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他找到其他的女孩子。”

“可以说下原因吗?”

“这样他要去欺负别的女生,就不会总欺负我了。”

“去找苗苗,是王子轩提出来的吗?”

“……是我让他看见了苗苗。他就惦记上了。”

“为什么是苗苗?”

“不公平。”

“……”

“我和她是一样的好学生,乖孩子,可很多事都不公平。我遇上这件事后,离她更远了,她却还是那么幸福快乐。我想把她往下拉一点,离我近一点。”

言焓沉默半刻,说:“印象中,苗苗一直很乖,好好学习,帮助同学,照顾妈妈,给爸爸分忧,小小年纪做饭买菜洗衣收拾家里。虽然发生了不幸的事,但在我们心中,苗苗仍然像天使一样,在很高的云端。不管生死,她都是个好孩子。”

聂婷婷也静了一会儿,说:“可我不是好孩子了,我和她的距离依然很远,是吗?”

“你和她的距离当然很远。”言焓说,“因为你还在人间,她却死了。”

……

言焓回到指挥区,一派忙碌景象。

谭哥刚到,立即和他汇报:“聂婷婷和郑苗苗是双胞胎的事,尚局同意发布消息了。不过为了保护*,不说出真人姓名。只说警方在dna库中意外查找到了郑苗苗的双胞胎姐妹,希望郑教授能重燃希望。”

言焓问:“郑教授清楚自己有过一对女儿,他看到就会明白。不过,他看到这条新闻的几率有多大?”

这下,谭哥为难了:“他现在躲避人群都来不及。新闻也不会每时每刻播报这一条消息,祈祷他能看见吧。”

“不能寄希望于这个。”言焓说:“我们在他之前把王子轩找出来。也要尽快找到郑教授。”

“是。”谭哥继续汇报,

“苏阳查了道路监控,王子轩这小子搞得像真有人跟踪他似的。先是前天晚上开着朋友的车跑去金源大酒店,昨天凌晨从后门离开,上了辆出租车后去了家酒吧。天快亮时又从酒吧后门跑了。

昨天上午他到城中心的公交枢纽坐公交车,满城窜,好几次都失去了踪影。

到了下午,可算在319公交上看到他。他在动物园下车后就不见了。后来监控再没发现,可能易装了。”

谭哥总结说:“看不出这小子还有点儿能耐。”

言焓并不意外:“郑教授暗示过王子轩,说他能知道他的位置是因为有警方帮助。王子轩会藏在连警察都找不到的地方。他搞出这些名堂,不仅是躲郑教授,也是在躲我们。又或者……”

话未说完,程副队走过来:“苏阳他们发现,昨天王子轩在誉城东南西北上下跳的时候,可能有人在跟踪他,不止一人。”

和言焓想的丝毫不差。

谭哥:“会是郑教授的人吗?”

“郑教授从哪里安排这些人来?”

谭哥想了想:“会不会是王家父母暗中派人保护儿子?”

言焓并不这么认为。

这时,老白正好来汇报:“排除了王家父母把人藏起来的可能性。他们真不知道,王子轩连父母都瞒了。”

谭哥不解:“那会是什么人跟着王子轩,难道是他自己的保镖?其他受害者的家人?”

程副队说:“不知道这些疑似跟踪者是干什么的,但苏阳说下午就没人跟着王子轩了。他摆脱工作做得很到位。现在,他真藏起来了。”

谭哥:“我们找不到王子轩,郑教授应该也很难找到吧?”

