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咬着嘴唇，陷入了沉默，心里还在挣扎。
年轻人鼓励道：“佳音，没关系的，你想解决问题就先要说出口。”
年轻人等了片刻，终于听到了女生的声音，“我觉得浑身难受，觉得自己身上很脏，周围也很脏。”
年轻人若有所思，而后问：“那你站在这里觉得难受吗？”
女生老实地回答：“难受。”
“所以你回到寝室就会洗澡，换新的衣服，对吗？”
女生的语速加快，夹杂着烦躁，“对的，不然就会很难受，觉得脏东西都在我的身上。”
年轻人安抚她，“这说明你很爱干净，佳音，首先你要知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你才能克服它。你来找我是想要缓解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吗？”
女生道：“是的，我想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因为同学都觉得我是个怪人，都离我远远的。”
“你的想法很好，你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女生苦着脸，眼睛里隐隐含着泪，“我觉得很害怕，觉得自己会变成疯子。”
年轻人慢慢引导她，“不要怕，佳音，你先闭上眼睛，很好，就是这样，现在告诉我你闻到了什么？”
女生紧紧皱着眉，闭上眼睛让她更加感到不安，仿佛垃圾就在她旁边，随时会粘在她的身上，“臭味，垃圾的臭味。”
“不，这里没有垃圾，这里很干净，放松些。”
女生的眉头皱得更紧，手也紧紧相握着，“还有虫子。”
“佳音，你闻不到虫子的味道的，而且它们都离你远远的，放松下来，感觉一下，你闻到了什么？”
女生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些，“有，有太阳的味道。”
“对，很好，你明白的，太阳是对你好的，还有呢？”
“还有泥土的味道，那很脏。”
“但是你碰不到它们，你站在路上，那些泥土都在花坛里。”年轻人蹲下身体在花坛里摸索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把一样东西放到女生的鼻子前，“佳音，告诉我，你现在闻到了什么？”
女生动了动鼻子，闻到的味道似乎让她有些放松，“有点香，像是花的味道。”
“对，没错，现在睁开眼。你看，就是花，对吧，很香很美，就像你一样。”
女生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花。
年轻人接着道：“不要拒绝它，相信你闻到的，看到的，即使它生长在泥土里，让你觉得脏的泥土里，你看，它依旧很香很美很干净，你也是，所以不要排斥那些美的东西，包括你自己，因为真正干净的是不会被那些脏东西所污染的。”
女生的声音带着些颤抖，“真的吗？”
年轻人淡淡地笑了，“当然是真的，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很干净很美丽的女孩。”
“老师，谢谢你。”女生拿着花，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年轻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对她道：“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
***
第二天一早，陆祯的车就停在了简宁的家楼下，他停好车就给她打了电话，“简宁，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你下来吧。”
“好的。”
“我还买了…”陆祯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手机里传出的挂断声，他撇了撇嘴，郁闷地放下手机。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简宁走了出来，他放下车窗，对她喊：“在这里。”
简宁确定了车的位置，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边系安全带边道：“早。”
“早。”陆祯把出门买好的早饭放到简宁手里，“给，我买的早饭。”
“谢谢。”简宁拿起来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菜包。”
陆祯开玩笑道：“呵，你可真是狗鼻子啊。”
简宁没说话，一口一口地吃着包子。
陆祯发动车，开出小区。
开出去十分钟，陆祯见简宁吃好了包子，有些好奇地问：“你平时在家怎么吃饭啊？”
简宁拿出纸巾擦了擦嘴巴，回答道：“自己做。”
陆祯有些意外，“自己做？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简宁淡淡道：“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会出什么事。”
“哦，好吧。”陆祯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好端端的人居然还不会烧菜简直是太不应该了，“今天下班我去你家看看你是怎么烧菜的。”
简宁转头看他，“你要来蹭饭？”
