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阳见大女儿如此懂事,心中越发感慨气愤,瞪了吕夫人一眼,他如今对这个妻子越发失望,总觉着对方再没有了从前的温柔体贴,所行出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皆匪夷所思。上一次趁着自己离家,竟然想出了和澄明侯府偷偷订下婚约的主意,虽然那时候他赞成那桩婚事,却没有要违背女儿意愿的心思,闹到最后差点儿不可收拾。他回来听说后就是火冒三丈,可吕夫人搬出周太夫人,让顾明阳也没办法说什么,只是他心中明镜儿似得:这事情虽然有周太夫人的首肯,但主意必定是妻子出的,不然老太太绝对不可能出这样的馊主意。

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为了两个女儿的幸福,顾明阳还是将这份不满强行压了下去,于是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下来。

转眼间就是三月二十六,经过两个多月脚打后脑勺般的忙碌,顾府色色准备的妥当,前一天晚上府中各处就挂上了红灯笼,几条主要甬道都铺了红毡,下人们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直到将近三更时分,方渐渐安静下来。

不到五更,周太夫人院中顾绮罗的房间和春画院顾锦绣的房间内就相继亮起了灯,顾绮罗打着呵欠被春雨从被窝里拖出来,看见脸盆方巾等洗漱用具,还有着一股天然抗拒,咕咕哝哝道:“不用起这么早吧?”

“我的天,这还早?三姑娘房里早亮起灯了,奴婢真是服了姑娘的没心没肺,这样日子,您也睡得着?奴婢一夜都没合眼,这会儿也比您精神啊。”春雨似是不可思议般的絮叨着,忍不住就抬头向窗外看去,虽然看不到春画院,却也能够想象此时杏花必定是在那里帮顾锦绣忙碌着。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虽然早就知道这是顾绮罗订下的计策,但这样时候,本来就该是杏花和自己一起服侍姑娘的,从来也都是她轰姑娘起床,如今只剩了自己,真有些身单力薄的感觉。

一念及此,春雨竟有些小小伤感,但旋即就收拾了心情,暗道今儿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我也该欢喜才是。杏花姐纵然这会儿受委屈,可等到真相大白也就好了,她一定会到姑娘身边的,到那时我们又可以一起服侍姑娘了。

正想着,就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庄姨娘和顾兰绡都走了进来,顾绮罗忙起身和她们见过,一面道:“姨娘和二妹妹怎么起这样早?我是没办法,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的天,大姐姐你还能睡得着?我都是三更天后打了个盹儿,不到四更就醒了。”

顾兰绡摇头笑说着,然后亲自上前,替顾绮罗忙前忙后,到了五更天,喜婆子也过来了,于是小院里登时热闹起来。

顾绮罗算是见识到古代成婚的繁琐了,从前看小说还不觉怎的,可如今真正摊在自己身上,生生竟把她熬得没了脾气,好容易等到日上三竿,喜婆子高喊花轿到了,她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凛然:收拾吕夫人,可就看今天这最后一击的效果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火眼金睛

吉时将近,顾绮罗和顾锦绣哭着拜别了周太夫人以及顾明阳和吕夫人,接着蒙上盖头,由顾清云一个一个背出院门,然后在喜婆的引导下向前院而去。

眼看便要到前院了,忽然就听身旁人陡然乱了起来,顾绮罗身子被挤得东倒西歪,她知道吕夫人预备好的手段终于用出来了,因连忙抓了始终在身旁的人的手,沉声道:“春雨?”

“是,姑娘,奴婢在。刚刚不知怎么回事,几笼子白鹅野兔突然蹿了出来,惊得人乱作一团。”春雨沉声解释着,然后小声道:“咱们的喜婆子已经被换过去了,萧府的两位妈妈这会儿也被喜婆子叫了过去,她们把三姑娘当成姑娘了,我故意躲在姑娘身后,她们没看见我,认出了杏花姐。”

“好。”顾绮罗微微点头,这时情况终于得到了控制,她便假装一无所知的慢慢往前走着,一面暗自盘算,想来这会儿庄姨娘和顾兰绡应该已经得到了信儿,她们应该赶得及,只要阻止了顾锦绣上花轿,吕夫人必定要跳出来,到那时,她在大庭广众下原形毕露,计划破产,爹爹碍着人前不会怎样,之后定要发落的,不然等到自己回门,也绝不会容许她再蹦跶下去了。