“不一定。不过,”言焓说,“王子轩绕了这么一大圈,但心里肯定有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他会在19号也就是今天零点前赶到那里,躲上一整天。挨到今晚12点,他还活着,他就赢了。”

“现在中午12点,还没接到郑教授的自首报警电话。这么说,王子轩选的地方,郑教授目前还没找到,他已经成功度过了一半的时间。”谭哥语气里稍稍有些不值。

“或许郑教授找不到王子轩,可一旦他比我们先找到……”程副队接下来的话没说完,大家都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全国都在观望这张“杀手令”。

虽然有一半人同情郑容,认为王子轩该死。可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舆论会从现在的旗鼓相当变得一边倒,斥责警察放任凶手。

刑警队面临的压力和质疑可想而知。

“其他的先不要想。”言焓说,“现在关键是把王子轩的藏身地找出来。”

谭哥说:“把王家在誉城的所有亲戚都排查了,不在。”

言焓预料之中:“王子轩性格乖张,英雄情结重,猜疑心也重,更相信自己。”

“查过机场火车站,问过客运站码头的工作人员,也找过王家名下的地产设施,王子轩的学校,甚至连他和初恋相遇的地点,他童年喜欢藏身的地方全找过了。”谭哥停了一下,说,“还有,徐思淼看视频看到吐,还原了另一个场地,是他们最开始施暴的地方,也没有。”

程副队用力抠了抠脑勺:“这三四十个小时,全刑警队的人都一边找一边添加可能性,可真想不出那混小子躲哪儿去了。”

……

一直到晚上10点,所有人都筋疲力尽,束手无策。

大家从前天晚上熬到现在。

好几个队的痕迹专家,犯罪心理专家,侧写员,心理分析师都来了。

他们分析王子轩的心理,查看他的生活痕迹,揣摩他的心思,把所有可能的想法都想到。一个个的找,可每个地点都是扑空。

夜深了,所有人的心都越来越紧,最后两个小时可以熬过去吗?

他们都在期盼,对手郑教授不要找到王子轩。

而王子轩究竟在哪里?真的找不到了吗?

警察围成一团探讨。

言焓独自在一旁抽了根烟,他回到车上,把案子所有的资料拿出来翻一遍。

他很快翻到他曾经扫过一眼的照片:

火灾房间的柜子里,一个烧烂了的女孩挎包,里面一个棉布钱包,一个发卡,一支笔,一个本子,和一张半截的郑苗苗的学生卡,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侧写,心理分析,画像,带入,揣摩,主观的都没用;最准确的,是客观的证据。

王子轩那小子果然聪明。

他的藏身地,谁能想到?

言焓敛起眼瞳,泓水般深沉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看看手表,夜间10点25。

他拿起电话:“程副队,通知特警队。”

……

……

深夜,医院走廊安安静静的。

沈弋收起电话,皱了眉,王子轩跟丢了。除了他的人,还有人在跟踪王子轩,对方似乎也跟丢了。

他推开病房的门,甄暖手里捧着一个胖嘟嘟的剥了皮的橘子,表情呆呆憨憨的,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

新闻里仍实时播报着当下最引人关注的事件。

誉城公安大院外,驻扎的记者对着电视机镜头做报道:

“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近48小时,由于警方谢绝任何采访,我们并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情况。但这期间不断有警察和专家出入,据我们推测,警方认为王子轩就在誉城市内,他们出动了大量警力在誉城范围内寻找,但照目前形势来看,还没有结果。

现在正好是10点30分,也就是说离12月5号结束只有1个半小时了。主持人。”

屏幕左侧的现场主持人用一贯端庄有序的语调说:“这么说,王子轩到目前为止藏得很好很安全,是吗?”

右侧的现场记者冻得脸色苍白,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是的。但警方有另几个分队在找‘杀手令’的发起人郑容,同样也是杳无音讯。郑容是否已经得知王子轩下落,是否已得手,是否正在寻找,是否能先于警方找到,这些都不得而知。主持人。”

主持人说辛苦了。

镜头切换到演播室,主持人问专家的看法,大家各抒己见。

“警方如果要找一个人,他们可用的方式方法和资源途径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但这次情况比较棘手,因为时间太紧急。所以很难判断最后的结果是如何。”

专家表示:“郑容这种行为无疑是错误而且偏激的。惩罚罪恶不能靠个体的报仇,不然社会就乱套了。一切都可以好好说,走正规的渠道来申诉。”

于是,主持人播放了一段路人采访,是一个抱着小女儿的年轻妈妈:“要是我啊,得分情况。能走正规渠道解决,谁愿意当逃犯在外边流浪啊。不是逼到那份上,一个好人哪愿意当杀人犯?不是走法也解决不了吗?”

