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飞烟闻声一震,立即伸手握住了那只轻颤的手,“我在…我在呢,死老头你说,你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一定做到!一定会做到!”从她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她就知道死老头终究会走上这条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接受!原来眼睁睁的看着在乎的人死去,竟然这么痛苦,心痛得几乎要窒息一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师锦楼是那么极端,会有那么恨,因为她此刻是那么恨他!若不是他,死老头便不会这么痛苦,不会痛苦的杀了他自己!

她明明知道师锦楼也是无辜的,可任然克制不住自己去恨他!

“丫头,别哭了…我说过你哭起来很丑的,快别哭了。人固有一死,如今这一死对我来说是赎罪,是解脱,更是归属,我不用再痛苦了,应…应该开心才是?”血越流越多,玉白的脸也渐渐苍白下去,气息也有些凌乱起来。

烈飞烟只是哭,开心?她现在要是能开心得起来就见鬼了!

“丫头,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么?”玉白扬眸看了两人一眼,眉微微拧了拧。

“你说!”烈飞烟止住哭,吸了吸鼻子,眼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一旁那抹呆滞的绿色身影,心中担忧。死老头肯定是活不了了,现在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师锦楼原不原谅他,若是这条死蛇依然固执己见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老头子到底都带着悔恨,带着遗憾啊!再大的仇,再深的怨,如今这一死也都该化尽了!

“照顾少主一生一世。”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愣住,褚师宸一诧异的转眸望向了烈飞烟,烈飞烟一脸呆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让我照顾他?”烈飞烟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褚师宸一。

虽然这个时候很不该问这样的话,不该计较这个…可是她直觉的认为老头子说错话了。她跟褚师宸一的事儿,老头子是知道的,就算照顾,也该是褚师宸一照顾他们母子才对,怎是她照顾褚师宸一了?这明显是反了,明显是句错话。

玉白点点头,唇角竟隐隐浮出一丝笑意,“丫头,你没听错,我的要求就是你照顾少主一生一世,你能答应我这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要求么?”这两个孩子的性子他很清楚,少主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一守到底,个性倒是与他有些相似,他相信只要少主喜欢上了烈丫头就会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对她!可烈丫头呢,心性未定,总得有个约束,好在这丫头很重承诺,一旦她答应了他,便会给二人机会,他相信他的眼光没错,他们两个是最合适的。

烈飞烟怎能不答应,就算心里有点异样,她这个时候也不能跟谁理论一通去,何况那几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明明是一个悲情痛苦的时刻,怎么偏偏就生出了这种无语的感觉来!最终烈飞烟只有点头,一脸郑重的承诺,“我答应你,我答应…”

玉白终于满足,意识已经渐渐有些迷离,他撑不住微微闭上眼睛,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渐渐冰冷下去,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血流出体外。今日他就可以解脱了,一会儿他就能在九泉之下见到锦娘了,真好。

烈飞烟褚师宸一见状吓了一跳,烈飞烟下意识的握紧了掌中的手,察觉到那微微的动作之后,停顿的心跳才恢复了正常,下一刻猛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师锦楼面前,俯身一把便抓紧了他的衣襟,“给我过来!师锦楼,若你是人,若你还有一点良心,现在就跟我过去!”

师锦楼似乎失了魂般,长睫无力的覆在眼睑上,面色苍白,唇竟被咬出了血,听到烈飞烟话微微一怔之后便软了下去,任她抓着衣襟,没半点反应。

“师锦楼!”烈飞烟心中又痛又气,用力拉他却纹丝不动,真跟一条死蛇似的!烈飞烟心中只怕老头子没时间可等了,急忙的望向一旁傻站着的风,“风!你傻杵在那儿干什么!快点过来帮我!”

