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爷忍着疼痛爬起身,吓得伏地连连磕头:“王爷饶命,大人饶命,不是草民几个故意生事,而是这帮外地来的姑娘实在是过分。前几日民弟因看几位姑娘开医馆觉得稀奇,便想进来看看,不想却被他们医馆的护卫揍的一身伤。今日草民几个也不过只是过来要交代的啊!他们却是又动起手来。”

他带来的那些人也反应过来,慌忙颤抖着身子跪下。

谁都知道,得罪任何权贵都没得罪马车里的那位祖宗要可怕。

这位爷根本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主啊!

“吼?”柳蓝玉听了毕爷的瞎话,不由更怒了,“你是睁着狗眼说瞎话吧?看看你们手头的家伙。连王爷也敢骗?”

那些人这才记起手里的家伙,脸色霎时更加苍白,恍若被烫了手一般,赶紧将家伙扔了。

此时的惊奕却是在惊讶家破人亡,性格糟糕透顶的宗绫竟会有这么多朋友,还开了这么个医馆。

好巧不巧的这医馆还是开在出入凊王府必须经过的南康街。

他该如何想呢?

知道自己怎想不重要,关键是马车里的那位如何想才是。

惊奕未多言,步回马车边站在车帘旁低语:“爷,是那位宗姑娘随自己的小姐妹从这里开了个医馆,被附近的流氓崽子找了茬。医馆里似乎有身手不错的护卫。”

跪在地上的这些人都摸不透这位惊奕大人究竟在想什么,此时又是在与马车里的祖宗爷说些什么,只各怀忧虑的侯着。

宗绫忍着浑身的不适低了会头,后禁不住又抬头朝那窗牖处看去,模模糊糊中见对方似乎已是侧脸对着窗外,暗暗松了口气。

该是她想多了,亦或是他的气场太大,哪怕只是打量着外头的场景,她都会随着一起不自在。

惊奕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自家主子的回应。

马车里头极轻,轻到空灵的飘出一个字,虽是懒洋洋的,却极具穿透力。

“杀…”

如魔咒一般,鬼使神差的就连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都听到了。

天知道他是想杀谁,无论是不是医馆的人,都吓得立刻睁大了眼。

许悠持眯眼随时准备着救人。

周遭那些无辜的百姓早已跑的干干净净,生怕被殃及。

毕爷他们哆哆嗦嗦的使劲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大限将至,竟是都有了哭腔。

惊奕也不知自家主子口中的“杀”到底是指哪方。

若是曾经在隐州,他知道王爷因各种原由定是不会杀宗绫,可如今已物是人非,当初的理由已不能成为现在的理由。

不过为了保险,他宁愿相信王爷让他杀的人是那帮地痞流氓,这帮人能在这里恃强凌弱,为非作歹,本就该死。

只是终归是在耀都城里的青天白日下,当街杀人实属不妥。

惊奕便壮着胆子提议:“爷,如此不妥,要不将他们送去北面的官府?”说这话时,他也是心怀忐忑的,生怕惹怒了主子。

只是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就意识到气氛不对,吓得一抖,立刻拱手领命,大声道:“属下这就处置了这帮地痞子。”

听到说是处置地痞子,宗绫她们无形中松了一口气。

惊奕的速度非常快,“锵”的一声,他拔出腰间剑鞘中泛着寒光的宝剑,脚步微挪,剑影闪耀间,那帮地痞子还来不及再求饶,就睁大眼睛倒了地。

眨眼间剑就在目不斜视的惊奕手中利落的转了个方向,精准的的插.入剑鞘中。

鲜血由尸体的脖颈流下,染红了地面。

宗绫也是会武的,却看不清他究竟是用了几招杀了这几个人。

望着地上的尸体,柳蓝玉瞬间惨叫起来,惨白着小脸反射性拉着宗绫就往医馆里面跑。

就连一向淡然的解情也吓得一起跑进了医馆,惊恐的看着外面的一幕。

唯独被强制拉着躲进医馆的宗绫还算淡定。

她不怕。

经历过四年前爹娘在自己怀里死去的那一幕,别人的尸体又会有多可怕呢?能可怕的过她爹娘的尸体?

