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色正好,她盈盈一笑,衣袂被风飘起几欲飘飞,赵俊目光痴了痴时,冯宛温婉轻柔的声音传来,“恩,甚好的一个姑子。”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瞟过吴月,姿态雍容得像降尊屈贵,含着笑,冯宛说道:“礼数就不必了,月娘入了这门,便是夫主的人。”

她危险道:“不过我这夫人向来是不理事的,这居住安置,还需夫主辛苦才是。”

说到这里,她悠然道:“时已不早,妾告退了。”

直到冯宛进了门,赵俊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呢。

他瞪着房门一阵,转头朝吴月新来的两个仆人中,那个年长的说道:“听我叔父说,你是个会经营的?这府中之事,以后就多劳烦你了。”

“郎主言重了。”

赵俊回头看向冯宛的房间,声音微提,志得意满地说道:“有了你和月娘相助,想来我这后苑是从此无忧了。”

做为郎主,他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在月娘欣喜恭敬的道谢声中,眉娘她们脸色都是一变,弗儿也在想道:郎主这么说,直把月娘当成了正夫人一样,浑然没有夫人放在眼里。她看向月娘身后的几婢,愁道: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见到房中依然安静一片,赵俊声音再次一提,笑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他抬头唤道:“宛娘,你也好生歇息。”

说罢,他转过身,搂着月娘的腰,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而这时,那老妈子已经吩咐开来,“你,你,你,都去收拾一下,先弄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具体的明天再理。”

“是。”

喧嚣声渐渐远去。

房中,冯宛坐在榻上,侧着头,眯着双眼欣赏着外面的明月光。

明明对赵俊是否参与陷害自己一事无法肯定,可她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是对他不抱希望了。

不再爱,不再恨,不再有痛。

其实,前世时,她也有过痛得,每次他纳进一个新人,她便要痛很久。前世的她总是想着,她嫁了他,他便是鸡也罢,狗也罢,也得侍奉他一世。比起来,他既不是鸡,也不是狗, 便是风流了些,对她还是很温柔小意的。

她想,妻以夫荣,妻以夫贵,她只需尽心尽力对他,他就一定会记得她的好。他富贵了,自己的苦也会到尽头。

可是,他不曾荣达时,她过得辛苦忙碌,他刚刚荣达时,左一个美姬,右一个妾室,每每刚来时,他又总是那么温柔得一心一意,于是,她总是在痛中煎熬。

好不容易他荣达了,她好似是熬出头了,可不曾感觉到半天的幸福,她便入了鬼门关。

有时,她甚至想过,如果她不帮他荣达,他们是不是就如最初般美好?

直到再世为人,她才恍然大悟。

其实,一切都不值得。

其实,没有他,她可以过得更好。

其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世时,她是真愚蠢,竟然试图用自己对他的恩义情爱,让他改变本性,让他学会如她对他那般对她。

其实,有些人,根本不应该抱有希望,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退一步,才是真正的海阔天空,不要等到无可后悔时,才去后悔自己不曾早点放弃。她本是个有胸怀的人,为什么要把心思全放在这些汲汲营营,争斗困苦当中?她明明可以笑对春风明月,明明可以活得自在逍遥的。

外面还在喧嚣,时不时地,可以听到那个老妈子中气十足地喝叫声。

不一会,弗儿悄手悄教地走了进来。

她来到冯宛身后,委屈地唤道:“夫人。”

瞄着冯宛,弗儿抱怨道:“奴真不知道,夫人这算什么!”她鼓起勇气,认真地对冯宛说道:“夫人请恕弗儿多嘴。这几日是有很多人说您与卫将军亲厚,可是,卫将军他毕竟姓卫,他还要娶妻生子的,夫人与他走得近,难道近得过夫君?他再是信任夫人,难道胜得过他将来的妻妾?夫人想想,过个几年,卫将军宠爱的妻妾要是不喜欢夫人,说了什么话离间了夫人和卫将军。那夫人还剩有什么?”

