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嫣然进了客厅,她母亲正和莫东源和陈述坐在沙发上说着话,陈述看见她,便笑眯眯地抬手招呼:“嫣嫣回来啦!”又同贺清持客套:“我们嫣嫣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跟夫人您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语气十分的热络。

贺清持却是个不怎么多话的人,闻言只是笑:“哪里,您真是太客气了!”吩咐裴嫣然叫了人,又问她:“这阵子都干什么去了?好久没见你过来。”口气虽不满,但语气仍是极轻柔的,让人听来只觉如沐春风。

裴嫣然知道贺清持是极不喜欢她在人前出风头的,闻言只是道:“没什么。”便不说了。贺清持见了,不由蹙了眉,眉眼轻轻敛愁,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番,陈述便拉了裴嫣然坐在了她身边,笑着问:“怎么,跟家琛吵架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提到莫家琛,裴嫣然便觉得鼻头一酸,眼睛瞬间就红了,却强忍着,回答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陈述便有些好奇,问道:“那是怎么啦?昨天家琛很晚才回去,喝得烂醉如泥不说,说着话,眼泪竟然就掉下来了!都人高马大的人了,我还是第一回见到他这样!如果不是他欺负你,那难道还是你欺负他啦?”语气虽是玩笑的,但明显是心疼了——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但凡天下间的婆婆,只要儿子和媳妇闹了矛盾,没有不偏向儿子的。即使有那些通情达理的会为媳妇说话,但一旦见了真章,闹起来,维护的也还是自己的儿子!

裴嫣然听到陈述这样说,已心疼得无以复加,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真的,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是我不好…”

一旁的贺清持听了,便有些不解,蹙眉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乱发脾气了?”她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她外公外婆自小娇惯得紧,难免就养成了一些小脾气。这个时候,态度是很重要的。她不等裴嫣然说话,便转头对陈述歉然道:“嫣嫣自小就是她外公外婆带大的,老人家总会多宠着点,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话音才落,却听裴嫣然哭着道:

“是我的错,我喜欢上别人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陈述目瞪口呆,待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莫东源。

莫东源也目瞪口呆。

裴嫣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要被揉碎了,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只低着头,默默垂泪。陈述只觉得不可思议,在她心里裴嫣然无疑是个极乖的孩子,此刻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这让她觉得有点荒谬!她上上下下地看着裴嫣然,忽然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一把就将她脖子上的丝巾扯了下来!

屋子里响起低低的抽气声。贺清持几乎快要昏倒了,陈述“你”了半天,好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厉声问:“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裴嫣然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展览一样,无地自容、羞愤欲死!她低垂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埋在尘埃里!陈述却不是什么肯吃亏的主,她一把抓起她,咬牙道:“你这个贱人!”抬手就给了她一掌!莫东源想阻止已经晚了!陈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裴嫣然大骂:

“平时看着倒是斯斯文文的,像个大家闺秀,谁知道骨子里却是个水性杨花的东西!”眼角扫到边儿上的贺清持,见她竟然还坐在那里,手捂胸口,一副娇娇娆娆的模样,不由怒火中烧,破口大骂:“母女俩都是一路货色,水性杨花的贱人!”

贺清持只觉得心如刀绞,眼角渗出一滴泪,手捂胸口,向后就要倒过去,却听耳边有人叫道:“清持!”紧接着便被人抱进了怀里。

虞光霁抱了贺清持,一面唤人叫医生,一面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虞园撒野!”

莫东源见了来人,不由脸色发青,歉然道:“对不起虞先生…”

陈述却并不认识他,嘴里依然不依不饶,“贱人”长“贱人”短的,只气得莫东源连连拍腿大叫:“你给我住嘴住嘴住嘴!…”

裴嫣然满脸是泪,倾身去握了贺清持的手,轻声唤:“妈…”却不妨贺清持突然奋力推开她,大声骂:“你给我滚…”裴嫣然躲闪不及,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很难写,昨天太晚了,今天回头再看才发现我有点写歪了,于是我修改了一下,不影响阅读。

ps,我肿么有种过了蜜月期的赶脚???

昨天收藏和评论都很冷很冷,今天筒子们能不能发力呢?

☆、第二十章

佛对我说:你的心上有尘。

我用力地擦拭。

佛说:你错了,尘是擦不掉的。

我于是将心剥了下来。

佛又说:你又错了,尘本非尘,何来有尘?

