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脸上一片酡红的白小米成了场上的焦点,她根本不想引起注意,只想要低调且顺利地通过考核。然而傅斯晨刚才看她的眼神,分明已经带了些冷冽的意思。白小米绝望地瞪了吴奕杉一眼,让他别再乱来,然而这动作和表情在旁人眼里,却有了些暧昧的意思。

  吴奕杉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顾盯着白小米小巧的侧脸,白小米脸上虽然摆出一副“我跟他不熟”的冷漠表情,但心里清楚,这下她是彻底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如果这个姓吴的精神病真要是拍中不付款,以她坐过他的车以及他们刚才说话举牌的情形,怕是她好不容易跟傅斯晨出生入死争取来的机会,就这样玩完了。

  此刻的白小米懊恼万分,天赐的机会好不容易抓到了手,就这样葬送在这个精神病手中。唉,大意了,她本应该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马上换位子的,真是吃亏也不能补脑。

  场上价位又被往上抬了几个阶梯,吴奕杉不负众望地又举起了牌,价格已经抬到了十三亿五千万。

  傅斯晨看向会场,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个创出新高的价位而喜形于色,依旧是一副处事不惊的大家风范。眼睛再次看向吴奕杉,嘴里准确地报价:“十三亿五千万有了,现在是十三亿五千万,18号出价十三亿五千万,请问还有加价的吗?”

  在最后收官的紧要关头,傅斯晨虽然在语速上加快了,但加入了很多重复性的话语,这是特意延长时间,为的是给客户多一点衡量、计算和思考时间。如果客户不再跟价,这看似会让拍品少了一层价格,卖家和拍卖公司都少了一点利润,其实这是在给公司避免风险,价位越高,金额越大,现场氛围越激烈,客户就越容易意气用事。而这样的风险是,真正想买的竞买者有可能因为高价望而生畏没拍到,而拍到的竞买者也会因为头脑发热拍下的高价,等清醒后反悔不支付款项。而这样的结果,是三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跟吴奕杉叫板的也是位拍卖场的常客,傅斯晨这样的提点多少起了作用,当傅斯晨再次用询问的语气问他:“18号出价到十三亿五千万,请问您还加价吗?”

  对方果然犹豫了一下,或许是觉得这个价位已经到达市场价,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大家看热闹的目光中,果真没再把牌子举起来。

  傅斯晨慢慢地向身后的拍卖台退去,为落槌做准备。等他站到拍卖台上,扫了一眼全场:“十三亿五千万第一次,十三亿五千万第二次,十三亿五千万第三次。”傅斯晨双手一摊,手上的槌子轻轻落下:“成交!恭喜18号!”

  台下的人纷纷看向吴奕杉,吴奕杉扯了扯嘴角,又凑过来问白小米:“你说我到底付不付款呢?”

  白小米不答,站起来要离开,被吴奕杉一把拉住,然后边接过工作人员拿过来让他签字的票据边拉着白小米,说:“你答应跟我吃顿饭,我就签字。”

  旁边的同事疑惑又惊讶地看着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实习生。白小米百口莫辩,为了让这个精神病尽快停止,她只能面露杀气地重重点头,心想大不了事后爽约。

  吴奕杉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对着工作人员开玩笑:“后期款付不付得上,就看你们这位新员工讲不讲诚信了。”

  白小米涨红了脸,甩开他的手:“你付不付款,与我无关。”

  吴奕杉朝急着要走的白小米,一脸志在必得地喊:“我来接你!”

  傅斯晨整理好手头的东西,一抬头正好看到吴奕杉正拉着白小米说话,白小米甩掉他的手他也不恼,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像吴奕杉这样的纨绔子弟,傅斯晨早已见怪不怪。他奇怪的是,吴奕杉怎么忽然换了口味。他拿着东西转身离开时,正好听到吴奕杉亲密地朝白小米喊:“我来接你。”他沉着脸,径直走了出去。

  看傅斯晨离开,白小米飞速地追出去,她想跟傅斯晨解释一下,她跟吴奕杉没什么关系,他付不付尾款,真的与她无关,千万别因此而影响到她的考核,以及……对她的态度。

  吴奕杉的目光一路跟着白小米直至她出了会场,他今天的行为举止,让大家对白小米的身份纷纷猜测。跟吴奕杉照过几次面的秃头刘经理打着哈哈过来祝贺吴奕杉,顺道好奇打听他跟白小米的关系。

  吴奕杉头不抬眼地边签字边说:“我女朋友。”

  秃头刘一惊,心想这个大少爷是不是有集邮爱好啊,不然怎会连白小米那样的也看得上?无限集团是古德的实力客户,如果白小米真要成了他女朋友,他之前让她去堵门去派发传单的事,会不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秃头刘心里纠结,嘴上又疑惑地问了一遍:“白小米她……真是你女朋友?”

