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西丝站在神庙前仰头注视,忽然觉得泰比亚大神官教给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有道理,在神庙厚重肃穆,巍峨神圣氛围地衬托下,世俗的一切烦恼都瞬间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起来。

争权夺利算什么,步步荆棘又算什么,这是她作为女王必将经历的考验,可以为此努力,为此奋斗,唯独不必为此烦恼。

泰比亚大神官陪爱西丝一起沿着柱廊往西走,穿过高耸的塔门,长而幽深的甬道进入了神庙内。

“哦,我想起来了,爱西丝陛下,你的卫队副队长普塔赫霍特普最近一直在神庙里。你要不要见见他?”泰比亚大神官问。

爱西丝脚下一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刚到神庙就能见见这个‘普塔赫霍特普’了?

“你愿意让我见他?”

“当然,我早就说过,等你做了我的王妃之后,他们就还是保护你的卫队。况且,”泰比亚大神官转向爱西丝,“你见他的时候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爱西丝咬牙,“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他?”

“都有点,爱西丝陛下,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要是真想谨慎你就不应该放我出来,真没想到泰比亚大神官你也有自找麻烦的时候,把我当成囚犯一样关起来才是最保险!”爱西丝忍不住出言讽刺。

“我知道,可我舍不得关着你,爱西丝陛下,你稍微一皱眉头我就会受不了。你从小到大对我提出的要求哪一件我没有帮你做到?”泰比亚大神官心平气和地告诉她。

爱西丝几乎要被气笑了,冷冷回答,“我一皱眉就受不了?泰比亚大神官,那我要是为什么事对你流了眼泪呢?你会怎么样?也许我应该在你准备登上法老位的时候试着哭一次,看看能不能阻止你。”

“也许你应该试试,说不定真的会有用。”泰比亚大神官的语气异常真诚,几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爱西丝挑眉,“我不知道,女人的眼泪竟然这么有用!”

“是,女人的眼泪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威力巨大到可怕的地步,不过你要明白,它只有对真心爱你的人才管用。对于不相干的人,它的用处大概只有供人娱乐和招来轻视了。”

爱西丝脚下慢了下来,她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用眼泪去求过别人,得来的是不耐和推拒。那是太久远前的记忆了,久到她已经说不出任何细节,唯一深刻在脑海中的是当时的悲伤和无奈,那时候要是能有人告诉她这个道理就好了。

泰比亚大神官大概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轻轻拉一下爱西丝示意她跟上,又吩咐侍从,“去把普塔赫霍特普叫来。”

两人在主殿坐下没过一会儿,一个又干又瘦,形象好像在沙漠里跋涉了两个月的老骆驼一样的男子就走了进来,右手合在胸前深深弯下腰行礼,“泰比亚大神官!爱西丝陛下!”说完抬起头,“爱西丝陛下,您还好吧?对于我们的护卫不周我感到深深的愧疚!”

他一抬头,爱西丝就被吓了一跳,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只轻轻‘嗯’了一声。普塔赫霍特普的左脸上有一道弯弯曲曲的疤痕,从颧骨一直拉到嘴角,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吓人。

泰比亚大神官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和蔼的,普塔赫霍特普对爱西丝的问候虽然有些冒犯到他,他也没有生气,和颜悦色地说,“普塔赫霍特普,我因为欣赏你的谨慎和灵活才允许你来见爱西丝陛下,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普塔赫霍特普立刻听懂了他话里的警告,“泰比亚大神官,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让您失望的事情。”

泰比亚大神官点点头,爱西丝忽然发话了,“普塔赫霍特普,你们违背了在阿蒙神前立下的誓言,放弃了对我的忠诚,你们会受到神遣的!”

普塔赫霍特普身子一颤,像受到重大打击,“爱西丝陛下,请别这么说,我们并没有违背誓言,我们一定会做到誓死保卫您…的安全。”

他这几乎是在狡辩,爱西丝定定注视着他,过了好久才一摆手,心灰意冷,“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普塔赫霍特普,别忘了每一个埃及人死后进入冥府都要先在玛特女神的天平上称量他的心脏和玛特头上羽毛的重量,只有没做过亏心事,心脏和羽毛一样轻的人才能得到往生!”加重了语气,很痛心地警告,“普塔赫霍特普,你记住!地下的玛特女神会向你宣示一切的!!”