专家们笑了笑,很快又回到警方身上:“现在警察很为难,要是保住王子轩,郑容自杀,这笔账会算到警方头上。反过来,如果王子轩死了,警方的境遇可就更难了。刑警队里肯定是有人要出来接受处分的。”

甄暖愣愣盯着,眼睛却像是看着更远的地方。

沈弋坐到她身边,把刚才他出去时剥的橘子从她手里拿过来,掰成小瓣儿,说:“现在都不肯吃我的东西了?”

甄暖掀开被子下床:“不是,我要去一个地方。现在!”

她想到了!她知道王子轩藏哪儿了!

……

……

时近深冬,夜里的温度低到零下。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在寒风中裹着衣服匆匆走过。

便利店边有个流浪的乞丐,腿脚不好,佝偻着身体,慢慢挪动。

店里灯火通明,两个服务员捧着热茶在聊天:

“诶,你看新闻了没?听说警察在dna数据库找到了郑苗苗的双胞胎姐妹呢!”

“啊?苗苗不是独生女吗?”

“警方没细说,或许是以前走丢了一个?唉,希望郑教授能够回心转意,虽然王子轩那种人该死,可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啊。再说,现在还有一个女儿,这世上也有牵挂不是吗?”

“我倒希望郑教授杀了那畜生,别让他以后继续害人。”

“你这么说可不对。你想让王子轩死,就得赔进郑教授去?”

店外的乞丐停了一秒,复而前行,慢慢朝街角的电话亭走去。

……

乞丐拉上了电话亭的门,风关在外边,他觉得温暖了一点儿。

110,这个电话是不用付费的。

他伸出干裂灰白的手,去够电话听筒,可突然“叮铃铃”一声,公用电话亭响了。

他愣了一下,接起来拿到耳边。

“郑先生,上次我告诉您害死您女儿的凶手,您还满意吗?”

“……”

“今天又给您送礼物来了。您知道您的另一位女儿是谁吗?”

“……”

“对了,您应该知道,您的宝贝女儿郑苗苗之所以被王子轩看上,是因为她的同学聂婷婷的推荐。您似乎恨那个叫聂婷婷的孩子。”

“……”握电话的手在颤抖。

“您的女儿就是那个叫聂婷婷的孩子呢。她还不知道苗苗和她的关系。她虽然是您的女儿,可她早就是陌生人了,她害死苗苗,让苗苗受尽折磨,惨死在那几个男孩的身……”

“啪”一声,他把听筒摁回了原位。

他扶着玻璃门,用力呼吸着。良久,他抬头看电话键盘上的数字,但他没有再提起。

最终,他转身推开门,消失在冬夜里。

第65章 chapter65

昏黄的路灯光穿过枯叶寥寥的枝桠洒下来,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留下狰狞的影子。

巷子两边的院墙斑驳而老旧,冬天的夜太冷,红砖看上去也没有温度。

一个身影步履稳重地从昏暗的拐角处走来。

这条冬夜里寂静无人的巷子,一段路灯昏黄,一段树影黑暗,一段有院墙里透射出的别家的灯光,交替往复。

走到一根路灯下,那人抬头望了一眼,亮灿灿的。如果是夏天,会有很多飞虫围着灯束绕圈圈。可冬天,什么活物也没有。

刚要低头,却隐约看见有一粒雪花从光束中飘过,摇摇晃晃地坠落。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可它融化在空气里了,又仿佛是幻觉。

耳畔响起14岁女孩银铃般的声音:

“爸爸,你说今年誉城什么时候下雪呢?好想看看呢。妈妈也会等得到的吧。一起看吧。妈妈要加油熬过冬天哦。”

当14岁幼女的尸体从冰面下浮出的那一天,妈妈一定是有母女连心的感应,才撑不下去了吧。

人影低下头,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经过丁字路口,15米远处的小卖部还亮着米色的温暖灯光,报刊亭老板女儿的身影闪过,和父亲赌气斗嘴着。