  吴奕杉瞥他一眼:“我说是就是。”

  白小米一路追着傅斯晨的脚步到了办公室,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心想不对啊,她为什么要解释?他签的字,就算他不付尾款,这事也赖不到她头上啊,她要是为这事去和傅斯晨解释,不是傻吗?

  傅斯晨早发现白小米跟在后面,他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叫住自己,没想到她却脚步迟疑,像是要撤退。他只能转过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吗?”

  白小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忽然回头。她咽了咽口水,看着傅斯晨面无表情的脸,忽略他冷淡的语气,发自内心地跟他说:“傅老师,您刚才的拍卖会太精彩了,那个……我会按时交上这次拍卖会的心得报告的,我……我先去干活了。”

  傅斯晨看着转身走开的白小米,一挑眉,她竟然没解释一下她刚才跟吴奕杉的行为。

  进了办公室,傅斯晨一连喝了两杯水才静下来。他其实早就发现自己对白小米的感情,他本着跟命运抗争的初心,一直忽视自己的感觉,每每见她,都极力地冷淡面对,然而喜欢的心,再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跳出一个吴奕杉,便让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到底要什么时候跟她挑明。他是个理性的人,不想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工作,考核在即,他本想等考核结束之后跟白小米说,没想到,吴奕杉的攻势比他想象得更猛烈。

  他们的关系,究竟到什么程度了?

  刚回到办公室,白小米就看到李娘娘从仓库扛出了自己之前打破过的那只长颈黄色琉璃瓶。

  她赶紧快走两步过去问:“这个之前不是说原买家拿走了吗?”

  李娘娘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我说小米啊,你就不要再开玩笑了,这可是你家吴公子说要让我们先仔细修复好了再过来取的,我就说嘛,你刚来就敢打破东西,而买家还愿意原价买下瑕疵瓶,搞半天原来是自己人,难怪啊。”

  “吴公子?自己人?”

  李娘娘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意识到这么做不合适,赶忙又把手收回来,讪讪笑说:“小米啊,你跟无限集团的太子爷这么熟,以后有什么事还请多多照顾啊。”

  吴奕杉?无限集团太子爷?

  难怪他能这么随意地举牌。白小米知道无限集团,却没想到吴奕杉就是无限集团的太子爷,她对他故意隐瞒的行为有些反感,他有没有钱跟她一毛钱关系没有。恼归恼,但他终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这么想来,刚才在他在会场上的胡闹,她也就没这么生气了。

  平静下来的白小米打开电脑,开始写刚才那场拍卖会的心得报告。从小到大,如果说她一直没能找到自己人生的奋斗目标,那现在,她终于有了想要为之奋斗的事。今天傅斯晨在台上带给她的震撼,让她越写越激动,完全忘了时间。等发现办公室没人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决定先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再回来继续写完这篇激情四射的报告。

  外面寒风萧萧,白小米紧了紧衣领。刚走出公司门口,就看到傅斯晨的车子从右边的停车场开出来,车子开得很慢,她眼尖地看到了副驾驶位上坐着楚楚动人的苏梦。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苏梦一脸笑意盈盈。傅斯晨抬头也看到了门口的白小米,他似乎没什么表情,转过头继续开车。白小米站在原地,脑中又想起那天在厕所偷听到人事部同事的对话,心中咯噔一声,心情莫名沮丧,完全没了刚才写报告的那股鸡血劲。她越想越泄气,又冷又饿又没了斗志,她咬咬牙:“不行,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

  先吃饱肚子,有了力气才能干活和抵挡打击。她这么想着,再次紧了紧领子,朝着公司附近那家门庭若市的火锅店奔去。一路上想着那些麻辣鲜香的牛肚鹅肠和牛肉,心里的沮丧果然少了很多,嘴里的口水也差点流了下来。

  不远处,一辆布加迪威龙正不远不慢地跟着她,车上的吴奕杉看她走路的方向,大概判断了她的晚饭去处。

  “火锅?”他在车里看着装潢不错的店门点点头,涮锅这东西他有日子没吃了,今天倒是可以尝尝。

  大店门口人潮攒动,吴奕杉想等着白小米进去后他就跟着进去,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白小米只是在火锅店门口路过,然后拐了个弯,朝着旁边小巷子里一个路边的麻辣烫小摊走去。

  闻着店里飘出来的香味,白小米馋得直咽口水,店大价贵,她掂了掂口袋里那几个钱,这钱还要捱到发工资的日子,她只能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不停安慰自己说:虽然吃不起火锅,但可以吃它的同门兄弟麻辣烫嘛,反正都是同宗的兄弟姐妹,只是长得美丑不同而已。