埃及民族是一个生活在来生的民族,每一个人在活着的时都在竭尽所能地为自己修来生,法老拼命地修建规模宏大的陵墓为自己准备好转生的场所,平民们则在一年艰辛的劳作后把大部分收成送进神庙,期待自己的虔诚能让神赐予自己一个幸福的来生。

爱西丝用来生来谴责普塔赫霍特普,这话说得非常严厉,几乎是在诅咒,普塔赫霍特普一脸痛苦的神色,恳求道,“爱西丝陛下,请您不要这样,我们真的没有背叛您…”

泰比亚大神官挥手,“爱西丝陛下现在心情不好,普塔赫霍特普,你先下去吧,她过段时间就会想开并且谅解你们的。”

“是!”普塔赫霍特普苍白着脸走了,从背后能看到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在颤抖。

“爱西丝,别这样,这件事我不是很早就告诉你了吗,怎么还这么生气?!”泰比亚大神官很心疼地问。

爱西丝面无表情,垂眼看着地面,心里却在激烈翻腾,那是萨瓦卡!真的是她的卫队副队长萨瓦卡,虽然脸上多了道丑陋的伤疤,人瘦成了皮包骨头的骆驼,但泰比亚大神官认不出她还是能认出来的,怪不得可以在朱亚多死后控制住她的卫队!阿蒙神保佑,萨瓦卡没有死在比泰多,事情终于可以有转机了!

一只修长的手温柔搭上了她的肩头,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爱西丝?爱西丝?!别这样。”

爱西丝抬起头,神色木然,“我要在神庙里做几天敬神仪式!帮我准备祭品再把我的女官亚莉召来,她是我的助手。”

泰比亚大神官轻声叹息,“我的陛下,你总是这样毫无顾忌地为难我。”

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的亚莉在第二天被送到了爱西丝面前,并且被告知以后就在爱西丝身边服侍不得再离开,亚莉庆幸得几乎要冲在爱西丝前面去敬神。

爱西丝看到亚莉也很开心,不过没有亚莉那么激动,她的精力还要留下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敬神的仪式一般要持续一整天,早晨起来先用清澈的河水彻底沐浴,以最洁净虔诚的状态向神献上祭品,之后是漫长的念诵祷词时间,要在神前默默念诵祷词直至太阳偏西,然后掀起脚下一块打磨平滑的长条石地砖露出下面的沙子,在沙子里埋下几个用石头雕刻的神的小雕像,再把长条石地砖原样盖好,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一天的敬神仪式才算完成。

之所以要在地砖下的沙子里埋石像,是因为埃及人认为沙子是污浊的,埋下神像可以使它变得洁净,因此在每个年代久远的神庙里,地下的沙土中都埋有相当数量的小神像。

爱西丝把这一套仪式连做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又要去沐浴的时候泰比亚大神官拦住了她,“好了,爱西丝,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神庙并不是你逃避的地方,遇到挫折可以在神庙里治疗伤口但是不能在神庙里消沉。”

爱西丝实在不明白,“泰比亚大神官,你为什么现在还在不断地教导我?在我没有最终同意你的条件之前我们都是对立的,把你自己的对手教得很厉害你不觉得很不明智吗?”

“我这是做另一种准备,爱西丝陛下,”泰比亚大神官先让人去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带着爱西丝离开神庙,然后才继续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我现在正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就算我自认为有着最周密的计划和最稳妥的安排也不能确保一定就会成功,生命中总是充满了未知,如果我失败了,你就还是下埃及的女王。爱西丝,埃及是一个完整的王国,这是上千年前就已经定论的事情,说直白了,现在是你和曼菲士在共享埃及的王位,而曼菲士比你更有优势,天然的优势,他是尼普禄多法老唯一的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王位继承人。所以我很不放心你,你们姐弟的关系要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维系着,那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要让你有能力自保才会放心。”

爱西丝无言了很久,最后问道,“泰比亚大神官,你到底是对我好还是不好?我都有些糊涂了,你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软禁我,还要觊觎我和我弟弟的王位,但你又做出这样一副时时刻刻都在为我打算的姿态,这算什么?”

