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洬垂眸漫不经心的看着指下琴弦淡道:“那个蛇蝎丑女?”

他本来还在查施明絮的事情,但如今这事与他无关了。

那柳无风可有本事的很。

“你…”蔓阳长公主不知他为何这么评判施明絮,心下特别不是滋味道,“好好说话。”

她现在都怀疑她这弟弟眼神有问题。

第55章

蔓阳长公主让秦洬好好说话, 但后来他却不说话了,看起来似乎是在一心一意弹琴, 可其中思绪只有他自己知道。

“阿洬!”蔓阳长公主眉头微拧, 沉沉的喝了声。

秦洬只顾弹琴, 置若未闻,连眉头都懒得抬一下。

“你…”蔓阳长公主见这弟弟是越来越目中没有她, 不由与他生气起来。她拉着哭哭啼啼的徐麓去凝烟阁整了下头发, 就离去了。

反正如今宗绫已有了归属, 都住进了人家的府里,她就不信这傻弟弟还能继续死心眼下去。

随着蔓阳长公主与徐麓的离去。

不多时, 秦洬便停下了抚琴的动作, 去到亭边倚着红柱, 他的左手懒懒的搭在抬起微曲的膝盖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印在湖中的影子。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容貌, 发现自己确实比谁都要好看, 能轻易将那柳无风比下去。

他眸中又映出了一丝嘲讽。

可惜她就是不要他。

他将脑袋靠在红柱上闭了眼,明明决定不再想她。可越是如此,她那张透着病态白的小脸上的一瞥一笑, 一瞪一怒就越是出现在他的脑海。

忽地, 他忆起了她与柳无风亲亲腻腻, 牵手拥抱的一幕。

他陡的睁开深邃漆黑,透着幽光的眸子,将与她有关的种种都从自己的脑海撇开。

渐渐的,他眸底的一切诡谲风云都消散了去,之后又闭上了眼。

一阵微风吹过湖边, 激起荡漾的涟漪,也吹起了他的紫衣黑发。

闭着眼睛的他,浓密如扇子一般的眼睫一动不动,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这时秦蒙湛牵着儿子踏进了悠水榭,朝湖上亭下走来。

见到如一尊雕像般的小皇叔,秦蒙湛知道,他并未真的睡着。

越是冷情冷性,铁石心肠之人,一旦真的动情,那份感情极易使天翻,使地覆。就像秦蒙湛他自己,只是把所有的情感都留着给了一人。

所以秦蒙湛并不认为小皇叔真的能做到这般洒脱。

秦蒙湛倒了杯茶给儿子阿晨自己端着喝,之后又倒了杯茶给自己慢啜着。他那面无表情之下,压着一颗颇觉爽快的心。

看到素来都如仙人一般的小皇叔越陷越深,其感受确实不一样。

如秦蒙湛所料,秦洬确实做不到洒脱,他明明特地放空了脑袋,可与宗绫有关的一切仍旧突然如同潮水一般侵入他的脑海。

这次他想起的是那个喜欢他喜欢到不顾一切的小宗绫。

在隐州的时候,她明明是无时不在他的周边晃悠着。

她总会厚着脸皮说想抱他、想亲他、想嫁他…可他却避她如蛇蝎…

如今反过来了。

秦蒙湛注意到小皇叔渐渐又乱了节奏的呼吸,心知这小皇叔的心境越来越乱,心头的感受越来越难受了。

不得不说,姑且不讲曾在隐州时,小皇叔是否喜欢宗绫,但他这半生的所有喜怒哀乐确实全都给了她。

沉默了一会儿,秦蒙湛开口道:“小皇叔何须这般纠结?若真的喜欢,直接抢过来便是。只要她人在你身边,其他到时候再说。”

这话一出口,秦蒙湛就不由想起曾经的自己。

他曾对紫荆说过:“无论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还是我的。”

“只要你还是我的…”秦蒙湛不由喃喃出声,剧烈的头疼又从他的脑仁蔓延开来,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这时秦洬终于抬眸目光幽幽的看向正在头疼的秦蒙湛,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对方的话。

终于缓过疼痛,秦蒙湛抬眸就撞到秦洬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冷冷的勾了下唇,手下抚摸着儿子细软的头发。

鸿图华构的皇宫中,红墙黄瓦之间的宽阔大道上,刚觐见过皇上的柳无风正哼着曲朝出宫的方向走。

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还真是休闲自在。

这时突然一位穿着鲜亮的少女从旁道跑出挡住他的去路,吓得柳无风不由往后跳了一大步。

定眼一看,又是那喜欢缠着他的安宇小公主秦秋雁,他不由叹了口气,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个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行了行了。”秦秋雁摆了摆手,撅起小嘴上下打量着他,“啧啧啧…不过半年时间未见,你又黑了些。”

这么一听,柳无风就有些不开心了,他摸了下脸,随意道:“打仗能不把人给弄黑么?”