一面想着,嘴角不由得就弯了起来,想到等一下萧江北看见盖头下的新娘子竟是顾锦绣时,不知堂堂的少年战神会不会惊吓过度,这还是大白天,他又没喝酒,那顾锦绣就算再怎么打扮,也不可能和自己一模一样吧?宅斗小说中可没有人皮面具这样逆天的东西。顾绮罗充分相信萧江北的眼神。那两只眼睛就算不是火眼金睛,也绝对应该超过标准意义上的1.5了。

与此同时,新郎官萧江北也正在前院翘首期盼,他之前已经见过顾明阳和吕夫人周太夫人了,此时等在这里,就是为了亲自将顾绮罗送上花轿。

历尽艰辛,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就要迎娶最心爱的女人。从此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即便淡定冷漠如萧江北,此时也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觉着自己从生下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天。

旁边另有一个披红挂彩的英俊少年,那便是林家的二儿子林正南。虽然对顾锦绣没有什么好感,但怎么说两人从此后也是连襟了,所以在对方的有意结交攀谈之下。萧江北也不好不理不睬。

这林正南倒是个人才,顾家那位三姑娘很配不上他。

说了两句话。萧江北对林正南就有些刮目相看。正在心中思量着,就见对面正厅大门大开,丫头和喜婆扶着一位身段袅娜,蒙着盖头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恭喜大姐夫。虽然历经重重波折,但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正南对萧江北笑着祝福。之前这一对男女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谁不知道他们的故事?拜他们所赐。今天整个顾府门前的宽大巷子以及两旁街道都围满了人,说不定那些人会一直尾随顾府花轿去萧府,啧啧啧,有这么多送亲的,顾大姑娘也算是开了京城接亲的先河。

正想着,忽然就见萧江北的面色猛地一变,林正南一愣,下意识就问了一句道:“怎么了?”

萧江北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忽地锁在一起,他没有回答林正南的问话,原本热切的目光也逐渐转冷,然后他双臂慢慢抬起,抱肘当胸,就那样冷冷看着前面的新娘子款款而至。

小桥此时就在他身边,一看见主子这个面色,心中不由得就是“咯噔”一下,这是主子的招牌动作,通常他要是摆出这样的姿势,就说明他心中非常愤怒生气。可今天是他迎娶顾大姑娘的大喜日子,明明高兴的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有什么可生气的?就算是顾家两位姑娘同时出嫁,可这之前不是都知道吗?那会儿爷也没说什么啊。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新娘子已经到了近前。盖头下的顾锦绣紧张的浑身僵硬,然而一想到母亲给自己安排的锦绣大道,她的心情就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可脑海中又总是忍不住去想被揭穿的后果,一时间,紧张恐惧兴奋的情绪交杂着,让她的脚步都有些虚浮,手心里也全都是汗水。

“二爷,姑娘该上花轿了。”

杏花见萧江北杵在那里,竟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也有些疑惑:她也没料到顾锦绣在后院竟会不顾风度的一阵疾走,这若是上了花轿抬出府,也不知庄姨娘和二姑娘能不能来得及阻止?说不得到那时,只能自己站出来,豁出去背一个卖主求荣的名声,想办法揭穿此事了。

却不料萧江北竟没有半丝激动兴奋,反而挡着花轿,这怎不由得杏花喜出望外?因疑惑之下,就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萧江北的表情,暗道莫非姑娘提前告诉二爷这件事,所以二爷已经知道这盖头下不是大姑娘,而是三姑娘了吗?可姑娘明明怕露馅,说是不告诉二爷的啊。

盖头下的顾锦绣也紧张的不行,耳朵里嗡嗡地响,她忍不住就舔了舔嘴唇,暗道萧江北是很强势霸道,但再怎么强势霸道,也不可能当众就要掀开盖头吧?他怎会对大姐姐这样的不尊重?

这样想着,心下稍安,那边喜婆子中有一个是被吕夫人收买了的,见萧江北只是皱眉紧盯着面前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其中一个便笑着道:“二爷,虽然心里高兴,可也不能杵在这儿啊?赶紧将新娘子抬回去拜堂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新娘子……是绮罗?”

