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奕杉狭长的双眼闪过笑意:“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翻白眼也能翻得这么好看。”

  白小米刚喝进嘴的柠檬茶差点喷出来,没见过能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吴奕杉的漂亮脸蛋又往前凑了凑:“女侠,今天是自己一个人吗?”

  “我……”白小米看了眼隔着过道的另一桌同事,正好看到李娘娘在找位置,她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一起坐。李娘娘想了两秒,挤出笑容摇摇头,硬是挤进了痘痘男和烫着方便面头的大姐之间。

  吴奕杉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那一大桌热热闹闹的人群,也猜到了是公司聚会。那群人应该就是古德的员工,怪不得有几个还颇为面熟。

  白小米给李娘娘摆了个“你不来这里坐是你的损失”的表情,心想那桌人多虽然热闹,但今天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说话的,人多意味着东西摆不下,还意味着人多事情多顾及也多,李娘娘过去坐那边,肯定吃不尽兴。白小米心中为李娘娘的决策性失误而惋惜。但她的表情在吴奕杉的眼里,却被理解成了被同事冷落的尴尬神伤。他看了眼独自一人的白小米,语气自带救世主色彩:“你的同伴不愿意过来,正好我的同伴也没来,这样,今天我们拼桌,就当互相帮忙吧。”

  白小米奇怪地看他一眼:“互相帮忙?”

  吴奕杉以为她是被人看穿孤独而强撑面子,心说你还挺奇怪,明明看起来小小一个,却做出很多大男人都未必敢做的事。这么柔软,却又那么强硬。既然这么潇洒,却又在这样的事情上放不开。

  他扯扯嘴角,换了个说法:“那女侠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个忙,跟我拼桌可以吗?”

  白小米心想你一个大男人还真矫情,竟然还觉得自己一个人出来吃饭丢脸?不过话说回来,她想起他追贼时还没跑几步就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样子,的确就是这个FEEL。

  白小米一向是用第一感觉来判断是否要跟对方继续交往或者交往深浅的依据,吴奕杉在抓贼时给她留下的是“中看不中用、傲慢又怪异”的第一印象。而当她第二次在古玩城遇到他时,这位傲慢怪异的路人,竟然要在寒冷的冬日傍晚,非要请她喝茶,这更让她确认他的确异于常人。对于这种怪人,她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只是没想到锦城这么大,还是能第三次碰上他。

  白小米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在这里也是各吃各的,只是拼桌而已,他也不能怎么样。

  两人正各自喝茶,吴奕杉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发震,他转头一看,自己原先坐的靠窗那桌,坐了位四处张望的长靴短裙的网红脸,他暗自打量了一眼,果然就是那位要跟他见面的女人。

  吴奕杉转头看了眼白小米,随即低头给对方发了条短信,说自己临时有事来不了,随后又装作喝水的样子,把头埋了下来。

  菜一道道地被端上自助台,白小米咽着口水暗暗欢呼,刚要起身去取,转头看到把脸快埋到桌子上的吴奕杉。

  白小米忍不住提醒他:“喂,你在干吗呢,菜都上来了,赶紧去拿啊。”

  吴奕杉有些尴尬地微微抬起头,余光看到那位还坐在原位的网红脸,只能用杯子挡住脸,压低声音跟白小米说:“这个自助餐厅跟一般的自助餐厅不同,无论你想吃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看图点单,自然有服务生给送到桌上。”

  果然是家高级的自助餐厅,还有这种服务。白小米跃跃欲试地转头拿起桌角放着的烫金菜单,上面果然有跟自助台上对应的图片。她招招手让服务员过来,边激动地翻着让人垂涎欲滴的各色菜谱,边对一旁的服务生说:“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吴奕杉见惯了这种要一盘吃一口的点法,他以前以为只有美女们爱干这事,今天才知道,只要是女人,不分美丑,都爱这么干。

  服务生记下菜号,看了眼桌上的两位客人迟疑道:“就你们两个人吃吗?”

  白小米看了眼吴奕杉,对服务员摆摆手说:“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他自己另点。”

  吴奕杉瞥她一眼,又看了看已经起身往外走的网红脸,终于可以直起身松了口气,抻了抻身上的运动休闲服,逗对面瘦小的白小米说:“你可想清楚了,这家餐厅点了吃不完是要罚款的。”

  白小米一脸恍然大悟,把菜单丢给他:“明白了,那我就暂时先点这么多,一会不够再加。”

  吴奕杉好笑地看她:“这么多东西,你确定自己一个人能吃得完?”