“咳咳。”陆祯被呛了一下，“不是，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做饭的。”
简宁：“那你可以在家里闭着眼睛自己烧菜，然后你就可以体验到了。”
陆祯：“…”他家都没有锅子好不好。
等红灯的时候，陆祯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桑雨欣打来的，陆祯微微拧了眉头，接了电话，“喂，小桑，好，我知道了，我直接去现场。”陆祯说完挂了电话。
简宁听出他语气的变化，“有案子了？”
陆祯启动车，“对，而且在学校。”
现场被严密地封锁起来，周围除了警察没有其他人，只有远处几个学生好奇地往这里张望。陆祯和简宁出示了证件进入封锁区，就看到了在做检查的苏唯。
地上的血泊中躺着一个女生，穿着白色的校服，头歪向一侧，背朝上，头发散在地上，触目惊心。这是一个那么年轻的生命，却以这样的方式永远地消逝了。
陆祯带好手套走过去，“苏唯，怎么样？”
苏唯没抬头，冷冷地说出结论，“高楼坠落致伤出血死亡，身上还有几处伤口，应该是坠楼过程中碰到了打开的窗户。”
陆祯抬头看去，果然是有一扇没有关上的窗户。
陆祯又问：“死亡时间呢？”
苏唯：“九到十小时之前。”
陆祯推算了一下，“那就是晚上十一点到零点了。”
而后他又问了在旁边的警员，“谁是最先发现尸体的？”
警员道：“是一名清洁工，早上来这里收拾垃圾的时候看到的，之后就报了警，现场没有被破坏。”
正说着，季浩然和季浩洋也走了过来，看到陆祯他们，季浩然道：“队长，简队，你们来啦，我刚去看了学校的监控，十点二十三分的时候这个女生独自进入这个教学楼，之后没有人进去过，在十一点二十六分的时候，就拍到她坠楼的画面，这之后也没有人出来或者进去过。”
季浩洋道：“我觉得基本可以判定为自杀了。”
陆祯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苏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简队，麻烦你离尸体稍微远一些，你要是不小心趴到尸体上，我就得把你和尸体一起送进法医室了。”
陆祯和季家兄弟回头，就看到简宁蹲在尸体旁边，离尸体很近。
简宁闻言稍稍远离了尸体，“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陆祯问：“哪里奇怪？”
简宁：“味道。”
心理挣扎（3）
【她没法控制，这是一种强迫心瘾。】“味道？”陆祯俯下身子细细闻了闻，眉头微皱，显然这里味道并不怎么样，“我闻到了垃圾的问题，血的味道还有尸体的味道，这些味道有问题吗？”
简宁却摇了摇头，“不止是这些，还有消毒药水的味道，在尸体上的，全身都有。”
三人看向苏唯。
苏唯：“恩，的确是有。”
一个跳楼自杀的女学生的身上有着消毒水的味道，的确是让人觉得奇怪。
在场的人还在思考这个奇怪的问题，去调查死者身份的桑雨欣已经来了。
“队长，我已经查到死者信息了，戴佳音，今年十八岁，是这所高中高三（4）班的学生。”
简宁听完猛地抬头，看向桑雨欣所在的方向，“你说她叫什么？”
“啊？”桑雨欣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简宁真的是在看她，而且能看到她，但是马上她就意识到这显然就是错觉，赶紧重复了一遍，“简队，死者叫戴佳音。”
简宁的心一沉。
陆祯发现简宁的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难道你认识她？”
简宁的脸转了回去，又对着女生的尸体，缓缓道：“两年前我来过这所学校，当时她找到我希望能帮她解决心理问题。”
陆祯追问：“什么心理问题？”
简宁站起身道：“洁癖强迫症，极度爱干净，觉得周围包括身上都很脏，她每天只要出了门，回来一定要洗澡换衣服，每天会反反复复的洗手，她觉得周围都是垃圾、细菌，沾染到她的身上。”
季浩洋大惊，“我的妈呀，这么恐怖？！”而后转头看向季浩然，发现和自己是一个表情，明显两个人脑子里都在想这个女生一天的生活，洗洗洗！除了洗还是洗。
陆祯：“所以她让你给她做心理辅导？”
“我给她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那时候她的症状已经有所缓解。但是，现在，如果这些消毒水是她自己擦在身上的，那么她的症状已经比两年前加重了，而且很多。”
桑雨欣推断道：“估计是病情有所反复吧，之前好了，现在又加重了。”
简宁面色沉重，摇了摇头，“可这就更加不合理了。”
桑雨欣：“不合理？”
“对。”简宁还没有回答，陆祯突然开口了，“没错，太不合理了，尸体周围都是垃圾筒，一个有些洁癖的人怎么可能会往这里跳！”
季浩然分析道：“不过也有可能啊，你们想她是十点多的时候走进教学楼的，十一点多才跳楼的，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肯定看不到这里楼下是垃圾桶嘛。”
简宁还是摇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她对垃圾臭味非常敏感，即使周围有一点点垃圾她也会感觉得到，所以她肯定知道这里有垃圾桶。”
桑雨欣：“知道了还跳下去，那这是什么情况？”
简宁：“她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这一段时间肯定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严重刺激到了她。”