萧江北终于开口,低垂着的视线抬起,锐利如冰刀的目光在喜婆和杏花等人的脸上逐一掠过,只让这些人心里都不由自主的就是一颤,那个被收买了的便勉强笑道:“怎么不是大姑娘?二爷快让开道儿吧。”

“你是绮罗?”萧江北又问了一句,这一次连杏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确定萧江北应该是不知情,但也一定发现了什么疑点,这让她都忍不住吃惊:浑身上下又是喜服又是盖头,遮挡得严严实实,二爷除非是火眼金睛,不然怎可能看到里面去?他究竟是从哪里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是。”

盖头下传来蚊子哼哼般的一声,萧江北眉头一皱,微微侧开身子,对方大概是感觉到喜婆在牵引自己,忽地加快了步子,迅速从萧江北身前走过。

“慢着。”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沉喝,顾锦绣的心都要被吓得跳了出来,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只听萧江北问杏花道:“春雨呢?”

“哦,春雨……那个……她早上闹肚子,所以姑娘让她先在屋里歇着。”杏花紧张的回答,一面不住回头看,暗道怎么姨娘和二姑娘还没过来?

萧江北的目光更锐利了,甚至有杀气丝丝缕缕的逸出,他看了眼身后的顾锦绣,忽地断然道:“她不是绮罗,你们搞错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刹那间,顾锦绣手脚冰凉,喜婆子大惊失色,杏花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萧江北,这会儿她又开始怀疑了,暗道二爷是得了信儿吧?不然他怎会如此肯定?

也就在此时,只见从廊下拐角处匆匆跑来两个盛装华服的女子,其中一个气喘吁吁大喊道:“二哥哥等一等,那个是三妹妹,不是大姐姐。”

此时府门外聚集着不少百姓,院子里则都是迎亲的人,之前萧江北说新娘子不是顾绮罗时,这些人都被惊呆了,此时再一听顾兰绡的话,顿时哗然。

原本还勉强站着的顾锦绣听见顾兰绡的话,就再也站不住了,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幸亏身旁有喜婆子扶住。然而她的心却是冰凉一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要杀了顾兰绡,这个贱女人竟敢让她功亏一篑,她恨不得把她杀了然后吃肉喝血。

与此同时,大厅处慢慢步出另一位新娘子,论理,这该是“顾锦绣”才对,可林正南让刚才的事情一闹,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不知该不该上前了,因为按照萧江北所说,眼前这个新娘子才该是自己迎娶的妻子才对,那个正冉冉走来的好像才是顾绮罗,可这于理不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妹妹,你和太太也太过分了吧?为了萧府二少奶奶的位子,你们是连脸面和良心都不要了吗?竟然做出这样的事。”顾兰绡奔跑过来,气得身子不住颤抖着,上前对顾锦绣大声道:“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顾兰绡,我杀了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就成功了。”

顾锦绣的理智尚存一丝,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沉住气,将错就错,重新回到林家的花轿前,说不定事情还有一点转机,顾兰绡为了顾府脸面,大概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然而她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心机比起吕夫人何止是云壤之别?此时巨大的希望落空之后,那疯狂的念头根本不是一丝理智就可以控制的,于是忍无可忍之下就爆发了,完全不计这一来造成的可怕后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顾兰绡,杀了这个坏她好事的可恨女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天翻地覆

“砰”的一下,顾锦绣没有扑到顾兰绡身上,萧江北及时出手,伸出胳膊挡在了顾兰绡身前,一面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妹妹为了嫁到萧府,不惜偷梁换柱冒充大姐姐,杏花在前两日已经被太太要到身边,这会儿故意让她陪嫁,存得什么心思还用问吗?”顾兰绡气愤地说着,也是一副不计后果的模样,她真是被气坏了,以至于愤怒之下,完全忘了女孩儿该有的沉默矜持和谨言慎行。

这时顾明阳和吕夫人也得到了信儿匆匆赶来,一看见院中情景,吕夫人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恐惧如潮水般在心头涌起,她忍不住就看了顾明阳一眼,发现丈夫的脸色已经铁青,一个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着,她忽然就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自己……是要完蛋了吗?

经历过这么多事,吕夫人这却是头一次有了这种预感,哪怕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顾明阳怀疑原子非来京城和她有关时,她也没有这样绝望。

或许……自己真的是太贪心了,明明林家也算是不错的,可怎么就非要让锦绣去萧家呢?萧江北的心不在她身上,就算做了他的妻子,难道锦绣就能幸福吗?

