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王妃不是话多的人,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

蔓阳长公主可以看得出来自己这女儿就快沉不住朝宗绫冲过去,为了不在俞王妃面前丢人,她与对方随便寒暄了一番就走了。

随着蔓阳长公主的离去,俞王妃便将手腕递给了解情。

只看解情的眼神,俞王妃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暗暗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故意道:“是不是好些了?”

除替她看过病的大夫外,其他人都以为她只是身子弱,比宗绫还要弱。

解情压下心头的酸楚,点头轻笑道:“确实好些了。”

听到这个答案,秦子蔺也安心的笑了下。

再随便坐了会,母子俩又相携着去外头逛。

他们回俞王府时,俞亲王正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阴冷的眸子里尽是算计之色,透着狠戾。

秦子蔺进书房看到这一幕,便知父亲又是在想着究竟该如何才能杀得了那个绊脚石秦洬。

秦子蔺站在书房中,没有说话。

许久后,他才等到俞亲王冷冷的开口:“若有必要,亲自出手,无孔不入,总能杀得了那秦洬。”

秦子蔺恭敬应下:“是!”

这话正巧被端着茶进来的俞王妃听见,她惊的不由小手一抖,茶杯差点从托盘里翻倒。

听到声音,父子俩一起朝门口看去,就见俞王妃端着茶踏入,比往时更白的脸色泄露了她的情绪。

秦子蔺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放下,关心的问道:“娘怎不去休息?”

俞王妃垂了垂眸,温柔轻声道:“我想来看看。”她不过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丈夫罢了。

纵使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感情,她依旧是忍不住朝他靠去。

秦子蔺知道她对父亲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为了不打扰夫妻俩,他便退了出去。

随着儿子的离去,俞亲王朝俞王妃招了招手,意味不明的出声:“过来。”

俞王妃乖乖的走近了些。

俞亲王见她离自己的距离有些远,黑冷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悦,喝道:“过来,坐本王腿上。”

俞王妃脸色微红,过去靠近他,未待她主动,他便伸手大力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他低头抚摸着那张纵使上了年纪,却依旧白嫩的脸,粗砺的拇指在上头划过,带起了一丝丝的红痕。

他似乎觉得颇为有趣,便更大力的抚着她的脸,惹得她感觉有些生疼,柳眉微皱。

许久之后,他低沉出声:“听见了?知道本王要杀秦洬?”

俞王妃垂了垂眸,沉默一会儿,才弱弱的出声:“爷,别杀他好不好?”能听到这些话,她并不觉得多意外。

其实她早知他想要的是什么。

俞亲王闻言却是笑了,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拍了拍她的脸:“你竟然会对本王提要求,真是难得。”

“但是…”他倏地收住脸上的笑容,“你凭什么对本王提要求?出几趟门,就不乖了。”

“我…”俞王妃脸色白了白,知道自己越矩了。

可她更不想他把自己逼死,不由又急道:“王爷听我一次好不好?”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柔弱动人。

俞亲王眸子眯起,明显是不悦极了,一把将她给推开:“滚,早在成亲时,本王对你说过的话,你忘了?”

她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她强压住头晕的感觉,流泪道:“我没忘,我只是为你好,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收手吧!好不好?”

俞亲王不想与她多言,起身就要走。

这时她突然又大声道:“如果我死了呢?看在夫妻二十多年的份上,如果我死了,那在临死之前,你是否能将我的遗愿听下去。”

俞亲王闻言停下脚步,转身一步一步靠近她,并从她面前蹲下,幽幽的盯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

他倏地伸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冷冷道:“死?在没经过本王的同意之前,你觉得你死的了么?”

