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爬起来,走过去,猛地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漆黑一片,那个声音并不存在。他小心地伸出手,摸到电灯开关,打开,书房里一切照常——架上的书一本靠在一本的肩头,似乎睡着。一张单人床,静静地躺在靠窗的地方。写字台上空荡荡的,除了一台电脑,只有一个黑色笔筒…

他松了口气,关上灯,退出来。

从梦中惊醒是习惯性。

听到那个传真机的声音是错觉。

这样想着,他就安心地入睡了。

风渐渐停了,失去了风声的遮掩,书房里的声音就变得非常清晰:“吱吱啦啦…”

娄小娄气呼呼地爬起来,再一次走进书房,“啪嗒啪嗒”按了几下电灯开关,电灯竟然不亮了。他眯着双眼,四下里巡视,竟然看见那台传真机又在电脑旁了,它又慢腾腾地吐出了一张纸。娄小娄走上前去,小心地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我认得回来的路。我是顺着电话线爬回来的。

娄小娄一惊,醒了。

这次是梦。

这一天,娄小娄很晚才来到单位。

他走进北方中医院,在走廊里迎面看到了林要要,她刚刚从肿瘤科走出来,肯定又去和哪个医生进行袖子里的交易了。

林要要看到他,立即跑了出来:“娄小娄!”

他问:“怎么了?”

林要要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纸,说:“我正要去找你呢。你的传真。”

他没有接,皱了皱眉问:“谁发的?”

林要要说:“不知道。是夜里自动接收的一份传真。”

娄小娄说:“你们接上线了?”

林要要说:“我们办公室一个男孩接上的。过去,我们收传真只能到隔壁。”

娄小娄说:“传真机是我的,可那是你们的电话线!”

林要要说:“你什么意思?”

娄小娄说:“我是说,你怎么确定这是我的传真?”

林要要哈哈地大笑:“我有那么笨吗!你看,上面写着‘交娄小娄’。你这么别致的名字,全北京就一个。”说完,她又嘀咕了一句:“想想,这件事确实挺怪的,给你的传真怎么发到我们那里了?”

娄小娄迟疑了一下,把传真接过来,还是奇门遁甲内容。

之前,说完了地盘,现在传真机开始说天盘,画出了九个实际不存在的天体,它们对应地球九个方位,在冥冥中产生着神秘影响:与北方相对的贪狼星;与南方相对的右弼星;与东方相对的禄存星;与西方相对的破军星;与东南相对的文曲星;与东北相对的左辅星;与西南相对的巨门星;与西北相对的武曲星…

林要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娄小娄把这张纸叠了叠,装进口袋,说:“密码。”

林要要又问:“什么密码?”

娄小娄说:“为什么我的电视上出现了一个太极图标志的台,你的电视却没有呢?为什么那台已经报废的收音机突然发出了声音?没有人知道我把这台传真机送给了你们,可是,为什么收到了转交我的传真?——我说的密码,就是揭开这些秘密的密码。”

1 古怪的传真机(6)

林要要说:“你变得神神道道了。”

娄小娄说:“你们把这台传真机还给我吧。”

林要要叫起来:“你怎么属皮筋的,一会儿伸一会儿缩?”

娄小娄说:“我把我新买的那台传真机送给你们。”

下午,娄小娄果然到中关村买了一台新传真机,去制药厂换回了那台旧传真机。

他把它装进后备箱的时候,一个老头蹬着三轮车过来了,说:“先生,卖吗?”