可是,裴嫣然却觉得,自己的心上有尘。她被虞绍琮弄脏了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更是她的心。在此之前,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虚伪、懦弱,谎话张口就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乖的孩子。

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莫东源夫妇已经走了,贺清持也留在楼上休息,只有她一个人,如同罪魁祸首一般,羞愧地站在偌大的客厅里,无地自容。

虞光霁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她摇了摇头,这种事又怎么能说得出口?她心灰意懒,一步步地走出虞宅,一面走一面想,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自己的心剥下来,连同这副肮脏的身体一起,好好地洗一洗。

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肮脏,从未像现在这样厌弃过自己!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也不坐车,一路走了很久,觉得累了,便在街边的小公园旁停下来,找了个石凳坐下休息。

不远处的山丘上就是临州最古老的梵刹兴元寺,相传始建于西晋时期,史上曾有“江南第一寺”的美称,环境优雅,殿宇辉煌,宝刹庄严,浮图耸空,每日香火鼎盛,游人不绝。

裴嫣然在山下的石凳上坐了很久,突然站了起来,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接到那个人的电话,问她在哪儿,她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报出了地名。

人在极度无助的时候就很容易求助于怪力乱神,哪怕没有作用,能求个心理安慰也好。偌大的寺院里面人来人往,香火缭绕,裴嫣然径自进了大殿,在佛前跪了下来。

偏殿设有求签处,解签的队伍排得老长。裴嫣然花了两百块钱,也给自己求了一签。

那解签的师傅见来了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由心里暗喜,目光在她红红的左颊微微一扫,接过她手中的签文问:“这位小姑娘想要问些什么?”

裴嫣然其实并没有什么诚意,只随口答:“姻缘。”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那解签师傅见了不由有些生气,故意道:“小姑娘是不是失恋了?”心里却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这么没有礼貌。

裴嫣然抬起了头。

倒不是因为惊讶,她相信就凭她现在的这副样子,长了眼的应该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太直接。

那解签师傅没想到她忽然抬头,不期然撞进一双清澈动人的眼,不由微微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咧嘴朝她笑了笑,态度却友善了很多。

裴嫣然低下了头,低低道:“是啊,我失恋了。我刚刚失去了我最心爱的人…”话音未落,眼圈竟红了。

那解签师傅只看得心头发涩。顿了顿,温声道:

“小姑娘其实不用伤心。佛家有云,有的人只是个过路人.是可以爱但是却不可以和你相守的人。那小伙子不过是和你没有缘分。”

裴嫣然没有说话。她并不信佛,不过是因为百无聊赖,才走了进来。

她在想,如果连莫家琛都只能算是她生命中的过路人,那么,谁又是她的良人呢?那个姓虞的呢?又是她的什么人?是她的劫,还是她的孽?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我心里还恨着一个人。这个人,我恨不得他去死,却不得不和他在一起,这让我痛不欲生!又该如何化解呢?”

那师傅没想到眼前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心头一跳,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只见暮色霞光里,这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美得令人不敢逼视!他心里不由微微一笑,促狭道:

“那就努力让他爱上你!佛家又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也就是说,爱情,本就是一种原罪。”

裴嫣然本不过是一时兴起,到这寺院里来散散心而已,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人,还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不由转头打量眼前这人,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相貌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师傅心里却想着,像她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要折腾谁会是件难事呢?

裴嫣然站了起来,临走将钱包中的钞票全都抽出来放在了佛案上,那师傅见了,满眼喜色,高高兴兴地收了。

裴嫣然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如今这社会,即便是出家人也算不上什么方外之人,更谈不上什么无欲无求、六根清净,他们打开门本就是为了钱,只不过,他恰好说得随她的意而已。

她百无聊赖地下了山。才到半路,便瞧见前方不远的台阶下立了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仪容秀美,萧萧肃肃,看见她,好看的嘴角微微一扬,明亮的眼里隐隐带了丝笑。

她真想扑上去将那伪善的画皮撕个粉碎,可是她没有,不仅没有,反而朝他笑了笑。

那笑容如春花绽放,令他惊艳诧异之余又微感雀跃。

他一步步地向她走过来,笑着问:“怎么跑到这儿了?”

她暗地里吸了好几口气,才耐着性子答:“恰巧路过而已。”又问他:“你怎么来了?不会——特地来接我的吧?”