“可是…”风迟疑的低首看了怀里的小家伙一眼。

“可是什么可是!把小家伙交给他爹!”烈飞烟有些毛了。

“哦!”风一愣,立即依言快步走过去将怀里的小家伙交到了褚师宸一怀里,这才折回来,帮着烈飞烟将死蛇一般的师锦楼拖到了玉白身旁,褚师宸一见状立即抱着被点了睡穴的小家伙微微推开,让开了位置。

云雷电三人见状也跟着让开了些,烈飞烟将师锦楼按在玉白身边,随即便拉着风退到一旁,压低声音道,“给他们父子俩最后一点儿时间罢。”

几人默默点头,不再做声,只别过脸去,眸中有着可疑的湿润。

看着玉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师锦楼失魂落魄跪坐在一边,两败俱伤,烈飞烟忍不住鼻尖一酸,转身朝暗门外走去。

褚师宸一见状,凤眸微微一暗,将怀里昏睡的小家伙交到了雷手上也跟着走了出去。雷无言的抱紧了小家伙,垂下了泪湿的眸,云不吭声却低头死死地咬住拳头,电一直歪着脑袋,不用看也知道他在那儿哭,风傻傻的站在玉白身边望着,方才他没离近了看,这会儿看着好似要将那张脸记在心里。

风云雷电与褚师宸一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小一起长大,都是由玉白一手照料,对于他们来时候,玉白不仅是师父,也是父亲。如今看到这一幕,宗师这几个七尺男儿也难忍悲痛。

烈飞烟走到外面长廊,无力趴在一角呜咽着哭了起来,来到这异世四年,死老头教她武功,教她做人的道理,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总是被他逗的开心大笑,与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父亲一样,像朋友一样的父亲,关怀她,照顾她。早已在心中将之当做了亲人,如今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亲人离世,这种痛她终是禁受不住…

还记得小时候外公去世的时候她才五岁,根本不知何为生离死别,初中时爷爷去世,她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在学校的走廊上嚎啕大哭,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反应,眼泪根本不受控制,越长大她就难以接受生死的分离,如今亦是。死老头那么痛苦,她却什么也帮不了他,她真是没用!她知道死老头此刻最想听到师锦楼叫他一声爹,可是她知道这种事情勉强不了,师锦楼若不愿意,任何人都逼迫不了他,老头子只能憾恨而去。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靠近,烈飞烟还未来得及回头,身后便贴上一具温暖的胸膛,腰间也多了一双长臂,她惊愕,哭过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出来了?”

褚师宸一微微收紧双臂抱紧了怀里的人,俯首将下颚贴在怀中人柔软的发顶上,细细的摩挲着,叹息道,“我从没看出来你竟是如此感性的人,眼泪这样多。”

烈飞烟闻言一怔,眼泪却是未来停,“他与我相伴四年,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就是他,如今他就要死了,我哪儿能不哭?哪儿能不伤心?你比我更甚,他自小带你长大,你们这么多年感情,你就不难受么?”

褚师宸一凝眉,唇角勾唇一抹苦笑,“我怎会不难受,只是如今难受也没是没什么用,何况死对于师父来说并不是痛苦,而是解脱,是归属。若我们将他强留在这世间才是对他的折磨,生老病死,人生百态,百年之后你我也是要死的,死便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我心中愧疚,为了我他牺牲了太多,我却无法补偿他…”

烈飞烟蓦地转过身来,拧着眉望着眼前这张淡然的俊脸,半晌了然的点点头,“我终于知道老头子为何要我照顾你一生一世了,你根本就是一个未经启发的婴儿,对这世界,对任何人你根本就没有感情,没有任何牵挂,所有你才能才生死看的这么透彻,你没有不舍,所有无谓。可我不同,我有很多牵挂的人,我放不下。其实,你也不用我照顾,你一生待在你那王陵里便能平安了此一生。”

“没有不舍…是么?”褚师宸一静静的望着眼前这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凤眸有一瞬的迷离,复而恢复如常,他伸手轻柔的拭去那小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原来师父叫你照顾我,是要你教会我情与爱,这与我原本的想法一样不是么?既然你已答应了师父,便不能食言,日后便要跟我回冥教,好好地待在我身边。”