  “我从来不浪费食物。”

  “那你要是吃不完呢?”

  白小米没想到还有人质疑她的食量,哼笑一声:“要是我吃不完,发了工资我再请你来这里吃一次。如果我吃完了,你就再请我吃一次!”

  一听这话,吴奕杉低笑两声,原来她这么迂回,就是为后面的有来有往做准备。他的确小看了她,以为她是个不懂风情的小家伙,没想到她还是个高手。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矜持了。

  吴奕杉凑近她,一双迷惑众生的眼睛眨了眨,问:“为什么有下一次?难道你喜欢我吗?”

  白小米一愣,摇摇头:“不喜欢。”

  吴奕杉心说,得,玩欲擒故纵是吧,行,我陪你。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太好了,我喜欢你,这样我们在一起可以互补。”

  白小米定定看了他十秒,忽然笑了,这人果然不正常。

  服务员依次把白小米点的菜端了上来,几乎摆满了一整桌,每一盘都是大荤的肉菜。光闻味道看颜色,白小米就兴奋得想要嗷嗷叫了。这样的肉块要大口吃才过瘾,白小米也顾不得斯文了,噼里啪啦就直接上手。

  吴奕杉这是第一次见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吃肉吃得这样欢实,当场就被她的凶猛吃相给震了,如果这是她演出来的,那他觉得该给她发座小金人了。

  白小米自顾自地吃,丝毫没有要在他这个帅哥面前稍微端一下,更没有招呼他吃的意思。吴奕杉乐了,这姑娘还真有意思啊。

  看她嘴边沾了一小块肉末,吴奕杉递过去一张纸巾想让她擦擦。刚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看她嘴角一转,肉末被吸了进去,手上还马不停蹄地夹着一筷子肉丢进嘴里。一扭头的间隙,顺带着把汁水甩了吴奕杉一脸。

  “哎呀呀……”吴奕杉大叫一声,赶紧把原本要递给白小米的纸巾自己用了。

  白小米吃东西的时候如同开挂,她面部的肌肉会自然放松,嘴角自然带着一种幸福的微笑。这样的嘴型丝毫不耽误食物进出的速度,这种有规律的咀嚼声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满足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莫名的感染力,让一旁看着的人也食欲大增。

  吴奕杉咽了咽口水,才不过半小时的时间,桌上的菜竟然下去了大半。他还没见过这么瘦小还这么能吃的女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位女中豪杰,刚才他还十分肯定地认为,这个女人是想用“吃不完”来制造以后跟他再次约会的机会,现在看来,纯粹是自己想太多了,这女人就是正经来吃饭的,完全没有别的想法。甚至在她吃东西的时候,眼睛都没看过他一眼。

  吴奕杉看她吃得这么香,咽了咽口水,一改刚才只想坐下来喝茶聊天的想法,竟莫名有了那么点久违的想吃东西的欲望。

  他大手一挥,叫来服务员,破天荒地刷刷刷点了五六个大菜,有了女“食神”坐镇,反正点再多也不会剩。

  吴奕杉夹起自己面前的一大块红烧肘子,凑近鼻子闻了闻,才小心翼翼地慢慢放进嘴里。皱着眉头含了会,一秒,两秒,三秒,他松开眉头,嘴里似乎没有了往日那股难以下咽的味道。他开始慢慢咀嚼,一口,两口,食物在他口腔中慢慢成为碎块,口中的唾液混合着肉香,慢慢滑下喉咙。一块肉咽下去,吴奕杉愣了半秒,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兴奋起来,紧接着又夹了第二块,转眼间又下肚了。当他夹起第三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满足不已,这种又能吃进东西的感觉太奇妙了,让他不由自主闭起眼睛享受这个过程。

  白小米抬头看到吴奕杉一副几百年没吃过肉的欢快表情,被他虔诚的样子戳到笑点,正在嘴里咀嚼的食物被她连同笑声喷了出来,不偏不倚,洋洋洒洒落了吴奕杉一脸。

  傅斯晨的视线从围绕身旁的众人里穿过去,看到了远处拍着肚子正跟一个男人比赛吃饭的白小米。男人是背着他坐的,看不清是谁,但白小米那忽然从鼻子里喷出米饭肉粒的吃相,是完完全全落进了傅斯晨的眼里。让他不得不赶紧移开视线,连喝了两杯热茶压惊,心想这个女人简直太奇葩了,跟她坐一桌吃饭的男人今天真是五行缺心眼啊。

