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絮正想说着什么,却只能看着宗绫离去的背影抿起了嘴。

她感觉得到,表妹在疏离她。

施德与施佩志夫妇到脩王府时并没见到秦蒙湛,略一打听知他又去了凊王府,便掉转头顺着去了凊王府。

今日的秦洬大概也挺闲,打扮随性的他正在亭下弹琴。

秦蒙湛则在他身旁教儿子阿晨下棋。

凊王府依山傍水而建,青山下,绿水上,桃红柳绿之后,有婉转动人的琴声缭绕开来,还有孩童软嚅清脆的询问声,与低沉的解答声。

男人与孩子,在这流水落花间,是别样的和谐。

过来的施家三人都不由愣了愣,总觉得眼前如一幅画,只是这画里似乎多了个男人,少了个女人。

还真是物以类聚!

秦馥诗先一步回神,姿态贤淑雍容的迈步沿着水上廊桥朝湖上亭走去。

施德与施佩志叔侄俩跟上。

阿晨看到秦馥诗夫妇就放下胖户小手里的棋子,迈着小短腿极礼貌的迎了过来,乖巧的喊道:“大姑母,大姑夫。”

秦馥诗蹲下身摸了摸阿晨小小绒绒的脑袋,温柔的笑道:“阿晨今日玩的可开心?”

阿晨睁着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施德是长辈,有些话要他先开口比较有诚意,他分别向秦洬与秦蒙湛行了个礼后,便语气恭敬谦和的问秦蒙湛:“下官此来有一事相问,不知二殿下可方便?”

秦蒙湛伸手招了儿子过去继续与他一道下棋,没说话。

许久等不到对方回应,施德干脆道:“今早二殿下派人去施府提亲,不知殿下是…”话点到为止,他相信对方能明白。

可是秦蒙湛依旧不说话,仿若当他们施家人不存在,久久不语。

时间缓缓在流逝,施德他们实在吃不透这位二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施德终归是宗绫的二舅,心中不由对秦蒙湛起了一丝怨气,这是她外甥女的亲事,岂能儿戏成如此不明不白?

这不是等于在耽搁宗绫的亲事?

秦馥诗也觉得秦蒙湛此举有些说不过去,便好言以妹妹的身份道:“阿绫表妹年岁不小了,总得嫁人的,若是二哥对她无意,真只是提亲玩儿的,还是说清楚的好,也好让叔父叔母回去商量是接受哪门亲事。以表妹的状况,能有今日造化已是不易,就怕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随着秦馥诗的话,本来视来的几人于无物般的秦洬那双抚琴的手微不可觉的顿了下,琴声的节奏极不明显的断了断。

在场的都是敏锐聪慧之人,这点微小的变化自是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尤其是琴艺精湛的秦馥诗,心含疑惑的看了看那素来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小皇叔。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但她不会。

秦蒙湛没回秦馥诗的话,只是看着大概已经稳好心神的秦洬,终于开口:“小皇叔,今日一早有三家人一起去施家向宗绫提亲,徐家,陈家,以及我。”

秦洬干脆收指抬手轻按住琴弦,抬眸淡淡的看着秦蒙湛。

秦蒙湛知道小皇叔是在无声询问徐家的事,倒是不心虚,只道:“我这不是在找时机么?”

言罢他又补了句:“宗姑娘那么讨男人喜欢,我横插一杠能大有用处不是?”

他打量着秦洬,知道对方定是懂自己的意思。他也想知道他这个小皇叔究竟有没有开窍,又会如何做。

其他几人只觉得二人是在打哑谜,摸不透他们在说什么。

秦洬默了一瞬,垂眸随意的曲起手指继续抚琴,薄唇轻启:“各位请回!”

“什么?”施德不解秦洬这是何意。

他们过来什么都没问到便被打发走,这如何也说不过去。

刚才含欣公主秦馥诗与二皇子秦蒙湛所说的话,凊王爷秦洬也听到了,这事分明就是二皇子在为难他们施家以及他们施家的表姑娘宗绫。凊王爷不出头倒也罢,还这般不通情理。

秦馥诗暗暗打量着秦洬,女人的心思都是比较细的,直觉又准。

她总觉得小皇叔这分明就是有与二哥狼狈为奸的意思。

知道秦洬是说一不二的人,施佩志拉了拉施德的袖子:“这事还是回去从长计议。”他不在乎宗绫的婚事是否被耽搁,只在乎他们施家会不会得罪秦洬。

都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凊王爷。

施德也知这个理,只想着待明日再去一趟脩王府避过凊王爷,继续与二皇子谈论这件事。这回他不得不压着心中怨气与施佩志夫妇一无所获的离去。

望着施家人都走远后,秦蒙湛打量着不知何时已改为单手,百无聊赖且略显孩子气的拨弄着琴弦的小皇叔。

他知道,小皇叔定是在想事情。

离去的施家几人中,施德独自一辆马车,施佩志与妻子秦馥诗同坐一辆。

秦馥诗一直在想刚才在凊王府时秦洬的各项反应,久久未语。

施佩志见妻子状态不对,便问拉过她的小手握住,关心道:“诗诗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

秦馥诗渐渐回神,看着丈夫:“阿志,你说我小皇叔会不会喜欢阿绫表妹?”