杀了这帮人后,惊奕就回到了马车上拾起马鞭子尝试性的驾马车离去。

没再听到秦洬让他继续杀人的吩咐,他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处置一些作恶多端的人,倒是好向圣上交代些。若是杀了医馆那些无辜被欺凌的人,事情多少要麻烦些。

虽然他们爷压根就天不怕地不怕。

见到凊王府的马车离去,躲在门边偷偷打量着外头的解情算是明白他们医馆的人都安全了。

可看到门口满地的尸体,依旧是吓得赶紧把门关起。

她在医馆找了一圈未找到宗绫与柳蓝玉的身影,便去了后院。

此时柳蓝玉正拉着宗绫躲在房内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未有被吓到的宗绫体贴的安抚着被吓坏的柳蓝玉:“没事了没事了…死的都是坏人,与我们无关。”

解情在外面敲门:“阿绫?蓝玉?”不难听出,她的声音中也含着颤意。

她们当中,平时最泼的是柳蓝玉,若遇到事情,最胆小的也是柳蓝玉。毕竟就她未经历过风雨。

听到外头的动静,柳蓝玉更是吓得惊叫一声,钻入宗绫怀中颤抖。

见到素来活力张扬的柳蓝玉吓成这副模样,宗绫觉得心疼极了,忙道:“不怕不怕,是解情姐姐,坏人都走了。”

许久许久后,柳蓝玉才抬起惨白的小脸看着宗绫,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天色渐黑时,宗绫才将柳蓝玉哄好。

望着睡梦中还不安稳的柳蓝玉,宗绫抿起了嘴。想到一直守在房门外头的解情,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解情进了门,小声问:“怎么样?”此时的她早已收拾好心中的恐惧,看起来除了只担心柳蓝玉,倒没什么其他的异样。

宗绫回头看了看床上睡着的柳蓝玉,忧虑道:“睡着了,吓的可不轻了。”

解情过去轻轻抚了抚柳蓝玉的额头,柔声道:“近些日子我会开些药给她安神,过些时日便就好了。”

宗绫点头。

解情抬头看向宗绫,慰问:“阿绫可有受惊。”

宗绫只是睁着清澈中透着丝无辜的眼神,摇头:“没有,我不怕。”

解情打量了她一会,安心道:“那就好。”

宗绫身子骨弱,若受了惊吓,要比柳蓝玉麻烦的多。

解情继续道:“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估计也不会再有人敢来我们医馆找茬,多少算是因祸得福。就是苦了蓝玉妹妹。”说着她又心疼的看着睡梦中眉头深锁的柳蓝玉。

这凊亲王,还真是比想象中的可怕。

夜色渐渐拉开帷幕,空中繁星渐亮。

凊王府悠水榭的湖水在夜空的照射下,一片波光粼粼。湖上亭中点着绢灯,与夜色相映。

缕缕明净浑厚的琴声由亭中飘出,随着起伏的微风缭绕开来。

秦洬闲时的爱好便是弹琴,每每他坐在亭中弹琴时,惊奕便就站在他身后静静的听着那舒软恬静,如人低吟般让人觉得安逸又陶醉的琴声。

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灵巧熟稔的轻抚着琴弦,一缕青丝从秦洬的肩头划下,发梢打在弦上。

惊奕忍着睡意,连忙过去将那缕头发轻轻的揽到秦洬的背后。

秦洬低眸面不改色,薄唇淡启:“睡意几分?”

惊奕实在是不能估量自己的睡意几分,只能硬着头皮顺着感觉道:“约莫六分。”连他都觉得难忍,那该是有六分了。

秦洬没再说话,继续抚琴。

近些日子,他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非得练就出能靠弹琴把人给弹晕睡过去的本事。

是以惊奕就倒霉的成为了主子的试验品,只要闲时就得听主子弹奏出的每日都有些许变化的琴声。

惊奕觉得,主子的琴艺确实是天上难寻,地上难得,可老被这样对待也受不住不是?

在主子出神入化的琴艺下,他是越来越容易犯困了。但让他晕睡过去,那怎么可能?