吕夫人心中默默想着,终于有了一丝悔意,这恰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多少人为了贪婪付出一切,可直到一切成空时,才会幡然醒悟,然而却为时已晚,什么都没办法挽回了。

此时吕夫人就是这样的情况,但她却还是尽全力在脸上堆了一丝笑容。上前道:“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在后院听人禀报,说是两个新娘子差点儿上错了花轿,这可真是好笑了,难怪老爷之前不同意一天成婚,果然这忙乱就是容易出错。这会儿弄明白了吗?若弄明白了,赶紧各上各的花轿吧,吉时已到。耽搁了就不好了。”

说完她便沉下脸来。看向顾兰绡道:“二姑娘,今儿是你大姐姐和三妹妹的好日子,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像什么话?就不为府里想。难道也不为你自己的将来着想吗?”

庄姨娘就连忙上前,将顾兰绡拖到自己身后,陪笑道:“太太说的是,二姑娘不懂事。给老爷太太添麻烦了。”说完见顾兰绡还要说话,她就声色俱厉道:“你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可是姨娘,我分明听见那林大娘和人悄悄说今儿太太要把大姐姐和三妹妹掉包,让三妹妹嫁去萧府,等生米煮成熟饭……”顾兰绡不服气的小声分辩着。不等说完又被庄姨娘狠狠瞪了一眼,听她沉声喝道:“休要听人胡说,太太怎能行出这种事来?”虽是这样说着。她却不动声色的看了顾锦绣一眼。

“好了,莫要误了吉时。都各自上轿吧,今日实在是太忙乱了,竟差点儿出了错儿。”

人是丢到家了,顾明阳也知道自己此时说这样话也遮掩不了什么,然而该说的场面话总是要说的。老头儿望向萧江北,目光里都带了点哀求,他知道自己这女婿眼睛里不揉沙子,生恐他不管不顾把事情闹大,那顾府就真正是颜面扫地了。

萧江北心中的确是怒火高涨,吕夫人三番五次的算计,简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过看到岳父大人的眼神,想起爱人遭原子非逼迫时对方宁愿舍了前程性命也要维护女儿的幸福,他便勉强把怒火压了下去,沉声道:“无妨,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不能误了吉时。”说完便上前牵住顾绮罗的手,亲自将她送上花轿,顿时又惹得人群一阵大哗,百姓们纷纷笑着议论呼喊道:“萧将军,你这不合规矩啊,该不会从此后就夫纲不振了吧?”

对那些好事儿的喊出的这话,萧江北丝毫没有恼怒,面上反而难得带着笑意,暗道夫纲不振又怎样?只要能把绮罗娶到手,说我怕老婆我也认了。

迎亲的人见花轿抬起,便忙都吹吹打打跟随而去,这里杏花眼看着花轿远去,心中振奋,暗道总算是成了,经过一重重波折,姑娘总算是和二爷终成眷属,太太只怕也要难过了,不枉我们这些日子殚精竭虑。

正想着,就见那边顾锦绣也终于收拾了心情,在喜婆的搀扶下往花轿的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身旁林正南冷冷道:“慢着。”

顾锦绣身子一软,险些又瘫下去。吕夫人那边也是一阵心惊肉跳,连忙陪笑道:“吉时到了,再不上花轿就要耽搁……”不等说完,就见林正南冷冷扫过来一眼,顿时就让吕夫人说不下去了。

“夫人和三姑娘真是太不应该了,既然你们属意别人,何不早些拒绝我们家的提亲?闹到今日才让我知道。我们林家虽是商人之家,却也不愿强人所难,这婚……不成了。还请顾大人和夫人找个什么日子,把我们家的聘礼退还,你们另寻佳婿就是。”

“哎!贤侄莫要这样说话,都是一场误会。”吕夫人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万万没想到萧江北这边没闹事,却是这个林家子怒火中烧,安抚不了。因连忙上前就要解释,却听林正南冷笑一声道:“夫人莫要将我当做三岁小孩子,我为你们顾家留一点颜面,就不把真相公布于众了。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辱我林家至此地步。”

他说完,看了庄姨娘身后的顾兰绡一眼,接着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那抬花轿的和迎亲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也都跟了上去。