虞绍琮没答话。他不想告诉她她走后他便有些不安,说不清是为什么,可他总觉得难受。好似现在看到她了,他才觉得稍稍安心了些。

他轻轻牵了她的手,提步往山下走去,她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虞绍琮有些不解,转回头去看她,却见她微垂着头,眼波微转,扫了他一眼,道:“我累了…”声音低低的,像在撒娇,模样如小孩子一般,说不出的娇憨。

他不由得就有些心软,细细地打量她好一会儿,忽然拦腰抱起她,大步便往山下走!四面人来人往的,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她不由吓得惊叫起来,尖声道:“你快放开我!”拿手去捶他的胸膛,晚霞中一张脸红得赛过天边的夕阳。

虞绍琮不由低低笑起来,快走几步放开她,笑道:“不是你说累了吗?”

她羞得连耳朵都红了,气呼呼地抡起小拳头胡乱捶着他胸膛,恼恨地骂道:“混蛋!混蛋…”却并未用力,那拳头砸在他胸膛,就好像挠痒痒一般,挠得他的心阵阵发烫。他情不自禁就抓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低头轻轻地吻了吻。

裴嫣然的脸不由更红了,却并未挣开他。

到最后,还是他背了她下山。

天边晚霞似火,给大地都笼罩了一层瑰色。他一面走一面低头向下看去,只见山下车如流水、人潮汹涌,可是他却觉得这一刻那一切离自己是那样的远,唯有背上的人离自己是这样的近,这样的暖。

裴嫣然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忽而紧了紧,脸在他颊上微微蹭了蹭,皮肤与他的相贴,他感受到了她皮肤的微凉,是那样的光滑而柔嫩。

他轻轻回蹭了下她的脸。

两个人慢慢地下了山。没人发现,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慢慢地驶入机动车道,汇入滚滚的车流中,径自开进了虞园。

虞光霁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才重重地闭了闭眼,一字一句地吩咐:“这件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千万,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又吩咐道:“打电话给大少爷,就说——我要见他…”

一路上裴嫣然出奇地安静,她乖乖地伏在他的膝上,一言不发,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柔顺的长发散在他膝上,如瀑布一般,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地抚着,目光掠过她的脸,手不由得就停了停。

她不说,他也能猜到大致都发生了什么。

原本以为他会觉得十分畅快,可是此刻他竟然感到了心疼。

两个人回了临风园,吃了饭,便上了楼。虞绍琮洗完澡出来,裴嫣然已上了床,脸朝外,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十分可怜。

他掀了被子上了床,不由自主就伸出手去,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湿湿的,眼角犹有泪痕。他低下头,细细地吻着,低声道:“怎么又哭了?”拿唇吮着她的泪,慢慢的,吻就变了味,唇落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吸。

她只迟疑了一秒钟,便轻启红唇,迎接他的入侵。小巧的舌头试探着,和他的勾缠。他心头一颤,唇上的动作微微一停,下一秒,便更加热情地回吻了过去。两个人唇齿相依,渐吻渐深,到最后已是呼吸不能,剧烈喘息。

他呼吸滚烫,身体轻颤,从未试过将一个吻吻出这样缠绵悱恻的味道,不只是因为j□j,而是因为想要,想要疼爱她、亲近她,和她耳鬓厮磨,相濡以沫。

他忍着汹涌的欲望去吻她,吻她的唇,吻她的下颚,吻她的耳垂,吻她精致美丽的锁骨…一只大手向下,握住她嫩汪汪的丰满浑圆,同时唇也凑上去,大口地大口吞咽…她在他身下,低低喘息,发出娇媚的叫声,低低唤:“绍…绍琮…”

他的心猛地一颤。

从没有哪个人能将他的名字叫得这样缠绵悱恻,撩人心魂。

从前,几乎所有人都只叫他“Michael”。床上激烈的时候,也有人会叫他“darling”或者“honey”,可却从没有哪个人会这样娇娇软软地叫他“绍琮”。

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曾说过,他的名字——虞绍琮,“绍”字,继承之意;“琮”字,掌中美玉也!

