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张兰脸色难看地从房间出来,说傅斯明在公司忙,赶不回来了,傅斯月的讥讽全写在脸上:“看来傅斯明比万里集团的董事长还忙啊。”

  在这个家里,谁来坐第一把交椅一直是个敏感话题,除了傅斯晨以外,傅斯月和傅斯明在各个分公司各司其职。两人因为出色的能力一直没让傅锦荣失望,也让傅锦荣对让谁来最终接手公司这个事情犹豫不决。

  张兰满脸不快,但毕竟是后妈,傅斯月又是厉害角色,她再生气,也只能放在心里,只管伺候老爷子吃饭,就当没听见这位千金小姐的叫嚣。

  傅斯晨没理傅斯月扫过来的眼神,点头继续吃饭。

  傅锦荣也不接她们的话,直接看向儿子傅斯晨:“今晚你在这里睡吧。”

  傅斯晨在市中心有自己的公寓,一直一个人独住,但今晚父亲既然开口了,他留下住一晚也无妨。

  看儿子点头答应,傅锦荣这才有了笑意,指了指满桌子的菜说:“多吃点。”

  吃完饭,傅斯月回公司,傅斯晨直接回房间洗澡,出来时发现父亲坐在他的房里。

  “爸。”

  傅锦荣眉头紧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公司。”

  傅斯晨边擦头上的水珠边在父亲对面坐下来:“我现在在拍卖行干得挺好……”

  “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公司,你宁可去帮人出力,也不回家帮家里?”

  “家里有大姐和大哥,再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傅锦荣摇摇头,这个话题他们重复过很多遍,每次都会陷入循环的僵局。傅锦荣有心培养他,处处给他机会,谁知他竟然无心进公司,反倒依着自己的性子,去拍卖行做了拍卖师。

  傅锦荣是个倔脾气,儿子傅斯晨也继承了他这点,两人围着这事耗了这么多年,现在眼看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是要耗不下去了。但这个他最看好的儿子却依旧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说不急那是假的。但他光着急并没有用,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他不愿意的事,谁都逼不了他。

  傅锦荣表面上虽然恼怒儿子的不听话,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位小儿子之所以去拍卖行并不全是因为兴趣。他跟自己一样,希望家和,为了避免跟傅斯月和傅斯明起正面冲突,他宁可出去独自闯荡,也不进自家的公司。这份心胸,让傅锦荣更加认定傅斯晨就是万里以后的接班人,即便傅斯晨现在还是意志坚决,但他终归是有信心让傅斯晨回到公司接任的。

  父亲出去后,傅斯晨偏头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思绪万千。

  自从他出了车祸之后,父亲的身体便大不如前,时常会出现一些小毛病,让他回归公司的想法也越加强烈。傅斯晨不是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也多次明确自己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态度。然而老爷子依旧坚持己见,时常让秘书把公司的重要决策文件抄送一份发邮件给他。理由很简单,既然他是傅家的人,理所当然就要知道傅家发生的大事。

  傅斯晨也不愿为这样的事再跟父亲起争执,对于这种抄送,傅斯晨向来都是只看不说。只有老爷子非要问了,他才浅谈自己的想法。在傅斯晨的意识中,一直有种避免跟大姐傅斯月和大哥傅斯明直面竞争的意思。父亲工作繁忙,母亲走后,年长他几岁却早熟过人的傅斯月便成了他身边唯一的亲人,虽然不能像母亲那样事事护着他,却也不容许别人欺负他。特别是傅斯明母子搬进来后,傅斯月担心被他们母子俩骑在头上,更是把身上的刺都竖了起来,处处跟母子俩针锋相对,时常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傅斯月的厉害,傅斯明母子并没有想象中鸠占鹊巢般的嚣张跋扈。傅斯明年纪比傅斯月小些,却是个极其冷静的人,平日沉默寡言闷头做事,即便受到傅斯月的无理挑衅,也是漠然置之,让傅斯月气得跳脚又跟他吵不起来。

  傅斯明跟傅斯月年岁相差不大,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傅斯明没来之前,傅斯月一直是年级第一的天之骄女,傅斯明来了以后,她便时常屈居第二。两人从学校时就暗自较劲,直到进了公司,依旧如此。在傅斯月眼里,傅斯明就是眼中钉般的存在。两人在这十来年的时间里,从家里斗到学校,再斗到公司,让一心想着和气生财的老爷子烦不胜烦,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才留意到了自己的小儿子傅斯晨。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位一直躲在傅斯月背后的小男孩,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他跟傅斯月傅斯明一样,拥有同样聪明的脑袋和光彩夺目的外形。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争不斗心态平和,比处处总要压人一头的傅斯月沉稳低调,又比铁面无情的傅斯明更懂得处理人际关系。而他的眼光和处理事情的能力,有时甚至比傅斯月和傅斯明要来得成熟,更得老爷子的心。

