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把盘子留在长廊里,朝那里跑去。

赶到楼下,就见古老的高塔阁楼里,起了火。

甄意撕心裂肺地哭叫:“不要这样,姐姐!你不要这样!不要!!!”

他的心猛地往下沉,飞快地跑上三楼。

书房里一片狼藉,黑色的笔记本堆放在房间中央。蜡烛,灯油洒在上边,燃着熊熊大火。

而甄意跪在书堆边,赤着手在火里抢救书籍!火舌舔舐着她的手,她竟毫无知觉,一边拿手拍火,一边大哭:“不要烧我的东西!不要烧我的东西!”

“甄意,别碰!”言格心疼得滴血,立刻大步过去,把她从地上捞起来。

可她拼命挣扎,手烧出通红的伤疤还要去捞,她已经彻底失控:“言格,姐姐把你的书烧掉了。你快点救火,你快点救火啊。”

言格不吭声,牢牢把她箍进怀里,任她如何地挣扎反抗也不松手。

“甄意,你听我说,甄意。不要紧的,烧掉就烧掉了,不要紧的。”

庭院外已传来人声,是救火的人要来了。

怀里的甄意却安静了下来,言格紧紧搂住她,贴住她被活烤得滚烫而湿漉漉的脸颊,心疼如刀割,轻声道:“甄意,这些事情都没有关系……”

话没说完,怀里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猛然间,言格心一凉,立刻把她松开。

“没有关系吗?”对面的女孩脸色红彤彤的,满脸泪水,偏偏表情格外冷静而冷酷,“伤害你最深的人,和你最爱的人,在同一个身体里,真的没关系吗?”

言格退后一步,缓缓和她拉开一段距离,面色沉静淡漠下去。

“没关系。”他淡淡道,“因为有她的好,所以你这样的坏,微不足道,不知一提。”

甄心的脸色更加冷酷,她多气啊。

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她过了十几年蛰伏的生活,永远被甄意压制着。

8年前,简单的误会,不会让他们分开。可以因为误会分开的少年,他们的感情经不起考验,肤浅细碎,又哪里可能让人痴望坚守8年?

不可能啊。

这个男人,少年自闭。他的世界里,便只有甄意。

他真正像一只沉默的小狗,不懂这个世界,却只知道守着它心灵的主人。赶它它不走,踢它它不逃,把它送到遥远的地方扔掉,它也一路艰辛地赶回来。

他便是这样的人。

不懂人情,不懂世故,也不知分手为何物。

甄意已经是他心里的太阳,分手是什么?他不明白,也不会遵守。她甩开他的手,他就学她以前追他的样子,一次次追过去,一次次紧紧握住。

她甩开多少次,他都比她坚持多一次。

所以,如果不是那样的伤害,不是发现甄意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他就是死也会倒在她的脚边,不会离开啊。

他是言格,他不可能离开甄意。

也正是因为这个男人,甄意的心里有了阳光,而黑暗处的甄心,再也出不来了。

最近,她好不容易露几次面,却被压抑回去。

可恶,可恨!

甄心冷笑,讽刺道:“言格,她失控了,她再也抑制不住我了。”

“不是。”言格依然平静从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贯云淡风轻的男人,此刻说出的话却毅然决然,带着不动声色的定力,“甄意,永远不可能被你打败。而且,我会一直陪着她,帮着她,让你永远不见天日。”

“你!”她怒目圆瞪,刚要说什么,却猛然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拖进了深渊。

不要……

而言格立刻上前去抱住她,

“言格……”女孩眼泪汪汪,晕倒在了他怀里。

可等到甄意醒来时,才是噩梦的开始。

她自此仿佛坠入无尽的恐惧,时刻担心着言格会受伤。

没日没夜的,她不肯睡觉,只是紧紧地抱着言格,拉着他四处躲,一会儿躲在衣柜里,一会儿躲在被子下。

她瘦弱的身板不住地颤抖,抱着他呜呜地哭泣:“怎么办?言格,他要来害你了。怎么办?”