闷闷的,弗儿说道:“弗儿以为,只有郎主和夫人自己的孩子,才是夫人一世的依靠。”

她的话,不可谓不真诚。

冯宛回头看向她。她轻声道:“妩娘她们进来时,弗儿好似不曾这般不安?”

“妩娘算什么?”弗儿干脆地说道:“这个月娘,带了这么多奴仆,嫁妆又多,还是好人家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后还有叔老爷。依奴看来,郎主升她为平妻,那是迟早的事。便是不曾升为平妻,他有郎主宠着,夫人也会矮她半截。”

是么?

冯宛垂眸,好一会,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时已不早,弗儿也睡吧。”

弗儿没动,她只是低低说道:“奴睡不着。”

冯宛笑道:“这与你无关,你去睡吧。”

“奴不是因为这个。”她绞着手,眼眶一红,忍不住哽咽道:“奴是家里出了些事。”

冯宛停下了脚步。

她还以为弗儿不会跟她提起这事呢。

月光下,冯宛静静地看了弗儿一眼,她转过头吗,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这时节,谁家里都不得安生,别多想了,去睡吧。”

一句简单的话,便把弗儿准备好地倾诉词堵了回去。

冯宛躺上了塌。

冯宛咬着唇,低着头,拖着脚,沉重地走过去,慢慢地给她落下床帘。直到床帘拉好,她还在不甘地看向冯宛。

冯宛却侧过身,闭着双眼,一直不曾向她看来。

一大早,冯宛又醒来了。

醒来后,她便在琢磨着,今天要不要继续出去躲一躲?听着外面那老妈子中气十足的喝叫声,看着奴仆收拾房屋,搬运倒塌的院落所扬起的灰尘,冯宛想道:这般嘈杂,还是出去吧。嗯,就到西郊周庄里坐一坐。

梳洗后,她踱了出来。

冯宛走到院落中时,正好听到那老妈子在喝叫,“喂,你不是赵府的吗?停在那里干什么?快上马车与大伙一道搬东西。”

她喝叫的,正是冯宛的驭夫。

冯宛缓步走进,来的那老妈子身后,她淡淡地说道:“你逾越了。”

声音清淡雍容。

因此,虽然她的声音不响,老妈子还是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瘦长的脸上一双精明的眼盯向冯宛。见是她,老妈子连忙陪上一个笑脸,道:“是夫人啊,老奴失礼了。”

见冯宛毫不理会地向前走去,她在后面嘀咕起来,“怪了,郎主这是怎么管家的?一个妇道人家,说出门就出门的,也不怕风言风语?”

这胡人治地,本是没有多少规矩的。一直以来,冯宛还是个讲规矩的人,可她此刻听了这比自己还要讲的话,不由一笑,慢慢回过头来。

她回头时,正好对上了那个美丽的月娘急急而来的身影。

第八十八 谁给谁下马威

月娘急步跟来,见到冯宛后,朝她好奇地盯了片刻,才向她福了福,唤道:“夫人。”声音娇娇脆脆,还是挺好听的。

冯宛点了点头,她淡淡说道:“管好你的家奴。”丢下这一句,冯宛转身。

堪堪转身,那老妈子的声音传来,“夫人这是去哪里?卫将军府吗?”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一种恶意的嘲讽。

冯宛回头。她眼角瞟了一下太阳,忖道:时辰差不多了,那些贵女们如果前来,也是这个时辰到了。

想到这里,她声音微提,淡淡喝道:“来人!”

“是。”回答她的,是那驭夫。

冯宛冷冷说道:“恶奴欺主,赶出去!”

“你敢!”老妈子尖叫一声时,嗖嗖的,月娘带来的四五个仆人,已齐刷刷跑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至于月娘,此时则表情怯怯的,似是搞不清状况一样地站在一侧,又是好奇又是不安地看着这一幕,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驭夫大步走到冯宛身后,低声道:“夫人?”