  当傅斯月和傅斯明还在谁也不服谁地争董事长位置的时候,傅锦荣就已经决意把位置留给了小儿子傅斯晨。

  楼上隐约传来父亲和继母的争吵声。有钱人的家庭亲情本来就淡薄,加上现在又是个半路重组的家,更是暗流汹涌。以前的他就因为不想参与家里的明争暗斗而离开公司,车祸过后,他更是不想再回到这个随时会因为权势而跟亲人反目的公司。

  他不想再听下去,起身穿衣,下楼开车,消失在浓重的夜里。

  傅斯晨回到市中心自己的公寓里已是半夜,最近因为神秘女郎的画像弄得他颇为疲惫。虽然此行没有找到人,但也有所收获,至少他知道了神秘女郎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劳累了一天,傅斯晨一沾床就睡。梦中,还那片花海,他拿着戒指屈膝半跪,诚心诚意地对着白小米求婚。而对方似乎还在犹豫,他忐忑不安地等着,迷雾越来越大,白小米的面目逐渐模糊,他站起来寻找她,却一下栽进了悬崖。

  傅斯晨一下惊醒,翻身坐起来,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以前在梦中白小米接过他的花后便伸出手指让他戴上戒指,今晚的梦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她转身离开。他暗自思索,难道是因为看到她上了别人的车?

  这个念头一出来,傅斯晨赶紧刹车,白小米上谁的车都不关他的事。或许是刚才的梦让他惊吓过度,傅斯晨再睡不着,他随手点了根烟,伸手摁了摁额头,让混沌的脑袋稍微清醒些,随手又把落地窗帘用力一拉,整个房间的灰白黑色调顿时沐浴在晨光中,平添了几分柔和。

  想到梦中那张满是雀斑的圆脸,脑中又出现白小米坐在玛莎拉蒂里跟吴奕杉抱在一起的画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女人,他为什么会跟她求婚?

  傅斯晨被这莫名其妙的压力弄得异常烦躁,他打开冰箱抽出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大半,压下心头的郁闷心慌。走到阳台上,拿起一对二十斤的哑铃,调匀气息,慢慢举了起来。

  只要有时间,傅斯晨就会做些锻炼,有时间就出去晨跑,没时间也会在家做些简易器械的锻炼。

  随着傅斯晨的半蹲用力,他T恤里的肌肉开始凸显出紧实饱满的轮廓曲线,原本高大修长的身形因为这些凸起,显得壮硕起来。直到练出了一身汗,傅斯晨才把器械放下,擦了把汗,舒张的肌肉又慢慢收了回去,他走进浴室准备洗澡,热气氤氲的镜子里,留下他重新变得修长匀称的身影。

Chapter17 峰回路转

  傅斯晨刚踏进公司,没挤上高峰线的白小米也提着在地铁上被挤扁的面包,火急火燎地踩点冲了进来。

  四目相对,白小米谨记着自己要留下来的目的,朝着眼前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丢丢厌恶眼神的傅斯晨讨好搭讪:“傅先生这么巧,你也迟到啊?”

  傅斯晨脸上一黑,这个女人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板着脸看了她一眼,径直去了张德亮的办公室,留下一头雾水、不知哪里又得罪人的白小米。

  傅斯晨敲开张德亮的办公室门之前,已经猜到张德亮让他过来应该跟昨晚那几位重要朋友有关。果不其然,看傅斯晨进来,张德亮就满面春风地跟他说:“上面的关系已经打点好,之前海瑞烂尾楼因为拖欠工人和原料商款项的事情解决了,最近就要重新举行海瑞的拍卖会。日期和安排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你最近准备一下。”

  这样的事,其实打个电话或者内部邮件通知就可以,张德亮没必要这么急地让傅斯晨一上班就过来,傅斯晨慢慢喝了口茶,看向张德亮:“您叫我上来,不会就只说这件事吧?”

  张德亮盘着手里的盘珠,神秘兮兮地笑说:“给你看个东西。”

  他转身从办公桌下面搬出一幅包着牛皮纸的画,傅斯晨眼皮一跳,打开包装,眼前这幅画,竟然还是肖海明的《神秘女郎》。只是这幅画的光线暗了许多,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画中的人也比前两幅转头的幅度更大,接近于九十度的侧脸。整个人的侧面轮廓已经很清楚,但依旧看不到正面,而这次画中人的那串珍珠项链上,什么吊坠也没有。

  此时的傅斯晨,好奇心已经被调到了最高点,他站起来仔仔细细地观察这第三幅画,盯着画中露出侧脸的女人看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侧脸,他就有种好像在哪见过的感觉,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张德亮又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看了眼画中人,说:“这次还是像之前那样快递邮寄过来的,我是今天上午收到的,这次委托人连邮件都没有联系,就直接寄了过来。难道上次让我们暂停第二次的拍卖,就是因为还有第三幅?”