琴艺再高也不能成妖术。

可他不敢说。

惊奕觉得,王爷就是闲的。成日里除了为那皇帝哥哥效命,就没有别的事。别人到了王爷这个年纪,孩子都能跑了。偏偏他家王爷无欲无求,偌大的王府就这么一个主子,几乎是空荡荡一片。

从小到大,似乎任何事物都落不了他的眼里。哪怕是对把他带大的皇上、陈皇后、与蔓阳长公主,也只是若无其事的去顺从,因为他们也触不了他的逆鳞。

望着王爷那张淡漠的俊脸,惊奕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走入他的心里,成为这凊王府的王妃,为王府开枝散叶,带些人气。

他仿若就是天生没有明显的喜厌与情绪一般,让人觉得他会永远这么脱离尘世般活下去。

除了当初那宗姑娘让他发自全身心的厌恶过,发怒过。

第010章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一年中的最后一日。

不断有爆竹声如潮般从不同方向响起,此起彼伏,浓烈的硝烟味渐渐弥漫整个耀都城。原是微凉的气候,因厚重的年味而变得温暖起来,哪里都飘荡着一片片的欢声笑语。

炊烟袅袅下,每家百姓都先后准备着年夜饭,孩童们欢快的四处穿梭打闹。辛劳了一载,终于能在过年时安逸享受一番。

百姓要过年,宫里那位九五之尊也要过年。

齐云帝是个喜好热闹的,依着往年的习惯,在这一日,那些与皇族沾了亲的王孙贵胄,都可自主选择是否携眷入宫陪天子在安和殿吃年夜饭。

与天子一道过年何等隆恩,自是能来的都来了。

含欣公主秦馥诗携夫族施家众眷、香玲公主秦海媛携夫族薛家众眷、大皇子胥王秦蒙玉携妻族伶成侯府众眷、陈皇后的娘族平国公府以及其他妃嫔的娘族,还有那些未嫁娶的皇子公主都一一来了,老早就在这气势华美的安和殿候着。

安和殿格局分四段三阶,由造型别致的盘龙金栏给隔开。最高那阶自是皇帝的宝座。第二阶是皇帝与亲近者一起入座的宴桌,为上座。第三阶分两段坐落于安和殿左右两端,分别为男眷女眷的宴桌,为下座。

皇子公主们是圣上的子女,为最亲近的家人,自是在上座,其他人男女分开被宫中太监宫女安置在下座左右两端。

那些个与圣上同辈的亲王长公主们来的略晚些,除凊王秦洬外,最晚的便是俞亲王府的众眷与蔓阳长公主府的众眷。

当太监高昂尖锐的嗓门响起“俞亲王到”时,不少已入座的女眷都眼巴巴的看过去,只因俞王妃身边那温文俊逸的年轻男子——俞王唯一的儿子秦子蔺。

能让姑娘们这般心驰神往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男子,秦子蔺也确实不普通,身份归为俞王世子不说,就说那长相确实是难见的好。

他身姿不凡,袭了父亲俞王的那张仿若精雕过的俊美脸庞,又袭了母亲俞王妃柔和的气质。他的嘴角总是悬着一抹淡雅中透着随性的笑容,悠闲自若。

进了安和殿,他下意识侧身看向女桌的某个方向。

他有一双叫人心荡意牵的迷离桃花眼,眼波流转间,轻易便能叫人失了魂。就算都明知他看的是施家的二姑娘施明絮,却依旧禁不住因看到他的正脸而脸红心跳,同时对施明絮的嫉妒更深了几分。

与施家其他女眷一样,施明絮生的极美,甚至可以说是耀都最美的姑娘。此刻在宫灯的映照下,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更似染了云霞般动人。最重要的是她气质脱俗,秀丽端庄的不如其他姑娘那般好动,只是始终低眉顺目的微垂着脑袋。