施佩志闻言微愣,素来透着严肃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仿若觉得这是听了非常好笑的事情一般,他摸了摸妻子的脑袋,道:“怎么可能?凊王爷喜欢谁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喜欢她。”

“为何?”终归没有亲眼所见过,秦馥诗无法想象当年小皇叔到底厌恶宗绫到了何种地步。她觉得小皇叔喜欢宗绫不是不可能的。

“好了好了。”施佩志道,“相信我,别多想。”

秦馥诗觉得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她不想丈夫的任何妹妹嫁于小皇叔,那样乱了辈分,她还得喊对方一句小皇婶,多不舒服。

回去之后,施德就将今日的事情与妻子说了。都当是秦洬不喜外人入凊王府,商量着次日就去脩王府再找秦蒙湛谈谈。

但让人郁闷的是,秦蒙湛避客了,接连几天施德带着侄子侄媳都见不到秦蒙湛。

后来施德不由发怒:“二皇子这分明就是故意的,究竟意欲何为?”

不探探人家的心思,他们施家也不好贸然拒亲,哪怕都心知肚明人家心思不纯,十有八.九不是真的想娶宗绫。

后来施德为了不耽搁外甥女,几番想要带着不明不白的心斗胆拒绝秦蒙湛的提亲,毕竟他也是堂堂从二品都指挥使同知,施家代代为官,为朝廷立下丰功伟绩,岂有这么被耍的道理?

但施二夫人巴不得宗绫与二皇子的婚事能成,所以几番察觉到丈夫的心思,她都费劲功夫劝住。

如此,宗绫的亲事也算是被秦蒙湛这横插一杠给吊住了。

施二夫人做主将另外两家给拒了。

当然,别家人也不见得敢与二皇子作对再打她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章的时候困成狗,事后总觉得写的哪里不对劲。

可也不好改,(T▽T),就酱紫了,咱要去拼接下来三天的大肥章了。

第40章

时间匆匆, 转瞬便到了清明时。

在民间,清明时节的活动也甚多, 例如踏青、扫墓、插柳…以至于路上行人繁多,不断有人进城出城,城郊各处时不时能遇到结伴而行的人。

宗绫之前就与解情约好在今日陪其去扫墓,同时也是为了躲施明絮。

她本想早早就去医馆,不想还未走出风萍院就见到施明絮窈窕端庄的身影踏了进来。

施明絮见到宗绫一身轻便的缟色窄袖交领襦裙, 便柔问道:“阿绫可是要去踏青?我们一起吧?”

宗绫摇头:“不了, 我已与解情姐姐约好陪她去扫墓。”

“这…”施明絮垂了垂眸,莹白的脸上有些黯淡之色,“本想老早就约你, 可几番过来找表妹都见不到人。既然表妹已和解大夫约好, 便去吧!”

“嗯!”不给施明絮多说的机会,宗绫快步就走了。

施明絮确实还想说些什么, 可宗绫离开的速度太快,仿若在刻意回避什么似的。

望着宗绫的背影,施明絮也只能走了。

依照约好的, 宗绫将之前就在施家马厩挑好的那匹最强壮的骏马骑去颐明医馆。

既然要去扫墓,自是避不开踏青,使马匹要比使马车要快要方便的多。反正她们就两人去。

骑着骏马快到医馆大门时,她抬眸无意见到了骑行而过正往医馆里头张望的陆深予。

自从上次陆老太太与其表妹找过医馆的事之后,他就极少出现,也更是没进过医馆。大概是太过羞愧的缘故,毕竟他是个脸皮子薄的人。

当下的他还是眉清目秀的, 只是似乎比以前消瘦了不少,看着医馆里头时的眼神透着黯淡。与他一起的还有他父亲陆老爷以及牵马的家丁,大概也是去扫墓。

越过医馆大门时,他才收回目光,垂下了眼帘,与宗绫擦肩而过。

宗绫停下看着他萧瑟单薄的背影,心道原来他喜欢上的人是蓝玉。

这时柳蓝玉跑出医馆站在门口打算眺望宗绫可到来,不想出来就见到骑在一匹高大壮实的黑马上的宗绫。

“阿绫!”柳蓝玉跑了过去,“你在看什么呢?”

宗绫闻言收回目光下了马,随意道:“刚才我看见陆公子路过,他看着医馆里头。”

“他有什么好看的?”柳蓝玉不以为意的牵着宗绫朝里走,“东西都已备妥,你们去吧!”今日她守着医馆。

“好!”