俞王妃含泪望着他。

他只以为她打算以死威胁他,便突然弯腰抱起她就朝书房外走:“看来,本王得派人好好看着你。”

他的妻子,素来柔顺乖巧的妻子,似乎有那么点不乖了。

颐明医馆。

今日宗绫仍旧在医馆待到很晚,走时,她不由想起有人捉她,又有人帮她之事。

思起齐云帝对她说过的话,她想,保护她的人一定与秦洬有关。说不定,一直在她周遭没有离开过。

思此,她的心境是复杂的。

这段时间她时常会想究竟是谁要害她,似乎有嫌疑的人不少。只是却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凭她一己之力,终归是弱小的。

她不是没想过要找老夫人帮忙,可怕就怕事情闹大了,却是个让老夫人为难的事儿。

毕竟施明媚与施明絮也都是有嫌疑的。

就在她带着沉思坐在去施府的马车上时,陈晗骑着马跟了上来,透过窗牖欢喜的喊着她:“阿绫姑娘,好久不见。”

见到陈晗,宗绫将纱帘打下,不想与他说话。

但陈晗仍旧在外头叽叽喳喳的,没话找话与他说,说的都是些没意义的废话。

或者说,因为她不在乎他,所以觉得他所说的话都是没意义的。

“阿绫姑娘。”陈晗讨好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耀都各处寻着,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与你丢失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烟斗。”

就在陈晗欲将那烟斗拿出来给她时,她突然冷冷道:“我不要,就算像,那也不是同一个。”

陈晗微愣了下,也不知是因她不要烟斗,还是话中的冷漠。

他正欲再多说些什么时,有几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杀手,是杀意凛冽的杀手。

他们老早就守在这个宗绫回施府的必经之路。

宗绫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人不同于上一次的,这些人是要杀她。

心骇之余,她倒是不急。十有八九,又会有人出来保护她。

但她知道,不代表陈晗知道。

这时被她忽视了的陈晗,立刻驾着马朝那些冲过来的杀手冲去,大声道:“阿绫姑娘你快跑,我顶着。”

宗绫大惊,连忙欲大喊,这时果然如她所料有许多暗卫出现护她。

她对陈晗喊道:“你个傻子,快给我回来。”

陈晗被两路人夹在中间,终于明白用不到他,便要朝宗绫跑去,不想突觉后背一阵剧痛。

有人从他后背划了一道。

宗绫大惊,连忙过去灵巧的躲过危险将他拉走,骂道:“你只是个书生,你逞什么能?”

“我…”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这般没用,陈晗只觉得好丢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快上马车,我送你回平国公府。”宗绫强制将陈晗推上马车,看了下他的伤口,发现不严重,便亲自驾着马车改道而去。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宗绫是不想说,陈晗是羞于说。

直到到了平国公府,宗绫就将陈晗拉下了马车,黑着脸不看他一眼就走了。

她也知道于理,她该对他好些,毕竟他是为了她受伤的。

可就是因为他是为她受伤的,她便不能对他好了。兴许绝情些,他便不会纠缠于她。

她不喜欢他,靠近她也对他没有好处。

陈晗忍着疼,望着远离的施府马车,眸底一片黯淡。

陈芝与陈茵出来就见到背上有血的陈晗,皆是一惊,连忙跑了过来:“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晗没有说话,任两个妹妹如何说,他都不说话。

这次他不只是身上有伤,心上也是伤。

“三哥!”陈茵急的直跺脚,“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陈芝还算冷静,扶着陈晗就往里走:“先别管这些,回去让府医给三哥包扎了伤口再说。”

回了房间,府医没来之前,陈晗突然闷闷不乐的出声:“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他的没用,与宗绫对他的绝情,这回真是扎到他胸口了。

陈芝不解:“三哥为何这般说?还有,你这伤究竟是哪里来的?”