他还记得他父亲曾说过他是虞家的掌中宝。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有一种被人捧在心上、疼在舌尖的错觉。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抬头看她,柔和的灯光下,只见她两颊桃红,眼波盈盈,身上的裙子被剥掉了,雪白的胴|体半遮在他身下,当真是玉|体横陈,活色生香。他低头吞咽着她另一侧的娇嫩,大手在她浑圆修长的大腿上轻轻摩挲,慢慢地,指尖探入她神秘幽香的玫瑰园,一点一点,渐渐加深,那里紧致、温热,只容得下他一指通行,他被她紧紧含住,轻轻收缩。她细嫩的手指插入他发间,轻轻扯着他的头发,低低喘息,娇娇叫着:“绍琮…”

他的心热得仿佛快要沸腾。明知道不应该,却忍不住,低头细细吻她,低声问:“嗯?宝贝,我在这儿…”身下自背后抵住她幽谧,就这么侧着身,慢慢的,一点一点挤入她,轻柔地耸动,那动作温柔得几乎快要了人的命。她先开始不过是做戏,渐渐的,却真的有些受不了了,白皙修长的藕臂向后缠住他脖颈,双唇微启,低低娇叫:“绍琮,绍琮…”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那叫声融化掉,大手抬了她一条腿,一下一下抵入,动作渐渐激烈,一面又忍不住,低下头去激烈地吻她,剧烈喘息,道:“乖!乖!我在呢!宝贝我在呢…”声音随着动作的愈发激烈,渐渐地低了下去…

两个人几乎缠绵了整夜,从床上到浴室,又从浴室回到床上,到得第二天天色泛白才算云收雨歇。她蜷在大床上,已然沉沉睡去。他却了无睡意,支着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想:

这到底是他的缘,还是他的孽?

作者有话要说:你,你,你,还有你!没有收藏对不对?不要怀疑就是说你!

这是要我下期上不了榜的节奏~~~~一把辛酸泪!

☆、第二十一章

裴嫣然第二天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她支着胳膊坐起来,探手拿过花束上的卡片,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给我亲爱的天使。

裴嫣然微微一哂,心里想,他的天使莫非都是抢来的么?

她洗漱完毕下楼,虞绍琮已穿戴整齐,正在佣人的服侍下穿上外套,转头看见了她,嘴角不由就露了丝笑。

她强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走过去道:“这是要出门吗?”

虞绍琮点了点头,跟她解释:“我这阵子有事要回一趟美国,你要乖乖地等我回来,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裴嫣然心想,她就算是想“不乖乖的”,又能怎么样呢?她现在不过是他豢养的笼中鸟,他喜欢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反正她也不在意就是了。她心里想着,脸色就不可避免的,有些灰暗起来。

那小小的人儿,垂着头失落地站在那儿,虞绍琮看着看着,突然间就有些不舍。

他走近几步伸出手去抱住了她,大掌在她纤细单薄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着:

“我走以后你一个人如果觉得无聊就回家去住,等我回来我再让人去接你,好不好?”

裴嫣然点了点头,却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不由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声音低低的,听在他耳里就有了一丝不同的味道。

他轻轻地低下头去吻了吻她额头,柔声道:“我会尽快的…”

院子一侧的草坪上轰隆隆地停了架直升机,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客厅,登机的时候不由回头看了看她,她还站在大门口,身影单薄,样子看上去楚楚可怜,他脚步微微停了停才上了飞机。

何文森挂了电话,跨上飞机俯身在虞绍琮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虞绍琮脸色微变,冷冷说道:“不用管他,就说我现在没空。”

飞机冉冉升空,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直到再也不见踪影,裴嫣然才回到房间。

她收拾好东西回了家。

贺家是个三进的大宅院,建筑讲究,庭院深深,园内遍植红花绿树,草木旺盛,进门照壁处就是一大丛开得旺盛的蔷薇花,地面用青石板铺就,金灿灿的阳光从绿色的枝叶间透出来,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给人的感觉十分静谧。

裴嫣然穿过抄手游廊,进了内院,负责照看贺信芳和徐素心两位老人的阿姨秀盈看见是她,脸上立即就堆满了笑,招呼道:“嫣嫣回来啦!”