泰比亚大神官微笑了,“我自认为是对你好的。”

亚莉的陪伴并没有能让爱西丝放松下来多少,直到几天后,马洛普娜再次抱着小诺菲斯来看她,并且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普塔赫霍特普已经在沙子里的石像身上找到您留给他的东西’。

爱西丝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心情去发现别的,“诺菲斯宝贝,你又长牙了,”跟着一声痛呼,“哎呦,还学会了咬人!”

诺菲斯顶着精致美丽的小脸蛋,干着小坏蛋才会干的坏事,一脸的得意,咯咯直笑,让爱西丝一看见到他就能感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喜悦,认为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一定非得去神庙,抱抱诺菲斯其实就可以了。

116、政变(三)

“我们先在孟菲斯举行婚礼,之后一起去底比斯举行新法老的继位仪式。两场仪式都是盛大而隆重的,相信有幸目睹的人一定会铭记终生。”

泰比亚大神官告诉爱西丝,所用的语气和他昨晚闲聊时猜测未来几天天气会很好时一模一样。

爱西丝不知道泰比亚大神官是怎样保持住这样的淡定,在面对政变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时还能做到如此从容不迫,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和泰比亚大神官还不是一个级别的,如果想在气势上胜过对方那一定是白费力气,不如表现得本性自我一点,起码不会那么累。

淡淡一撩浓密卷翘,好像小刷子一样的长睫毛,“不错,非常乐观的安排。”

泰比亚大神官笑笑,并不为爱西丝语气里的讽刺而生气,“跟我回去住几天先习惯一下好吗?”

“什么意思?”爱西丝警惕地挑起眉毛。

“我的意思是你在孟菲斯的这一处临时行宫有些简陋,就不要再住了,婚礼之后我们就住在我的宅院里,等所有欢庆仪式都结束之后再一起去底比斯。”

爱西丝毕生头次被人挑剔她的住处会简陋,要知道埃及王室历来都是奢华的代名词,连伊兹密王子偶尔见识到了她帐篷里的排场都要赞叹一下。不想却被泰比亚大神官挑剔了,如果以讲究奢侈享受论,泰比亚大神官也许真的更适合做法老。

捂住胃部,“不行,我这几天一直不舒服,哪儿也不能去。”

“肚子疼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心情一不好就会犯这个毛病。”

“对!”

“这样啊,”泰比亚大神官沉吟着敲敲手,“孟菲斯的医官上次说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效的疗法,只要病人静静地饿三天,每天只喝一些蜜糖水,这个病症就能被根治。那我明天开始就让人只给你送蜂蜜和水。”

爱西丝一僵,泰比亚大神官笑了,“别紧张,我的陛下,我在和你开玩笑,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你很小的时候会装病逃避上课的情景。”很温柔地看着爱西丝,“你不想干什么就直接告诉我,记住,我不会勉强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说完不等爱西丝回答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爱西丝在他转身的刹那看到了他脸上那一丝伴着宠溺的无奈。

最近的忙碌和紧张反倒使泰比亚大神官比从前更加精神了,看着仿佛年轻了不少,儒雅清朗的眉目间偶尔会露出坚定的神采,只有在他露出无奈表情的时候才会又让人想起他已经不再年轻。

爱西丝闭上眼,她最信任崇敬的老师依然对她那样包容宠爱。

可包容宠爱之下是一颗掠夺者的野心,他能在不知不觉间用甜蜜的温柔深深蛊惑你,之后再把你掠夺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可怜的萨瓦卡正在炎热的沙漠里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飞驰。

萨瓦卡一度曾被孟菲斯人认为是埃及最走运的幸运男人,但他自己从来不这么想。相反,萨瓦卡认为自己是个很不走运的倒霉家伙。

就拿他最被大家羡慕的那件事情来说,他得到了爱西丝女王陛下的垂青,摇身一变成为爱西丝陛下的情人后被赐予了无上的荣耀和数不清的财富。

但这荣耀和财富是那么容易享有的吗!第一爱西丝陛下对他的垂青是假的;第二他在底比斯陪伴爱西丝陛下时要终日顶着曼菲士陛下的浓烈杀气,实在是胆战心惊,差点被吓死,那段时间他出了多少身冷汗,湿了多少身衣服啊!