其实他真不乐意当什么糙汉子。

“黑了就黑了…”秦秋雁想要过去挽他的胳膊,却被他利落的躲开了去。她跺脚怒道,“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你吗?”

“你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你。”极不给面子的扔下这句话,柳无风突然施用轻功如一阵风般跑了去。

秦秋雁气的大喊:“柳无风,你给本公主回来。”白嫩的小脸气的通红。

正巧手拿拂尘搭在胳膊上的友公公朝这边走来。

秦秋雁转身望去,想到友公公也是个武艺高强之人。

她便过去拦住友公公的路,在他行礼前就不耐道:“行了行了,你不是武艺高强?现在就施用轻功带我去柳府。”

“柳府?”友公公尖着嗓子出声,眉头挑了下后,便了然的应下,“奴才遵命。”

柳府。

宗绫与柳蓝玉正享用着柳无风派人给她们买的西瓜。

两丫头都是喜食清爽可口的西瓜之人,到了这个西瓜开始上市的季节,她们免不了要盯着西瓜吃上一阵。

她们让柳府的婢女将西瓜切成了可爱的小块搁在果盘中,用竹签一口一块的戳着吃。

宗绫总觉得在柳府住着,特别自在,眉晕间的柔和之色也比在施府时明显多了,哪怕施府有老夫人在。

柳蓝玉见宗绫欢欢喜喜的吃起西瓜来,没有个度,不由按住她还想戳西瓜送入嘴中的小手,劝道:“阿绫你身子弱,这种凉寒之物别吃个没量了。”

“好!”宗绫很干脆的停止了继续进食西瓜的动作,搁下竹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在院中走动起来。

柳蓝玉一边将一小块西瓜递入嘴中,一边打量着怡然自得的宗绫。

当下的宗绫一身纤薄的浅色齐胸襦裙,个子虽瘦小,但那身材却是婀娜动人,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柳蓝玉一直都觉得宗绫很好看,她的清丽乖巧中透着一丝摄人心魂的似媚非媚。纯净,却又勾人。

这时突然问了声:“阿绫,你觉得你喜欢我哥吗?”

正在走来走去的宗绫闻言微愣了下,她转过身看着柳蓝玉,不解道:“蓝玉为何问这种问题?”

柳蓝玉拖着下巴想着这几日宗绫与柳无风相处的种种,嘴里嚼动着西瓜肉:“那我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吧!如果我哥不想娶你,要娶别人,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却让宗绫更是不知该如何,但光是设想一下,她就觉得很失落。

至于其他的…

“我回来了。”柳无风总是不走寻常路,竟是突然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他走到亭下直接用手指夹起一块水质饱满的西瓜肉递入嘴中,点头道,“不错,挺甜。”

就在他还想夹起一块时,柳蓝玉对着他的手背就是狠狠一拍:“脏死了,不想用竹签,就洗手再来吃。”

看到柳无风这副活力四射,具有感染力的模样,宗绫立刻将刚才脑海中的各种设想扔开了去,她过去拉着柳无风就走:“来,洗手。”

只是他们还未去到屋里,就被突然落在他们面前的两个人挡住去路。

秦秋雁与友公公。

柳无风与宗绫皆是吓了一跳。

柳无风拉着宗绫后退了几步,不高兴道:“怎当我柳府是无人之境了?”

秦秋雁没回答,只眸含敌意的打量着宗绫:“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宗绫,你们…”

她看了看柳无风与宗绫这副亲昵的模样,不由想到柳无风的烟杆,与宗绫的烟斗。她心觉不妙,俏脸难看了起来。

“你们什么关系?”她立刻冷声问道。

柳无风干脆搭住宗绫瘦小的肩头,将她往自己身旁拉了些,乐呵呵的抖了抖腿:“这是我的未婚妻,怎样?”

秦秋雁愤怒的双眸中透出了红晕:“你骗人。”

柳无风实在觉得这个刁蛮公主有点烦,他满不在乎的怂了下肩,带着宗绫转身朝亭下走去:“管你信不信,待我们成亲了,你就信了。”

一旁的友公公知道圣上对这个柳无风与宗绫有多重视,便犹豫起来是否要帮公主教训他们。

去到亭下坐下,柳无风便拿起签儿喂宗绫吃西瓜,模样亲昵的让秦秋雁的眼睛更红了。

真也好,假也罢,一查便知。

秦秋雁也不是个喜欢抢人所爱之人,她喜欢柳无风的前提是柳无风为孤身,若他有人了,她不会纠缠于他。

他愤然的看了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柳无风,转身气呼呼的就走了。

看着秦秋雁离开的背影,柳蓝玉感觉有些懵:“她是谁呀?”