烈飞烟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这张理所当然的脸,却是被噎的说不出话,傻愣愣的任他替她拭泪,动作轻柔又细致。她还真没看出来这冰山这么会曲解别人的意思,跟他回冥教?待在他身边?一辈子都待在那座坟里?她才不干!虽然老头子的意思是将他们俩绑一起,但可没说在冥教。

山洞内,自烈飞烟褚师宸一走出去就一直是死一般的安静,风云雷电只能等在一旁干着急,因为师锦楼只是愣愣的跪坐在那儿,一个动作没有,一句话不说。他们着急,长老这最后的时间多么宝贵,这家伙竟在浪费,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可他们也知道,他们父子间的事儿他们也插不了手,只能干看着。

玉白知道他身边是何人,只是他的力气已经越来越细微,几乎连睁开眼睛都有些费力了,依着感觉他费力的伸手向一旁摸索过去,摸着那只薄凉的手禁不住一颤,尔后紧紧地握住再不松开,终于低低的叫了一声,“阿楼…我…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他知道他不肯原谅他,他也没资格要求他原谅他,最后的时间还能看到他在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他最想听他叫一声爹,可他知道这是一个奢望,永远也无法完成的奢望。

师锦楼一震,终于恢复了神智,抬眸望向那张明明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当看到那张脸上呈现出死灰一般的白时,心中一颤,僵硬的手一点点的握紧了那只手,他想应声喉见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混乱的点头也不知他是否能看见。

“阿…阿楼…对,对不起…”玉白费力的张开眼睛,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依稀能从那眉眼间看出了锦娘的影子来,这是他的孩子,他跟锦娘的孩子,可他却从未尽过一日做父亲的责任,他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而他所欠的此生也无法还清。

师锦楼死死地咬住唇,整个人轻轻的颤抖起来,眸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明明恨他,怨他,计划了这么久为的便是今日,可如今他愧疚而死,得到他该得的报应,他的心竟没有想象中的快感,反而这么沉重,这么痛!娘死得时候,他已经唱过一边这样的疼痛,原来…在他心中还是渴望他的爱,渴望这个人的关怀,哪怕只是一句话…

他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那么复杂那么痛,几乎快要将他折磨至死!

娘,我错了么?我做错了么?我为你报仇,做了这么多…难得我都错了么?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玉白无力的闭上眼睛,手却死死地握住师锦楼的手,一点儿也未松开,一滴泪随着他紧闭的眼角滑落,落在白发间不见了踪迹。阴暗的地面上尽是鲜红的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山洞的每一处,让人嗅到属于死亡的气息,那么绝望,那么苍白。

感觉到那只手在突然间失去那微弱的力道,师锦楼猛然一震,用力抹去泪水,看到的是那张灰白的脸,紧闭的双眼,刹那间一种毁天绝地的绝望将他重重包围,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不!不要…”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丢下他一个人!不要!

风云雷电一惊,意识到了什么,双膝一软,顿时无力的跪了下去,眼泪也在一瞬间落了下来。

听到这一声嘶吼,暗门外的烈飞烟一震,猛然间推开褚师宸一朝山洞内奔去,褚师宸一凤眸一暗,紧随而来。两人赶到,只看到玉白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师锦楼在一旁无声的哭着,两人的手依旧紧紧握在一起。

“死老头…”烈飞烟喃喃的念了一句,直直的跪了下来,眼泪随着动作落了下来。

褚师宸一走到烈飞烟身旁也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凤眸中一片晦暗。

风云雷电见状,也齐齐的叩了三个头,各自默默流泪。

烈飞烟挪动着膝盖,一路跪着到了玉白面前,从袖间掏出一方净白的绢巾盖在了玉白脸上,“师父,这是我第一次叫你师父,只可惜你再也听不见了…希望你能在那个世界找到你的锦娘,双宿双栖。”

师锦楼痛苦的闭上双眼,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烈飞烟,将脸埋入她颈间,声音嘶哑,好似迷途的孩子,“我是不是…是不是错了…”

第三十章~~~生不同衾,死若同岤

冷不防的一把被抱住,烈飞烟蓦地一愣,那薄凉的温度一瞬间涌现而来,她不自觉的开始反抗,可惜这人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她用尽力气竟无法动弹半分,气息一泄整个人软了下来,一想到老头子的死她就恨不能掐死她!此时此刻,她正痛着,正怒着,他竟问她他是不是做错了?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可笑的事?