陈晗许久未曾再说话,直到后来府医过来给他把伤口包扎好,他突然幽幽的出声:“或许,想娶她,还是得入宫要一道懿旨。”

一晃多日过去。

为了避免再遇到危险,也避免再承秦洬的情,这些日子里宗绫几乎都未出门过。

她不知道上次要活捉她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后来那次要杀她的人是谁。

只想着待无风哥哥回来,让无风哥哥帮她。

这日晚上,她在慈心院陪老夫人用过晚膳,便回了自己的风萍院,打算沐浴过后就睡觉。

自从上次撤了令香之后,她的风萍院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人。

当那些婢女们处理她沐浴后的各项事离去,她便将门关了起来,去到窗口看月亮。

繁星满空,明日又是大晴天。

她只希望路上别有雨,无风哥哥能快些回来。

回到桌子旁,她为自己倒了杯安神茶喝下。想到马上便能见到无风哥哥,嘴角便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感觉有些困了,她站起身就朝床边走。

不想突觉不对劲,她立刻抬头望去,就见到秦洬不知何时站在她房间里,幽深漆黑的眸子意味不明的紧盯着她。

从灯下可以看到他一身黑色便装,风尘仆仆的模样,额际有两缕发丝泻下,似乎是从哪里急着赶过来,都没来得及打理自己。

俊美的脸上还有着明显不正常的苍白。

她只觉一惊,刚才未全收起的笑意陡的化为令人窒息的冷漠。

他竟然潜入她的闺房,他竟做这么无耻之事。

她未靠近他,只冷问:“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秦洬清楚的看到刚才她在因为想什么事情而勾起的恬淡笑容,可再一看到他之后,那丝绝美的笑容瞬间消散,只余冷漠。

很刺眼。

他没说话,只过去从她身旁她坐过的地方坐下,直接拿起她的茶杯就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

宗绫惊住,连忙要去抢自己用过的杯子却已是来不及,不由急道:“你来我房间做什么?男女有别,你出去。”

“我想你。”

话语间,他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看那模样似乎是确实渴了。

凉凉淡淡的三个字,却让宗绫的身子陡僵。

他倒是越来越厉害,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了。

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过去就要再抢她的茶杯,他却在这时放下茶杯,转眸神色不明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布满气愤的小脸。

在他看似平静,却莫名让人觉得异常灼热的目光下,她下意识别过头,让自己冷静道:“喝完了?喝完了就走。”

秦洬的手指微动了下,似乎想拉住她,却终是忍住了。

他站起身,离她更近了些,低头看着她。

他很高,本就个子不大的她,被他这么一衬,覆在高大阴影下的她,莫名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向她袭来,让她不由呼吸都跟着艰难。

就在她不由想后退时,他突然又道:“我想娶你,确定。”

这回不是好像,而是确定,但这对宗绫来说真的不重要。

她抬眸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娶我,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嫁你,真的不想嫁你。以后别擅闯我的房间,好吗?”

她知道他这个人向来都是我行我素,就像活在世外一般,只要他想做的,世俗规矩在他眼里就轻如鸿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把控的了他。

听到她这话,他本就幽深的眸子变得更是如墨一般。

他不高兴了。

他想到那日所遇到的那个以烟杆做腰饰的人,眸中划过一道冷光,问道:“你刚才在想别人?你变心了?”

宗绫干脆老实道:“是,我变心了,我喜欢上别人了,你快走好吗?”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她突觉一阵强烈的寒凉之感,就仿若突然掉进了冰窟窿一般,让她不由打了哆嗦。

她又看向他。

她知道他生气了,非常生气。

她以为他会发作,但他没有,他只突然垂眸伸出自己的胳膊,淡道:“我身上有重伤,你帮我包扎。”

其实宗绫老早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只是因他的存在而没有心思去想太多。

当下经他一提醒,她才下意识朝他的胳膊看去,果然看到那黑色的衣料上有一大片印子。

那是血。

只是黑夜中,又穿着黑衣,不难让人发现罢了。

她心下明明是一惊的,却是摇头:“我不帮你,你回去吧!”

他的事情与他何干?她不想与他纠缠不休。

他抬眸紧盯着她,见到她眼底一片平静,对他似乎没有丝毫的在乎,哪怕他死了她也不会在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