冯宛没有理会他,只是朝月娘冷笑道:“怎么?刚刚入门,不但纵容老奴欺主,还想杀了我不成?”

“你别编排我家女郎!”老妈子瞪大一双小眼,尖声叫道:“整个都城,谁不知道你这妇人是什么底色?恶奴欺主?我呸!你算什么主子?”

几乎是老妈子的声音一落,几个压低的笑声响起。

笑着的,自然是月娘带来的几个仆役。

冯宛嘴角扬了扬,她也不回头,朝着那驭夫微笑道:“月娘认定我这夫人与卫将军有私情,事关名节,不可不慎。你去一趟卫府,便跟将军说一说这个情况。”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呆。

不等那驭夫应承,那老妈子尖厉地笑道:“哟,哟,真是稀事,老奴说了她几句,她倒好,没羞没臊地去搬X夫来救场了。”

说得难听之极。

冯宛悠然转身,看向眉娘等人,声音微提,说道:“月娘怂恿这老奴说的话,可记下了?呆会见到了郎主,惊动了五殿下和贵人们,可知道怎么说了?”

她的声音一落,妩娘率先大声应道:“夫人放心,定然不偏不倚。”

眉娘两人也叫道:“记着了。”

冯宛一开口便提到郎主,还说会惊动五殿下和贵人们,这时,那老妈子终于脸色微变,她转头看向月娘。

月娘美丽的脸上,水灵灵的眼珠子转动着,神色中依然怯怯,在对上老妈子时,眸中闪过了一抹不安。

与夫主相识的这几日,她整日听着夫主对夫的抱怨和厌恶,她也以为,这个夫人是懦弱的,可看她现在,竟然是想把这件事闹大,月娘想着想着,有点没底了。

不管夫人做了什么,她毕竟入这个府门不到一天。不到一天便这般闹着,说出去谁的脸上也不好看。便是夫主的叔父,只怕也会对自己大失所望。

想到这里,又见那驭夫转身便走,月娘连忙陪着笑,她怯怯的,秀气地唤道:“夫人,”朝冯宛一福,月娘仰起巴掌大的脸,水汪汪的双眼尽是可怜,“夫人,是月娘教奴无方,你就别怪温姨了。”

多么软弱的姿态,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冯宛淡淡的,神态雍容,以一种居于上位者的眼神,静静地瞟了月娘一眼,轻喝道:“还不去?”

她命令的,自然是驭夫!

驭夫双手一拱,大声应道:“是。”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月娘便咬着唇,哽咽着说道:“夫人是不肯原谅月娘了?”她拭着泪朝外冲去,“我去找夫主回来劝劝夫人。”

想拿赵俊来压她?

冯宛一笑,她眼角瞟向府门外,朝驭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动。

就在月娘冲出五六步时,一阵喧嚣声传来,转眼间,府门外传来几个女郎的娇沥声,“冯氏阿宛可在?”

那些贵女又寻上门了。

驭夫朝冯宛看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大声应道:“我家夫人在呢。”

“在啊,太好了。”“哟,今天怎么会在呢?”吵嚷声中,一群莺莺燕燕冲了进来。

这些进来的人,个个出身不凡,长相也是美丽的。卫子扬俊美绝世,又极有个性和才能,这样的少年郎,不管别人怎么闲话,怀春的少女总是仰慕的。

她们就是仰慕卫子扬太久,就是想见过卫子扬也看重,也尊重的冯氏宛娘。

一踏入,她们双眼在婢妾们脸上身上滴溜溜一转,便同时看向了冯宛。便是月娘妩娘的容貌远胜冯宛,可只要冯宛站在那里,便有一种雍容的风华,便让女郎们自然而然地觉得,卫将军喜欢的,只能是她。

一个女郎最是灵慧,见到院落里这架式,她好奇地叫道:“你们在吵架吗?”她看向月娘,好奇地说道:“你是什么人?前两日来进,还不见呢。”