另一方面,身为爱西丝陛下的得力部下,女王陛下派给他的重要任务他竟然一件都没有办好过,最最郁闷的是:每次的失败原因又全不在他身上。

从以上情况看来,萨瓦卡认为自己是个特别倒霉的家伙还差不多。

那时九死一生地从比泰多逃出来后,萨瓦卡就由于伤势过重倒在了一个叙利亚的偏远小村庄里,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养伤过程,幸亏小村庄里的人善良朴实,愿意在闲暇的时候照顾照顾他,他的身上又还带有几颗宝石能够换钱,这才不至于饿死。

养伤养了一年半,好不容易等到身体养得差不多,能够经得起再次长途跋涉的考验,他艰难地返回了孟菲斯,谁知刚到地方,他又赶上了泰比亚大神官发动政变,爱西丝陛下被软禁,朱亚多队长被杀,这种别人也许几辈子都不会碰到的严重事态。

女王的卫队里乱成了一团,可怜的萨瓦卡身为卫队里除朱亚多队长之外的最高长官只能再次迎难而上,担起了营救爱西丝陛下的重任!

……

“曼菲士陛下!曼菲士陛下!”萨瓦卡硬着头皮再次催马追到队伍的前头,“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还是按照爱西丝陛下说的,先回底比斯去?”

曼菲士黑玉一样的眼睛冷冷地瞥过来,“你的女王陛下在孟菲斯受人胁持,你却一再劝我先回底比斯去,萨瓦卡,你对王姐的忠诚呢?都被鳄鱼吃了吗!”

萨瓦卡冷汗,“曼菲士陛下,您别这么说,我这也是遵照爱西丝陛下的命令行事,她说她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希望您能先确保底比斯的局势稳定之后再做别的打算。”

曼菲士紧紧皱着眉头,“暂时没什么危险?!谁说的!孟菲斯的密探已经传来消息,泰比亚大神官马上就要和王姐举行婚礼了!”横了萨瓦卡一眼,“本来有你一个就已经够麻烦,现在再加上一个泰比亚大神官,我可…”哼一声,“底比斯我另外有安排,不会出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去孟菲斯救王姐!”

萨瓦卡的冷汗刷刷流下来,看着曼菲士在马上英挺的背影心想我都变成了现在这个又干又瘦脸上还带着一道疤的模样,您真的大可不必再把我放在心上了!

见曼菲士紧绷着脸高声传令队伍加快速度前进,不敢再多劝只得催马跟上。

时间一天天迫近泰比亚大神官所选定的婚礼日期。

爱西丝在自己那被人认为‘简陋’的住处里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看着匍匐在面前,一身绛紫色袍子,身材有些发福的圆滑商人,爱西丝很惊讶,“罗布!你还有胆子来见我!”

罗布抬起头来谄媚而又讨好地笑着,“爱西丝陛下,我给您送来了贺礼,是一批来自第鲁姆以东地区的香料,非常的棒,价值连城,请您看在我以前也是被逼无奈的份上原谅了我吧!”

爱西丝向后一靠,问身旁的亚莉,“亚莉,你说应该拿他怎么办?”

亚莉毫不客气,“礼物留下,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送去喂鳄鱼!” 第鲁姆以东就是印度,那里出产的香料质量上好,但是因为路途太遥远而价格昂贵之极所以亚莉不准备浪费。

爱西丝假笑着看罗布。

罗布抹着脑门上的汗直‘嗨哟!’,“亚莉小姐,你怎么能对我这么不客气,从前那件事情真的不是我的错,是泰比亚大神官不想看到爱西丝陛下和比泰多的势力结盟,所以逼着我去说了假话,你要怪也不应该怪在我头上啊!你面前这个人可是可怜的老罗布,咱们已经有好多年的交情了!”