她们将所需之物都挂在马后,没多犹豫,宗绫与解情同乘一匹马上路了。

宗绫比解情的骑术好,她在前头,解情从后头扶着她。

清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让人开心的日子,所以一路上宗绫与解情的话都不是很多,只随意打量着路上比往日都要多的行人。

因清明时民间活动特殊,街上男女老少都有,有欢欢喜喜在一起玩游戏的年轻人或小孩,有带着纸钱香烛等等要出城的。

宗绫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几个欢欢喜喜的在踢蹴鞠的小孩身上,她记得曾几何时,她也是那般无忧无虑的。

解情的手突然从后头伸过来握住马缰绳驱着马停了下来。

“阿绫?”她唤了唤宗绫。

“嗯?”宗绫回神,侧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解情叹气:“别想太多了,刚才都差点将马骑到人家摊子前去了。”

“这…”宗绫闻言这才打起精神,“我什么都不想了。”随着她的双腿微夹,黑马继续徐徐前行。

不想多日不见的陈晗骑着骏马迎面过来拦住她们的去路。

“阿绫姑娘。”他笑嘻嘻的看了看她们所带之物,“是去扫墓么?我陪你们去。”

宗绫想起陈晗之前也有向她提亲的事,就心觉不悦,若非当初的情况特殊,还有两家提亲,二舅母大概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她讨厌他这番作为,因此看他也没以前顺眼了。

宗绫语气冷了些:“你一个男儿身,就不用去祭拜先人之墓么?专门跑过来勾搭姑娘?”言罢转了个方向越过他就走。

陈晗知道她在气什么,跟着她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上次提亲,我只是想让阿绫姑娘明白我的心意。你看,为了你,我说服了我的家人,他们都接受你了。”

“别跟着我!”宗绫虽有气,但更多的是不想给他希望。

“阿绫姑娘…原谅我…”陈晗语气更软了些。

宗绫侧头凉凉看他:“我当然可以原谅你,但你别缠着我,现在离我远点。”其实并无原谅不原谅之说。

陈晗见她目光冷清,透着很强烈的排斥。知道不能把她逼急了,便叹息道:“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宗绫未语,只加快了速度将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看着远去的人儿,陈晗俊秀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他总觉得让她接受他是件非常遥远的事。

宗绫身后的解情回头看了看停在原地渐渐变得渺小的身影,对宗绫道:“陈三公子简简单单的,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宗绫:“可我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嗯!”解情回过头道,“既没那个意思,离远点也好。”

宗绫小嘴微微张了下,想问一问解情的故事,最后还是作罢。

出了城门,她们朝东骑行了一些距离后,便下来牵着马迈腿慢走着。

今年的清明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的气候中,空气透着一丝湿润。山明水秀,郁郁葱葱间,他们时不时会遇到一些人,有形单影只的,有成群结队说说笑笑的。

细细感受着清明的气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百姓要扫墓,皇室人同样也得扫墓。

前一日齐云帝已领着皇室众贵去到太庙进行过祭祀典礼,今日便各自出行去扫墓。

为了尽可能不骚扰到百姓,踏坏庄稼并损坏到环境,齐云帝的扫墓仪仗队尽可能精简着,护卫的军队略莫只有千人出头,都是些一等一的精兵。

宽大豪华的御驾辇车镶金嵌玉,雕龙刻凤,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气。

齐云帝一身简便的玄色龙袍,正掀开华美明亮的纱帘透过窗牖看着自己治理下的风调雨顺的大好河山,眸如深潭,倒是看不出他是否满意。

随齐云帝去扫墓的还有秦洬与几个侄子,他们各骑一匹骏马分别在辇车的前后左右缓缓前行着。

秦洬今日身着一身蓝灰色便装,比平时穿的要深沉些,以往身上总透着的那丝慵懒随性,隐隐中收敛了不少。

他骑着一匹白马在辇车前不远处领驾,神色无波的看着前方。本是目不斜视的他,似感应到什么,侧头朝左方看了过去。

他如湖水般的眸子微动了下。

这时车里头的齐云帝正欲收回目光放下纱帘时,无意中便见到不远处的小路上,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牵着一匹黑马前行。她嘴角含笑,似是在与身旁人说些什么。

齐云帝眸露惊色。

阿英?

“停!”他立刻吩咐出去,声中透着明显因激动而起的颤意。

“停驾!”随着友公公一声尖锐高昂的声音响起,仪仗队有条不紊的缓缓停下,精兵都笔直的站着。

齐云帝立刻撩开车帘示意友公公看过去:“那头那位牵黑马的小姑娘,把她唤过来。”

“喏!”友公公能在齐云帝身旁做事,功夫自是不凡。为了不让圣上久等,他一跃而起,踏着树枝跳到了宗绫跟前,挡住其去路。

从天而降的人,将宗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装束不像正常百姓,明明年纪挺老却把胡须刮的干干净净的…怪人。

友公公一甩手上的拂尘搭在胳膊上,锐利的眸子打量着这没什么特别的小姑娘,尖声尖气的道出:“陛下有令,让这位姑娘过去一趟。”

宗绫怔怔的看着友公公,一时还是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