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秦洬与宗绫大婚后,徐麓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发火砸东西,屋里的东西不断在换新,她不断再砸。

对此,蔓阳长公主都由着她去,只希望她的气焰能慢慢消去,免得再惹事。

蔓阳长公主算是彻底明白了,秦洬为了娶宗绫,真是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哪顾得上她这个做姐的怎么想?

虽然她不想认,也不得不认,她根本就管不了他。

她一度以为他是最尊重自己的,可如今发现她在他心里连一个臭名昭著的野丫头都比不上,这种感觉实在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好些日子过去,她胸腔翻涌不休几乎让她压抑不住的浪潮,才渐渐归于平静。

进了屋,蔓阳长公主又看到徐麓的房间变得狼藉一片,她微微拧眉,怎的这丫头还没长进?

抬眸望去,她就看到靠墙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徐麓,正不停地抹泪。

蔓阳长公主走过去喝道:“还没有闹够?”

“没有没有…”徐麓大叫道,“宗绫毁我名节,她凭什么嫁给小舅舅?我是他的外甥女,是你的女儿,是当今皇上的外甥女,宗绫凭什么欺负我?你们又为何一个都不帮我?”

蔓阳长公主觉得女儿想得也没错,她是天之骄女,却被一个宗绫给踩在脚底下。

蔓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道:“你若真是没闹够,那就继续被关着。”

她这个女儿确实被她惯坏了,这些日子什么道理都与之讲过,却是无用。只能继续关着,让其泄气了再慢慢教。

这时绿嬷嬷跑了进来。

蔓阳长公主侧眸:“何事?”

绿嬷嬷道:“凊王府派人送了请帖过来,说是初五清王妃生辰,特邀请姑娘过去一道庆祝。”

蔓阳长公主拧眉不解时,徐麓突然过去抢过绿嬷嬷手中的请帖。

“宗绫的生辰?”徐麓几乎咬牙道,“看来这些日子,她过得倒是挺滋润,请帖都发到我这里来了。”她瞪着绿嬷嬷喝道,“别再称呼她为清王妃。”

见到徐麓这模样,蔓阳长公主心觉不妙,立刻道:“本宫不准你去,继续在府里老实待着,别胡闹。”

照理说,以之前的过节,这帖子应该派不到她们府上才是,她总觉得绝对没好事。何况她担心这个傻女儿去了会闹事,把自己给作惨了。

她现在都没弄清那个忘恩负义的弟弟,到底能冷血到何种地步,不敢轻举妄动。

“我要去。”徐麓固执道,“就算没有请帖,我也得去,她有什么资格以凊王府女主人的姿态给我发请帖?”

这时绿嬷嬷又怯怯的出声了:“据说那请帖是王爷发的。”

“小舅舅发的?”徐麓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蔓阳长公主闻言沉默咯,她可不会认为秦洬会不知道他这个外甥女所做的事,明知其与宗绫有过节,还邀请一道庆祝宗绫的生辰。

虽有做和事佬的可能,却更多的可能仍旧不是好事。

蔓阳长公主仍道:“你小舅舅发的也不准去。”

这回徐麓难得学精明了,她冷静道:“我就去看看小舅舅与宗绫处的如何,不闹事,看到什么。回来告知母亲。”

其实蔓阳长公主也想知道凊王府中的情况,可碍于当初给秦洬放的狠话,如今她是万万没脸再踏入凊王府的。

她想了想,看着女儿那张透着冷静镇定的脸,犹豫琢磨着是否与女儿好好说说。

她想,只要女儿不闹事,做舅舅的也不会主动去折腾人家。就算折腾了,她也有个由头站理。只要站了理,出气不难。

施府。

自施明絮的事情发生后,不仅她自己身败名裂,就连刚及笄没多久的施明雀也受了大影响,在亲事上,一直无人问津。

可就在今日老夫人拉着施明雀愁着该如何做时,施二夫人的侄子白玉亲自过来提亲了。

白玉是施二夫人的娘家右丞府的小公子,右丞相白大人的小孙子。他天资聪慧,十七岁便入了翰林院。长得也是玉树临风,性子又爽朗活泼,是个讨人欢喜的小子。今年刚满十八,之前也有常来施府走动,倒没见他对施明雀有何特别,反而遭她的毒舌数落过几次,谁也不会想到在发生了施明絮的丑闻后,他却亲自来向施明雀提亲,足见其是真心想娶施明雀。

自己的亲侄子向施府的侄女提亲,施二夫人自然也上心,便与老夫人一起在正厅与白玉聊了一会。其实她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这侄子多优秀,她这个做姑母的,又怎会不清楚?