心中又痛又怒,烈飞烟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错了?你现在知道你错了?你之前干嘛去了!我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逼死他的时候你干嘛去了?现在人死了,你知道错了!人死能够复生么!你放开我…放开!”纵使知道他也是受害者,纵使知道他比她更痛,可她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抑制不住去怨他!她没那么大度,她就是个普通人,失去理智的时候根本不会换位思考!

师锦楼闻言死死地闭着眼睛,整个身躯紧绷如铁一般,双手死死地抱住怀里的人不松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中的痛!她的怒骂,她的嘶吼,也激起了他心底的伤,“那我该怎么办?自小我就见到我娘每日以泪洗面,从未见她笑过…我才四岁她的身子就完全垮了,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娘便不会急痛攻心,久治不愈,若不是他,娘便不会死!我眼睁睁的看着娘吐血死在我眼前,你知道那时我有多无助,我有多痛,我又有多恨!从那时起,我便立誓要他以命相抵!我恨他,我好恨他…可是如今他死了,我为何没有感到任何快乐?却那么痛?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计划了这么多年,他努力的这么多年,为的便是看到这一日,原以为这一日是解脱,却没想到是痛苦的开始。好像这个世界上只余下他一人,孤独入骨,疼痛入心。

烈飞烟默然以对,她知道他的苦与恨,她又有什么资格怪他?这一场孽账,终究别人无法介入,老头子的死,他远比她更痛苦,她已经雪上加霜的在他心上刺了一刀,如今亦不能再折磨他了,不然老头子也会心疼的。

一时间山洞内安静下来,无人说话,褚师宸一带着风云雷电跪在一旁,师锦楼就那么紧紧地抱着烈飞烟不松手。

良久之后,感觉到那怀抱禁锢的力量渐渐小了下去,烈飞烟一动,终于能推动他,“老头子喜欢安静,我们还是先将他葬了罢,师锦楼,你能让他与你娘葬在一起么?”

生不同衾,死若同穴,老头子也该满足了。

师锦楼似乎用尽了力气一般,被烈飞烟轻轻一推便倒在了一旁,眸中晦暗茫然,听到烈飞烟的话,无力的点了点头。虽然娘一直那么恨他,但他知道娘还是爱他,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一如他一般。

顷刻之后,师锦楼带领几人来到了一处峭壁之上,繁花盛开,绿草凄凄,是别处峭壁所没有的风光,山顶上有一处平坦的腹地,靠近山石的地方是一块墓地,伫立的石碑上刻着慈母锦娘之墓。两个时辰后,完成了合葬。完成这一切,师锦楼重重的跪在了墓前恭敬的叩首,烈飞烟特意数了一下是六次,心中微微有了一丝欣慰。

至少师锦楼心中已经认同老头子了,虽然他嘴上没说,但他愿意将二人合葬,又给老头子叩首,这已说明他已经原谅他了。老头子若泉下有知,知道此事,也该含笑九泉了。

褚师宸一用袖箭在石碑之上刻上了玉白的名讳,随之领着风云雷电恭敬地叩首三次。

烈飞烟接过小家伙解开了他的睡穴,小家伙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镜,看到烈飞烟时,茫然的眨了眨眼,“娘亲?”

“小果子,醒醒?醒醒…”烈飞烟轻轻的拍了拍小家伙的小脸,让他清醒过来,老头子好歹疼了小家伙一场,这祖孙俩没有告别已是遗憾,如今小家伙总要给老头子磕个头。那会儿太过血腥,她没给他解穴,怕小家伙太小留下阴影,但基本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嗯?娘亲?娘亲怎么了?”小家伙动了动,总算清醒过来,抬眸看到周围陌生的景物不禁疑惑的皱起了小眉头,“这是哪儿?娘亲我们怎么会在这儿?我们不是在山洞里么?对了!”小家伙四处巡视了一圈,看到了褚师宸一等人,却唯独少了一人,不禁有些焦急,急忙挣扎着要下地,“死老头呢?我们怎么对出来了?死老头在哪儿,我还没跟他说话呢?”