亚莉‘呸’一声,“少来跟我套交情!你再有理由也是背叛了女王陛下!该拉去喂鳄鱼!”

罗布当然不认为自己该被扔进鳄鱼池祭了索贝克神,‘哎呦,哎呦’地不停狡辩,爱西丝听得不耐烦了,摆摆手,示意亚莉住嘴,“罗布,我没空听你啰嗦,现在也不可能拿你去喂鳄鱼,你赶紧老实说罢,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爱西丝陛下,是这样的,”罗布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了,“我来孟菲斯路过基萨神庙,就把尼罗河女儿给带了回来,可是泰比亚大神官却说尼罗河女儿还是直接消失的好,不允许我带走她,尼罗河女儿那样一个罕见的金发美人,杀了多可惜啊,所以我想来求求您,让我把尼罗河女儿带走吧。”

爱西丝揉揉额头,她现在哪里有闲工夫去管凯罗尔的事,“给你带走?罗布,你难道连尼罗河女儿都敢倒卖?”

说到做买卖,罗布立刻眼冒亮光,十分自豪,“陛下,这世界上没有我不敢卖的东西。”看来他是认为凯罗尔能卖一个大价钱,所以才舍得先送一份厚重礼物来这里求爱西丝。

“不行,连尼罗河女儿都能倒卖出去,埃及的脸面不是要被你丢尽了!”爱西丝很厌恶地看了罗布一眼,“不过也不用忙着杀她,你先把她送到我这里来,你的礼物我也不收了,以后还准许你在底比斯经商。”

罗布有些失望,尼罗河女儿奇货可居,他本是看准了凯罗尔的后台曼菲士要完蛋,所以第一个把她弄到手,准备带到国外去卖个大价钱的,不过看样子泰比亚大神官和爱西丝都不同意,没有这两人的许可他无法把凯罗尔带出埃及,想来想去,只有接受了爱西丝的意见,答应回去后就把凯罗尔送过来。

“陛下,您还管凯罗尔干什么?”亚莉不明白,等罗布一走就问爱西丝。

“凯罗尔是曼菲士的人,在民间还有点声望和煽动力,泰比亚大神官一定觉得他夺去了曼菲士的法老宝座之后,凯罗尔就会是一个很碍眼的存在,所以才打算杀了她,大神官想除掉的人我留一留总是没错。”

爱西丝站起身缓缓走到露天前,扬起脸看着埃及特有的晴朗天空,和亚述大草原上能看到的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蔚蓝不同,这是烈日照射下的一片灰灰的蓝色,好像炙热的空气把天空的蓝色也变淡了,但这却是爱西丝眼中最美的天空。

“况且凯罗尔还是个总会莫名其妙交好运的人。明天!亚莉,明天就是泰比亚大神官选定和我举行婚礼的日子,在明天我除了要万分地冷静和沉着外还需要一点点运气!”爱西丝回头看着亚莉,“所以我把凯罗尔留下,也许她能带给我们一点好运!”

117、政变(四)

罗布不但派人把凯罗尔送了来,还一起送来了凯罗尔睡觉用的一卷毯子。

爱西丝看着这情形某名眼熟,等到毯子卷一展开,里面滚出个人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眼熟了,这不是当初伊兹密抓住凯罗尔后对她的运送方式吗。

当然也不排除是凯罗尔从那个一千多年后才会出现,但艳帜远播的埃及女王身上得到灵感的可能。——著名的埃及艳后克娄佩特拉也是把自己卷在毯子里让仆人抱着去见凯撒的。

目瞪口呆的亚莉想到的是另外一回事,“凯罗尔,帮你抱毯子的罗布的那个仆人难道没有觉得这毯子太重了吗?!”

“不会,路卡给了他一些金币,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凯罗尔甩甩金发,精巧的小脸上满是紧张和兴奋,“天啊,刚才进来被卫兵盘问时我都快被吓死了!”这么久没见,凯罗尔看着倒没什么大变化,还是那副十分天真的老样子。

毯子里藏的人是凯罗尔以前的贴身侍卫,后来被发现是比泰多奸细的路卡,路卡人很伶俐精干,爱西丝认为和他沟通会快一些,于是跳过凯罗尔,直接去问路卡,“你怎么来了?”