无论他如何安慰,她都不听,只是抱着他哭,泪水浸湿他的衣衫,哭声极尽伤心悲戚,像一个始终担心不能保护孩子的士兵。

她不喝水也不吃东西,哭得身体都脱水了,却只知道拉住言格。他去哪里她到哪里,总是惊恐地看着四周的人,只要出现人影就拦在言格面前,大哭:“你快跑,你快跑,他来害你了,他来害你了。谁来帮我救救言格,谁来帮我救救言格。”

连庭院外的守卫人也会让她风声鹤唳,拔出水果刀冲出去……

可有时候,她又不认得言格。

便一个人在园子里惊恐而茫然地寻找,抓住言格便落泪:“言格呢,你把言格抓到哪里去了?”

言格安抚她,她只是摇头,举着手臂抹眼泪:“你不是。我的言格没有你那么高。”这时,她的记忆停留在8年前,那个清风明月的小小少年。

她会推开他,呜呜直哭,在院子里找:“言格,言格你去哪里了呀?”

更多的时候,找不到,她会一个人蜷在他的床上,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像一只受伤不能再痊愈的小兽,被它的同伴丢弃,从此独孤一只。

她会抱着他的被子,小脸贴在上面,时不时,抽抽鼻子吸口气。

毛毯上有他的味道。

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心。

各种状态,周而复始。

三天后,她彻底虚脱,干枯而苍白,躺在床上,虚弱却也不哭了。

三天,言格痩了一圈,眼睛下也有了黑眼圈。

他端着一碗水走到她旁边坐下,拿勺子舀水送到她唇边。她目光挪过来,定在他身上,认出他了。

眼中便蓄起极浅的泪雾,是真的没有眼泪可流了。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

“言格,你快跑,他来害你了。”

言格轻轻吸一口气,眨去眼中的水雾,喂她喝下几勺水后,把碗放了下来。

“甄意,看着我的眼睛。”他低下头,靠近她。这次,她很听话,黑乌乌的眼珠一瞬不眨看着他。

她还是甄意啊,有着他最喜欢的清澈纯粹的眼睛。

他缓缓地,柔和地,说:“甄意,我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甄意,如果你这样受伤自责;请原谅,让我尝试着,让你忘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其实,真的没关系。

即使受过伤,也没关系,我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早已淡然放开;即使是因为你受伤,也没关系,因为愿意对你宽容,包容你的一切。我说的一切,是好的,坏的,真正的一切。

很多人说你很危险,让我放弃你。可我怎么能放弃你?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的痛苦。很多人会说这句话,但这句话的正确性只在我们两人之间得到验证。

如果我放弃,就真的没有人可以救你了,甄意,会从此被甄心压制,消失在黑暗的深渊里。

甄意,我最爱的女孩,我只爱的女孩,我怎么能让你消失。

偶尔,还庆幸在那么早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

8年,让你更好,让我更好,让我们重逢后的这一次,更好,让我们今后不再发生任何问题;不,应该是,即使未来发生任何问题,我们也有足够的信心和底气去面对。

让它迎刃而解。

8年的隐忍和苦守,就是为了,终有一天,拉住你的手,让你回来我身边。

所以,一辈子也不能松开你的手啊!

我会用比任何人更干净纯粹的思想和灵魂,去爱你。

12年前,你执手不肯松开;这一生,我便还你一世追逐。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拖了半个小时,幸好高考没有三天。因为想把虐一次性写完,所以这章写得多了。字数太多了,花的时间有点儿多。

囧。不过总算把这篇文的虐全部写完了。

刚看到很多读者妹纸安慰,谢谢啦,不过你们家作者的心,其实比较金刚石…囧,不用担心我啦,哈哈。

没什么想解释的了,各种问题翻评论去吧。

感觉就是,懂我的人,我不需要解释;不懂的人,解释也不会是一路,所以,后会有期吧。挥挥手。

希望妹纸们不要因此心情不好。另外,希望妹纸们不管看什么事,都看阳光的那一面吧。

最后借一句甄意的话,

我不赞同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就是我看评论的心情,因为这样的心情,我不会受伤,所以大家不要担心。)

改编一句:

我尊重你说的话的权利,但我誓死捍卫我写文的独立(这就是我写文的心情,因为这样的心情,我的文,不会因为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而改变。)

当然…除了错误…哈哈。这张太匆忙,估计错字不少,囧。

对了,谢谢N多妹纸的N多长评,数不过来,╭(╯3╰)╮亲个。

第88章 chapter89-1

甄意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灯光温馨而朦胧。她仿佛睡在夜晚的深海里,宽大,包容,有点儿清凉,却又温暖。

她扭过身子,回头望,只看到淡淡千草色的纱帘。

这是哪里?