小家伙稚嫩的声音穿透空气,让所有人都怔住,无人能回。

烈飞烟闻言又禁不住想哭,对上小家伙天真无邪的大眼,只得将泪水逼了回去,。拉着小家伙走到了墓碑前,“来,小果子,跪下。”

小家伙站在墓碑前,有些不解的抬起小脑袋,“娘亲,这里葬的是谁?我为什么要跪啊?”方才他怎么会睡着了?他明明没想睡觉来着…

“跪下!”烈飞烟没有回答,凝眉低喝,语气更重了几分。

小家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扭着小脑袋左右看了另外几人一眼,看到风云雷电眼眶都是红红的,脑中有模糊的画面一闪而逝,心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用力挣开了烈飞烟的手,跑到了风跟前,小手揪住了风的衣衫下摆用力摇晃着,“风叔叔!风叔叔,死老头呢?你告诉我死老头去哪儿了?你一向不会骗我的,你说!你说啊!”

风呆住,眼眶里好容易消去的泪又涌了回来,鼻尖一酸,禁不住别开脸去,只嘶哑的开口,“小公子乖,别闹,嗯?听你娘亲的话,乖乖过去磕头。”

“为什么要磕头?那里的人是谁?”看到风的反应,小家伙已经猜到了,大眼睛里渐渐凝聚了泪,一眨眼便落了下来,“那里面的人是死老头对不对?我家死老头已经死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要点我的睡穴?为什么?”

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众人原本就酸痛的心更是难以抑制,风禁不住用手捂住嘴,转过了身。

烈飞烟抹去眼泪,缓步走过去将蹲在地上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软声安慰道,“不是,死老头没有死,他只是在跟你玩捉迷藏,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他在哪里了。那里躺着死来头喜欢的人,你可以叫她奶奶,我们现在过去给锦娘奶奶磕头好么?”

“真的么?”小家伙抬起朦胧的大眼,话音有些哽咽,小鼻子红红的。

烈飞烟忍着眼泪点头,“真的。”

这样善意的谎言,众人只觉心酸,谁知小家伙竟信了,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片刻之后,小家伙开始闹腾,烈飞烟只好让风云雷电先带小家伙下山,与褚师宸一留了下来。

师锦楼一直跪在坟前不言不语,见褚师宸一与烈飞烟也在他身旁跪了下来,这才开口,“你们回去罢,我想单独静一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事已至此,日后六弦教也不会再找冥教的麻烦,我累了,真的好累…”

褚师宸一闻言只是沉默,如今他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觉得亏欠,毕竟师父是因为他才抛妻弃子。

烈飞烟凝眉,侧首看了褚师宸一一眼,将心中的诸多疑惑压了下去,只道,“至今武林中人仍然以为师锦幻还活在这世上,如今死老头也跟去了,他们的死讯就这样罢,别告诉外人,就当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一样,活在另一个世界,活在我们心里。”

师锦楼一震,琉璃眸渐渐暗了下去,轻若无声的应了一声,“嗯。”

“天黑之前我希望在泤锦阁看到你。”烈飞烟抬头看了看渐渐西落的夕阳,缓缓起身向悬崖边走去,褚师宸一看了墓碑一眼也终于随着起身走了过去。

“我们走罢,让他一个人静一静。”烈飞烟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望着脚下虚无的空间,脑中有竟有一瞬间的眩晕,还记得她有恐高症,死老头教她轻功,为了克制她的恐高症,便每日将她用绳子吊在山崖上以毒攻毒,整整吊了一个月,习惯了惊恐之后最终她克服了。死老头说这个世上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只要赢了自己便是赢了天下。这样一个聪慧睿彻的人,就此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她。