“轰”的一声,顾府内外都炸了锅,吕夫人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转眼间昏了过去,顾锦绣也瘫倒在地上,一句话说不出来。顾明阳气得身子都哆嗦了,好半晌才沉声道:“关上大门,回去,都给我回去,我素日里不管家里的事,你们一个个都是要造反,今儿我非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不说顾府乱作一团,只说顾绮罗,虽然身在花轿中,可心思却还在顾府,这会儿她只恨吉时不能耽搁,所以没办法在家中主持大局。不过这事儿已经揭开了,顾锦绣能顺利嫁进林家就是福星高照。爹爹这会儿大概也不可能再装糊涂下去,之所以二妹妹当众把事情说出来,怕是她和庄姨娘都清楚,必须要做到这一步,才能逼爹爹正视家中的情况,只是这样一来,于顾兰绡的名声大概会有一点损伤,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不喜欢刚强女子,但也不是绝对的,她不信世间男人都是喜欢软弱闺秀的软骨头。

如此看来,府中大局已经定了。

顾绮罗在花轿中长长出了一口气。只是她有些奇怪,刚刚趁着混乱时,杏花悄悄和她说是萧江北认出了新娘子是顾锦绣,所以才能成功拖延了时间,杏花问自己是不是和对方通过气儿?苍天可鉴,若是自己提前告诉那家伙,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呢,打上门来也说不定。只是自己既然没有透露消息,这货是怎么认出来的?须知此事只有她和杏花春雨林大娘四人知晓,连顾兰绡,都是今天早上安排林大娘和小草说悄悄话时被她“不小心”听见,才明白真相的。

大姑娘在轿子里胡乱琢磨着。轿子外,萧江北骑在高头大马上,深情凝望着那顶花轿:这是他的绮罗,她就要成为自己的妻,这个聪慧善良的女子,她可曾知道?从第一次两人在那酒楼里,他在楼下静静吃着面,听楼上的她为自己舌战群秀,有理有据从容不迫,让那么多所谓的千金小姐狼狈不堪。从那一刻起,自己一直冰封着的心就因为她而融化。

之后一次次的接触,见面虽不多,却是互相依靠扶持,她让自己的心越来越火热,直到最后至死不渝。

梅花香自苦寒来,历经了波折磨难,但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和她能在今天终成眷属,此刻,就连那些坎坷,似乎也变得格外甜蜜起来。

萧江北嘴角弯弯,只恨这轿子遮挡了自己的视线,没办法去窥探爱人动作,想来她此时也定是蒙着盖头,如自己一般深情凝望着轿子外,想象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情景吧。唔,也说不定她偷偷取下了盖头,这个女子向来都是有些大胆调皮的。

萧二爷陶醉的脑补着两人隔轿深情凝望的情景,却不知轿中的大姑娘早已神游天外,所关心的全是顾府在她离去后发生的事。

即便对古代成婚的繁琐步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实上轮到自己,顾绮罗还是被深深震撼了,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送入洞房都是在黄昏时分,泥马不耽搁到这个时候儿它也弄不完啊。

大姑娘一肚子的怨气,总算是在爆发之前坐到了床上,虽然还蒙着红盖头,但两条腿可以歇一歇了。

不过萧江北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轻轻和顾绮罗隔着盖头说了几句话后,他便出门招待客人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新婚之夜(上)

“春雨,春雨……”

一片静谧的气氛中,传来顾绮罗轻声的呼唤,春雨连忙俯下身去道:“姑娘……哦不,从这会儿起该改口叫奶奶了,奶奶有什么吩咐?”

“看看屋子里有什么吃的没有?快找出来咱们俩垫垫,可怜的,你也一定饿坏了吧?我饿得前心和后脊梁都快贴到一块儿了。这些繁琐的仪式都是哪个狗才想出来的?这哪儿是成婚啊?根本就是报复社会吧。”

春雨也累得够呛,此时却忍不住“扑哧”一笑,然后严肃道:“姑娘,这不行,哪有新婚之夜偷吃东西的……”

不等说完,就听顾绮罗道:“少废话,新婚之夜偷吃东西的多了,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着的,快去找找,这屋里最起码该有一盘子喜饼吧?”

“是有一盘子,可是……”春雨看着桌上那盘喜饼,心想姑娘不会饿极了,要打它的主意吧?