想到娘家人都不提前将这事知会她一声,她心里更憋的难受。嫂子他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那可想而知。

敢情现在施府就她那刚满十八的女儿要这般蹉跎着?

老夫人亲和的问白玉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向施明雀提亲,白玉乐呵呵的,话也说的好听:“我就觉得表妹最好,从小就觉得。”

老夫人闻言眉目更柔和了,原来是从小就惦记上了。她也觉得这小孙女不差,虽性子较泼,却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也颇像她女儿施英少时的性子。

这小子能看上她这小孙女,是有眼光。

其实白玉老早便决定了等施明雀及笄了就来提亲,虽说她喜欢骂人,性子也挺不好惹的,可他觉得被她骂两句也舒服。

只要能娶到她,她如何骂都行。

送走了白玉,老夫人正要去找小孙女说这事时,康管家拿着帖子过来道:“老夫人,二夫人,这是凊王府派人送来的请帖,特邀府上所有公子姑娘去王府给王妃庆祝生辰。”

老夫人接过帖子,翻开看了看,笑道:“是啊,再过两日便是绫儿十七岁的生辰了。看来这个生辰,小夫妻俩是打算大办。”

施二夫人压下吃味,呼了口气。

老夫人问康管家:“可知凊王府都请了些什么人?打算办多大的?”

康管家在施府做了这么久的管家,自然尽力把该知道的都摸清了才让送帖子的人离去,他道:“据说王爷王妃两头沾亲带故的年轻人都有收到请帖,这请帖是王爷发出的,特地为了哄王妃开心。”

施二夫人越听越不是滋味,转身就走了,打算看看寒锦苑比谁都可怜的女儿。

未踏进寒锦苑,她突然想到什么,便立即吩咐身旁的婢女:“去打探打探俞王世子可有收到凊王府的请帖。”

婢女应下离去。

看着婢女离开的背影,施二夫人叹了口气。

前两天明絮生辰,压根就没等到俞王世子的礼物。据明絮说,以往每年他都会在她生辰这日送东西给她,可偏偏今年没送。

当时施二夫人这颗心就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似的,凉了个透底。由不得她不认为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俞王世子可能也不会再想要娶她女儿。几番过来相陪,说不定就是最后那点情意在作祟。

否则为何不过来提亲?

她千想万想,心觉一定要趁着俞王世子对她女儿的情意彻底消磨之前,做些什么。哪怕是使阴谋诡计,她也得让明絮嫁入俞王府。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以不为其打算着?

后来得知婢女来报,秦子蔺确实也收到了请帖。

施二夫人想了想,便在当晚对仍旧站在窗边等秦子蔺的施明絮将凊王府发请帖的事情说了。

之前施明絮本就因秦子蔺未送礼给她的事情而觉得不安,又听了母亲的不详推测,整个人是真的慌乱了。

当下听到施二夫人的话,她更是又悲又恨,眼眶马上红了起来。

施二夫人伸手抹了抹施明絮的眼泪,道:“初五那天,你也过去。”

施明絮含泪不解的看着母亲。

施二夫人咬了咬牙,道:“初五那天你与俞王世子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他便一定会娶你。咱们必须趁着你还能仗着他对你的那点情意接近他之前,把他给牢牢的锁死了。”

第91章

在北方, 每一年宗绫的生辰都有大雪。

今年冬月初五这日,南方耀都也难得下了十年来的第一场大雪, 仿若就是为宗绫的生辰而下。

不过南方便是南方, 就算下了雪, 也没北方不下雪时冷。宗绫本只身着一身月白色袄裙,就觉得不是多冷。但秦洬非得给她穿上宽大暖和的斗篷, 她拒绝不了他的霸道, 便就随他了。

秦洬牵着刚起床的她在廊桥底下看雪, 因湖面起了一层薄冰,令悠水榭成片的湖水因积雪而变得白茫茫一片, 看起来还真好看。

秦洬侧头看着白嫩嫩的宗绫, 突然觉得雪如她, 她如雪, 莹白素雅, 落在这一片雪景之中,似乎也就成了雪。

还真是雪一样的人。

感觉到他的目光,宗绫抬头看他, 未开口眼角余光就瞥到悠水榭院口的两道走入的身影, 转头望去, 就见到相携而来的柳蓝玉与解情。

解情身着藕色无纹斗篷,见到前方廊桥下的宗绫与秦洬,便掀下了风帽,对着他们勾唇笑了笑,示意与她并行的正在看悠水榭雪景的柳蓝玉看过去。

柳蓝玉与宗绫一样觉得南方的雪季不大冷, 所以没人霸道管制的她只穿了一身款式精致颜色明艳的袄裙。步伐轻快的她得到解情的示意,便抬眸看了过去。

见到一身绯色的秦洬与一身雪白色的宗绫,柳蓝玉心下觉得好笑,一个与廊桥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一个与雪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也难怪她没能在赏景的时候看到小夫妻俩。