他对她的训练,对她的好,多不甚数,至此之后,她只能铭记心中。

“烟儿?”褚师宸一见她迷蒙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禁轻唤了一声。

烈飞烟闻言一怔,蓦地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我们下去罢!”语毕,便率先飞身而下,褚师宸一眸色微微暗了暗,也随之跳了下来。

风云雷电事先回到六弦教时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六弦教的人发现冥教的四大护法就那么堂而皇之闯入了他们总教,当即便分兵围堵起来,将四大护法团团围在廊桥上,若是从前风云雷电大可直接动手解决了这群小喽啰,但经过方才的事儿之后却不能了,只能逼退一部分人自行进了一处楼阁内暂且歇息。

六弦教的人未得上头命令,也不能直接动手,只好直接将那处阁楼包围起来。派人去找师锦楼,却只见到红衫翠袖,只说一切等教主睡醒再说。教中人闻言的都是惊愕万分,冥教都堂而皇之的欺负到了他们头上来了,教主竟还有心思休息?

纵使心中千般意见却不敢言,只得蹲守下来。

红衫翠袖眼见夕阳西下,师锦楼去了一日都未回来,心中早已开始担忧,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西陵千山与拂辰原本还在江峡找人,听到冥教的人来了,当即便赶了回来。已经找了一日,西陵千山心中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突然听到冥教来人的消息,心中料到必定是与褚师宸一有关,既然褚师宸一来了冥教,或许,他们也在找烈飞烟,或者,烈飞烟已经被他们找到了?

当西陵千山焦急的赶回山上,就看到那阁楼被六弦教的人围的黑压压的,六弦教的人见来人是西陵千山迟疑了一瞬,竟也没人阻拦,西陵千山带着拂辰等人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风云雷电只静默的各自歪在软榻上,静默无比,空气中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哀伤。

小家伙安静的坐在风怀里,抬眸看了看风,又看了看另外三人,突然小声的开口,“风叔叔,其实…我方才在山上拜的就是我家死老头对么,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风云雷电闻言狠狠一震,齐齐的朝小家伙望过去,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小公子…小公子他竟然知道?他怎么会…方才在峭壁上他明明已经被阿烈骗过去了,他明明已经…怎么会!

小家伙落寞的低垂着小脑袋,眼泪一滴滴的从眼眶下低落下来,却被他用力抹去,“我只是不想让娘亲担心,你们…你们不要告诉娘亲哦!娘亲已经很伤心了,我不想让他再担心我。我家死老头早就说过我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了,所以我不可以让娘亲担心,也不可以让死老头担心。”

小家伙的声音轻轻地,更像在自言自语,眼泪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停过。

风云雷电听了这话,又看到小家伙低头抹泪的话,心中顿时揪成一团,恨不能将心都掏给小家伙!这孩子,原来这么懂事…

“好,好…我们不会告诉她,不告诉她…”风伸手抹去眼角落下的泪,笑着却哭了。这小家伙的确让人心疼,这样的孩子谁能不放进心坎里疼?阿烈怎会就养了这么一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怪不得这次长老在外面一呆就是四年,跟阿烈小家伙在一起,别说是四年,就是十四年他们也很愿意!

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靠近,死人一震,立即抹了抹眼,提高警戒望向了大门。

房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行人迷着光出现在门口,为首那抹红色身影别样的熟悉,四人惊愕的同时瞪大了眼,“西陵宫主?”西陵千山身后站着拂辰与几名百花宫的人,风云二人这才想起来,早上来寻时便在江峡看到了西陵千山拂辰两人,那时急着去寻阿烈,也没细想西陵千山突然出现在六弦教的原因,如今这么一看,倒是怪异之极。

看到四人,西陵千山桃花眸一暗,视线搜寻一圈落在了风怀里的小家伙身上,看到小家伙的瞬间,他不禁一震,心中震惊又怪异,“小果子!你们怎么将小果子也带来了?褚师宸一呢?”风云雷电竟然都来了,甚至连小家伙都在,可是褚师宸一呢!更重要的是烈飞烟呢!