陆祯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还有，从她走进教学楼到她坠楼，中间相隔了整整一个小时。”
已经走过一遍的季浩洋道：“是啊，时间未免太长了些，走得再慢，十五分钟绝对可以到楼顶了。”
陆祯作了部署：“这样，季浩然和季浩洋你们继续勘察现场，包括整个教学楼里，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线索。”
“好的，队长。”
陆祯：“小桑你去联系一下死者家属，询问一下死者的生活状态和最后联系家人的时间。”
“好的，那我去了。”
苏唯起身对陆祯道：“那我先回法医室验尸了。”
陆祯冲他点了点头，而后对简宁道：“我们去趟她的寝室看看。”
陆祯和简宁来到戴佳音班级所在的宿舍楼，在楼下，他们找到了这幢宿舍的管理阿姨。
陆祯先开口问：“阿姨您好，我想问一下戴佳音是一直住在寝室里吗？”
那管理员阿姨一听到他们是来问戴佳音的，就压低声音打探起了消息，“是啊，警察同志，听说她跳楼自杀了是不是啊？”
案件还没有查明，陆祯当然不会透露任何消息，只是道：“我们现在在调查，据我所知，学生每天晚上是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到自己寝室的吧。”
阿姨道：“是啊，十点钟熄灯，九点四十五分前一定要在寝室里了。”
陆祯：“每天都应该会有人查寝吧。”
阿姨：“是有，通常是楼组长，基本安排两个学生查一幢楼。”
陆祯：“那昨天晚上查寝的时候戴佳音在寝室吗？”
阿姨翻了翻昨天的记录，道：“昨天应该全都到齐，没有人不在寝室里。”
陆祯：“而且十点之后也没有人出过宿舍楼吗？”
阿姨很干脆地摇摇头，“没有，十点之后我们都是锁门的，根本没法出去，进来也是要我们开门才能进来。”
陆祯：“我看到旁边还有围栏，有没有可能有学生爬出去呢？”
管理员阿姨指了指身后的监控，“这也不可能，那边都是装着摄像头的。”
陆祯调出了那天晚上的监控，九点四十五分之后确实没有人进出宿舍了，为了查清楚戴佳音下课后的去向，陆祯又打电话给季浩然，让他去问学校要了学校内的所有监控录像，发给方易。
陆祯挂了电话，对那阿姨道：“好，这样我们就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可是昨天晚上十点二十三分的时候戴佳音却出现在教学楼那里，她并不在自己的寝室里啊。”
“啊呀，现在的小姑娘真是，都不负责任，估计都没好好的查寝，真是，等她下课回来，我要好好说她一顿。”
陆祯打断她道：“阿姨，现在也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戴佳音的寝室在哪里，麻烦带我们去看一下。”
“好好，警察同志你们等等，我去拿钥匙。”
管理员阿姨拿着戴佳音寝室的钥匙，带着他们上楼，边走还在说：“现在的孩子啊，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说她两句，就要不高兴哭鼻子了，这要是遇上什么大事，直接想不开了啊。”
陆祯见这阿姨挺八卦的也愿意聊，就问：“阿姨，戴佳音这个学生平时在寝室里的表现怎么样？”
“好爱干净的小姑娘，看着有洁癖吧，桌子，衣橱啊什么的不许别人碰，而且每次洗澡都要洗两个小时，每天呢要洗好几次澡，和她一个寝室的学生都要求换寝室呢，你想这卫生间基本就她一个人霸着了，谁都受不了啊。”
陆祯：“所以她和寝室里其他女生的关系并不好？”
阿姨摇摇头道：“她啊每天都是一个人进进出出的，估计班级里的同学都挺排挤她的，好几次听到她寝室的女生和另外几个女生在背后讨论她，说她是个怪人。估计啊心里承受不了了吧。”
正说着阿姨在一间寝室门口停了下来，“哟，到了，就是这间。”然后她拿出钥匙插在钥匙孔里打开了门。
陆祯对阿姨道：“谢谢您啊阿姨，没别的事了。”
阿姨笑笑，“没事，这不是帮助警察嘛，那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慢慢看。”
简宁也对她道：“谢谢阿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戴佳音住的寝室，简宁摸索到了卫生间的门，推开之后，就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很可能她下课后回了一趟寝室，并且洗了澡，之后再出门的。”
陆祯边观察边说把寝室的情况告诉给简宁：“这寝室可真是干净啊，一共是四个床位，但是有两个床位是空着的，看来这里住着戴佳音和另外一个女学生。”
“哦，天哪，她的书柜是用一块布遮住的，里面还用透明膜又包了一层。”陆祯放下布又转身打开她的衣橱，“里面的每件衣服都是分开来放的，而且每件衣服都放在透明的袋子里，这里还有几块手帕，都是用保鲜袋包好的。”陆祯关上衣橱门，蹲了下去，“这里是各种洗涤用品，消毒水还有酒精，手套。”
简宁：“她的情况的确非常严重了。”
陆祯又爬到她的床上去看了看，下来摇了摇头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是无法想象她的生活状态。”
“更多的时候，她是控制不住，这是一种强迫心瘾。另外你可以看看她的笔，肯定没有铅笔和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