  白小米在街边的寒风中,买了份街边流动摊点的麻辣烫,然后坐在几块布搭起来简陋的板凳上,吃那盘用塑料袋装起来的一堆青菜豆腐。

  吴奕杉坐在车里,看着附近的环境和那些毫无食欲的食材,皱着眉头犹豫,正好兜里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眼号码,脸色一沉,调转车头走了。

  肚子里面有了食,身体也就有了力气,吃饱喝足后又充满斗志的白小米,提着一盒给自己打气加油的7-11打折区的奶油布丁走回公司。她刚在位置上坐下来,抬眼就看到苏梦座位上放着她在“神秘女郎”的第一场拍卖会开始时,跟同事们在门口的合影。当苏梦笑容灿烂地跟同事们合影,跟同事们一起经历古德这些重要的拍卖会的时候,她白小米还在路边喝冷风发传单。

  白小米莫名地叹了口气,虽然傅斯晨答应过她,只要她通过公司考核,就一定收她为徒,但今天看到他车上的苏梦,她又忽然不确信了。她打开电脑,漫不经心地敲了几个字,眼角瞥见桌面上有个刚才吃麻辣烫找回来的一毛钱的,她拿着硬币,在办公桌前心烦意乱地抛了一下,心中想着正面是好反面是坏,用手接住一看,坏事!她不服,又抛了一次,好事,心中疑惑,又抛……

  就这样来来回回抛了十几次,最后硬币也烦了,一个打滚,自己掉进桌子缝里。白小米气得在缝里扒拉了半天,也没看清硬币在乌漆墨黑的桌底下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

  “不管了不管了!”白小米把弓着的腰挺直,管它正面反面,老娘先尽力了再说。无论如何,这份工作都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想要认真去做的事。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先尽力。就算不成功,至少以后回想起来,自己问心无愧。

  傅斯晨把车子开出去的时候,看到白小米站在门口,他想停车问她要不要顺带捎她一程。但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要坐车的意思。他想起今天吴奕杉在拍卖会结束时说的那句“我来接你”的话,脸色一冷,把车开了出去。

  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白小米,他莫名烦躁,旁边的苏梦在说着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到。下班的时候她主动过来跟他说话,想坐他的顺风车到附近的地铁口,他看外面冷天风大,便搭了她一程。

  车上,苏梦有些紧张,尽量坐得收腹挺胸,努力保持甜美的笑容。

  “傅老师,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您见多识广,想跟您请教一下。”苏梦偷偷看了眼沉默开车的傅斯晨,鼓起勇气说道。

  “你说。”

  “现在线上业务这么成熟,各种网上交易平台都很火热。工作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我们古德能不能转型,把发展的重点放到新型的线上拍卖交易上,让客户足不出户也能参与到我们的拍卖当中,这样就可以增加销售渠道,也能减少仓库压力,您怎么看?”

  苏梦一口气说完,小心地看了傅斯晨一眼,自从知道白小米跟傅斯晨一起去出差后,她就暗暗着急。这个白小米,第一眼让人觉得其貌不扬,没想到却一次次地让她吃惊和措手不及,如今她不得不想办法多表现一些,让傅斯晨看到她更多的能力和想法。

  傅斯晨把心思从白小米的身上收回来,耐心地听她讲完,点点头说:“作为实习生,你能对这方面有所关注,这很不错。公司现在的业务越来越多,收到的拍品跨度也较大,高端低端参差不齐,其实是可以考虑传统拍卖和新型线上拍卖并行的。其实之前公司也有往这方面发展的趋势。从长远来看,一些低端的、价格不高也不存在仿冒风险的产品,是可以用线上代替线下的,因为这可以减少拍卖成本,省去拍卖场地和图册费用。这为一些在传统拍卖中不占优势利润不高的东西的确提供了很好的销售渠道。

  “但对于一些重要的、高端的艺术品来说,因为存在鉴定和价格两个重要原因,看不到实物的线上显然无法让人信服,而这样微薄的信任,也支撑不起巨额的产品价格,所以这一类的高端产品,还是得依靠传统拍卖。你说的线上拍卖可以有,但不会是我们的重点,重点依旧是我们传统形式的现场拍卖。”

  傅斯晨的这番话让苏梦听得频频点头,地铁口离公司不算远,傅斯晨话说完车也到了目的地。下车之前,苏梦再次鼓起勇气,红着脸跟傅斯晨说:“傅老师您见多识广,我真希望能跟着您一起学习,成为像您一样优秀的拍卖师。”

  傅斯晨笑笑:“公司里很多同事的经验都很丰富,你只要有心学,跟谁都能学到东西。”

  苏梦一怔,随即强撑笑脸:“我知道了,谢谢傅老师,我会好好学的。”

  下了车,傅斯晨的车子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融入夜色中的车流里消失不见。苏梦站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傅斯晨刚到家,陈柏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让他下班后去一家新开的夜总会,特意叮嘱他穿得“接地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