拂辰细心的察觉到了几人的异样,听到西陵千山说小果子,蓦地明白过来,原来这粉雕玉逐般的小家伙就是阿烈的儿子!可是这氛围真真是诡异,风云雷电一看便是刚刚哭过,眼眶都还红着!甚至连小家伙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这四个钢铁一般的人哭?小家伙也哭了…这说明了什么?难道,阿烈她已经…

想到此处,拂辰一震,只觉得脑中一百,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

“拂辰!”一声惊呼响起,云飞身而至,一把扶住了拂辰,眸中难掩焦急,在看到拂辰狼狈的模样时心中一震,眉头一点点的拧了起来,“拂辰?拂辰,你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说着,他细细的又打量了一边,发现她的双手上尽都是血,模模糊糊很多细小的伤口,衣服也是湿的,发丝凌乱,衣衫下摆勾破了好几处。

“云?”眼前迷蒙的视线恢复清晰,拂辰看清了眼前这张焦急的脸,心中隐隐划过一抹温暖,下一刻她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了云的手,急急地问,“云!阿烈呢!她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云恍然,这才明白为何西陵千山与她都是一身狼狈,原来他们竟是在找阿烈!正欲开口,衣襟一紧,竟被西陵千山一把提了过去!

“烈飞烟呢!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西陵千山不知自己此刻有多失态,也不知自己的样子有多焦急,只满心都是那个消失了一天一夜的人,紧悬的心已经禁受不住任何压抑!看到此情此景,西陵千山难免不会胡思乱想,风云雷电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若非出了什么大事他们怎么可能流泪!一定是烈飞烟出事了,一定是的!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轰然的惊呼声…

众人纷纷抬眸望去,只见一抹紫色身影一抹红色身影并肩而来,男子冷魅绝伦的脸让一众女人都看呆了,这人好似冰雪堆出来的一般,虽寒气逼人,却是冠绝天下的俊美!惊艳之后便是震惊,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褚师宸一四个字,人群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

听到褚师宸一四个字,西陵千山猛然一震,转身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桃花眸在一瞬间瞪大,“烈飞烟…”

第三十一章~~~你在开什么玩笑!

是她,竟真的是她!他就知道她会没事的!

听到这声音,烈飞烟一怔,抬眸望去便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西陵千山?想到她跳下去的一瞬间他冷眼旁观,此刻又不知她怎么面对他了。虽然那时是她自己准备跳下去脱困的,但终究他对她下了杀手,终究冷眼看着她掉下去了。此刻他又摆出这样一张关心的嘴脸又是给谁看?

褚师宸一转眸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察觉到她可以避开西陵千山的注视,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轻声道,“烟儿,我们进去。”

手上一紧,突然被握进一只温暖的大手里,烈飞烟一震,反射性的转头,只看到一张冷魅的侧脸,她这才发现他方才叫了她什么,他好像叫她烟儿?烟儿?烟儿…他们这几个人突然间都是怎么了?原本一个个的都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叫她,现在都突然改了口这么亲密的叫她了,一个个的到底都抽什么风呢!

“怎么了?”见她一直盯着他看,褚师宸一转头,柔声问道。

“没…没什么!”一对上那双温柔的凤眸,烈飞烟连忙转过脸来,脸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的眼神怎么,怎么突然…

褚师宸一见状微微扬唇,紧紧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朝门前而去。

虽然烈飞烟老脸够厚,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被人盯着,也有些不好意思,稍稍用力挣脱了几下,却没想到他反倒越握越紧,干脆放弃了。

一看到两人牵手的动作,人群中传来一致的抽气声,在这一瞬间瞬间明白过来,为何教主会将这烈飞烟抓来,原来这烈飞烟竟与褚师宸一关系匪浅!烈飞烟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她们也不必受责罚了,也总算捡回一条命来,只是奇怪的很,褚师宸一都上门来了,教主反倒不见了。

风云雷电见状,各自一怔,继而唇角含笑。

西陵千山死死地凝视着那两抹越来越近的身影,视线定格在那双交握的手上,他们…他们…

拂辰见状,惊愕的瞪大双眸,阿烈跟褚师宸一他们…他们怎么…怎么会这样?那宫主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褚师宸一怎么会突然来这儿?拂辰突然觉得脑中一团乱,什么事情都理不清了。