驭夫在一侧应道:“有劳女郎垂询,这个呀,是我家郎主昨天晚上带来的妾室。”

妾室啊。那女郎马上转过眼来,别的女郎们也是一样,对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婢妾之类,多看一眼也是抬举了她们。

那女郎碎步跑到冯宛面前,笑道:“你就是冯姐姐吧?嘻嘻,跑了三日,总算见到你了。”

冯宛微笑还礼,她朝一侧的驭夫瞟去,轻喝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卫将军府。”

卫将军府三个字一出,众女郎一下子激动起来,那女郎连忙叫道:“去卫将军府?为什么要去?”

冯宛闻言,淡淡地说道:“我这新来的妾室,硬说我视为弟弟的卫将军是我的X夫,我想请他过来主持公道。”

几乎是冯宛那个“卫将军是我X夫”几字一出,众贵女齐刷刷脸色一变。这几天里,她们私下里也议论了很多次,说来说去,众女一致认定,卫子扬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是感念冯宛曾经对他的帮助,又见她被夫家欺侮,有心想把她纳在羽翼下给予保护。

因此,他对她的行为是报恩,心中是把冯宛当成亲人的。

此刻,冯宛这话一出,完全印证了她们的所想。同时,作为卫子扬的仰慕者,她们也对月娘生出一抹恼怒来:说卫将军是这个妇人的X夫,这不是埋汰卫将军,诋毁他的形像吗?

嗖嗖嗖,几又目光同时盯上了月娘!

这些女郎,个个身份高贵,她们可不是冯宛这个好欺负的夫人!

一时之间,月娘被这些女郎的目光盯得害怕了,心虚了,她眼眶一红,泪水便滚滚而出。

那老妈子也一脸后怕,不过她还是咬牙挡在了月娘的前面。

“一个刚入门的妾室,便敢如此诋毁你这个夫人?我说冯氏阿宛,你真不怎么样啊,怪不得卫将军不放心了。”那女郎率先叫出声来。她的声音一落,另一个长相最为秀气的女郎手一挥,命令道:“上去,给那 贱 货几个巴掌,敢诋毁卫将军,怎么也得长长记性!”

“是!”

两个仆妇大步上前,在月娘急急后退,泪如雨下中,她们冷笑起来,一个仆妇叫道:“哟,这里可没有男人,你这泪流给谁看呀?”另一个叫道:“看这骚样子,就是个喜给主子添堵的。可不能轻饶了。”

一边说,一仆妇伸手抓向月娘的膊肘儿。就在这时,那老妈子尖叫一声,嘶叫道:“你们敢!这可是赵府,你们要发威,回你们自己的府中去!”

她这话,说得是很不错的,说起来,这话如果由冯宛说出,那就威势十足,女郎们再骄纵,也得退缩一下。

可是,她只是一个老奴,最主要的是,这赵府的当家主母站在一边,可是一脸默许的。

因此,两个仆妇毫不犹豫,另一人用力一甩,重重推开那老妈子。不过她刚刚架住月娘,那老妈子又冲了上来。

这一次,她一边冲一边叫道:“还愣着做什么?保护住主子啊!”她叫的,自是月娘带来的几个奴婢。

奴婢们一愣,当真冲了过来。

女郎们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打一个不起眼的小官的妾室的耳光,便受了这么大的阻拦。一个女郎怒道:“当着我们尚且如此,真不知平素怎么对你们家夫人的。”

她大叫道:“上去,通通上去,教训到这贱奴知道尊卑为止!”

声音一落,几个奴仆同时应道:“是。”与此同时,另外几个女郎也在命令自家的婢仆上前。

胡人不重家教,生的儿女便如暴发户一样,骄纵任性的多。这种人的性格,在她们恼火时,你顺着她们的毛摸一摸,事情也就过去了。要是抗拒,一般都会演变成不依不饶。