娄小娄抱歉地笑了笑,说:“不卖。”

那个老头停下来,坐在三轮车上,一直在旁边看。

娄小娄钻进车里,把车开走了。他离开制药厂,来到了一个郊区的垃圾场。附近有一排工棚一样的简陋房屋,那里住着一群捡破烂的。

他把这台传真机从车上抱下来,扔了。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捡破烂的妇女走了过来。他走到车里拿出一个铁扳手,返回来,对准传真机,一下下地砸。一张卡片从他的口袋里蹦出来看热闹,他丝毫没有察觉。

很快,传真机就变得瘪了。

他走开之后,又回头看了看,它趴在垃圾堆里,就像一颗变形的脑袋。

那个捡破烂的妇女停在远处,静静地看。

她方脸,大眼,有一颗大龅牙。

她穿着一双白鞋子。

2 北方(1)

花都在南方。

桑丫在花都重点高中读书。她是母亲一人养大的。

她的父亲原是财政局的一个干部,因贪污受贿,被判了十五年徒刑。

父亲被抓的时候,桑丫只有六岁。她至今还记得,一些警察来到她家搜查,把所有现金和存奇$%^书*(网!&*$收集整理折都拿走了。桑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抱着双膝,缩在床头,怯怯地观望着这一切。

一个警察拿起桌子上的存钱罐,在手里摆弄。

那是桑丫的存钱罐。外形是一只笨笨的小猪,紫色的,十分可爱。里面装着她存了一两年的硬币。

她轻声说:“叔叔,那个是我的,你可以留给我吗?”

那个警察愣了一下,放下那个存钱罐,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小脸蛋,离开了。

当时,妈妈并没有告诉桑丫实情。她只是说,爸爸的工作调转了,去了一个新的单位工作,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好长时间才能见面。

桑丫十分想念爸爸。

和妈妈比起来,爸爸就像个大孩子,天天下班带她玩。她要蝉,爸爸就爬树;她要鱼,爸爸就下河。下雨的时候,她想出去玩,爸爸就穿上雨衣,把她藏在里面,到外面玩泥巴,最后,父女俩都变成了泥猴。天气晴朗的时候,她要城堡,要王子和公主,要会飞的大象,爸爸就买来彩色粉笔,带着她在小区的水泥甬道上画。有一次,爸爸画了一个漂亮的城楼。

桑丫问:“爸爸,这是什么?”

爸爸说:“这是天安门。”

桑丫问:“天安门在哪里?”

爸爸说:“在北京。”

桑丫问:“北京在哪里?”

爸爸说:“在北方。”

桑丫问:“北方在哪里?”

爸爸笑了:“你的背后就是北方。”

桑丫转过脑袋朝北方望了望,说:“我怎么看不到天安门呀?”

爸爸说:“很远很远呢。你看到最远方的那朵云了吗?差不多在那下面。”

桑丫说:“北京太偏僻了。”

爸爸笑了,说:“哪一天,爸爸带你去看看。”

桑丫问:“那我们怎么去呀?”

爸爸说:“坐飞机,或者坐火车。当然,我们也可以赶爷爷家的驴车去,不过北京的人太多了,很难给驴车找到停车场。”

在桑丫心里,爸爸无所不能,就是天塌了,爸爸也能笑吟吟地顶起来。

可是,现在爸爸离开了。妈妈说得很含蓄——要好长时间才能见面。桑丫没有细问,那些日子,她一直在琢磨“好长时间”是多久。

爸爸在家的时候,有一次三个人躺在床上,爸爸曾经对她说:“爸爸是太阳,妈妈是月亮,你呀就是小星星。”

现在,家里只剩下了月亮和星星,桑丫觉得总是黑夜。

妈妈确实像月亮。她的性格很严谨,在桑丫看来,她的面孔总是冷冷的。她不怎么陪桑丫到外面玩,对于玩,她似乎也不太在行。爸爸离开这一年,她就送桑丫上学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教桑丫写字和算数。尽管她也努力采用有趣的方式,桑丫依然觉得枯燥,于是就更加想念爸爸。到了晚上,妈妈说:“到时间了,睡觉。”桑丫就必须睡觉。她觉得妈妈像一个电子计算机,而爸爸就像一个游戏机。

有一天,她忍不住,问妈妈:“爸爸去的地方是北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