“谢天谢地,有吃的就行。”顾绮罗都快饿哭了,心想到底没娘的孩子就是苦哇,人家电视剧和小说里,女主出嫁时总有亲娘帮着在衣服里偷放点点心啥的,可我忙乎忘了,就没人替我想着。唔,太太应该替三妹妹预备了,不过这会儿她有没有心思吃就不知道了。

一念及此,才觉得心里平衡了些,她也没注意听春雨说什么,闻着前方传来的丝丝缕缕香甜气息,便催促道:“别磨蹭了,这会儿谁管那么多呢?你赶紧去拿来我吃掉。”

春雨无奈了,只好上前拿了两块喜饼过来,却被主子三两口吃掉,再拿两块。很快又没了,最后干脆把盘子都端过去了。因为吃的太急,顾绮罗还噎了一下,春雨连忙出去倒水。这样一来,顾绮罗就着水吃着香甜喜饼,没一会儿工夫,盘子已经见底了。

“呼。肚子总算是饱了。”顾绮罗长长舒出一口气。将盘子递出去,好半晌也不见春雨接走,她疑惑道:“春雨。把盘子放回去吧,你在哪儿呢?”

“姑……姑娘,奴婢在呢。”

春雨看着那个只剩下四五只喜饼的盘子欲哭无泪,偏偏顾绮罗还在那里大喇喇施恩呢。催促道:“这盘子里还有四五块儿喜饼,我特意留给你的。赶紧垫垫。别嫌少啊,回头萧江北过来了,你就可以出去吃东西,可我不行。所以我就多吃了些。”

姑娘还有心思想这事儿。春雨呻吟一声捂住额头,小声道:“姑娘,这盘子都要空了。让二爷过来看见,这……这得多丢人啊。”

“啊!”

顾绮罗张大了嘴。只听春雨喃喃道:“刚刚奴婢就让姑娘少吃点儿,您可倒好,敢情奴婢的话一点儿没听进去,这……这把盘子吃成了这个样子,天啊,奴婢都没脸见二爷了。”

“吃……吃就吃了,能怎么着?喜饼不就是给人吃的吗?”顾绮罗想想那个情景,也觉着有些羞窘,嘴上却强词夺理道:“我饿了一天,吃点儿喜饼怎么了?算什么大罪过?你有什么没脸的?萧江北进来你就可以出去了,你家姑娘我都厚着脸皮,你担心什么?”

春雨囧囧有神的看着顾绮罗,心想蒙着盖头,也看不见姑娘这会儿脸红了没有,这样话都能说出来?果然厉害彪悍。

正想着,就听顾绮罗厉声道:“快吃,这是命令。”

春雨吞了口口水,接着心一横,暗道不管了,姑娘说的没错,她是主犯都不脸红,我一个从犯吃一点儿算什么?天塌了有姑娘顶着呢,实话说,饿了一天,我这前心离后脊梁也不远了啊。

这样想着,便也大口吃起来,没过一会儿工夫,剩下几块喜饼也没了,一个盘子里就只剩下点饼渣儿。忽听顾绮罗在盖头下问道:“都吃完了吗?”

“姑娘,都吃完了。”春雨回答,一面就端着盘子要放回去,忽听身后主子开心笑道:“吃完就好,总算有人帮我分担了,到时候萧江北问,我就说是你和我两个人把这盘子喜饼吃了,哈哈哈,省得他被我的食量惊到。”

春雨一个踉跄,险些一跤摔倒在地,不由得气愤回头:这姑娘还有没有点主子的谱儿啊?连自己一个丫头她都要陷害,天理何在?可恶,当日太太怎么没选自己去给三姑娘陪嫁?明明自己比杏花看着要蠢些不是吗?

“唔,你能不能去找找厨房在哪里?再要一盘喜饼不就好了嘛。”说到底顾绮罗也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脸皮厚到家,眼睛一转就出了个馊主意。

春雨看着空盘子,欲哭无泪道:“姑娘您还是算了吧,就算奴婢能找到厨房又如何?这空盘子在咱们桌上,不过是在二爷面前丢人;若是去了厨房,您是要把人丢遍整个将军府吗?”

顾绮罗想想也对,于是只好作罢,过了好一会儿,她方幽幽道:“春雨,你说府里现在如何了?”

“奴婢哪里知道啊?不过姑娘向来说庄姨娘聪明,想必她不会放过这个扳倒太太的机会吧?只可惜咱们看不见了。唉!也不知杏花姐如何了?会不会被老爷责罚,姑娘,您可不要忘记,等回门时要把她带过来啊。”

“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自然要做到。”顾绮罗认真说道。话音未落,就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门开了,只听春雨的声音道:“二爷过来了?”