陌生的环境,身边却萦绕着隐隐熟悉的味道。

怎么回事?

不对。她记得在早上听到言格的电话铃声,醒来却见到淮如。当时惊吓的感觉一下子回到现在。

她抖了一下。

淮如想杀她,她和淮如打了一架,可后来……不记得了。她坐起来,四处张望。

她睡在一张海蓝色的圆形木低架大床上,一圈千草色蚊纱帘萦绕床边。头顶一圈乳白色的圆形内嵌灯。

有风从露台上吹过来,纱帘飘飞,像淡淡的梦境。

她掀开纱帐,床边几米开外是两道桦木拉门,画着白梅傲雪,门拉开一半,外边是迎风的露台,挂几盏栀子色纸吊灯。

露台上一张圆形小木桌,两把白色的椅子,和几株绿油油的巴西木。

更远,是灿烂的秋夜的星空。

她无暇观赏,赤脚溜下床,趿拉上拖鞋。

卧室很大,分为两段,一边睡床,一边小厅,中间隔一排原木台阶,错落有致;甄意走下台阶,看了一圈。

月白色墙面,森木色地板,伽罗色六扇门。

美人榻,藤木书桌,花梨茶台,空间很大,装饰却不多,贵在和谐惬意;一切低调宁静,美好清贵。

叫她讶异的是,台阶下,房间中央竟开辟了一块两米见方的草地,草叶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一簇簇挤头挤脑的。

草地旁的地板上摆放着一只碗口大的小鱼缸,两条细小且身体透明的鱼,像飘着两片小柳叶。

毫无疑问,这是九溪的言庄,言格的卧室。

可……她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不记得了。

而且,言格去哪里了?

她拉开木扇门,顺着楼梯下去。

一楼没人,只亮着清幽的灯。

迈过门槛时不知怎么没站稳,晃了一下,脑袋砰地撞到门沿,痛死了。

甄意捂着头,龇牙咧嘴。

刚才下楼时也有点儿打晃,怎么好像肢体不太协调?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绷带,蹙眉,和淮如打架伤了这么多处?

外边的庭院里亮着乳白色的纸灯,静悄悄的,只有隐约的风声吹过角落的枇杷叶子。

头顶是低垂的秋夜的星空,灿烂,静谧。她忽而就想起中学时背过的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她对这里不熟,不好意思乱跑,索性走下一步,坐在石阶上托着腮,边看星星边等言格,仙王座,仙后座,双鱼座,鲸鱼座……

都是很多年前言格教她的呢。

想起当年,她说要看流星雨,放学了非不让他回家,缠着他坐在教学楼顶上等。可她这个冒失鬼记错了时间,哪里有流星雨哦。

她沮丧又自责,难过极了。

言格却说:“我教你看星座吧。”

他用那样淡然又平平的语调给她指星星,她很费力地理解和仰望,觉得真是委屈而苦恼。那些个鬼画符的点点怎么会是星座?

除了北斗七星像勺子,仙后座像王冠,双鱼座哪里像鱼了?大熊座也分明不像大熊嘛……

想起旧事,甄意忍不住笑了。风一吹,她听见了夜风里的驱邪铃。

啊,她立刻起身。她睡在这里,他怎么会跑远?一定是在塔楼的书房里啊,风铃都在召唤她了。

她颠颠地跑去。上到2楼的书房,还是没有看见言格。

3楼?

她蹑手蹑脚地沿着木楼梯往上,想突然蹦出去吓他一跳。

快要靠近时,隐约听见了言母的声音:“……上次拿刀伤了你,太危险了。另一个也出现了,之前就窜通那个精神病伤害你,下一次她的刀就对着你了。”

声音太轻,甄意并没听清楚。

想听言格的声音,他却没搭话。

“……天天地闹腾,你看你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以后呢,要拿命给她耗吗?”

言格清淡道:“她已经好了。”

“……是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到时伤得最惨的还是你。”

言格声音更淡了:“我现在很忙。”

在赶人。

没声音了。

甄意不好意思偷听,隔得比较远,只听到言母声色不好,而言格漫不经心地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