路卡一骨碌站起来,拍拍衣服,矜持又不失礼数对爱西丝一躬身,“爱西丝陛下,我是来埃及看望凯罗尔小姐,很意外的知道了您在孟菲斯有了麻烦,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事关小殿下的安全,所以我用飞鸽禀报了伊兹密陛下,他回信命令我立即赶到孟菲斯来保护小殿下。”

爱西丝有点黯然,“他让你来保护诺菲斯殿下。”

“是,”路卡点头,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据实以告,“伊兹密陛下要我一定要尽一切努力保护诺菲斯殿下和您的安全!”

爱西丝笑笑,摒弃了心里的那一点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不论是来保护诺菲斯还是保护诺菲斯和我,我都很感激。”

第二天清早,一队身穿精致裹裙的美丽侍女涌进爱西丝的住处,侍女们都很年轻,身材丰满玲珑,全都戴着黑色顺直的假发,眉毛细挑,黑色眼睛周围勾勒了浓重的青绿色眼睛。

爱西丝一看到她们忍不住就要嘴角抽搐,就算是在底比斯王宫里,一时之间都难以凑出这样整齐美丽的一队宫女,泰比亚大神官的奢侈享受实在是连她都不得不叹服!

美丽的侍女们手里捧着白色细亚麻制成的薄薄的长裙,夹了金丝的长披肩,彩色飘逸的系带,金丝与晒干的纸莎草搓在一起编制的精美凉鞋,大颗宝石串成的胸饰,有玛瑙,青金石,象牙镶嵌的手镯和脚镯,新打制的金冠,莲花型的黄金权杖,还有大簇新鲜的莲花,香精油,用散沫花制成的上好腮红和口红…

爱西丝没有让人替她装扮,只是拿起了那顶摆在托盘里的新制金冠看了看,金冠不再是代表下埃及王权的眼镜蛇造型,而是换成了柔美的莲花样式,和她的权杖正好般配。平心而论,样子是十分美丽的,但爱西丝更喜欢她原来的蛇形金冠。

传说古埃及的智慧之神托特的妻子埃赫阿慕纳就曾奉献给丈夫一束莲花,以表示她对丈夫的忠贞和爱情,所以莲花是忠贞和爱情的象征。而眼镜蛇虽然看起来可怕,但它却是女神瓦姬特在人间的代表,亦是国王权利的象征,被称为神圣之蛇。

莲花和眼镜蛇,爱西丝认为她的生命里后者更为重要!

“你们都下去吧!今天用不上这些东西了。”爱西丝把金冠放回托盘里,扬声吩咐众侍女。

侍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走。

爱西丝沉下脸,“你们都下去!”

侍女们正在不知所措,泰比亚大神官大步走了进来,身上也只穿着平常的祭司长袍,并没有换婚礼上应该穿的正装,因为走得快,长袍在身后扬起飘逸的弧度。

泰比亚大神官的脸色是少有的阴沉,厉声吩咐,“你们带着东西都给我退下去!”

从来没人见过泰比亚大神官发怒,他这一呵斥,侍女们都一哆嗦,连忙低垂下头,捧着东西快步退出去。

泰比亚大神官对那群神色惊慌,从两侧退走的侍女一眼也不看,径直来到爱西丝面前,不说话,只定定盯着她。

爱西丝心里有些紧张,忍住了不动声色,只冲着他微微一笑,“我很抱歉,泰比亚大神官,今天的婚礼应该是不能举行了。”

她的脸长得很娇艳,怎么笑都好看,丰润的红唇弯弯,好像是在诱人去品尝,泰比亚大神官无言注视了一会儿,板着的脸放松下来,忽然也笑了,仿佛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我的陛下,你总是能让我的心变软。”

爱西丝神经紧绷着,不去接这种暧昧又不明晰的话。

“不错,婚礼是不能举行了,说说吧,爱西丝陛下,你认为现在外面应该是一个怎么样的形式。”泰比亚大神官迅速恢复了常态,好整以暇地问她。

“伊姆霍德布宰相被卡布达大神官挟制住了;曼菲士已经从利比亚赶回底比斯,他身边的那一支精锐骑兵正好可以挡住你派往底比斯的私人军队;伊卡尔税务官已经被我秘密召回了孟菲斯,现在应该正率领了我的卫队拦在神庙外阻止这场婚礼!”爱西丝一条一条地例数,最后眼睛亮亮地望着泰比亚大神官,“现在我们是势均力敌!大神官,你输在手里能调动的军队太少!”