  “无论如何,一定要联系到委托人。”

  张德亮一脸为难地摇摇头:“这次对方好像真的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回信息。”

  傅斯晨沉吟片刻:“这次对方没说什么就匆匆寄了过来,这么莽撞的行为,是不是对方遇上了什么事,连通知我们的时间都没有?”

  张德亮想了几秒:“对方的事我们不用管,只要画在我们古德,这些都没关系。物主如果还想要这些画,迟早会现身,如果不想要这些画,放在古德这里,我也没什么意见。”

  傅斯晨脑中闪过那扇敲不开的门,他没跟张德亮说他去找过肖海明在乾市旧住址的事,事实上张德亮也没时间关心这些事。整个公司的大事都需要他打点,这些画只是其中的一件事。只要这几幅画是真的,只要画还放在古德,张德亮就不想管画的来龙去脉,他只要等物主现身,然后想办法让对方签好合同,再让这几幅画给古德创造出利益即可。

  傅斯晨不动声色地走到垃圾篓旁,拿起那个早上被张德亮拆开还没丢掉的快递单。仔细看了一眼,果然还是那家新安快递送的货。锦城作为一个超一线城市,快递行业发达,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快件运送。拍卖行收到第二幅画的时候,傅斯晨就曾自己去查过运送的快递,发现这个快件是从城南的新安快递部接收并派送的。他猜测委托人之所以选择作为中心枢纽、人流量大货物堆积如山的新安快递部,就是因为那里的快递员每天接待无数客户,根本不会记得她的样子。

  如果寄快件的人真的是画中的神秘女郎,而她又是委托人的话,那她为什么不直接送拍而要偷偷摸摸地邮寄?而且邮寄的时间还挑在了肖海明死后,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关联?

  这个想法在傅斯晨的脑中一闪而过,不知是不是经历过离奇车祸的原因,让他对很多事情都多了一分怀疑。这件事越想疑点越多,而神秘女郎或许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她不想让人知道是她寄的快件,说明她想要躲人,难道说她在寄之前就预料到会出事,只是没想到时间这么快,所以这第三幅才会寄得这么急?现在寄出画后她消失不见了,那是不是代表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测的事?

  傅斯晨忽然抬头问张德亮:“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打听过这些画?”

  张德亮慢慢喝了一口茶,意有所指地提醒他:“这些画现在这么热,有人来打探这很正常。斯晨啊,这世界这么大,发生几件不同寻常的事很正常,保持一定的好奇心很好,但不要太多了。毕竟我们只是拍卖行,不是警察局。”

  看傅斯晨不说话,张德亮又继续说道:“这些画的价值有目共睹,我是不会轻易让出去的。现在委托人的情况不明朗,画像肯定是没法拍卖了。而《神秘女郎》画像的事经过两次中止停拍,已经弄得全城皆知。这第三幅画的事现在就你知我知,先别放出风声,等联系到委托人,我们再亲自上门签订合同。在这之前,这些画,就暂时先放在你的办公室里吧。”

  傅斯晨有些意外,这些东西一向都是放在藏品的专用仓库里,现在却要放他这里,说明一定有人跟张德亮打探过这些画,并且张德亮觉得有必要防备一下,才会把画放到他的办公室里。至于是谁打探的,傅斯晨知道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既然张德亮不说,傅斯晨也就不问。这些画放他办公室里,他正好可以看着这画中的人,好好回忆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张德亮给傅斯晨的杯子满上茶:“对了,这次去乾市的拍卖会,有没有看到什么好东西?”

  傅斯晨顿了顿,想起那只瓶子,跟张德亮说了下情况,张德亮兴趣很大,如果真如傅斯晨推测的那样,那将会给古德带来非常不错的收益。

  等傅斯晨离开,张德亮立马给公司另一位拍卖师张大奇打电话。他在这个方面比较专业,还跟一位国内鉴定哥窑比较出名的宋老师有点亲戚关系,张德亮想等这次的海瑞拍卖会结束后,让他请宋老师来帮鉴定一下。

  张德亮亲自交代的任务,周大齐拍着胸脯保证:“老板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一定给您办好了。”

  傅斯晨回到办公室之前,在楼道又碰到白小米。白小米刚想打招呼,他莫名又想到今早的梦,黑着脸快速走开。白小米朝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刚转头,就碰到了秃头刘。

  白小米暗叫不好,赶紧把手上的早餐放进包包里,喊了声:“刘经理好。”就想赶快溜进办公室,刚走了两步,就听秃头刘在后面喊了声:“等等。”

  秃头刘一脸疑惑地看着一身狼狈的白小米,问“小白啊,你今天……是坐地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