“小公主啊!”宗绫答了声,便问柳无风,“无风哥哥,她好歹是公主啊!这样子对她真的好吗?”

知道宗绫不能吃太多凉东西,柳无风转而将西瓜往自己嘴里喂,他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无碍。”

宗绫想到那个亲和的齐云帝,心觉该是无碍的。

今日宗绫与柳蓝玉说好了吃完西瓜就去医馆看看,几日没过去,她们觉得也该过去好生干点活什么的。

一群姑娘家在一起,柳无风不好老跟着,便自个去别处浪去了。

俞王府。

深沉肃冷的书房里,秦子蔺站在中间向案桌后头神色莫辨的俞亲王禀报这几日秦洬的状况。

面对父亲时,秦子蔺的脸色总是会难得严肃起来,他道:“秦洬喜欢的宗姑娘已和那柳无风搅在一起,秦洬似乎为了这件事在失意,一直未有出门。”

俞亲王闻言冷冷一笑:“倒是难得,他也会有这一日。”

秦子蔺低头道:“而且据说他有一身的重伤未痊愈,身心俱受创,或许现在也算是个好时机。”

俞亲王执起毛笔,随手写出一个“杀”字,他冷眸微眯:“受伤了?何时的事?”

秦子蔺:“大概因鸠淦城那一行。”

俞亲王不悦:“怎不早说?”

秦子蔺:“是儿子的失职。”

无论遇到什么事,秦洬总能全身而退,他们都习以为常,一开始断没有想到秦洬竟会受伤。

他只以为秦洬真的轻易解决了鸠淦城的麻烦,却从不知道他也会受伤,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俞亲王也没有与秦子蔺计较,好在当下并不晚。他眸中杀意迸射,冷笑道:“确实算是个好时机,既然没人能杀得了他,那本王就趁这次机会亲自动手吧!”

秦子蔺闻言微惊:“秦洬武艺高强,若是暴露…”

俞亲王抬手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眸色森冷道:“本王活了几十年,岂会不知如何从一个受伤的臭小子那里全身而退。”

秦子蔺相信父亲的能力,便没有再说话。

俞亲王素来行动力就强,说到做到,当日就趁着夜黑风高时闯入了凊王府。

凊王府素来就只有秦洬这一个主子,他有充足的自保能力,与俞王府比,凊王府的戒备不算森严。

当下秦洬正在亭下弹琴,纵使有走神,他也能轻易的感觉到有外来者闯入,而且功夫极高。

惊奕也感觉到这点,正要去抓人,秦洬淡然启唇:“我来。”

凭这人的武功,惊奕去了怕只是送死。

惊奕低头应下。

秦洬仍旧漫不经心的继续弹奏这未奏完的一曲,夜色模糊了他那张苍白的脸,绢灯的照射下泛着一丝微弱的红光。

直至一曲作罢,他才轻按住琴弦,待余音消散,他一甩袖,起身沿着湖面如蜻蜓点水般施用轻功追了出去。

不想王爷孤军奋战,惊奕也跟了过去。

秦洬再如何拥有天绝之才,在武学造诣上再如何高,但终究只是双十年华,让他追上比自己大两轮,同样天赋异禀的俞亲王并不容易。

何况成日因为想宗绫想的无法休息,他身上那没有好好修养过的重伤并不怎么见好。

俞亲王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带着面具,面具底下勾着的是嗜血的笑容。

寂静的街上,两道黑影从屋顶闪过。

秦洬知道,前面那人铁定就是与他过不去的主谋,就凭这出神入化的轻功,他不由想到他的二哥俞亲王秦凌。

他很懒,也懒的与任何人勾心斗角。

若真是俞亲王,他一举擒王倒是省了事。

不管身上的伤口是否会撕裂,他一提气,瞬间就迫近莫名停下来的俞亲王。

二人登时缠打在一起。

高手过招,速度奇快,总是能让人觉得眼花缭乱,看不清其中如影似风的招数路数。

秦洬素来都不带武器在身上,他的武器可以是周遭可取的任何东西,例如脚下的瓦、旁边伸过来的树枝树叶…也可以直接使用自己的指、拳、掌、脚…

俞亲王趁空以诡异的速度伸剑欲刺中秦洬的胸口,秦洬不算吃力的伸指夹住剑身,欲断了这剑刃。就在俞亲王想顺势旋剑削了他的手指时,他松手转到了俞亲王的后背。

俞亲王转过身躲过突然而至的秦洬那一掌。

借着月光,俞亲王可以看到秦洬那俊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偏偏却若无其事一般。他相信对方总会有体力不支时,便更加卖力的出招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