“嗯,你下去吧。”

萧江北沉稳的声音响起,比起平日的晴朗干脆,这声音似乎多了几丝磁性,透着那么一股子魅惑,只听得顾绮罗脸红心跳,不自禁就想到今晚是自己和对方的洞房花烛夜。

一念及此,一张脸“腾”一下就红了,感觉到身旁春雨离去,大姑娘几乎是有些慌乱地道:“你……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天黑了吗?灌完酒了吗?”

“太阳都下山了,很快就会彻底黑下来。”萧江北走到顾绮罗面前,想象着盖头下女子难得慌张的表情,面上满是温柔笑意。

“那酒呢?宾客们这样就放过你了?”顾绮罗才不信这么快就喝完了,不说别人,就那些纨绔子,心中对萧江北有多嫉恨?不把他灌趴下能罢休吗?

“唔,你觉得有几个人敢灌我?”萧江北冷哼一声,仿佛看穿了顾绮罗的心思,鄙视道:“那几个怂货,我眼睛一瞪他们就恨不得能钻进桌子底下去,还敢灌我酒?活的不耐烦了吗?”

顾绮罗目瞪口呆,好半晌方喃喃道:“果然是竖子不足与谋,烂泥扶不上墙,一群蠢货,也不想想这种日子,萧江北还敢动用武力不成?这种时候不报仇,日后就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喂!娘子你是哪头儿的啊?”萧江北哭笑不得的问,一边伸手将喜秤拿在手中。下一刻,就听顾绮罗振振有词道:“你严肃点儿,盖头还没掀,严格来说咱们还不算律法承认的夫妻,谁是你……”

话语戛然而止,顾绮罗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有点不习惯眼前突然出现的明亮,烛光下,美轮美奂的新房映入眼帘,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喂!你……你干什么啊?”大姑娘急了,柳眉倒竖看向萧江北:“都不给人点准备的,你就揭盖头了?”

萧江北一脸无辜:“不是你说咱们盖头还没掀,严格来说不算夫妻吗?所以我就揭开了啊,这回咱们是夫妻了吧?”

“你……你这个家伙。”顾绮罗觉着自己就够不讲理的,没想到如今摊上个更不讲理的,因站起身跺脚道:“哪有你这么蛮干的?你……你总得知会一声,说几句甜言蜜语来听听,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啊。”

“那我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萧江北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顾绮罗,放低身段打算来个亡羊补牢。

“你说吧。”顾绮罗哼一声,高高昂起下巴,却见萧江北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地抓抓脑袋道:“这个……我不会说啊,在边关这么多年,习惯了只做不说,要不然,我用行动表示?”

话音落,他就搂住顾绮罗的纤腰,在那光洁额头上轻轻吻了下,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将顾绮罗更搂紧了几分,方呢喃道:“绮罗,我终于娶到你了,我不是做梦吧?从此后我们就可以朝夕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我……我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顾绮罗原本还想逞逞口舌威风的,然而听见这一番话,身子顿时就有些发软,嘴里咕哝道:“哼!之前从边疆给我带回来的信,不是挺会山盟海誓的吗?什么此情不渝的,这会儿偏偏没词了?只会说欢喜欢喜,谁不知道你欢喜?你不欢喜我还不嫁给你呢。”

萧二爷听着妻子的轻嗔浅笑,原本想好的两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知道抱着到手的娘子傻笑,身体里似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蠢蠢欲动,他轻轻一抬手,就将顾绮罗拦腰抱起,放在那张大床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婚之夜(下)

“喂!你不会现在就想……吧?”顾绮罗瞪大眼,一巴掌拍在萧江北的手上,瞪着他小声道:“交杯酒还没喝,这床帐下的花生桂圆等东西还没找出来,你不怕咯得慌我还怕呢。”

“哦。”萧江北的确是太欢喜了,以至于把之前背得滚瓜烂熟的步骤都给忘记,因连忙起身到桌前去倒交杯酒,但刚抓起酒瓶子,他整个人就愣住了。

顾绮罗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萧江北把交杯酒拿回来,便从床上坐起身问道:“怎么了?倒两杯酒而已,怎么还不回来了?”

话音落,就见萧江北转过身来,指着那空盘子道:“绮罗,咱们新房里有耗子,一整盘喜饼都吃光了,这耗子肯定不止一窝。”他的口气非常笃定:抓耗子这种活儿,在北匈流浪那会儿干的太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