宗绫迈步迎了过去,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与你一道过生辰啊!”柳蓝玉捏了捏宗绫那张又更嫩更水灵的脸,恋恋不舍之际,接收到秦洬淡淡瞥过来的一眼,她手下动作不由一颤,马上收回了手,啧啧道,“怎的每次见面,你都要变得更好看些?瞧这脸,跟婴儿似的嫩滑。”

宗绫本要去拍柳蓝玉不老实的手,见她收回了手,便道,“来,去亭下坐坐吧!”

邀了解情与柳蓝玉从亭里坐下,宗绫与恺姨分别给两人倒了热茶暖身。

喝了茶,柳蓝玉与解情就分别拿出了送给宗绫的礼物。

柳蓝玉的礼物是一对通体雪白的玉镯,雪白的毫无杂色,搁在雪地里认不出来的那种。柳蓝玉道:“怎么样?如今咱们都有钱了,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好,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街上找到这一对雪镯,感觉和你极配。”

“我很喜欢。”宗绫将雪镯从精致的檀木盒里拿出来,秦洬顺势接过亲自给她带上。确实与她很配,皓腕与雪镯极相称的白,大小也合适。

解情的是一只放了特殊香料,闻了对身体极好的香囊,是她查了许多医书,精心配制的,宗绫也是当场就挂在了腰间,与秦洬给她的玉佩流苏在一起。

就在姐妹仨正要好生聊着时,徐麓在婢女书谣的伴随下踏入了悠水榭。

宗绫抬眸见了,心觉疑惑的看着秦洬。阿闫跟她说过,王府已经下了蔓阳长公主母女的禁行令。

柳蓝玉她们见了亦是惊讶,前段时间与柳蓝玉闲聊时,宗绫就将大婚那天发生的事情与柳蓝玉说了,柳蓝玉后来难免也会与解情说。

秦洬低头当着其他人的面亲了亲宗绫的额头,没做表示。

走过来的徐麓见到秦洬对宗绫如此温柔缱绻的模样,立刻刺激的眼睛都红了。她下意识就要过去发怒,书谣意有所指的轻轻唤了声:“姑娘。”

徐麓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听了书谣的警示压下胸腔翻滚的怒火,因为想起母亲这两天给她讲过的道理。

秦洬扫了站在一旁的惊奕一眼,惊奕马上过去拦住徐麓道:“姑娘请去前院与其他人一道听戏。”

惊奕代秦洬发的请帖不少,自然不会只有柳蓝玉,解情与徐麓被邀。只是其他人都识趣的没有进悠水榭。柳蓝玉与解情是宗绫的闺友,关系最亲,才不用顾忌的过来了。

“为什么?”徐麓立刻厉声道,“她们都在这里。”什么时候这个王府还有他不能待的地方?

“其他人?”宗绫又有些疑惑了。

这时柳蓝玉惊诧道:“莫不是阿绫不知道王爷给你办了个生辰宴?据说所有与你们沾亲带故的年轻人都被请过来了,当下都陆陆续续的过来在前院听戏或是王府其他地方玩呢!”

宗绫闻言这才明白徐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她还是不明白秦洬为何要将徐麓请过来。她与徐麓明明就有过节。

莫不是他还想在妻子与外甥女之间做和事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过去吧!”无论徐麓被请过来的原由是什么,宗绫都可以预见的到若强制让其离开悠水榭,这丫头铁定会叫啊叫的,实在是烦人,倒不如他们一起去前院热闹。

秦洬本就是看宗绫刚起床,想在这里待她吃了点早膳再过去,是以秦洬示意宗绫看向端着早膳走过来的阿闫。

宗绫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一日三顿她都必须吃,否则他才不放过她。她没再说话,安安分分的低头吃起了药粥与她最爱的水晶小肉包。

惊奕拦住想要进亭下的徐麓,面无表情道:“姑娘请离开这里。今日王妃生辰,王府其他地方都任各位宾客游观,唯独悠水榭。”

凊王府自建府以来,这是第一次设宴。

徐麓气的双眸通红的跺脚:“我不是宾客。”以前的她,凊王府哪个地方她不能进,有了宗绫在之后,她却成外人了。

宗绫听到徐麓的叫喊声实在是烦,当初她放过这丫头,不代表她不与之计较,她只是不忍心而已。

当下见其死皮赖脸的就是不走,宗绫不悦抬眸看着对方,冷道:“你滚,行吗?”