烈飞烟就这样被褚师宸一牵着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大门口,那两边长长的队伍围观,好似婚礼现场一般,心里一百个别扭。

直至走到西陵千山面前,烈飞烟也没抬头去看他一眼,看到拂辰狼狈的样子,顿时眸色一紧,用力挣脱了他的手,上前扶住了的她,“拂辰,你怎么了?你怎么会这样…”

拂辰站直身子,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人心中紧绷那一根弦安然落下,此刻心中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到拂辰涌动的眸,烈飞烟一瞬间明白了,她肯定是去找她了!果然,还是拂辰关心她。

“拂辰姐姐,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关心我了!”烈飞烟伸手一把搂住拂辰的颈项,整个人几乎都挂在她身上,拂辰一震,反射性的抱住怀里的人,眼睛却望向了西陵千山,果然看到他眸中的晦暗落寞,心中顿时千回百转,她与宫主一起去找的人,此刻阿烈却只感谢她,完全将宫主摒绝在外。她明显的感觉到宫主与阿烈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却不知是什么。

“好了,我们先进去罢?”褚师宸一看到西陵千山与拂辰一身狼狈的样子,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却更为沉重。他与千山相识十年,自然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如今他居然为了烈飞烟弄的如此狼狈,足可见在他心中烈飞烟究竟占了怎样的位置!千山虽风流,对别的女人向来都是逢场作戏,从未当真,难道这一次他真的动了心么?

云见状,立即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在这儿说话像什么样子,我们还是进去再说,走,大家都进去!”

烈飞烟闻言放开了手,拉着拂辰率先走了进去,云随后,褚师宸一拍了拍西陵千山的肩,揽着他安静走了进去。

大门关闭,阻隔了外面的注视。

一进入房内,小家伙就挣扎着从风怀里跳了起来,欢快的朝烈飞烟奔了过去,“娘亲,娘亲!娘亲…”

烈飞烟俯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转向拂辰,吩咐着,“这是拂辰姐姐,来,叫拂辰姐姐。”

“拂辰姐姐好!”小家伙乖巧的颔首,笑容娇憨,格外可爱。

“你好。”纵使拂辰是冷面人看到如此乖巧可爱的小家伙心也柔化成水了,脸上顿时绽出一抹温柔的笑来,终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粉嫩的小脸。看到这双与烈飞烟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心中感叹,这是阿烈与宫主的儿子,长得可真漂亮!不过,她怎么觉得有哪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呢?

小家伙一向不太喜欢人捏他脸,但这次竟没躲开,笑容也依旧乖巧。

众人的视线不免都投射过来,褚师宸一转眸看了身侧的人一眼,佯作不经意的问,“千山,你们怎会在六弦教?”莫不是为了烈飞烟?一想此处,心中不免沉了下去。

西陵千山似乎没有听到一般,桃花眸直直的凝视着一旁的浅笑吟吟的人,那眸中说不出的沉郁。她在怪他,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她在怪他没有及时就她么?可她怎么不想想她对他的欺骗?他会怎样的心情?他已经知道后悔,他知不知道他心里又多着急,多心痛…她知不知道他有很多话想告诉她,他想亲自找到她!可如今她却跟褚师宸一一起回来,他找了她那么久都没找到她,但褚师宸一一来便找到她了,他知道她一定是故意躲起来了。

“千山?”见西陵千山没有反应,褚师宸一又唤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的是那抹纤细的红色身影。

西陵千山这才回过神来,对上褚师宸一幽深的凤眸,唇角扬起一抹牵强的笑,“我们到一边去谈,我正有事要与你说。”说着,两人相携而去。

风云雷电见状,面面相觑。

风:发生什么事儿了?教主要跟西陵宫主决战了啊?

云:这气氛不像啊?我看倒像是谈心去了…

雷:谈什么心啊?你没瞧见方才西陵宫主的眼睛都快黏在阿烈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