秦子蔺看着与姑娘们坐在一起的施明絮,见她果然如往年般对他视若无睹,倒也没变脸,依旧微勾着嘴角任殿中太监将他领去了男桌。

而俞王与俞王妃被领至上座。

见秦子蔺离的远了,女桌这头就有姑娘压抑不住心中的嫉妒轻轻嘟囔着:“真是好本事,心里装着一个,还吊着一个。”这位是季宸妃的侄女,中书省断事官季大人的小孙女季雯。

其他姑娘听了也都面露不屑,甚至连同为施家人的施明雀,也对这个堂姐颇为厌恶,看到人家排挤施明絮,施明雀反而嘲弄的笑了起来。

这时平国公府的陈茵也忍不住愤怒的开口了:“若是见好就收接受了俞王世子倒也罢,偏偏还要死缠着凊王爷,就不怕等成老姑婆人家也不会要你。”她虽愤怒,声音压的倒是挺低,除了离得近的姑娘们,另一桌的长妇们什么都不能听见。

陈芝捏了捏陈茵的小手,示意她别多嘴。

有人小声附和着:“这不是已经成老姑婆了?这十七已经满了许久了吧?”

其他人闻言偷笑。

可施明絮始终面不改色,端庄的模样中透着清冷,当她们狗吠一般。渐渐地,都觉得无趣了,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都各自说些别的事去了。

很快蔓阳长公主府的人就到了,徐麓神色高傲的随蔓阳长公主入了上座。蔓阳长公主是圣上的胞妹,夫君逝去多年,府中素来只有她们母女两位主子。

蔓阳长公主也是风姿绰约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丰韵聘婷。不难看出,她的眉眼与秦洬有些相似。

随着蔓阳长公主与徐麓的入座,许多姑娘所期待的秦洬终于迟迟到来。

殿口太监的那声“凊亲王到”,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因为出于惧怕他,还是因为想与他连姻亲,都足以让他成为此刻安和殿的中心人物。

秦洬一身暗紫色衣袍,内敛中透着一丝张扬。与秦子蔺的温和闲适不同,他永远都是神色清冷的如没有喜怒哀乐的琉璃娃娃一般。

看到秦洬,徐麓立刻站了起来,高兴极了:“小舅舅!”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徐麓,目不斜视的被领去了上座,俞亲王的旁边。

俞亲王侧头笑看着秦洬:“七弟今年来的倒是挺早。”

俞亲王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岁月在他那张完美的脸庞上似乎并没留下多少痕迹,反因年纪沉淀下来的沉稳内敛而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秦洬闻言,倒是难得也侧头看向俞亲王,宫灯的光在他那双墨眸中映出点点星光,依旧幽深难辨:“二哥更早。”语气平淡,明明是寒暄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同桌的其他亲王皇子公主们无不觉得不适,很想让他还是别说话了,实在是怪渗人。

却是没那个胆。

他们当中与秦洬走得最近的便是二皇子脩王秦蒙湛,秦蒙湛抬眸看了小皇叔秦洬一眼,冷冷而无谓的勾了下唇。

俞亲王迎视着秦洬,布满笑意的眸底有着常人难以发现的阴冷。

须臾后,还是俞亲王先一步收回了目光,执杯看似随和的喝了口茶,低眉间更是让人无法发现他的异样。

徐麓见两位舅舅没再说话,迫不及待起身想去秦洬那边,被蔓阳长公主按住并斥道:“你皇舅舅快来了,规矩些。”

徐麓不悦的看着低眉与俞亲王一样在品茶,未看她一眼的秦洬,叽咕了声:“小舅舅,你怎的不看看阿麓?”她今日特地穿了锦丽庄所出的那套玉色绣百花曳地裙,她自认极美。

秦洬抬眉神色淡淡的看向徐麓,夸了声:“阿麓今日很漂亮。”话虽如此说,眼里却毫无惊艳之色,分明只是敷衍。

偏偏徐麓闻言依旧是喜上眉梢,神色中的骄傲得意更是明显。

这就是她的小舅舅,全天下最完美的男子,却偏偏对她不一样。若不在意,何须敷衍?以他的脾气,直接忽视就是。

她知道,下头的那些姑娘们都羡慕嫉妒的紧。

约莫估量着皇上该到的时候,安和殿内渐渐安静下来,随后一声尖锐响亮的“皇上驾到”,所有人都立刻站起身。

一身龙袍的齐云帝在陈皇后与众妃嫔的伴随下步入安和殿,并在所有王孙贵胄与内外命妇们的大礼下入了上座。

齐云帝看起来是个非常随和的人,他面带笑容的抬手:“都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