说着她就瞪了秦洬一眼,不解他为何明知前缘旧事,却还要在她生辰这日给她找不痛快。

秦洬不以为意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在她手心写道:让你报仇。

宗绫愣了愣,想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有了媳妇就没了人性的,竟然是故意将外甥女招过来给她这个凊王府女主人折腾的。

可是她没兴趣折腾人家啊!

徐麓被宗绫凶,已经气的七窍生烟,当下看到小舅舅却还在与骂自己的人亲亲我我,就更是气的几乎不能喘气。

气到极致,她哭了,控诉道:“小舅舅,你太过分了。”果然如母亲说的,他是个冷血的,有了王妃就六亲不认的。

这时宗绫道:“来两个人把徐麓给扔出悠水榭吧!”

不用其他人再做示意,随着宗绫的话落下,就有两名侍卫跳了出来一人架着徐麓的一条胳膊就朝外拖。

徐麓哪受得了这种待遇?何况欺辱自己的,还是嫁给秦洬的宗绫,她气浑身发抖,挣扎着大叫道:“放手,放手。宗绫,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当下明显不是徐麓在闹事,而是王爷王妃在欺负她,书谣的作用无法发挥,只能跟着赶紧跑了出去。

宗绫低着头继续用早膳,并若无其事的问柳蓝玉与解情:“你们吃了吗?”

柳蓝玉应道:“在来之前就吃了。”

自大婚后,除了回门那次,宗绫就一直待在王府里养身体。其实并不是秦洬困着她,只要她想出去,她随时可以出去。

但她不怎么想出去。

至于其中原由…

她垂眸掩下了眸中暗色,她当然不会让别人知道她不想看见外人在看她时的异样目光。不管那些目光是什么颜色的,其中有一种铁定是嘲讽,嘲讽她的不知廉耻。

用过了早膳,她状似心情无异的与秦洬,柳蓝玉她们走出了悠水榭,一路闲逛着朝前院的方向走。

路过王府的梅花林时,他们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便一起偱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华服的公子正坐在梅花树底下倚着树干,嘴里叼着一根梅花枝。他曲起一只腿,双手担着后脑,摆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姿势。

因叼着梅花枝,他含糊不清的问正画架后站着画画的人:“如何?”虽是如此问,眼中却含着毫不自谦的光彩,明显觉得现在的他状态很好。

画架后头正在执笔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二哥相貌堂堂,如何都是好的。”

如此波光潋滟,能摄人心魂般的含笑桃花眼,自然是秦子蔺的。世间有桃花眼的人不少,能把一双桃花眼长得这般好看,也只有他了。

见到他,柳蓝玉的心咯噔了下,呼吸窒了窒,不由停下了脚步。

因见到秦子蔺,宗绫与解情也停下了脚步,同时看向了柳蓝玉,果然见到她神色有些不对。

似是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秦子蔺侧头看了过去。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柳蓝玉的脸上,眸光微动。他看着柳蓝玉笑了笑,继而对站在宗绫身旁的秦洬笑喊了声:“小皇叔。”

“小皇叔?”那名倚着树干的华服公子也侧头看了过来,一见到秦洬,他立马站了起来,也笑呵呵喊了声,“小皇叔,好久不见。”他迈步走了过来。

这位是嘉亲王的次子秦修浩,与秦子蔺差不多大,之前因为有公务在身,未能喝到叔婶这杯喜酒。这次收到请帖,今日一早便携着兄弟过来了。

秦子蔺倒没有走过来,而是低下头继续作画。

秦修浩的目光落在与秦洬站在一起的宗绫身上,眸中明显划过惊艳,在秦洬突然飘过来的凉飕飕的目光下,他打了个激灵,赶紧调整自己作揖道:“小皇婶。”早听说过小皇叔的妻子瘦弱娇美,是让人极易起保护欲的那款,眼前这个定然就是了。

宗绫神色柔和的点了头,心下感慨,秦洬的侄子真多,怕是前院还等了一群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吧?

秦修浩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前院?”话语间,他的目光从蒙着面纱的解情脸上瞥过,乍一看到这种面纱都掩不住狰狞的脸,他心下都有些吓一跳。

解情淡然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