裴嫣然微微弯了弯嘴角,问候她:“秀姨好。”然后轻手轻脚地进了正房。

她外婆徐素心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戏曲频道正播着越剧版的《红楼梦》,荧屏里黛玉已是弥留之际,临终之前地对着丫鬟紫鹃唱道:

“多承你,伴我月夕共花朝,几年来一同受煎熬。到如今,浊世难容我清白身,与妹妹永别在今宵。从今后,你失群孤雁向谁靠;只怕是,寒食清明,梦中把我姑娘叫…”

徐素心只听得泪水涟涟,两手抱了纸巾不住地擦着眼角。正哭得起劲,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站着的裴嫣然,不由欣喜地“啊”了一声,将纸巾盒往旁边一甩,伸出手去就要抱裴嫣然,嘴里叫:“我的乖乖,你终于回来啦…”

裴嫣然的眼圈霎时红了,她扑上去抱了徐素心的脖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徐素心不防她竟哭了,忙伸出手去轻轻地拍着她背,柔声哄:“怎么了我的乖乖,是谁欺负你了?”不等裴嫣然说话,又将脸一板,拍着手边的沙发道:“哼,要是谁敢欺负你,我就跟他拼命去!”模样气呼呼的,倒像是小孩儿一般。

裴嫣然不由破涕为笑,她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这些年年纪大了,倒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她纵有千般委屈又怎能说出口?外公和外婆这几年年纪都大了,就是外公也早几年就拿不动画笔,近年来闲暇无事也只养花溜鸟、听戏下棋,安度晚年而已,她不想也不愿他们再为自己操心。她强忍着泪水,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外婆了…”说着,头埋在她的颈子上,用力蹭了蹭。

正巧秀盈端了洗好的葡萄进来,闻言不由笑了笑道:“徐老您看,还是孙女儿贴心吧,瞧我们嫣嫣跟您多亲!”

徐素心听了,立即乐得见牙不得不见眼,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看看嫣嫣是谁带大的!”又跟她道:“哎呀你不知道,想当年嫣嫣出生的时候还不到3斤重,就是条鱼也比她重了!我和她外公都担心她养不活,从医院回到家就把她揣在心口,没日没夜地捂着,夜里头哪敢睡觉?隔一会儿就摸摸她鼻子,生怕她长不大…”唠唠叨叨,就又讲起古来,内容无外乎是裴嫣然小时候是多么多么的不好养活,能长成现在这样简直是苍天保佑祖上积德云云…秀盈在贺家照顾了他们十几年,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只差听得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真难为了莫家琛,每次来都要听她外婆唠叨,可他却从来没有觉得烦,每次都是笑眯眯地听着。

想到这儿,裴嫣然的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她找了借口回了房,路上遇到正在花园里晒太阳的贺信芳,便跑去过去,亲昵地搂了搂他的脖子。

贺信芳正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懒怠动弹,伸出一只满是褶皱的手去握了孙女的手道:“哎呦我猜猜,是我们家的小囡囡回来了?”

裴嫣然笑了笑,又跟他笑闹了几句,才回了房。

她的房间也是个套房。外间书房桌上还放着莫家琛和她的合影,她清楚地记得那是她有次去莫家琛部队探亲时拍的,那时莫家琛根本不知道她要去,突然间见了她,只欣喜得“嗷嗷”乱叫。

她想着想着,不由就有些心酸,抱着相框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居然还做了个梦。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昙宁,而莫家琛则又跑去看她,两个人小别重逢,情难自禁,一路从门口吻到床上,只缠绵得一塌糊涂。可等她无意中睁开眼,发现伏在自己身上动作的竟然是另外一个人!她吓了一跳,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

手里的相片被“嚯”的甩在了一旁。

她满头大汗,心有余悸地捂住额头,觉得羞愧极了,不知自己为什么竟会做这样的梦!

徐素心正好在楼下扬声喊她下楼吃饭,她忙答应了一声,洗了把脸下楼去了。

晚间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练字,贺信芳对她一直寄予厚望,见状不觉十分满意,对着老妻满脸感怀地叹道:“仲衡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感到欣慰的。”又道:“我带过的弟子之中,本就仲衡的天赋最高,可惜…天妒英才。好在他还给我们留了嫣嫣,也算让我们老怀有慰…”

他近些年年纪大了,很容易就触景生情,也越来越多地说起自己这个英年早逝的养子。徐素心听了,便坐在一旁抹眼泪。

裴嫣然在楼上听了,不由抬头往左边墙上看去,那里挂了一张她父亲的肖像,正是风华正茂的美男子,芝兰玉树一般立在一颗桂树底下,眉梢轻挑,嘴角含笑,真真是眼若春水动人心,色若春花初绽放,见过他的人无一不夸他是真真正正的美男子——只是可惜,天妒英才…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写了几幅字,才放下手中的狼毫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