  然而这事在当事人吴奕杉看来并非如此,看着自己这桌一个个垒起的碟子,他心满意足地跟着白小米一起打了个饱嗝。说实话,自打他一年多前患上了间歇性的轻微厌食症,他都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体会过这种被食物填满整个胃袋的感觉了。

  医生说他得的这种厌食症跟一般的厌食症还有点不一样,是一种身体内部的机体抵抗。不是说他不想吃,是胃里很饿但脑中没有想吃的欲望,进而让口腔阻挡进食。别说大快朵颐那些重油重盐的东西了,就连清淡的饭菜,他也只敢细嚼慢咽,生怕胃部又起了反应,连这粗茶淡饭都不让他吃。

  别人约人都说是一起吃饭,自从患上了这个厌食症,吴奕杉约人只能说一起喝茶。好在他的家人为了保证他的营养,在粗茶淡饭之外,想尽办法让他吃些营养胶囊保持营养均衡。有了这个补充,他除了没法用味蕾体会各种美味,身体还算正常。因为吃了一年的素食,他原本的大肚子和有些臃肿的体型慢慢消瘦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倒是较之前更加有型挺拔。

  吴奕杉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一直靠着营养胶囊来补充体力了,万万没想到,今天因为看了这位大胃奇女子白小米的豪迈吃相,竟然被勾着吃下了这一年中最饱的一顿饭,找到了弥足珍贵消失已久的食欲。此时的吴奕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世界上,找到性找到爱都不稀奇,稀奇的是能找到让他吃得下饭的女人,不管她是谁,以后她的饭,他都管了!

  白小米和吴奕杉这种不管不顾的野性吃法,让给这桌端菜的服务员差点累死在往返拿菜的途中。人群后面,傅斯晨每次偶然的抬头,都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跟那位看不清样子的男人在奋力埋头吃饭。看这两人一副快饿死的样子,傅斯晨皱了皱眉头: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说实话白小米今天也属于超常发挥,有了吴奕杉在旁边你追我赶,白小米不知不觉就破了记录。她在吃饭的间隙看了眼这位帅哥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吃相,心中不禁纳闷:看他今天和上几次的行头,不像是经常吃不到好东西的人啊,难道他身上的这些衣服,全都是淘来的仿品?能淘到做工这么真的仿品,还真有两下子。

  吃完桌子上最后一块提拉米苏后,吴奕杉和白小米终于在打着混合着各种食物味道的饱嗝中心满意足了。这顿饭过后,白小米对吴奕杉的看法终于有了一丢丢改观,他虽然矫情,但在吃饭这件事上放得开。她一向喜欢以吃会友,难得遇上一位实力相当的饭友,此刻跟她一起吃得欢快的吴奕杉,看起来也就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酒足饭饱,饭店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路程,有车的同事都会捎带着把坐地铁的同事带到地铁站点。大家三五成群地早早打好招呼以免落单,因为白小米没跟大家坐一桌,所以并没人想起还有她这么个人。

  苏梦拿起围巾围上,满眼期待地看了眼旁边的傅斯晨,鼓起勇气,心跳加快地轻声问道:“傅老师,您的车还有空位吗?能不能捎我一程?”

  傅斯晨想着赶回家,刚想要帮她找别的车还有没有空位,一旁的秃头刘也凑了过来,打着哈哈说:“我也没车位了,能不能也把我捎上?”

  傅斯晨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对苏梦和秃头刘说:“走吧。”

  对于刘经理插的一脚,苏梦有些庆幸,刚才如果不是他,她说不定就坐不上傅斯晨的车。但这样一来,三人同车,她也就没法更进一步的表露自己的想法了。

  白小米吃了个刚上的小奶油甜点,抬头一看,大部队已经准备起身撤了,她赶忙站起来跟还坐着的吴奕杉说:“我要先蹭车走了,这里离地铁站还有段路呢。”

  吴奕杉茫然地看了眼往外走的那群人,又转头看看白小米,说:“蹭谁的车?”

  “就是不知道能蹭上谁的车,我才要赶快过去看看啊。”

  吴奕杉有些想笑,刚想说一会我送你回去,就看到白小米拿上外套,朝着电梯百米冲刺过去。

  电梯本来就不宽敞,现在又重力加速度地多挤进来一个人,里面的人被这忽然的冲击波推得有些不稳。集体晃动时,苏梦身子一歪,无意间撞进了旁边的傅斯晨怀里,傅斯晨下意识地一把抱住她,旁边的同事纷纷佯装没看到。苏梦闻着他身上那股隐隐的海盐和薄荷混合在一起的男士香水味道,不由脸一红,看向他的眼神也越发闪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