍珠和琥珀帮着自己找找,但想到她们很有可能是和吕夫人穿一条裤子的,她就作罢了,想着还是等杏花和春雨回来再说。

晌午饭周太夫人只吃了大半碗粥,便不肯吃了。顾绮罗知道祖母的饭量不止这些,连忙劝着再用点儿,却听老太太摇头道:“从前两日,这身上就有些不得劲儿,也不爱吃饭,今儿你在这里,我还多吃了些呢。”

顾绮罗无奈,只好放下碗,这里琥珀和珍珠将饭菜收拾下去,周太夫人就拉着顾绮罗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末了叹道:“你成婚的日子,是安排在哪天?”

“四月初五,祖母怎么忘了?这还是您告诉孙女儿的。”顾绮罗心中有些惊恐,才过了几天的事,周太夫人就忘了,莫不是忽然就患了老年痴呆症?可看着也不像啊。

“是了,是这个日子。”周太夫人就笑了,喃喃道:“还有一个多月,还好,或许我还能等得到。”

“祖母说什么话?什么叫或许?您肯定能等到的。”顾绮罗拿起帕子替老太太擦去额头细汗,强笑着宽慰道:“您老人家这两日睡得多,是不是有些迷糊了?”

“可不是?我也觉着自己有些糊涂。”周太夫人笑着摇头,想了想又正色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不糊涂。丫头放心,就是我不行了,我也必定叮嘱你爹爹,趁着热孝把你嫁出去,绝对不会让你替我守孝,你大了,耽搁不起,更何况这门亲事若是再耽搁日子长了,谁知道能出什么波折?”

“祖母不要说这样话,您不过是季节气候的关系,大概又有点水土不服,所以这两日才是这个样子,等好好调理一番,保管就好了。”顾绮罗心中伤感,又有些慌,从自己穿越过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这慈祥祖母,一直以来她都在自己身边陪伴着,若真是有个好歹,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好了,我也只是这么说说罢了,你不要担心。”周太夫人慈祥的看着顾绮罗,眼皮子却又有些发沉,因淡淡道:“好孩子,不用在这里耗着,我这会儿乏得慌,想去床上歪会儿,你下午再过来看我,又不是要死了,让你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做什么?”

顾绮罗无奈,知道自己若是一直守着,老太太就是没病,心里怕也要起疑了。于是只好站起身,嘱咐琥珀珍珠好好服侍着,就回了自己房间。

春雨这会儿早已经回来了,听说顾绮罗在老太太屋里,也就没过去,此时见她回来,便问道:“杏花姐姐哪里去了?我回来就不见她,也不见姑娘。一问,说是姑娘去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怎么了?姑娘面上神色不太好看,该不会是老太太有了大毛病吧?”

顾绮罗只说杏花去了百味馆,然后便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就听院子里脚步声响,春雨便笑道:“这是跑动起来的脚步声,难道是杏花姐回来了?奇怪,她什么时候这样不沉稳过?莫非是百味馆出了什么事?”

一边说着,就到门口打起帘子,只见杏花一头闯进来,兴奋地脸都红了,进屋便小声嚷道:“姑娘,您猜是谁?您猜猜今儿去百味馆的客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