泰比亚大神官干脆坐了下来,点头赞赏,“不错,我的陛下,你比我想的还要精明,你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的?又为什么要挑卡布达那个贪婪的家伙去对付伊姆霍德布?明明西奴耶将军就在底比斯。”

爱西丝强忍住先问问他自己到底说对了多少的**,也坐下来,“是在去神庙的那几天,我把我的信物和手令藏在小雕像身上然后借祈福仪式把雕像埋进神庙地砖下的沙子里,我们离开后我的下属就去把它挖了出来。”

泰比亚大神官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至于为什么找卡布达大神官,”爱西丝接着说,“那是因为我的时间和人手都有限,必须一次就找到一个最有可能制住伊姆霍德布的人,我承认西奴耶将军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从前和伊姆霍德布的关系太好了,我恐怕我的使者很难在短时间内说服他相信伊姆霍德布已经准备帮助你叛变。而卡布达大神官不同,他和伊姆霍德布有仇,又因为私收利比亚公主贿赂的事情被贬去卢克索神庙,他现在急需一个翻身的机会,相信我把这个机会送到他面前时,他这个功利至上的人一定会牢牢把握住的!”

泰比亚大神官轻轻鼓掌,“很好,我的爱西丝陛下!不过你猜错了一点,曼菲士没有回底比斯,他带着他的骑兵赶来了孟菲斯。”

爱西丝猛然站起来,提高声音,“什么,那么底比斯能够抵挡你派去军队的只有西奴耶将军和他手上那少得可怜的兵力了!!你,你难道已经控制了底比斯!”

泰比亚大神官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那温润从容的神采,微微摇头,轻轻一拉爱西丝,“不要急,爱西丝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荷鲁斯将军带着上埃及的大部队从南部边境撤回来了,我的私人军队和他们比起来,在数量上处于绝对的劣势所以也撤了回来。”

“这怎么可能?荷鲁斯将军的兵不是在南边驻防,防备着努比亚诸部落了吗?他怎么敢忽然撤兵回底比斯?”爱西丝不明白。

“因为曼菲士陛下说服利比亚王出兵努比亚了。”

“哦,原来是这样。”爱西丝松一口气,缓缓坐下,看来曼菲士这次送嘉芙娜公主回利比亚让利比亚王觉得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

“伊姆霍德布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泰比亚大神官语调平和地说,“刚到底比斯卡布达就很痛快地杀了他,快得恐怕伊姆霍德布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爱西丝心里一颤,伊姆霍德布宰相也算得上是一个曾为埃及出了不少力的功臣,虽然处处和她做对,但是深究原因是自己先害了人家女儿,两人间的纠结对错真的很难说清楚。最后会死在卡布达这个贪婪奸猾的人手里,对他来说也要算是一个讽刺!

“对了,爱西丝,你还说错了一点。”泰比亚大神官说着握住爱西丝的手,用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着。

“是什么?”爱西丝想把手抽回去。

“我不是输在手里能调动的军队太少,我输在一直太迁就和宠爱你了。”

泰比亚大神官用的劲儿很大,爱西丝的手被他握住抽不回去。

“别这样,请放开我!”

以往一说就会凑效的话这次失去了效果,泰比亚大神官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侧身过来,俯下头在爱西丝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

再抬起头来,修长深邃的眼睛里就多了一股爱西丝看不明白的情绪,“你是甜的,我的陛下。”

爱西丝浑身僵硬,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去吻她的老师,这个儒雅清朗的年长男人是用来尊敬,用来赞赏,在这之前还是用来放心倚靠的。

“爱西丝陛下,我可以放弃争夺法老的宝座,”泰比亚大神官苦笑,可见他就算再淡定,对‘放弃’这个词也不是能完全看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