他微笑听着,没有停留。

走过路口,对面就是那座两层楼高的砖瓦房子,在深夜里漆黑一片。他很多天没回来过了。熟悉的小窗户像黑夜里一个个的人眼。

这条回家的路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漫长。但他终于还是走到,疲惫,尘埃落定。

他走进院子,摘掉头上的鸭舌帽,黑框眼镜,和假络腮胡子,又脱掉一身艺术家才会穿的奇怪衣服,摸了摸上衣口袋里坚硬而冰冷的东西,那是伴随他一生的助手。

他脱了鞋子,心平静如水,脚步声也消匿在青石板上。

上了台阶,钥匙入锁眼,极其轻微地转动,门似乎也在等待他,寂静地敞开。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隐约的家具轮廓,他悄无声息地潜进去,仿佛他不是这个家的主人。

他屏住呼吸在屋子里潜行,走到楼梯边了,他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几个黏性泥巴球,一下打在门板上。

哐当一声响,在深夜寂静的屋里格外清脆。二下砸在玻璃上,又是一阵清脆的咣当。

他隐藏在暗夜里,睁着一双狼一般的眼睛,竖着耳朵听。楼上传来极其细微的响动。那个方向……他竟然还敢藏在郑苗苗的房间里!床底下!

他立刻跑上楼梯,头顶的木地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瞬间开始追赶。

可就在这时,附近突然响起警笛声!

近在咫尺。

郑容知道,警察一路不开警笛,就是怕有人看出行踪。现在一开,警察都到了。他一直关注新闻,看来这部分警察是秘密赶来的,更多的还在王子轩家。

他根本不顾那些刺耳的警笛声,追着黑暗中那仓皇而逃的影子跑去。

“畜生!你也怕死吗?”他在黑暗中咆哮,“你也怕死吗?!”

年轻的影子不敢回答,逃命着冲上楼梯间顶层,却被铁门拦住。

他原以为所有人都不会找到这个地方!

满世界的警笛和透过玻璃窗扫进室内的灯光都无法给王子轩安全,他只听得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他浑身发抖极度惊恐地疯狂拉扯着通往天台的门锁。

他惶遽地瞪大眼睛回头看,却一刹那间看见挂在走廊上的郑家全家福,一家人笑靥如花的脸在他眼中全是黑暗中的魔鬼。

隐隐淡蓝的白光灯在整个屋子里盘旋,他看见一个面目凶狠的男人追上来,手中的手术刀闪着冰冷而刺眼的光!

王子轩惨叫一声,在千钧一发之际拉开了铁门。

仿佛即将溺毙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王子轩双脚发软,连滚带爬地迈过台阶。身后的帽子被人一把死死扯住。他惊慌之下,飞快拉开衣服拉链,从羽绒服里逃出来。

逃命的心思太狠,他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滚了好几圈。

他只穿了薄毛衣,在冬夜的风里冻得彻骨。但更叫人心凉的是紧追上来的人,王子轩来不及站起,郑容的手就落了下来。

他抬手去挡,手臂上顿时割裂了一大道口子。

疼痛刺激得他鬼哭狼嚎,疯了般窜起来往边上跑,眼见前后都无退路时,附近楼房上无数道白灯打过来,将楼顶照得如同白昼。

王子轩几乎睁不开眼,嚎啕大哭:“救命,警察叔叔救命!”

郑容站在一地白霜里,静了一瞬。

他知道,四周无边的黑暗里,有无数只枪口正对着自己。他却加快脚步前行。

纵横交错的探照灯里纷纷扬扬地闪起雪花。他定睛一看,抬手去接。真的是雪,冰沁沁的,落在指尖就化了。

一片片的雪花在光影里飞舞,被风卷得漂泊无依。

几步开外,王子轩看见郑容眼中近乎灰飞烟灭的寂静,吓傻了,连哭喊都不会了。

特警队员全部就位,程副队等刑警也迅速涌上天台。

“郑先生!请你放下武器!”程副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